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巡心說,沒關係,你看你的,我看你就行。但這話怎麼說得出來,說出來梁思申得跟他翻臉。他只好訕訕地道:「那行,我先回去,對了,我們家楊邐,小姑娘花錢太快了,這還是在讀書呢。你有什麼辦法教教她?」
「不是自己的錢,花著心裡不踏實。我有過教訓。不過你做哥哥的有實力,又能提供,倒也無所謂。」
「我不是不肯給錢,我就怕把她培養成紈褲子弟了,那可怎麼對不起我媽。我得去看看她到底怎麼在過日子。」
「你這大哥又當爹又當媽的,可真不容易。你可以給她充足的實物,但限制零用錢數目。不過小姑娘剛剛進大學,開始學打扮談戀愛,花銷大點也是應該的。」
楊巡在門口想了想,道:「我得跟她說,你的吃穿都是用自己掙的錢。你別出來,外面冷,一冷一熱容易傷風。留步,留步。」
梁思申於是沒有跟出去,站在門邊看楊巡上車,開走,這才回來。梁母說,這個楊巡也是想打她女兒主意的。不過拋開他想打她女兒主意的妄想,這人倒是極其可愛上進的。梁思申贊同,兩人都覺得楊巡非常不容易。
梁思申回頭靜心看楊巡的可行性研究報告。一看之下,便清楚,楊巡是下真力氣做這報告的,研究調查工作做得充足,數據翔實可信。比之李力那份華而不實、花拳繡腿的報告,楊巡的這份才真正有了點「可行性」的意思。而楊巡這份報告,卻是脫胎於李力那份之上,更有對比。
梁母跟著女兒坐在書房,捧著一本從李力碩大書櫥裡挑來的書看,見女兒最先是認真看那份報告,大約九點之後,那些地球那端的人起床上班了,她看到女兒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打出去,據說是找同學找朋友咨詢相關問題。然後一個一個電話回來,一張一張傳真紙吐出來。梁母很喜歡看女兒工作的樣子,那麼嬌嫩的臉,卻又是那麼認真,真是矛盾的完美統一。
但梁母終究是熬不住夜,拋下女兒回去睡覺。梁思申自己對賓館行業不懂,本著負責任的態度,她必須找人把方方面面弄清楚,因為這個賓館項目,還是她最初提醒的楊巡,而且,她清楚以楊巡的實力,楊巡輸不起。
等萬事俱備,已經凌晨,她打著哈欠下樓查看門窗,卻看到楊巡拎來的一隻帆布大包卻沒拎走,還放在門口,可能是被垂下的窗簾不小心遮住,當時誰都忘了提起這個帆布包。
梁思申心說楊巡怎麼拎那麼個難看的行李袋出來,但剛才楊巡到賓館後來個電話說明房號總機,也沒聽他提起遺落要命行李在她這兒。她伸手拍拍帆布包,卻覺得是什麼硬物。她看包沒鎖著,好奇地拉開一看,卻見一袋子的舊木料,擦拭得乾淨,老舊畢現。梁思申稍一打量便清楚,這全是名貴木材的老料。
既然不是私密物件,梁思申就拿出來看了。她比喜愛瓷器更喜愛老料,看著這一堆有些可能來自桌子,有些可能來自椅子,有些上面雕花宛然的小料,她忍不住一塊塊攤在地上辨認。心裡隱隱想到,楊巡拎這一堆木料進來,不會無的放矢,可能是送她來的。這個禮物,她相當喜歡,楊巡怎麼能想到送這麼別緻的禮物。有幾人能知道,這等破木料是難得一見的寶貝呢。這其中,有紫檀,有海南黃花梨,有金絲楠木,還有幾可與紫檀亂真的老酸枝。還有一件藥杵似的東西,顏色看似黃花梨,卻是紋理不對,她小心刮起小小一塊求證,見新出木料色澤嬌黃如蛋黃,肌理細膩如象牙,竟是上好黃楊。
梁思申頓時想到,她的幾個檯燈燈座有料了,沒想到千萬里的輾轉,還是回到故國,才能找到與薄胎瓷燈罩適配的東西。她想,不管這些東西是不是楊巡打算送給她的,即便是楊巡準備送給別人,她也要橫刀搶之,甚至一塊不拉地搶來,不惜不要臉地搬出幫楊巡做的那些大事小事來市恩。她實在是喜愛,也不管楊巡的企圖了。
