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後來奶奶就心疼了。」
「對了。貓貓被奶奶打一下手心,可並不是因為貓貓是壞孩子,貓貓被奶奶打了手心,可還是好孩子。姑父也是,不小心做錯事了,姑父是大人,就該國家來打他手心,姑父就坐牢了。可姑父還是好人。是不是好人,要看他心裡有沒有想做壞事。明白了嗎?」
宋引點頭,「懂了。貓貓踢熱水瓶時候,心裡沒想踢,所以貓貓做了壞事,還是好人。」
「對,貓貓真聰明。」宋運輝親了女兒一下,這才心情轉好。這時東海廠客戶從裡面出來,他拉開車門,請客戶進來。客戶向他說了一些活動的事,宋運輝聽出客戶在這邊活動的水平,便把楊巡的名字告訴他,希望楊巡來時候,客戶能配合。客戶當然一口答應。
又到客戶家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便飯,宋運輝帶女兒回家。但是在出城的三岔路口,宋運輝停住,想了好一會兒。回家,還是去小雷家?最後一拍方向盤,去了小雷家的方向。這時候宋引裹著小被子在後面午睡,都不知道爸爸心裡經歷了那麼一段波瀾。
等宋引醒來,宋運輝教育女兒,即使心裡沒想著做壞事,可壞事畢竟還是做了。即使還是好人,但就跟幼兒園做了錯事一周的五角星就沒了一樣,還是不好。所以好人除了心地好,還要好好動腦筋,做事前想想,做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做錯。不能做事不經大腦,等做錯了事要別人收拾殘局,看準了別人知道他是好人,而肆無忌憚地犯錯,不長進,那也是非常不負責任。所以好人更應該是個負責任的人,周到的人…
但是,面對著女兒不懂地提出來的一連串問題,宋運輝最終只能放棄努力。這道理,連雷東寶都聽不懂,何況小小的宋引。可雷東寶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看準了他會出來收拾殘局,雷東寶就諸多要求。毫無疑問,如果外面闖了禍又坐回來,不出半年,雷東寶又會向他要求想辦法出去,才不會搭理什麼後果自負的誓言。這種事,雷東寶已經一而再地有前科了,所謂本性難移,當年姐姐的死都沒讓雷東寶收斂幾分,後來該娶的老婆也又娶了。狼來了說得太多做得太多,宋運輝有些不能相信雷東寶真的有了思考,真的有了切實準備,尤其是在他看死雷東寶出去必將面臨嚴酷生存環境的前提下,他更是不能相信,衝動的雷東寶能力挽狂瀾。
可是,面對雷東寶那一雙困獸般的眼睛,要他如何拒絕?
他也只好狼來了似的對自己說一句:幫此一回,絕無下回。看來,他又要做干涉司法的壞事了,如果被女兒知道,她的爸爸存心在做壞事,不知道女兒怎麼看他這個爸爸。幸好,女兒的世界目前還是光明,至今,他還只能教滿身陽光的女兒,不一定做壞事的就是壞人,等女兒再大些,能理解了,他才能教女兒,什麼是「灰色地帶」。
但是想到好人雷東寶出來即將面臨的嚴酷生存環境,他還是心軟,決定走回頭路,去老家,將市縣兩級官員拜訪了,正好是有拜年的借口。他還去小雷家,初五傍晚才到的小雷家,找到士根,找到紅偉,找到正明,但沒找到正重新創業的忠富。他跟士根與紅偉正明的談話,有彈有壓,更是在士根家吃了晚飯出來門口,對著一村子窗戶背後伸長的耳朵,揚聲扔下一句狠話,「有我在,就有雷東寶。」他相信,包括士根、紅偉、正明,都得掂量掂量這句話的份量。
但他總歸是東海廠的廠長,初六得上班,他不得不星夜兼程地趕回去。宋引陪了他半路,小嘴巴跟小麻雀似的說個不停。然後,就在後面睡了。宋運輝終於歎出一聲氣。
