韋春紅忙道:「長記性最好是連乾三杯啦,我把酒滿上,呵呵。正明兄弟看起來餓壞了,兩隻眼睛盯牢一盤鯡魚乾不放,我說你們別光顧著說話,可憐可憐我們正明兄弟。媽,您也稍微喝點不?」韋春紅雖然問著,下手卻是不由分說把雷母的酒杯都滿上了。一轉眼,卻看到士根一臉尷尬相,她不知道士根為什麼表情特異,這只能回頭再跟雷東寶說了,此時,她就熱情地拿了她兒子的筷子給大夥兒夾菜,先給雷母,第二個就給士根,一口一個「士根哥」,叫得士根滿臉堆笑道謝。
正明和紅偉兩人靈活,連忙借讚美好菜調劑氣氛,韋春紅等他們一輪酒乾了,利索地又給大夥兒把酒倒上,這才回去廚房。飯桌上五個人這才又安靜說話。前面大家把話都說開了,好也說了,歹也說了,大家都亮出底線,後面的話就好說許多,忠富正明紅偉三個終於答應在雷霆公司兼職,主管原先屬於他們名下的那部分業務。韋春紅不時插進來調節一下氣氛,雷東寶想胖起嗓門都不成。只有士根悵悵的,為韋春紅無意掃到他的話尷尬。
當然,不免的,雷東寶還是有所退讓,三個人在雷霆公司的兼職,都拿不錯的工資。
一桌飯終於吃得勝利結束,雷母早早已經去睡覺。等送走眾人,韋春紅也沒讓雷東寶幫忙收拾桌子,一邊自己利索忙碌著,一邊問雷東寶,「士根哥剛剛坐上桌的時候怎麼一臉尷尬相?你看到沒有?」
雷東寶回憶會兒,道:「沒留意,當時光顧著忠富了,媽的忠富脾氣還是老樣子。」
「會不會我說什麼得罪士根哥了?」
「你怎麼會得罪…哦,我想起來,我們集資,士根哥不敢做,他一份名字掛著,錢沒出。被你一說他多心了。」
韋春紅撇嘴,「他還真機靈,這份錢不出,他就是好人。可又打量你們不會年底分紅時候少他一份。他倒是又做好人又拿好處,兩手抓,兩手都硬。」
雷東寶一愣,不由笑道:「別胡說,他不是那種人。他就是膽小,他沒那麼多壞心眼。哎,你這是幹嗎?」
「煙別吸了,先泡泡腳,鞋子給我,我給你換雙鞋墊兒。」又招呼兒子過來一起坐下,「腳盆子大,你們爺倆一起泡著,水不熱了招呼我一聲。」說完忙自己的去了。
韋春紅兒子乖乖坐著泡腳,都比雷東寶還安靜。雷東寶看著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孩子,帶著酒意,想起自己差點出生的孩子,要是在的話,也讀小學了吧。想到他看不到自己親生兒子,眼前韋春紅的兒子看不到生身父親,不覺憐惜起眼前的孩子。
「小寶,你爺爺奶奶家住得好嗎?幹嗎不跟你媽一起住?」
「媽說飯店裡人雜,不好。我也想跟媽媽住。可現在媽媽跟你結婚了,奶奶說我不是你家人,我以後別想跟媽媽住了。」
「什麼屁道理,你愛住就住過來,我當你老子,你當我兒子,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可你媽忙飯店,不肯住過來,你做做你媽思想工作。我媽不會做事,我忙,都照顧不了你,你最好動員你媽住過來。」
韋春紅在裡面聽著高興,但還是出來道:「小寶爺爺奶奶寶貝著小寶呢,不肯放他過來住。唉,當年那是搶著要養小寶。來,腳挪開,我給添點熱水。」韋春紅當然也不敢把兒子放到雷母手下,那到底與親爺爺奶奶不同。
