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息很靈光嘛,我也才知道,但不知情。」
柳鈞卻忽然想到那次他想去澳門賭博,路上遇到的楊巡。可不可以把他當時的心情安到也是獨自去賭博的楊巡身上?也或許,難道楊巡那老手嗅到空氣中的什麼不安定氣味了?他把想法告訴大家,錢宏明卻笑道:「有錢,沒有擺不平的地方官。再說現在煤價那麼好,客戶全得拿著現款去提貨,楊巡手頭有的是錢,那人也不可能像你一樣有原則。若是你去山西採礦,半途而回,那倒是原因一清二楚,只有一條。」
崔冰冰道:「我更早時候聽說,楊巡在洽購一處鎳礦。宏明,山西地方官沒你說的那麼容易擺平,前兩年鬧電荒,其他省常務副省長上門去也討不到好。這種事情小孩子在,咱們別說了,家庭聚會,公事免談,你們大人乏味不乏味。」
直到第二天將嘉麗放在上海買書,一家三口自個兒上路,崔冰冰才向柳鈞承認,嘉麗此次突擊來滬,是她有意力促,她實在受不了那一家不溫不火的關係,一個太假,一個太傻,嘉麗被圈養得智商都快逼近零了。可惜,昨晚被錢宏明破局,大家都宿酒店。一夜時間,夠錢宏明電話遙控清掃戰場。
柳鈞不禁抬眼看看後座的母女倆,看到淡淡可能昨晚與小碎花睡一張床上鬧累了,正貓媽媽懷裡熟睡,才道:「昨晚不去錢宏明在上海的家是我提出的。嘉麗連大排大致價格也說不上來,她知道了能怎麼辦?」
「看那些富商太太、狐媚子算計丈夫錢的,我看著討厭,可是嘉麗這種的,我又替她累。錢真能扭曲人。幸好我自己也不少錢。」
「你哪兒一樣,我們左手握右手。還記恨我當初要跟你簽婚前協議嗎?」
「你這人,純工程師腦袋,直線思維,我後來才算慢慢知道你這性格,真是怪胎。更怪的是,你們中心一窩子全怪胎。」
「怪胎好,怪胎做出口不知道多方便。我出國賣第一套F-1最難,客戶不信任中國貨的質量,更不信任我的售後。幸好價格實在有競爭力,他們終於勉強給我們一個機會。不過第一台順利投產,他們看到我們嚴謹規範的風格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公司素來規矩,二話不說又連續送上合同,而且還不僅僅只要F-1。我最恨聽到他們說我與其他中國公司不同,我實在無法認為那是表揚。難道中國人只配輸出廉價貨?可我無法開口,他們公司在中國定做的輸送架連基本防銹都沒做好,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工字鋼架子……」
「打住!你別現在飽漢不知餓漢饑,想想你研製F-1那段日子,那種苦頭,別人但凡有其他活路,誰愛走你這條路,只有你們中心一幫怪胎才熬得住。再說了,別人防銹雖然做得不好,可那種企業這幾年的利潤卻不會比你差,賭不賭?」
「嘿,你就不怕刺激另一隻手?不能讓我志得意滿一下嗎?」
「誰跟你左手握右手,咱兩隻手還是拗手勁吧,自在點兒。」
「做輸送架的企業我回來查了一下,還真如你所言,人家那規模,小王國似的。架子上有些型鋼還是他們自家熱軋出來的,熱軋,那得多大規模。那也是九七年才開始建廠的,跟我幾乎同步,說明人家賺得比我好。可是現在原油價格上升,國外柴油價格也上漲,海運費今年來漲了不少,他們那種粗笨設備運到海外還有優勢嗎?但也不怕,排放治理那兒省一點,工人福利剋扣一點兒,甚至防銹處理做表面文章點兒,利潤擠擠就出來了。」
「你說的這些很沒技術含量,正說明你沒往那上面動歪腦筋。我有一個客戶告訴我,4月1日國家取消鋼坯出口退稅,可退稅是他們企業出口產品利潤的唯一來源,怎麼辦?事實是他們至今出口還做得好好的,能拿的退稅照拿,只不過在報關時候拐一個彎,把鋼坯報成什麼壓起重機的鐵塊,有的稍微調整一下微量元素的含量,報成合金鋼,就這麼簡單。你在技術上鑽研,人家在其他方面鑽空子,各行其道。不過,我當然喜歡你這麼實打實的,晚上睡覺心裡踏實。」