第二天,依然寒冷刺骨。梁母和梁思申都感覺小宋引穿的衣服不夠好看,梁思申便交給媽媽一些錢,讓媽媽帶著宋引去逛店,她則是與楊巡聯繫了,奔赴楊巡所住賓館。見到似是等候多時的楊巡,梁思申劈頭就問那隻大帆布包裡的東西。
楊巡被梁思申提起,才想到有這茬事兒,看到梁思申熱切的眼神,頓時得意地笑了,道:「送你的,都忘了這茬事兒。這些都是我讓收舊傢俱的收來的小料,還有三四根大料背不過來,你要喜歡,我什麼時候等有卡車來上海,叫人捎來。」
「非常好,我非常喜歡,昨晚沒經你同意就拿出來玩了好一會兒,謝謝你。我現在真想就留在國內,將這些木料拿出去加工。」
「你可以留下圖紙,我叫人加工。我認識幾個老師傅,帶著老花鏡做工,手藝是好得沒話說,慢也是慢得沒話說。」
梁思申一笑,道:「不急,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介紹那些老師傅。」
楊巡笑道:「看起來我上回把牌子做壞了。他們跟我說,那只紫檀木盒子配上新玻璃鏡子,傻透了。」
梁思申一聽,開懷大笑,楊巡終於自己意識到了。楊巡看著梁思申的大笑,心說還真少有女孩子肯這麼大笑的,梁思申底氣十足,笑起來自然也不遮遮掩掩。兩人這才轉入話題。
梁思申拿出晚上多方咨詢後得出的結論,一點一點地與楊巡商量,在國內,這些那些的有沒有必要添加或者刪除。但有一項開銷,梁思申覺得肯定必須支出,那就是員工的培訓。而且她感覺這個培訓費用相當厲害。
「不知你有沒有留意到,他們服務非常規範,比如進來敲門的次數,間隔時間,還有,他們將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床單拋出去,落到床上就基本不用再拉扯了,這都需要招式。比如餐廳的服務,從哪兒上菜,怎麼換骨盆,我基本上…在國內的三星飯店很少享受過這樣的規範服務,只有合資的,或者有國外公司管理的賓館才有。把一個從來連賓館門都沒進過的孩子培養成合格服務員,而且還得是在你們市目前只有三星級賓館的前提下培養四星級服務人員,估計得送到上海來了。你想,這筆費用支出會有多少。肯定不菲,必須列入預算。」
楊巡想了想,道:「是啊,我都得培訓。不然下面人做得好不好,我看了也不知道。」
「這方面,我建議你找專業人士,出高工資聘請。我看你在工資支出那一欄裡,預算的支出偏小。加個零都不為多。」說著,梁思申不由分說,就在楊巡所做報告上面,出手添了個零。「你也已經在預算裡考慮到未來一年兩年建築成本和人力成本的增加。現在再看看這些數字,你覺得自己的實力夠造起一座四星級賓館嗎?我怎麼總覺得資金不是存在缺口,而是根本性的不足?」
楊巡沒豪言壯語地回答沒問題,而是拿起報告皺眉沉思。原先這份報告出來,他已經在為籌資犯愁。賓館,畢竟不是貿易市場,那些高級奢華的部分無法省略。這一顆一顆的星分出的級別,在星級賓館評定標準裡,那是有絕對的硬槓子,他問旅遊局的人看過。現在的數據,這也沒法省,那也沒法省,又被梁思申一說,新添巨額費用。再加上,如果蕭某的那塊地真的被他吃來的話,支出又將超出預算多多。
梁思申見此,善意提醒,「千萬不要冒進,這個項目是需要巨額投入的項目,而且是中途萬一資金跟不上,已有部分一無用處的項目。」