一邊是變化如此巨大的小雷家,一邊是負著保外就醫身份的雷東寶,這兩者,怎麼嚙合得起來?雷東寶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宋運輝實在是看不出雷東寶有什麼辦法能越過雷士根發號施令,能指揮已經翅膀硬起來的紅偉和正明,更別說都已經不願回來的忠富。難道還有其他取勝竅門?宋運輝在雷士根家一頓晚飯吃下來,都沒發現其他竅門的蛛絲馬跡。
宋運輝真是替雷東寶歎息,小雷家這麼個地方,專屬色彩非常濃厚的地方,雷東寶經營十多年,竟然沒經營出非他不可的局面。這人,腸子的彎頭真是太少了一些。
可是,本來還指望著他吃一塹長一智,現在看來還是不行,是他指望錯誤。
這一夜的趕路,不說他累,連後面睡著的貓貓也累。可他過家門而不入,將貓貓交給爺爺奶奶,他直接去了廠裡。中午睡一覺才稍微恢復。現在比當年三班倒時候似乎容易累了。
晚上找楊巡說話。楊巡想說飯店,宋運輝沒胃口,讓楊速做些白粥青菜,就在楊巡新家和一群楊家人一起吃。一餐飯其實全是宋運輝在說保外的事,楊速楊連楊邐都不敢在宋運輝面前開口。
楊巡聽完宋運輝的要求,等楊速他們收拾了飯碗去,小心翼翼地道:「宋廠長,能不能寬限一個月。年初有幾塊地要落實主家,我得一刻不離地盯著。我想找個好的地段,商場賓館一起發展。」
宋運輝想想,道:「也行。我先讓另一個剛認識的朋友跑動起來…」
楊巡一聽忙道:「這麼急?那還是我去,我都跑熟了,省得多走冤枉路。」
「忙你的,你那也是要緊事。對了,等會兒你拿輛自行車扔我車後面,你開車帶我去別墅。累死了。」宋運輝在楊巡面前都不想擺架子,半躺在沙發上,半閉著眼睛,問道:「你那項目到底準備怎麼樣,小梁也跟我提起你的。」
「宋廠長,你看上去那麼累,我還是早點送你回家,你早點睡覺。我送你去縣裡吧,市裡可能程老師還沒回來。」
宋運輝微微搖頭:「說你的。」
「這事說來話長。」楊巡坐在宋運輝對面,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打算,和一步步的演變跟宋運輝透底。
宋運輝聽得昏昏沉沉,哈欠連天,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聽下去。等聽完,這才睜開眼睛,道:「超前了些,不是思路超前,而是你的資金實力還遠遠不夠。藍圖倒是非常不錯,先商場後賓館的步驟也是合理,但資金方面你缺口太大。你應該也已經做過兩個工程,知道中途超預算的支出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我看你最後預算數字還得再乘個一點五,才能過關。建議你先做幾個別的項目,回頭再上你的四星級賓館。可能到時候我東海廠自有資金也不錯了,可以合作。」
楊巡眼睛一暗,又一亮,心裡忽冷忽熱。但他就這幾天的奔波,實事求是地道:「是啊,宋廠長,我也知道難度很大。可是我很想做個能提升我檔次的項目,別讓人總是一看就是低層次的個體戶,把我跟擺地攤的混一起看。我真想做成這個全市第一的四星級,晚一年的話,就沒意思了,紡織局也正要上呢。」
宋運輝聽了點點頭,這是個理。「我前一陣也替你想到這事。你現在已經發展有一定規模,一定實力,你下一步該往哪兒走。是縱深地圍繞兩個市場做文章,繼續做大做強市場,還是鋪開攤子,做類似四星級賓館那樣的與市場不相干的項目。我今天精力不濟,腦子不夠用,你自己今天想想。我建議不要開發了一項,扔下,再開發不相干的另一項,毫無關聯的項目非建設性支出會比較高。唉,我還是走吧,楊速,對不起,留你和弟妹們在家裡。」
楊巡忙跟上宋運輝下去,到了車上,才道:「市場方面的工作我也在展開。我最近撥一筆小款,支助四個跟我出來已經在市場做了一年的,在兩個市場裡擺攤。這幾個人機靈,一年市場混下來,基本看出點門道。我讓他們先做著,留意我還需要做些什麼補充,幫我聽顧客意見。他們是我的人,應該比其他攤主更能跟我說實話。」