但不等一家三口出上海大市,嘉麗一個電話打進崔冰冰手機,柳鈞只聽後座的崔冰冰一個勁兒說「別哭」,僅此兩個字,他已經意識到錢宏明手腳沒做乾淨,東窗事發了。他趕緊拐進服務區停車,跳出車門打電話問錢宏明發生了什麼。錢宏明告訴他,嘉麗估計發現很多蛛絲馬跡,幾乎是一進家門就開始哭,昨晚保姆收拾的全沒用,他也還不知道嘉麗究竟發現了些什麼呢,只知道嘉麗一會兒看著這兒哭,一會兒看著那兒哭。
「阿三告訴我,我即使進門拐彎的角度有個不到5度的變化,她都能猜出我今天有沒有壞心思。嘉麗唯有比我們阿三更細膩。」
「我……我想不到嘉麗……我該怎麼辦?一大一小都哭,嘉麗不肯說話,只哭,也不讓我接近。柳鈞,要不你辛苦一下,轉回來幫我?」
「我會折回去,但我不知道怎麼幫你。我曾未雨綢繆問阿三,算是問問女人的想法,你要是被嘉麗發現有問題可以如何處理,連她也不知道,嘉麗性格比較封閉,也比較特殊,這才是難題。」
「柳鈞,不管你怎麼處理,我只有一個前提,不離婚,不分居,其他,嘉麗有什麼條件都答應。」
「答應以後不碰其他女人嗎?」
錢宏明好一陣的沉默:「柳鈞,我們兩個都是男人,推心置腹地說,你有沒有遇見過這麼一種場合,一個非常重要的客戶他就是奔小姐去的,你不陪著一起上小姐就是不給面子,也是掃興,更是可能洩密他尋歡的定時炸彈,所以一次見面後沒了下回。你有過這經驗嗎?我首先坦白,我很多這種機會。哪個男人進會所不是奔美女去的?」
柳鈞不禁小心地瞟車窗一眼:「知道了。」他轉回車裡,見崔冰冰還接著電話,他低聲與之溝通了一下,就開車找出口下去,折返城區。崔冰冰在明確保證她一個小時到之後也很快結束了通話,她告訴柳鈞:「可能是錢宏明別館裡處處透露的有其他女人在此安營紮寨的信息讓嘉麗無法自欺欺人。」
「就是說,嘉麗能忽略宏明身上帶長髮帶香水味帶口紅回家,但不能面對家裡有女人佔據?」
「誰不知道這世道禮崩樂壞,像宏明這種做偏門生意的早該出軌啦,苦苦隱瞞到今天算他對嘉麗很有點兒良心。場面上遇到個不抱小姐的,大家都跟看怪胎一樣,認定此人不是Gay就是有什麼癖。當然這些事情在社會上似乎是約定俗成的事,不適合你,你不可以。嘉麗未必不知,只是以前自欺欺人。結果讓錢宏明底線越來越低。」
「你作為女人,也不覺得宏明是壞男人?」
「宏明是你好友,而且確實是你好友,他又不是我的老公,我管那麼多幹嗎。但你不可以,我做得出左手斬右手的事。」
以往柳鈞聽到這種警告,心裡總是很反感,認為有辱人格,可今天想想以往的每次應酬,若不是背後有老婆不客氣的快刀架著,那些聲色犬馬的誘惑以及客戶朋友在酒酣耳熱時候的硬塞,還真是讓人難以抵擋。
可崔冰冰雖然嘴上世故,真眼看著離錢宏明上海的家越來越近,直至找到車位準備下去,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口氣蠻橫地道:「手伸過來,讓我揍兩拳,我上去得放過錢宏明那臭男人,心理很不平衡,誰讓你是他兄弟。」
「不,淡淡看著你呢,看淡淡醒來怎麼跟你算賬。」
「那我不出聲,改咬,行嗎?你好事做到底。還有,約法三章,你上去後就抱著淡淡,也可以抱小碎花,諸如向嘉麗提供肩膀提供懷抱之類的事都由我來做。」
「哇,在這一刻,靈魂附體。在這一刻,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不是一個人!請問你現在是崔行長嗎?」
崔冰冰哈哈大笑,但隨即乾咳一聲:「噓,嚴肅。」話音剛落,車外嘉麗抱著小碎花猛衝過來,拉開車門坐在副駕位置上,一個勁兒哭著喊「回家,回家」。
「好,十分鐘內上路。」柳鈞說著就跳出去問還追在後面、卻也不阻止嘉麗上車的錢宏明該怎麼辦。錢宏明還是那句話,無論如何,絕不離婚,絕不分居,但現在讓嘉麗回家冷靜冷靜也好,他在上海安排一下就開車跟上。