楊巡沒看梁思申,擺擺手阻止梁思申說下去,也終於忍不住摸出香煙來點上。梁思申想了想,摸出包裡的計算器推到楊巡面前。楊巡見此,沖梁思申一笑示意,抓走計算器。這個笑,全然沒有楊巡平時笑的樣子,倒是很有職業精神的虛假的笑。梁思申也忍不住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而笑,第一次見到楊巡的時候,只覺得他像老鼠,現在真是一日千里,變化大了。她不去打擾楊巡,將那些數據在心裡大致心算,可以相見,楊巡的資金缺口太大。她想到一些替代方案,或者說是循序漸進的方案,但不清楚國內可不可以這麼做,安全等方面有無保障,因此暫時不說。
楊巡幾乎是燃盡一支煙,這才從椅背上直起身,將報告又平攤到桌面上,對梁思申道:「你聽聽,我有兩個打算。第一個打算,如果能吃下蕭的地,我現在的資金預算只夠造起一家商場和賓館主樓的殼子。我可以讓出一年租金,讓租我場地開商場的租戶自己裝潢商場。以後,反正已經豎起來的大樓不會有建築安全問題,可以籌集資金慢慢裝修。考慮到九二年一年以來物價的飛漲,還有我那兩家市場的評估價越來越高,我懷疑我造好的大樓也會升值。我只要把一部分先盤活,派上用場,說明我的項目是活的,就能拿這大樓貸款去。第二個打算,如果沒有吃下蕭的地,其實反而麻煩。我在別處任何地方都沒法把底層的房子盤成店面。這個項目,可能真得因為資金原因推遲了。不過我有個想法,我可以找錢多的國營單位合資,旅遊局的倒是想跟我合一下,可惜他們沒錢,但我可能還是會要他們加一股,這樣以後評定星級酒店時候就是自己人評自己人。我還可以找誰呢?除籌到這些錢,還有,他們最好有很多外國客人…」
楊巡說到後來,其實已經忘了對面的梁思申不是他自己弟弟,有些不成熟的話說出來未必合適。他自顧自地皺著眉頭,嘀嘀咕咕將腦袋裡所有想法一股腦兒地倒出來。梁思申坐在對面,繼上回銀河賓館初見之後,再次見識楊巡迅速發散的高效思維。而當年至今電器建材市場成功的事實證明,楊巡當年的思考完全有效。梁思申默默聽著,漸漸認真起來,將談話記錄到紙上,等楊巡說完,她都已經記了滿滿兩張紙。
楊巡說著說著,忽然抬頭發現梁思申沒有任何反應,卻是拿著寫滿英文字母的兩張紙靠到椅背上思考。楊巡一時也不知道梁思申這是什麼意思,估計她是聽煩了他沒有頭緒的說話,可人家素質高,有禮貌,不肯出言打斷他胡言亂語,乾脆不理他。楊巡挺沮喪的,有意大聲嘀咕了一句,「看來,只夠造家三星級的。」
梁思申被楊巡忽然的大聲驚了一下,抬眼看楊巡一臉鬱悶,道:「那還不如不造。如果能拿下蕭的地皮,不如索性商場上面造辦公樓,省心。」
「是啊,我就是想造四星,我想死了要造四星。」楊巡實在忍不住,忘形地做了一個擴胸動作,咬牙切齒地道:「事在人為,不信造不起來。前一陣在上海參觀四星級賓館,有一家賓館進去就有四條很漂亮的大理石柱子,一問,用的全是意大利進口的花崗石,一條柱子得一百萬。燒錢嗎?燒!可燒得值嗎?值!一看就是派頭。回頭再看三星級的,看不上眼了,什麼印度紅花崗石也拿來做地板,鋪的地毯沒彈性,全不是回事。你想,這樣一家四星的豎起來,起碼十年裡面,市裡沒一家能趕得上的。現在開發區發展得那麼好,外商投資來得那麼多,以後只有更多,你看,換你兩年後來,看見我的賓館,你還肯住原來那家三星的嗎?」
梁思申聽著楊巡近乎慷慨激昂的發言,不由笑了,這話說得好像兩年後賓館肯定造起來似的。「我肯定住你家四星的。」梁思申一本正經地說。
楊巡也笑了,不好意思地道:「野鴨還沒打來,嘿嘿…啊,都幾點了,吃中飯去。」
梁思申收起自己記錄的資料,拿起楊巡給她報告,問一下,也收進自己包裡。去餐廳路上,梁思申忽然問起,「還準備掛名中外合資嗎?」