宋運輝點頭,「不錯,你更是他們的恩人,他們會報答你。也要留意讓他們在市場裡培養起一股勢力,不要讓那些攤主聯合起來跟你講價。」
楊巡笑道:「宋廠長真是明眼人,這麼累的時候,還是一眼看出我的險惡用心,呵呵。是啊,不能讓他們攤主抱團。我得一批一批地培養自己人,下點本錢,就是以後辦事也會方便些。我有我的門路,他們也會慢慢發展出他們的門路。我們以前在北方做生意時候,本地去的人也是抱團的。」
宋運輝聽著笑,楊巡這人,十二分做人,十二分做事,這麼早就開始知道用恩惠培育自己人,可是雷東寶這麼多年,卻是公私分明得六親不認。即使換取一些村民的口碑又如何?村民的口碑卻是隨時可以因為幾件小事改口的。真希望雷東寶能汲取教訓。可是,他宋運輝可真累,雷東寶豈是一個腦袋容易轉彎的主兒。
楊巡開車將疲倦的宋運輝送到東海廠宿舍區,看到別墅黑燈黑火,但他想搶上前敲門,卻被宋運輝阻止了。楊巡都不知道程開顏在不在家,但明白宋運輝不喜歡別人管他家事。
楊巡便扛了車後的自行車下來,騎著回他自己的家。這兩年人模廝樣地開起摩托車,開起車子,今天重新踩上自行車,竟是有些不穩。一會兒騎順了之後,則是無法適應路面的黑暗,真想自行車前也變出一盞大燈來。
騎穩了想到,宋運輝這麼疲倦之下,回來第一天還堅持著來找他辦雷東寶的事,那雷東寶的事豈是十萬火急可以形容的。宋運輝心裡肯定很急。雖然嘴上沒說,他楊巡自己也得知道好歹。可是,他也忙啊…
回頭想宋運輝與他的談話,似乎字裡行間都不是很贊成他上四星級項目。宋運輝的前瞻性眼光他一向是佩服的,再加上梁思申的反對,還有那麼多他想拉攏的企業的反對,現在他似乎成了孤家寡人,只有他一個人在堅持四星級項目了。至此,楊巡不得不反思宋運輝疲倦之下,不經意說出來的話,他楊巡現在做大了,接下來的項目,該何去何從。縱深嗎?平鋪嗎?
可前提是,放棄四星級項目嗎?想到放棄,楊巡心裡就跟割肉一樣地痛。彷彿是懷胎幾月,卻要被迫引產,那前幾月的美好念想美好憧憬,就得全部作廢了一樣。而他這四星級項目之思,卻是差不多都要懷胎十月了。放棄嗎?
回到家裡,一屋子的弟弟妹妹,一屋子的煙火氣,與宋運輝家的黑燈瞎火截然不同。楊邐看到大哥回來,笑著問:「大哥,宋廠長到底幾歲?我怎麼看他怎麼不像你說的才三十出頭的人。」
「人家一夜沒睡,昨晚連夜從我們老家趕回來,昨天白天又忙了一天,今天他們東海年後第一天上班,鐵打的人都得垮了。」
楊連道:「不是,我們說的是宋廠長說話做事,比我們那些三十歲的老師輔導員們要強多了。二哥說是因為社會鍛煉人。」
「社會鍛煉人是一方面,個人努力又是一方面。你們看你們大哥我,你們學校裡找得到我這麼成熟的同齡人嗎?」
大家都笑,楊邐卻不給面子,「大哥,那是不一樣的。宋廠長他一上來就給人肅然起敬的感覺…」
「對,一上來就迫得人想叫宋叔叔。」楊巡打趣妹妹,覺得楊邐這大學生怎麼比他以前想像中令人肅然起敬的大學生單純得多。
楊邐急了,跺足追打大哥。楊巡讓她敲幾粉拳,才笑道:「來,我們學習宋叔叔,體會宋叔叔談話精神,四個人來投票。剛才宋叔叔反對我上四星級賓館,你們呢?一人一票,不許多投。」楊巡實在是不忍放棄,乾脆眼睛一閉,將決定權交給家裡人。總比拋硬幣好吧。
沒料到,三個弟弟妹妹居然都說「反對」。楊巡看著第一個說出「反對」的楊速,奇道:「你意思是,反對宋叔叔的話,還是反對我上四星級?」
楊速道:「我反對你上四星級,以前已經說過多次,大哥一直沒當回事。我以前還懷疑我是不是不瞭解運作過程,現在看來宋廠長也是這個意思。」
楊巡愣了一下,卻聽楊邐道:「我反對的原因是,大哥上四星級項目是賭氣行為,有點向梁思申孔雀開屏的意思。剛才你吃飯後說是為了提升自身檔次,擺脫約定俗成的個體戶形象,可你的最終目的是梁思申。」楊邐被大哥一口一聲「宋叔叔」搞得很窘,便也抓住大哥痛處猛打。