雷東寶不疑有他,就伸手揉揉小寶的頭,道:「明天帶你去高一點的山,不信就找不到野兔。」
韋春紅看著嘻嘻地笑,「好啊,帶點錢去,打不到買也買它幾隻來。我準定燒大大一鍋湯等著你們。」
韋春紅的兒子歡呼雀躍。雷東寶槍法好,訓練有素,今晚吃飯又是跟霸王似的威風,小寶引以為偶像。
雷東寶當然槍法好,部隊訓練出來的,他還會自己調準心,將一桿氣槍調得無比順手。又問人借了一桿獵槍,帶著韋春紅的兒子第二天一早就出門,鑽進深山老林亂摸。沒成想,真給他打到一隻山雞,兩隻野兔,還有好幾隻鳥,兩隻松鼠。他看看一大堆的收穫,心裡也有些得意,帶上小寶,殺奔陳平原家,因為陳平原曾跟他提起過愛吃野味。反而是小寶一聽說去大領導家裡,心裡忐忑的,有些害怕。
雷東寶熟門熟路摸到陳平原家,拎出一隻野兔一隻山雞,帶領小寶上樓去。陳平原一看,倒也喜歡,尤其喜歡山雞那幾根尾巴毛,先拔下來插花瓶裡了。雷東寶坐在沙發上,看茶几上的煙灰缸裡一堆煙頭,陳平原笑容裡帶點勉強,就直捷了當地問:「陳書記,他們說古河村村長抓了,那是要你好看,對不?你別太當回事,誰嘴裡都有準頭,進去不會胡說。」
陳平原勉強笑道:「你胡說什麼,他抓進去跟我什麼相干。不過這話倒是真,嘴巴得有些準頭,關死也不能說,否則放出來誰都避著你,再沒人跟你做朋友。」
「那當然,沒義氣的人誰理。古河村那個到底怎麼回事,還真背後指使人打死倆啊?」
「那神經病,當幾天村長就以為他是黃世仁了。東寶,不提這些。野兔你哪兒打來?」
「想去我帶你去,你自個兒摸不到路。」
陳平原沉吟良久,道:「行。東寶,今天不留你。我得立刻出去找個人,你開車帶我一程。」
雷東寶開車帶著陳平原到市裡一處大院,放下陳平原才與小寶一起回家,一路一直在想,那個古河村村長據說與陳平原關係挺好,不知道是不是他對陳平原那樣的好。古河村長搞廢品處理,自己做老闆,雖然企業沒他小雷家的規模,可人家拿來的錢全進自己口袋,派頭可比他雷東寶大得多。他們好多廢銅就是問古河村進的,彼此常有接觸。以往也沒見古河村長有那麼凶狠啊,嗓門還沒他雷東寶響亮。聽說那村長這回花錢買通人殺了兩個逼問他要債的,結果給查出來了,看來是個借錢賴帳的主兒。看陳平原今天那樣子,那村長不會也是曾通過陳平原問銀行借過錢吧。
殺人抵命,那村長進去了,明知要死了,會不會放開手什麼都說了?要那樣,陳平原可能就慘了。但雷東寶相信陳平原要是慘了的話,嘴巴不會那麼沒準頭。剛剛陳平原自己不已經說了?雷東寶把心事放一邊不理,心說他怎麼也跟士根似的膽小如鼠了。
春節過後,雷霆公司換一種模式嶄新運行。有忠富他們三個熟手管理,下面關係一下理順。尤其是紅偉那邊,紅偉本來就比較閒,常幫著朋友介紹鋼筋水泥,這下自己有了貿易公司,他就直接推銷鋼筋水泥什麼的給朋友,紅偉那兒的生意局面最先打開。反而是忠富這人比較悶氣,謹守本份,他那一塊一直只顧到自己。而正明越忙越瘋,兩眼掛滿紅血絲,人走路都跟車轱轆似的轉得飛快。士根看著這樣的發展,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心裡倒是開始活動,要不要跟雷東寶要求把他的那個份子給補上。只是實在沒臉開這個口。