楊巡笑道:「當然想,掛個中外合資的牌頭,別說政府看見我親熱,就是招工都比國營企業有優勢,我還問過銀行,銀行不肯貸給我這個個體戶,卻肯貸款給合資公司。你說我現在掛名是村集體性質,其實是個體戶,想找個好一點的會計,人家都還吊著賣,外地人更不肯來,說是沒法辦戶口。這要是合資的話,那些人得打破頭走後門讓我招。啊呀,我又想到一個省錢辦法,你說,我每個部門都花大錢招老手來,放到職高去,給我定點培養一群小姑娘出來,那培訓費不是省下一大半來了?我只要打著中外合資的名頭,又給職高解決分配,那些職高看見我還不親死?梁小姐,你只要答應給我掛名,我也跟付小雷家村掛靠管理費一樣,付你管理費。」
梁思申笑道:「看來我得吊著賣,管理費比例提高。」
楊巡也跟著笑,他聽出梁思申鬆口,有答應給掛名的意思了。「你的管理費肯定高,我還得請你經常出來晃晃呢。還有,以後你來,住宿吃飯一條龍全免。」
梁思申嘻嘻地笑,但直到在餐桌邊坐下,才道:「再給我幾天思考。你也回去想辦法咨詢一下我這個洋個體,與你這個土個體的合資,政策上有些什麼要求,有沒有我接受不了,無法做到的內容。我也回頭經過香港時候查詢一下,從香港投資有沒有什麼特殊要求。」
楊巡聽著這話,忽然覺得一隻耳朵在跳。心裡想到,只是掛名,梁思申何須做得如此周密?
然後,楊巡便聽了一頓飯的天方夜譚。梁思申告訴他,她天南海北旅遊接觸到的各色風情的高級飯店,那種奢華精緻,真不是什麼一百萬一根的花崗石柱子能撐得起來的。但有些精緻,梁思申明顯留意到,楊巡是無法體會其中妙處的,楊巡更中意揮金如土的奢侈,比如意大利的金馬桶之類的噱頭。因此,梁思申心中揣測,楊巡肯干加苦幹,是個做事情的人,可是,會不會最終搞出來的是個奢華元素堆積得如鬧哄哄亂糟糟若集貿市場的怪胎?以楊巡的眼光,能不能合理有效地選擇專業人才?她覺得,這才是楊巡四星級計劃中最大的疑問。
因此,對於後面楊巡不斷放出的合資善意,她始終守口如瓶,她絕不打無把握的仗。不過,她願意幫忙,借名字給楊巡,做一個假合資。
楊巡卻是始終摸不透梁思申的心意,感覺這女人真是出乎意料的難搞。可問題是,自從他富起來後,見多的是女孩子臊眉搭眼往前湊的,尤其是現在西裝筆挺,大哥大包小巧,還有汽車一輛,連挺稀罕的女大學生也向他低頭,他總能一眼看透那些女孩的用心。唯有梁思申,妖精一樣的狡猾,看似簡單直爽,可總是難以掌握。他想,這肯定與梁思申是國外長大有關,見多識廣。
但無論如何,梁思申只要肯借外商的牌子給他用,他已經無限感激了。他一個個體戶辦的公司,如果能憑此躋身中外合資的行列,那無疑是鯉魚跳過龍門式的身份飛躍。不說別的,他即使是買車,都可以少交一大筆的稅,車頭掛上一塊噱頭的黑牌照。
梁思申吃完中飯就走了,楊巡其實很想留住梁思申多說說話,可是沒門,他再好的口才,見了梁思申也露怯。他只好又找出去,有的放矢地看上海的那些豪華賓館。
梁思申回到自己嶄新的別墅,站院子裡看看稀稀落落的綠化,實在是還看不出好來,卻見李力別墅門口有人進進出出地搬運東西,她走過去看,見李力正站在屋子中央指揮大家搬桌子挪椅子拉綵燈,喜氣洋洋好不熱鬧。梁思申見李力沒看到她,就走過去打個招呼,說上幾句,為了陪宋引看演出請一小段時間的假,才走開。李力今天請的還有幾個是住別墅區沒回家的老外住戶,他其實很想問問梁思申國外原汁原味新年晚會的場面佈置和晚會程序,可一想到梁思申屋裡那些在他看來心思用到極致的擺設,又閉嘴了。他倒不是怕眼光有限被梁思申嘲笑,那是客觀因素受限,沒辦法,而是怕問了卻做不到,被梁思申看死。