楊巡還真被楊邐抓到痛處,可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楊連,「老三,你怎麼看?」
楊連道:「我贊同大哥樹立個體戶新形象,但從宋廠長說的話來看,大哥現階段有好高騖遠的傾向。我反對現階段上四星級賓館,贊成往後延。」
楊邐又笑道:「眾叛親離啊,眾叛親離。」
楊巡都沒法對付楊邐,好在楊連笑道:「老四是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典型。」
「對,女子無才便是德。」楊巡笑了一下,立刻轉移話題,怕楊邐這個嚇不死的總找他的茬,「好吧,不上四星就不上。你們說,我下一步幹什麼?」
一時,兄妹三個八仙過海,各出奇招。可惜楊巡聽著都覺得乏善可陳。楊速按說是有工作經驗的,可腦子太保守了些,比尋建祥更保守,出不了大點子,都是一些小打小鬧。而楊連楊邐的則是天花亂墜,缺乏可操作性。各自提出建議後,又捉對兒廝殺駁斥,一家人又是嘻嘻哈哈地鬧騰到很晚。
楊巡看著心裡很滿足,大年夜之前,他開著車子載弟弟妹妹回了一趟老家,站在媽媽墳前的時候,他心裡挺自豪的,他把這個家撐下來了,而且弟妹們都不錯。可見做老大的未必要學劉慧芳那樣拉著個苦瓜臉。但等兄妹們各自回房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楊巡躺在自己床上又想開了。看來雷東寶那邊的事得抓緊辦,不辦不行。而四星級…他想起楊邐說的話,楊邐諷刺他是向梁思申獻媚,還真有這意思,小丫頭片子眼光真毒。
那就…不上了吧。楊巡歎了聲氣,只能如此了。這幾個月奔波下來,他的努力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宋運輝和弟妹們的明確反對,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他真心有不甘。只是,後面幾天對幾塊地的關注,他還是不會放棄,拿一塊地難,拿一塊好地更難,拿到一塊好地,意味著後面的很多很多。熱鬧路邊的可以做商場,不熱鬧路邊的可以造公房。如今工資漲得厲害,效益好的企業變著法兒給職工發福利分房子,春節前楊速帶著楊連楊邐調查下來發現,好多趕著漲價來買木頭水泥的,都是等著企業分房,可見,分房也是一種趨勢。而楊速跟調查到,市場那些攤主們,掙了錢先想到的也是買房子,俗話說安居樂業,可見人同此心。
但楊巡正想著,門卻被楊邐敲響。楊巡下去放楊邐進來,奇怪老四為什麼這麼晚找他。但見楊邐一本正經地說要跟他好好談談,他也只能擺出好好談談的架勢,聽楊邐說話。
楊邐卻還真是認真的,但坐下期期艾艾了好一會兒,才幹咳一聲道:「大哥,我跟你談談你和梁思申的問題。」
楊巡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楊邐,這瘋姑娘怎麼了,讀大學才半年,怎麼變得這麼大膽。但見楊邐也是滿臉不自然,他感受稍微好點,勉強做出大哥虛懷若谷的樣子,道:「你說,你說。」
楊邐深吸一口氣,道:「大哥,我把你和梁思申兩人跟我們寢室裡的同學討論了,大家都說,你們倆絕對不可能,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大哥你賺更多的錢,都沒用。大哥,我覺得室友說得對。不知道你想過沒有,你和梁思申怎麼溝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對香水都還覺得稀罕的時候,她卻那天跟我說,她不用香水,她只用天然的香料,自己搭配。她沒說為什麼,但我們猜她的鑒賞水平超過我們不知凡幾。她那樣的人,可能看得上你嗎?