「如果嘉麗一定要離,怎麼辦?你們夫妻之間的事,外力沒用,我必須取得你的表態。你別找社會理由,那可以說服我,無法說服嘉麗。」柳鈞見錢宏明又是將拳頭舉到唇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這次他不能放過錢宏明,要不然事情無法妥善解決。
錢宏明被迫說了很多理由,可全讓柳鈞否定。他被柳鈞逼得無路可走,怒道:「你什麼時候變三八的,嘉麗就從來不管家長裡短那些瑣碎事。你請上車,我想好再回答你,我現在心裡很亂。」
柳鈞無奈,只得扔下錢宏明啟程上路。他心裡唯一的安慰是,錢宏明堅決不願拋棄嘉麗,這個態度,倒是與他爸當年頗為不同。車上,崔冰冰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小碎花轉移到後座,一個人在後面照顧兩個小姑娘,而嘉麗還在低頭垂淚。崔冰冰扔給柳鈞一句話,提醒他車上有兩個孩子,相關事情等回家後再說。柳鈞懷疑崔冰冰一方面也是說給嘉麗聽。
上路後,漸漸地,嘉麗停止了垂淚,但也不說話,一路茫然地看著前方。
柳鈞要不是電話多,他早已百無聊賴了。一個電話進來,卻是楊邐的。楊邐經柳鈞介紹與崔冰冰相識,兩人挺說得來,發展得狐朋狗黨的,常一起逛街血拼。楊邐打崔冰冰電話,關機,就找到柳鈞,說酒店剛進貨一批不錯的遼參,阿三上回提起要一些,讓轉告。柳鈞趕緊抓住時機,問楊邐道:「問你打聽個事兒,聽說你大哥撤出山西的煤礦,是不是對未來經濟不看好?」
「有好多原因,主要是三條:一是煤礦危險,他做上煤礦後每天就擔心井下死人,晚上失眠得厲害,再說現在越查越緊了;二是現在煤礦收益實在太好,公然地好,好得地頭蛇們胃口大開,虎視眈眈,連村民都想出各種辦法勒索,大哥懷疑地頭蛇們就恨抓不到他的辮子,畢竟受賄拿干股不如獨吞整個煤礦,強龍難敵地頭蛇,所以第一條就更成問題;三是源自大哥對形勢的判斷,他經歷過九八年那陣子,做事總有點兒疑神疑鬼,看現在國家通過關稅等辦法卡全國粗鋼的產能,他懷疑瓶頸勢必傳導到焦炭,然後傳遞到煤炭上,不如趁高出手,市面上多的是追高接手的人,賣個好價,轉投鎳礦。」
「你大哥是不是不看好後市?」
「又問啦,後市這東西吧,經濟總是起起落落的,大哥說下手有點兒準頭就行,別被一嚇就嚇破膽了。他投資鎳礦就是這點兒考慮,鎳礦總歸是更稀缺點兒,而且價格更不受國內政策的影響點兒,再有是鎳礦遠離人煙,重重大山正好隔絕那些紅眼睛。不過因為技術含量高,對資金的需求也更大,我們正設法謀求上市。還有疑問嗎?」
柳鈞聽得又想劈自己耳光,這世上大約就他一個人膽小如鼠。他奇怪了,怎麼就在投資興建熱處理分廠的事兒上,他總是那麼優柔寡斷呢。崔冰冰照顧兩個小魔頭之餘沒忘記評論幾句:「我給你提供一個反方證詞,當地人都說楊巡等人去那兒是撈飽就走,沒本地人有良心。再說楊巡這個人一看就是炒買炒賣的性子,不是蹲哪兒一根筋搞發展的人,他將煤礦低買高賣只是一個商業過程,你別從你做產業的角度出發來解析,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任何一地的政府,都只喜歡實業落戶,不歡迎炒家入戶。不過現在政府歡迎外地炒房客。」
柳鈞一聽,確實,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利益,便將此放下,安心開車。但這對夫妻尋常的一段議論落在嘉麗的眼裡,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意義,她從來不知道宏明在做什麼,當然就更無法討論。在她家裡,都是兩人一起看碟片,聽音樂,去旅遊,談的當然也都是這些她熟悉的領域。她很想知道,那個從蛛絲馬跡中反應出來的宏明的同居女人,會與宏明在一起談什麼呢?