梁思申從李力家出來,卻欲哭無淚。心頭出血啊,她從美國特特意意背來的一身行頭,看來今晚用不上。李力家沒有中央取暖設備,估計晚上就算是人多人氣足,也不可能熱到哪兒去,她怎可能穿一身晚裝出席。當初裝潢之前的採購,她提供選項,可梁大和李力都沒選擇中央空調,她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考慮。媽媽也是對中央空調千般不滿,說是耗電太過,看在怕女兒凍著的份上才咬緊牙關地用。可出門時候,關空調比關門還積極。梁思申有些不能理解媽媽梁大李力他們的想法,他們又不是用不起。
進到自家別墅,撲面的暖香,梁思申心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暖。
正好宋引睡了午覺下來,梁母搬出一堆給宋引買的衣服,三個人歡天喜地換著試,把宋引高興得不得了。自從宋運輝坐正廠長大位之後,宋家家境改良,可畢竟沒梁思申那樣的大手大腳,梁母又是個手頭散漫的,再說梁家也是有心報恩,因此宋引有知以來,還是第一次一下買那麼多衣服玩具。她都還是抱著個新買大熊貓睡覺的,別提多開心。
梁母一向眼光挑剔,梁思申小時候的衣服,她都不願買街上的,而是自己照著上海買來的裁剪書做,現在給宋引買的衣服,梁思申看著都覺得好。梁思申一高興,撲上樓去,把本來準備給晚上用的晚裝穿下來,給媽媽看。梁母一看,「噢喲」一聲,兩眼閃亮。原來是一件太陽黃的曳地長裙,只一根吊帶繞過頸子吊住,襯著雪白雙臂和雪白半截玉背,梁思申從樓上下來時,當真是搖曳生姿,步步生蓮,只是梁母有些不好意思看女兒前面開得極深的大V領。反而是小小宋引還挺封建,吐著舌頭刮臉羞羞。梁思申學著模特兒扭來扭去,一口一聲「好看嗎,好看嗎」。梁母笑說,好看是好看,就是穿不出去。宋引卻說好看,可是真流氓。弄得梁家母女哭笑不得。
梁思申笑著刮宋引鼻子,「小封建,我小時候還想學女特務呢,可比你開放多了。」又攤開手,露出一把化妝品來,「看,還沒完,你們看我徹底改變風格。」
梁母和宋引眼花繚亂地看著梁思申拿不知什麼粉硬是把雪白皮膚弄成閃著細細金光的太陽棕,一頭卷髮飛瀑而下,兩隻眼睛畫得如煙熏似的,一張嘴唇卻如粉紅蜜桃。再配上纍纍垂垂的萊茵石手串,碩大萊茵石耳環,再看,果然味道全變。如果說妝前的模樣是優雅的天鵝,那麼妝後的模樣雖然依然優雅,可是充滿野性的張力,猶如蓄勢待發的優雅的豹,與被拳擊練得圓潤彈性的雙臂相得益彰。這回,梁思申則是跳起來,問媽媽怎麼樣。
宋引說,還是剛才好看。梁母卻看著女兒低低聲念,「阿彌陀佛,幸虧李力家沒暖氣。」心說宋引當然不會覺得好看了,這打扮,那是狩獵用的,狩獵異性專用,梁母都不好意思多看女兒。可還是忍不住問:「囡囡,你在美國就這麼穿?不怕…不好意思?」
梁思申一聽就明白媽媽的意思,哈哈大笑,笑得梁母也跟著笑起來,女兒這樣子太快活了。可正好這時候門鈴響,梁母一聽,就恨不得衝上前去,掩在女兒身前,做英雄保鏢狀。可女兒早快她一步開了門。
進來的是端一隻大紙箱的梁大,一進來見大廳有小嬸和一個女孩,順著小嬸眼光才看到門後露出一隻頭的梁思申,他也沒看清,就道:「小七你鬼鬼祟祟躲門後幹嘛。小嬸,我拿來一些水果,小叔怕你們倆沒車子,偷懶不肯拎水果回家,索性不吃…」梁大忽然看到梁思申從門後出來,頓時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利索了,「小…小七,你幹嘛…」
「梁大,向後轉,背對小七。」梁母忍不住發話,不許梁大看女兒,堂兄妹也不行。到底美國是美國,中國是中國,國情不一樣。