雷東寶吃一塹長一智,這回貿易公司的事,不再放任三員大將由著性子做。他這回逮誰問誰,非要把每筆交易的來龍去脈搞得清清楚楚。紅偉和正明兩個被他搞得非常煩,可也沒辦法。但雷東寶就這麼把生意的事情摸了個熟,心裡想,也沒啥難的,也就比過去的規模大點,意思還是差不多。他既然搞清楚,那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插手,目標是要繞開所有供銷社之類的經銷商,直接跟經銷商背後的廠商取得聯繫。他比正明紅偉兩個空閒一些,他就拎上行李備足名片,一家一家地上門拜訪廠家。
這期間,自然耽誤了鎮裡縣裡還有市人大組織的學習會議,尤其是耽誤了鄧小平南巡重要講話精神的學習。縣裡不知道雷東寶村裡鬧了個雷霆公司那一出,原先做縣長的現任縣委書記見他上任後雷東寶不再勤著上門說話辦事,心裡有些不快。就在一次會議前特意強調,小雷家必須雷東寶出席。沒想到會議時候一問,雷東寶還是出差沒來。其實這回倒不是雷東寶有意不來,而是出差去到小地方,他又是個隨性的人,沒有隨時打電話回來聯絡遙控的習慣,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麼個會。但雷士根如此解釋,新書記卻並不太信。新書記心頭難免留個不小的疙瘩,認定雷東寶如今財大氣粗不給他面子。
這個時候,古河村原村長在看守所裡,見保命無望,果然一股腦兒地把這輩子做過的壞事全咬了出來,自己沒命,說什麼都要拖上幾個陪綁的。因為那村長買通殺人的案子大,影響大,破案還是省裡派人下來協助,務求抓出殺人兇手後面的團伙,他這一咬,立刻上達省裡,省裡異常重視,下人下令,秋風掃落葉般地將陳平原等人直接拿下,雙規都省了。
雷東寶出差帶著豐碩果實回來,正好聽到陳平原被抓的消息。他累得在韋春紅那兒昏天黑地睡一天一夜醒來,打算開始到處問訊行動,開著車子才回到村裡,卻見好多人遠遠圍在村辦外面,交頭接耳。他坐在車裡問一個村民這是幹什麼,那村民說,據說上頭派人下來查帳,把士根管的財務室全部查封了。現在士根在裡面配合調查。
雷東寶忽然想到,不知道士根把那些送人錢財的說明單子放在哪裡,要是正好放在財務室的保險箱裡,事情鬧大了。雷東寶這時候真希望士根聽到風聲已經銷毀那些東西,或者早已轉移到別處。這時真是後悔過去的大大咧咧,聽任膽小如鼠的士根為了以後什麼說得清楚,把那些單據都留下,他還規規矩矩在上面簽上字。早就應該銷毀了它們,燒光才乾淨。雷東寶在車裡發了好一會兒愣,不想進去村辦,轉個方向盤,就開出村去。
才沒開幾圈,雷東寶忽然想到,他幹嗎離開?逃跑?他怕什麼?他做那麼多,既沒自己昧下,也沒給自己謀利,他理直氣壯,他有什麼可以怕的?那麼回去?