這一程很悶,好不容易到家,柳鈞領兩個孩子玩,崔冰冰載嘉麗回家。兩個小孩本來就是一個好動一個好靜,早上這麼一鬧,小碎花就更安靜了。柳鈞發現對付小皮猴似的淡淡累,可對付安靜的小碎花更累,非常難以討好。
崔冰冰上車就問嘉麗:「你什麼打算,兩條路,離婚,還是繼續婚姻?」
「不!」嘉麗飛快回答,但隨即歎一聲氣,很久才又補充一句,「不離婚。」
崔冰冰從不以為嘉麗會因此提出離婚,或者離得成,但沒想到嘉麗不離婚的心意如此堅決,她反而噎住,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腔。她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在心底拍案大怒,難道男人死光了嗎,都到這種情況了,心裡還不肯冒一絲離婚的念頭,崔冰冰徹底難以理解嘉麗。
反而還是嘉麗從上海一路冷卻下來,此時已經稍微恢復平靜,話也有了:「阿三,你們是不是早都知道的?」
「你上個月還去看過話劇還是歌劇的,上上個月去看過什麼展,你那時候沒發現嗎?」崔冰冰反問。
「噯,上海很有腔調的老公館改的賓館太多,我每次去宏明都領著我一家家地輪,還一家家不重樣,我也樂此不疲。原來……今天才知道原來是有原因的。那女的是誰,做什麼的,跟宏明多少年了?」
「我不知道,柳鈞也不知道,我們的大本營都在本市。今天的事我們都很意外,但我們畢竟是旁觀者,再震驚也有限,因此我以旁觀者身份勸你一句,如果你決意不離婚,我看你還是既往不咎,把你今天所見所聞全刪除掉,方便以後容易見面過日子。而你如果想好好過日子的話,我希望你眼睛向前看,想方設法固化兩人的婚姻。」
車子到了錢家所在小區的車庫,嘉麗一時不願下車:「我問清楚真相都不行嗎?我連起碼的譴責都不行嗎?」
「當然可以,但有什麼意思,還是向前看吧,生活還要繼續。」崔冰冰自己先跳下車,也想將嘉麗也拉出車,「走,去你家,你洗個澡,放鬆放鬆,我替你燒碗粥,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活下去。」
「謝謝你,你回吧,幫我照顧小碎花一晚上,讓我單獨待著,我現在什麼都不願想,什麼人都不想見。」
「不,我得跟上,我不放心。我不會打攪你,你什麼時候想說話,來客廳找我,不想說,你自己找地方待著。」
「我誰也不想見,行了,阿三,你回去吧。我上去了。」
崔冰冰猶豫了一下:「我……叫柳鈞過來,你先在車上待著。」崔冰冰打算悲壯而英勇地貢獻出柳鈞,可嘉麗並不領情,甩著手臂說「不要,不要」,蹬著腳自顧自下車走了,一臉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崔冰冰連忙跟上,可也只能跟到電梯口,嘉麗根本就不要別人跟著,全身的肢體語言就是你再跟上我們就拗斷。崔冰冰只能駐足。
柳鈞也不知道怎麼辦,總不能動用小碎花使苦肉計吧。可覺得讓嘉麗一個人待著危險萬分,越是平時悶聲不響的人,越是容易在激動之下做出驚人的舉動。好在錢宏明來電說已經出高速,後面的事情他會處理,不行就撬門,再說家裡還有一個保姆呢。兩夫妻在一件事上倒是意見統一,那就是將小碎花托給柳鈞一夜。
為了安撫時不時對著窗外發呆的敏感憂鬱的小碎花,柳鈞不得不破例,將小碎花和淡淡拉去她們從未見過的工廠。淡淡被柳鈞綁在小推車裡,看得手舞足蹈,小碎花則是小心地牽著柳叔叔的手,貼著柳叔叔靜靜地走,兩隻大眼睛要等進車間好久,才慢慢活絡起來。柳鈞最見不得小孩子這樣子,好在他進了車間就如魚得水,有本事將小碎花的心情熱啟動了。一直將小碎花折騰到倦極而睡,淡淡也在他懷裡睡著,柳鈞才能回家。期間,錢宏明那兒只來一個消息,他已經進家門了,讓柳鈞不用再擔心嘉麗的安危。
回到家裡,柳鈞與崔冰冰合力伺候倆小的上床睡覺,完事的時候,錢宏明一條短信進來,「沒事了」,簡簡單單三個字。反而是柳鈞與崔冰冰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面面相覷。崔冰冰一臉疑問:「沒事了?怎麼沒事的?明天開始嘉麗會不會自強起來?哪怕是稍微一點點?」但不用柳鈞回答,崔冰冰自己先在心裡否定了。