梁思申看梁大果然乖乖轉過背去,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打跌。梁大嘀咕道:「笑什麼,你晚上敢穿出來?看不凍死你。」
「所以我遺憾死了,只好穿給媽看。大哥,哎,你們晚上會穿什麼?我學著點,省得媽不放心。」
「男的都是西裝,你想女的能穿什麼,這麼冷的天,反正下面是裙子就行。小嬸,下午要用車嗎?要不要我把車留下?」
「小七要去看音樂會…」
「媽,這種小事別佔著老大的車,我自己打電話叫車。容易記呢,讓你撥四個零,2580000。」
「要不…梁大你晚上沒事吧,陪小七一起去,我一聽太重的音樂就偏頭痛。」
「沒辦法,小嬸,我有事。這個…小姑娘是誰?」梁大終於忍不住問出來,心中好奇得要命。
「我小師妹。老大,你回吧,看你怪不自然的,你怎麼也這麼封建呢。」
「我怕小嬸剝我皮。那我走了,小嬸再見,小七,晚上穿好看點,我得顯擺顯擺你。再見。」
「唔,等等,蕭然這人跟李力好像挺不錯,一起來找過我,你認識他?」
梁大想都沒想,就道:「他跟李力關係好,我不喜歡他,這人做事太草菅人命。小七,你也少惹這種人,不過量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對了,就是草菅人命,老大你明察秋毫,蕭這種人是衣冠禽獸。我跟他接觸幾次,若不是最後擺出梁家,他囂張得很。謝謝你,晚上不會給你丟臉。你那個性格女朋友到場嗎?」
「不到,她不適合那場合。」梁大出去時候,還是忍不住看了梁思申一眼,「小七,你這樣子,李力看了得出鼻血。」
等梁大走後,梁母才道:「梁大還算正派,女朋友護得緊呢。」
「可李力太複雜,梁大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放心,李力只要是個心中有數的人,不敢讓梁大太吃虧,梁大舅舅放不過他。囡囡,要不,我們搭配你晚上的衣服?」梁母對此事也是熱衷得緊。
「麻煩大了,我還真沒帶著那樣的衣服來。」但說歸說,母女倆抱起宋引一起上去,三個女人一頭扎進梁思申的衣服堆,梁母感慨,難怪要帶上那麼多箱子,全是衣服。梁母又想,以前回家沒帶那麼多,這回怎麼反常,難道是…女為悅己者容?為李力?還需要悅李力嗎,簡直是手到擒來。
梁思申獨自帶穿著新衣服的宋引出門去聽音樂會,原以為帶小孩子聽音樂會是一件苦差,得時刻留意關注小孩子的嘴,別製造出噪音。沒料到,宋引卻對台上演奏的音樂熟悉得很,聽高興了還跟著哼哼兩句,手舞足蹈。梁思申本來想聽到半場就走的,料定宋引不會有耐心,見此,當然奉陪到底。中場休息時候,她耐心問宋引怎麼熟悉的這些音樂,一問才知,原來是宋運輝只要在家時候就放著音樂,早上送宋引上學去車上也放,宋引從小耳熟能詳。一家子就只有他們爺倆愛聽吱吱嘎嘎的外國音樂。梁思申似乎還記得小時候她說起音樂來,宋老師全然不懂的樣子,沒想到現在連他女兒都懂,宋老師這個人,可真是非人的刻苦。也可見,宋老師對女兒培養的意圖,肯定那個宋師母插不上手。
因此,聽足全場,帶興奮得嘰嘰喳喳的宋引回家,梁思申換裝出現在李力家晚會現場的時候,已經挺晚。
梁母原以為女兒起碼得過了半夜才回來,她留下門,打算著先上樓去睡覺,明天丈夫一早就會趕來呢。沒想到她才上樓梯,卻聽門被打開,竟是女兒與梁大一起回來。梁母驚了,認定出什麼事,急忙下樓,卻正好聽女兒問梁大:「你們究竟是什麼聚會?為什麼會有大麻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