雷東寶幾乎是勻速地在路上開了一截路,終於沒有回頭,而是一踩油門直奔縣裡。他心裡很慌,士根曾經的警告清清楚楚地被他回憶起來。如果沒有意外,上面來人查封財務室幹什麼?既然查封財務室,後面的事情就清楚明瞭,他肯定得擔負起行賄的罪責。那他現在該怎麼辦?他很想找個懂政策的人商量商量。這個時候,他還能找誰?當然是找最可靠的。他回去韋春紅那兒,想給宋運輝打個電話,做個咨詢。
但沒想到,剛剛離開時候還沒事,才去村裡轉一圈回來,車子還沒停穩,前前後後上來幾個人圍住了他的車子,其中一個他認識,老相識了,是鎮工辦的李主任。李主任態度挺好,笑容可掬,卻是打開門就不由分說地坐了進來,客客氣氣地道:「老雷,我們到縣裡去一趟,把有些事說說清楚。都是工作,請你配合配合我們。」
雷東寶心說完了,看來連進門打電話的時間都沒了。他沒說話,也沒反抗,靜候處置。
韋春紅聽得門前有人停車,下意識探頭出來,還以為雷東寶什麼忘拿了,結果卻看到幾個彪形大漢硬擠進雷東寶的車裡,將雷東寶拉到後面,他們佔了駕駛位。韋春紅急了,連忙跑出來大聲斥問:「怎麼回事,東寶,東寶…」
雷東寶深深吸口氣,想囑咐幾句,可看著被緊閉的車窗,知道說也沒用,索性不說。車子一溜兒開走,拋下韋春紅站在空地裡驚惶失措。
雷東寶出事了。毫無疑問,雷東寶出事了。韋春紅不是尋常沒見過世面的女子,最近陳平原等一干人有去無回,她早有耳聞,昨天也曾提醒了剛出差回來的雷東寶,因為早知雷東寶與陳平原走得近。今天這陣勢,雖然她還是第一次見,可還能猜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天哪,她要救雷東寶。
可她竟然沒能邁上門口台階,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門口起不來。天啊,東寶到底犯了什麼事,東寶到底有沒有得救?她心慌意亂地直坐到屁股冰涼,腹內打鼓,這才搖搖晃晃起來,跑去廁所拉肚子。關進小屋子裡,一時膽怯,怔怔落下淚來。
但韋春紅也沒多哭,擦掉眼淚出來,先濃濃煮了一碗生薑湯喝了,立刻打電話給小雷家村裡她最熟悉的忠富。忠富接到電話也呆了,一連串的「什麼,什麼」。但忠富也清楚雷東寶肯定有什麼,從今天上面派人查封財務室,到以前銅廠炸了後雷東寶想盡辦法籌款,這其中有的是辮子可抓。他只是意外,再意外,從心底來講,他認為,雷東寶這人其實比清白還清白,可有時候,有些事情怎麼說呢?
「嫂子,別急,我們都會想辦法。你那兒有沒有路子?」
「再有路數,也都只是些縣裡的熟人。這回陳書記都進去了,我還能找誰去?這縣裡的人避諱都來不及呢。忠富哥,東寶以前那個小舅子,你認識嗎?找他行嗎?總是自己人。」
忠富想了想,道:「嫂子,書記這件事,我們村裡會出力保他,你先放一個心,我這就找人商量去,我可能是村裡第一個知道書記進去。宋廠長那兒…有些玄,他們以前走得很近,這兩年…你也知道的。這麼大的事,他不會不管,不過也…」
韋春紅道:「我明白你意思,你們跟小宋說,我一直敬重他姐姐,只要他出聲,我願意退出,只要他能救東寶。忠富,還有村裡這邊你幫我盯著點,你們千萬組織上去跟縣裡說清楚啊,東寶這人其實最傻的,他沒撈錢,他只是威風個外場面。」韋春紅太知道人情冷暖,嘴裡苦苦相求,心裡著實沒底。
忠富道:「我們都知道,我們每天看著最清楚,嫂子你放心,別人我不敢說,我一定盡力。我這就跟紅偉他們商量去,士根哥給留在財務室配合查封,暫時沒辦法。等下給你答覆。」