柳鈞與崔冰冰心意相通:「你別再瞎操心,朋友之間求同存異,把朋友的好處放大幾倍對待,就行了。最起碼,經過此事,宏明好歹能收斂一點兒。」
崔冰冰拉了一個河馬臉,一臉的不信,但也懶得再說,不是身體累,也不是心累,而是老子不耐煩。反而是柳鈞嘀咕:「別再弄出個性格不對勁的小碎花來才好。」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而且夏日的太陽很亮,很正常,正常得令人髮指。小碎花一早就被錢宏明派來的司機領走,送去幼兒園。此後,兩家的接觸大幅倒退到很久以前,又變為只有柳鈞與錢宏明之間的接觸。崔冰冰懶得去想為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唄,還能怎樣。別人的生活,外人只能點到為止。
便是柳鈞,心中也不得不強行壓抑冒出來的一點點小泡泡。可是錢宏明手掌微蜷放在嘴角的畫面總是在小泡泡冒出來的時候自動跳到柳鈞眼前,柳鈞總是在心裡歎一聲氣。
當七月過去,嘉麗不曾交錢給柳鈞存著,柳鈞不敢惹嘉麗,就問錢宏明要不要將這筆私房錢退還嘉麗,錢宏明讓柳鈞還是替嘉麗收著。再一次的,錢宏明讓柳鈞轉達對崔冰冰的歉意,解釋嘉麗避開崔冰冰並非由於那件事兒遷怒,只是單純的性格原因。
柳鈞克制不住自己家長裡短的衝動,打斷錢宏明的一再解釋,問道:「你和嘉麗到底怎麼樣了,我不替你擔心,只替嘉麗擔心。」
「你這位兄弟,赤裸裸地衝我表達對我太太的關懷,你什麼險惡用心,呵呵。」
柳鈞也笑:「你也可以直接向阿三表示關心去。怎麼樣了?嘉麗性格內向,我擔心她沒那麼容易想開,自閉。我最大的擔心是她心理上出問題。」
「你放心,夫妻結婚那麼多年,是個互相改造的過程,改造得彼此越來越契合,只要誰都沒有離婚的意願,後面的事都可以設法解決,我跟嘉麗彼此之間很容易達成共識。」錢宏明總是無法拒絕柳鈞的追問,不過他對此事也不願說得太具體,「我會更多回家,更多帶她出門,你不用擔心。我承認前段時間太忽略嘉麗,已經改進了。上禮拜又一起去探訪了一趟傅阿姨,她身體有點兒弱,我帶去點兒洋參和燕窩。」
柳鈞懶得提起傅阿姨,當沒聽見:「我還有一個擔心,看得出小碎花是個非常敏感的孩子,性格也內向,你記得多引導她,讓小碎花接觸社會,而不是跟嘉麗長時間待在屋子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的事嘉麗可以不知道,可以知道也當作不知道,可是小碎花會長大,總有一天會知道。你想過後果沒有。這種後果,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內向的小碎花很難承受。你不為嘉麗,也得為小碎花。」
「對,有這傾向,小碎花太靜。柳鈞,你以後帶淡淡出去玩的時候,也去捎上我們小碎花。」
柳鈞不便指出錢宏明言語中的避重就輕:「現在起,恐怕嘉麗不會放心把小碎花交給我們。你多付出時間吧。」
錢宏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幼兒園老師也說小碎花不合群,彬彬有禮,其實冷漠。可是這陣子我真沒時間,日常工作之外,新近添加不少二手房中介公司的工作。最近房價衝到高位,可是成交大幅減少,我們遍佈全市的中介門市部有時候一天才來幾個詢價電話,生意清淡到入不敷出,直接影響到公司的現金流。我正清理每一個門市的賬目,看需不需要暫停一些業績不佳的門市。每天真的是一點兒時間都沒有。」
「不是你姐管著嗎?」
「她沒經高等教育,很虧,常規管理可以,深入一步就亂了,得我來釐清。柳鈞,哪天你帶淡淡出去玩,先給我個電話……唔,好像不大現實。」
柳鈞也笑:「若方便,我會直接去你家接人。剛才你說到暫停業績不佳的門店,是不看好後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