大哥,不是我貶低你,你雖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見識的都是低層次的東西,我相信你也認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你想上四星級賓館,以擺脫低層次。可我今天越想越覺得你這個想法是錯誤的,你不可能以開四星級賓館來提高層次,你應該通過學習高層次的知識來提高自身修養,以你的財力,只要提高自身修養,你就能達到高層次了。我建議你把梁思申當作天邊的月亮,月亮美麗,你看看就行,可別非要去摘那個月亮,鬧猴子撈月的笑話。不,大哥,我不是說你不自量力,而是說你和梁思申不在同一個世界,不能走到一起。可大哥你在你的世界裡是最好的,你別生氣…」
楊巡擺擺手,阻止老妹越說越錯,越錯越說的趨勢,他已經明白楊邐要說什麼,他也知道楊邐的出發點是好的,因此他雖然臉上尷尬,卻能接受楊邐的說法,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楊邐一起討論這種事,只得避實就虛地道:「老四,你也長大了,你的意見很好,很好…」可楊巡又不能說好在哪裡,難道要他表決心以後只拿梁思申當月亮?「要不,你以後和老三一起,制定一個計劃,讓我看哪些書,怎麼提高修養。」
「好,我和三哥這就做起來。」可楊邐終究還是忍不住,一臉尷尬地道:「大哥,那你答應我們,什麼時候找個大嫂。」
對於這個問題,楊巡卻一點都不再尷尬,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們急什麼,沒見我那麼忙嗎,哪有時間。沒別的事了吧?回去睡覺,我也得睡了。」
楊邐做個鬼臉,嘟嘟噥噥站起來,但走幾步,卻又折回身,俯身到大哥耳邊,輕道:「有個老鄉跟二哥說,你以前那個戴,這次春節回家過年了,聽說她丈夫部隊轉業留在上海。二哥不讓我們跟你說,怕你心煩。我覺得你有知情權。」
楊巡沒想到冷不丁冒出個戴嬌鳳來,一時愣住,楊邐見此溜了。楊巡看著楊邐溜走後半掩的門,一時感慨,這一年忙忙碌碌,竟然沒去想一下戴嬌鳳。這一想,他連忙跳起來掩上自己房間的門,腦袋裡則是左一邊戴嬌鳳,右一邊梁思申地纏上了。可是,怎麼能比。即便是他這等被楊邐斥為沒修養的眼光,都看得出當年的戴嬌鳳是如何之俗艷,還真是不能對比,否則,過去總是一段美好的日子。
楊巡不敢再想下去,不是恨或者怒,而是怕,他一直不敢發掘過去與戴嬌鳳分手的原因,只好承認自己最錯。楊巡勉強自己去想剛才楊邐對他和梁思申的評價,這一想,更憋悶。原來他在楊邐心目中形象那麼差,差到梁思申在天,他在地。還兩個世界呢,楊邐還不如直說。其實他也沒太多奢望,只是看著梁思申喜歡,喜歡就湊上去追求,沒什麼大不了。梁思申都還沒拒絕他呢,楊邐著什麼急。至於結婚,他信奉的是宋運輝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是個有經驗的人,更不能學毛頭小子見一個稍有模樣的女孩子對你好就衝上去結婚。結婚找妻子是一輩子的事,一定要認準一個好的,寧缺勿濫。」楊巡心想,不錯,女人的味道他嘗過,結婚的味道他也嘗過,而且現在找個女人也不是太難。但是妻子,他賭氣地想,他就是要找個月亮。
而四星級賓館的計劃,雖然心疼,可他說到做到,硬幣拋上去的一刻,已決定落子無悔。
第二天,他打電話問紡織局要好的領導,紡織局的賓館項目進行得怎麼樣了。紡織局領導正好有事情要問他,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拎起他這幾個月的心血趕赴紡織局領導那兒。他向紡織局要好領導透底交出他辛苦做出的可行性報告,報告補充,上海那些主要賓館特色照片及他個人感受描述,他也用了一個小時與那領導確定選址ABC。他關上門強烈向那領導建議親手指揮四星級賓館項目,因為原因一二三。