但打完忠富的電話,韋春紅一點不敢放心,因為她聽出忠富顯然也是沒主意了的樣子。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把店子交給手下暫管,她跨上摩托車直奔小雷家。
果然忠富已經與紅偉在一起商議,正明不在村裡,暫時找不到人。韋春紅進門,忠富和紅偉都是默默地看著她,沒好意思開口說。韋春紅失望地道:「你們不管嗎?」
紅偉內疚地道:「我們不是不管,我們也剛被通知不許離開,等候調查。工作組已經進村,副鎮長帶頭。我們已經把意見反應上去,可看起來沒用。不騙你。你如果有其他路子,趕緊著手。」
韋春紅聽了呆住半晌,才淒然道:「我還指望著你們組織出面,總有點力道。看來都指望不上,人走茶涼啊。」
忠富道:「嫂子放心,書記與別人不一樣,人走茶不會涼。等這邊可以讓我們自由,我立刻去找宋廠長,當面與他說,他不好拒絕。我們見過好幾次面,這點面子他會賣的。」
韋春紅又是發呆,看來組織能指望,可組織幫不上忙。「你們什麼時候能自由?」
「不知道。要不,我們先打個電話,我跟宋廠長更熟一點,以前他大學時候還在我手下實習過。」
紅偉說著就要繞去忠富辦公桌,韋春紅一愣,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按住電話,不讓他打。電話裡說話,那翻臉太容易了,一點不用面子。紅偉一想也是領悟,一時無計可施,不由扭頭問忠富:「我們這電話會不會被監聽?」
忠富想了會兒,頹然道:「我們…應該吧。算起來我們是同夥,看剛才通知我們時候口氣那個嚴厲。」
紅偉翻出筆記本,找到宋運輝電話,交給韋春紅,「嫂子,我這邊電話要給監聽的話,你那兒估計也逃不掉。可好歹你自由的。你出去給宋廠長打個電話,起碼讓他知道這事兒,外面電話你可以說得詳細點。」
韋春紅無話可說,可不,小雷家這五個人向來一起決策,逃不過雷東寶,基本也逃不過這幾個,剛才忠富紅偉的話也算是說到足了。她收下宋運輝的地址走出去,外面風大太陽亮,她給照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定下心來騎上摩托車,她忽然咬牙決定,乾脆直接上東海廠找宋運輝去。人總得有幾分香火情,說啥雷東寶以前做過他幾年姐夫,宋運輝要真出言拒絕,她滾釘板給他瞧。
韋春紅取了錢,又冷靜將店子交待了,就趕去火車站,直奔去找宋運輝。
當門衛報給秘書說廠長嫂子韋春紅找,秘書一下「嘁」了回去,廠長哪來哥哥,表哥堂哥都沒說起過,哪來韋春紅韋春綠。韋春紅被門衛反駁,這才想到自己急瘋了,又兼一夜沒睡糊塗了,忙又說,是廠長大哥雷東寶的妻子,十萬火急事找。秘書知道雷東寶,這才要門衛先好生招呼,他找宋運輝匯報了。宋運輝對於竟然是韋春紅來找,異常吃驚,為什麼雷東寶不來?他隱隱皺起眉頭,心中感覺這十萬火急有異常。
一會兒,秘書帶韋春紅進來。他一看到披頭散髮的韋春紅一改當年櫃檯後面齊整精明模樣,心裡「咯登」一下,立刻要秘書帶上門出去,有什麼事都半小時後再說。
韋春紅看著宋運輝這兒一道一道嚴格的門子,看到宋運輝辦公室機關似的佈局,看到東海廠一望看不到邊的規模,心裡立刻把宋運輝當成救命稻草。等秘書掩門出去,她「撲通」一下,跪在宋運輝面前。宋運輝正給韋春紅倒茶,見此大驚,熱水瓶中滾燙水沖出來,燙到他左手,手中杯子都甩了出去。
「你…你起來,大哥怎麼了?」
「東寶給牽連進去,宋廠長,只有你能救他了。」韋春紅被宋運輝托起,也沒堅持,坐到旁邊沙發上,「噯,宋廠長,你的手…」