領導當時雖然沒有表態,可是第二天卻給楊巡一個電話,告訴楊巡二輕局正試點機關職能轉變改革,有些職能要取消,有些二輕局下屬企業要脫鉤,有關的會議,他問楊巡有沒有興趣跟他的一個朋友去聽聽。那位領導提議楊巡留意二輕局這回剝離企業的去向。楊巡一聽,頓時只覺得眼前大方光明。心中則是冒出好人必有好報的想法。
在紡織局那位要好領導的幫忙之下,楊巡與二輕局職能轉變試點辦的同志聯繫上了。楊巡天生自來熟,有粘功,很快,便與那個二輕局的領導成為好友。豈止是參加有些可以有外人參加的擴大會議,他都能看到第一手的文件資料。他手頭很快有了一份剝離企業名單,也有一份市二輕局所有從屬企業名單,他拿到名單當天,與楊速一起,花一晚上時間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然後一家家地看過去。
但楊巡畢竟忙,第一天與楊速轉了一圈,統一思路之後,他得立刻趕去幫助宋運輝辦理雷東寶出獄的事情。人在這世上,做事依靠朋友,因此別自己有事了才找上朋友,而是應該朋友有事,有力出力。他去勞改農場所在地找到宋運輝推薦的客戶,果然,依仗那客戶活泛的社會關係,他這回做事,事半功倍。等他回來向宋運輝匯報,基本已經其他什麼都已確定,只剩程序完整走上一遍。具體日子還不知道是哪天,但不會出一個月。
宋運輝知道後,就通知雷士根去農場探望雷東寶,估計雷東寶有些具體事宜需要雷士根落實。只是宋運輝心想,雷士根這種人,敢嗎?但不管了,雷東寶說過,只要放他出去,其餘都是他自己的事。
宋運輝自己都忙不過來,他最近與省市兩級商談東海廠擴容計劃。東海廠一期雖然並沒太大規模,但對地方而言,已經是利稅大戶,省市兩級都對繼續擴容計劃很有興趣,尤其是對宋運輝向他們描繪的出口創匯預期非常熱衷。但是事情需要按部就班地辦,並不是楊巡那兒做事,說做就做,桌子一拍就行,宋運輝得三天兩頭跑去省市兩地開這會那會,不斷研討不斷商談,還得上上下下做通無數人的思想工作。果然是如水書記所言,以後大半精力,得花在這種工作上。生產建造等方面的工作,不得不慢慢交了出去。
等來楊巡好消息的時候,他休息天找個宋引還沒起床的時間與父母談話。他告訴父母雷東寶在勞改農場的實際境遇,他最近為雷東寶所做的事情,雷東寶又將於某段時間出獄。宋季山夫婦都是沉默地聽著,沒問,但也沒走開。一直等到宋運輝說完,宋母歎聲氣,道:「也好,也好。」拍拍褲腿欲走。但是宋季山卻冷不丁問一句:「小輝,你這是在犯罪啊,你懂嗎?」宋母一聽,也不走了,關切地盯著兒子看。
宋運輝沉默一會兒,才回答:「我知道。但這回事非得已。下不為例。東寶也說了,只要這回放他出去,以後有什麼事,他後果自負。」
「他說是他說,但你不能說事非得已啊。今天是他,明天還有別的你推不開不得已的人的話,你要下不為例到什麼時候?這口子你不能開啊,小輝,你別以為你現在官大了,位置硬了。人是不能犯錯的,你別忘了,人要翻船那是太容易了。小輝,這口子你千萬不能開啊,你答應我們。」宋季山想到自己幾十年的遭遇,對稍一不慎貽誤終生的教訓刻骨銘心。
宋運輝點頭,「我也不想做的。可是這回…好,我肯定以後不會再做。」
宋母卻追著道:「還有一件以權謀私的事,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們也是一口回絕別人送禮,做人做得腰板筆挺。可是,你有時間得與開顏說說,她上回來,說起晚上和朋友搓麻將輸贏上面小來來的事,說得面不改色的。不是說聚眾賭博要抓的嗎,是不是有人看你面上不抓?」
宋運輝皺起眉頭,「她答應我只玩火柴棍,不玩錢。看來又是耳根子軟,沒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