「你別管,大哥怎麼回事,你說得越具體越好。」宋運輝將手浸入旁邊洗手盆,「還有雷士根他們有沒有出事?」
韋春紅見問,心裡明白,她把宋運輝想岔了,看來宋運輝肯管,否則不會問那麼詳細,否則只有堵住她的嘴,讓她說不出話,再冷冷打發了。她連忙將事情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宋運輝的手一直浸在水裡,擰眉聽著,等聽完才發覺自己站了半天,被燙紅的手別說是已經浸涼,都已經泡發。他還是站著,在韋春紅焦慮的目光緊盯之下考慮好久,才坐回辦公椅,沉吟著問:「大哥進去應該是與前縣委書記有關。大哥前面一天跟你說的看來並不確切,你其實也不知道核心內容。」
「是,我只知道他和陳書記很要好,但他們有沒有…」韋春紅三枚手指做出數錢舉動,「我真不清楚,數目就更不知道了。士根他們應該清楚,可他們的電話現在據說不能打。我當時怎麼就忘了問他們具體多少錢了呢?」
宋運輝看著韋春紅江湖氣的舉止,可這回他來不及感慨,他現在滿腦子忙著找辦法先瞭解情況。別說雷東寶有行賄嫌疑,他懷疑雷東寶村裡搞什麼集資公司,這種挖集體牆角的舉動算起來罪名也不小,都不知道去年雷東寶到他這兒商量之後怎麼在做,要真已經有了侵吞村集體資產舉動的話,雷東寶真是罪上加罪了。村財務一查封,有什麼貓膩查不出來?只要有心。但他確實是不便打電話去小雷家問,問了,估計要麼雷士根不知情,要麼不敢說。
韋春紅一直盯著救命稻草,見救命稻草一直轉著鉛筆發呆,終於忍不住問一句:「宋廠長,你老家還認識人嗎?你打個電話去,人家一定賣你面子。」
「叫我小宋。」宋運輝放下手頭鉛筆,不用翻電話號碼本,熟門熟路地撥出一個電話。他跟老家基本上是恩斷義絕,老家往事不堪回首,他一向無心經營老家的人脈,以前,反正有事找一下雷東寶就是。現在雷東寶出事,他能找誰?當然,通過關係繞來繞去總是能找到人的,但這樣找到的人有沒有用,卻是一個大問題。
他找的是老徐,幾年前老徐是雷東寶那兒的縣委書記,又是雷東寶的好友,找老徐,最起碼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捷徑。但是,在接通電話報上名號的瞬間,宋運輝忽然想到不妥。現在雷東寶犯的事正是行賄老徐身後的陳平原,如此敏感時候,一向行事謹慎的老徐敢貿然出面嗎?別引火燒身,讓調查組把懷疑的目光聚焦到老徐身上才好。既然雷東寶能行賄陳平原,又何嘗不會行賄老徐?否則平白無故兩人何以如此交好?連他都不會相信,別人又會怎樣懷疑?可是,這時候掛電話已經晚了,老徐的聲音已經在那端響起。
「小宋,小宋,心太急了吧,才離開北京,又來電話催我。趕緊的出國考察去,我讓你纏煩了。」
「老徐,不知道這事該不該講,雷東寶,我大哥,出事了。昨天給帶走,估計是『兩規』,他還有個市人大頭銜。昨天同時查抄小雷家村財務,副鎮長領導的工作組也已經進駐。從我幾年旁觀,大哥有事。他現在的愛人在我辦公室,可惜她知道不多。」
韋春紅不知道這個「老徐」是何許人也,僅僅是聽宋運輝說電話,就感覺老徐的官職可能比宋運輝大,而且,她又從宋運輝嘴裡,聽到新的一層信息,難道人大頭銜可以保護雷東寶?看來做官的人想的就是不一樣。只是,她看著宋運輝覺得他太鎮定了點,要是急點就好。
老徐那邊則是好久的沉默。過好久,老徐才道:「小宋,我瞭解一下,再跟你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