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今晚節食減肥呢。你這是賺賣白菜的錢,操賣白粉的心,何苦呢。告訴你們頭兒,你家網絡死翹翹了。」

「信不信,我上司會在一分鐘之內給出一百條選擇,條件好點去星巴,條件差點去網吧,不想花錢抱電腦滿小區轉悠蹭網。我還是死心塌地幹活吧,做多做少上司總應看得見。要是看不見…」關雎爾忽然洩氣,「如果實習結束考評不佳,我只有滾蛋。真絕望。」

「關雎爾,我以一個畢業比你早一年的師姐身份實話告訴你,你用錯力氣。你應該學我,趁年輕記憶好,多考幾個證傍身。只有一個個硬派司才是真正屬於你的。那些拚死拚活做的工作你怎麼寫到履歷上去?你難道打算在履歷上寫你天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嗎?你可別被工作壓得沒時間思考前途。」

關雎爾被問得一臉迷惘,「那我該怎麼辦?」可說話時候依然慣性地看了看手錶,看清指針便不禁猛跳起來,「還有十分鐘,我得提前五分鐘連上網。」

邱瑩瑩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可她也有要事,她抓起兩套衣服追進關雎爾房間,一左一右比劃著問:「你幫我看看看我明天穿哪套?哪套更映襯我?」

關雎爾一邊手腳麻利地掏筆記本插電開機,一邊一隻眼睛瞟向邱瑩瑩,「你不是明天一整天都上會計課嗎?」

邱瑩瑩直爽地道:「我們公司財務部的白帥哥主管也去上同一堂課了。我明天得漂漂亮亮地吸引他去。」

「深藍的,深藍的更成熟…死了,他們已經上線,邱瑩瑩我不跟你說了。」

邱瑩瑩也知道不能打擾關雎爾的工作,但她疑惑地拎起深藍套裙看來看去,喃喃自語,「工作需要成熟,難道勾引男人也需要成熟?」她捏不了這個著裝問題的重大主意,便將此交給據說百草叢中過的樊勝美。

樊勝美在77吧混得並不愉快,滿眼都是嫩得可以掐出水來的美女,她的男伴兒早混到不知哪兒去了,而與她勾三搭四的人,以她資深HR的眼光一掃,便知底子猥瑣。她頗為失落地晃入洗手間,想整理整理妝容,曲筱綃卻陰魂不散地跟了進來,鑽到她的身邊。樊勝美立即換上容光煥發的笑臉,與曲筱綃容光煥發的笑臉相對。

「今晚沒什麼意思的。」居然是曲筱綃主動攀談,「都是圈裡人,誰都知道誰,不會有驚喜。」

樊勝美不知曲筱綃什麼意思,只得模稜兩可,「還是挺熱鬧,特邀的DJ很不錯,很能調動氣氛。」

曲筱綃認真補眼妝,嘴巴一點兒不落下,「得了吧。今天的場合只認衣服不認人,而美女是拿來調戲的。」

「咦,美女你呢?」

「非常感謝你把我歸到美女一類。不過今晚我不是女人,我是來認識人的。樊姐,如果打算回去,打我手機,我會幫你安排,不會讓你走得太落單。」曲筱綃抓過樊勝美的手機,自說自話撥號她的手機,才響一聲就匆匆離去。

樊勝美心裡五味雜陳,再看看身邊左右一個個錐子臉膚色如水的小美女,更是心灰意冷。可到底還是心有不甘地在走廊遲疑了會兒,被人撞來撞去了幾回,在擁擠的人群中卻孤獨無援,她越發覺得沒趣,甩手獨自離開。

77吧外面,正是夜燈輝煌,樊勝美卻不自禁地裹緊披肩。今夜,她被深刻地打擊了。今夜,她清晰地意識到,這個時代已不屬於她。她拐進旁邊的咖啡店,點燃一支煙。今夜,樊勝美難得不左顧右盼。

邱瑩瑩面前桌子上雖然攤著一本書,可她看了半天,還沒翻動一頁,她一直坐立不安。她告訴自己,她在等樊勝美回來。可左等右等,樊勝美一直不回來,她只能將衣服搭配選擇掛在樊勝美臥室門口。一不小心,忘了將試穿衣服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

關雎爾終於開完會,網絡會議上各國口音的英語和錯綜複雜的工作安排刺激得她神經緊繃。她雖然還輪不上說上幾句,卻早緊張得半點兒睡意都沒了。合上電腦,她胸口依然有一股真氣四處游竄,讓她無心睡眠。可邱瑩瑩已經睡覺,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抱著茶杯興奮地從臥室遊蕩到廚房,又從廚房遊蕩回臥室,如此再三,終究是沒膽衝出門一個人去宵夜。可空腹喝水,越喝越餓。

樊勝美適時早歸,關雎爾如見救星,輕輕地滑行過去,熱切地挨著樊勝美說她請吃宵夜。樊勝美哪有心情,她不便指點關雎爾說話做事前最應該看人臉色,她只裝作沒聽見,拿下邱瑩瑩掛在她門口的衣架左看右看。正巧邱瑩瑩口袋裡的手機提示有短信進入,她想都沒想,自然而然摸出手機查看。「白主管:小邱,明天我順路接你,請傳我地址。」樊勝美這才想到,這是邱瑩瑩的手機,她忙對關雎爾道:「不好意思,兩人手機一樣,我弄岔了。這句短信矛盾,既然不知地址,又怎能說順路?這世道男人弔膀子都不用動腦筋了?」

關雎爾看清楚短信,不禁捂嘴笑了,「聽邱瑩瑩說,這位白主管是他們公司財務部帥哥,明天與她一起上注會課。她不知道明天穿什麼才能吸引白主管注目。原來兩人是郎情妾意呢。要是早接到這條短信,邱瑩瑩一定睡不著了。」

樊勝美又看一遍短信,一撇嘴,「小關,教你兩條做人道理。首先,如果對方心誠,邀請短信或者電話一定是在適當時間提前發出,留給女孩子矜持思考的空間,而絕不可深更半夜;其次,如果是不帥的白主管發來這麼一條短信,你是不是理所當然將此視作性騷擾?那麼請一視同仁,帥哥上司發來的這種信息同樣是性騷擾。誰家公司都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如若觸犯,倒霉的必定是小邱這種底層女文員。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作為上司的男性更應清楚後果。」

「可如果兩人真正相愛了,未來不管怎樣,可以想辦法解決。」

「未來還能怎樣,不是小邱辭職就是白帥哥辭職。小邱這樣的履歷找工作不方便,她斷斷不可辭職。白帥哥才混到主管,而且手頭沒註冊會計師的硬派司…哼,一個混了好幾年還沒考出注會的男會計,基本上別指望有太多出息了,他也唯有抱住一個能賞他個主管職位的公司不放。到時候肯定小邱犧牲。相信我,小關,我多年人事,看人眼光毒辣。像我們這種老家不在海市的女孩,工作是唯一依靠,千萬不可為一個沒出息的男人冒險。明天,讓小邱穿深藍色的這套,少點兒女孩樣兒才好呢。我睡了,累死。」

樊勝美將邱瑩瑩的手機交給關雎爾,進臥室卸妝。關雎爾站在原地發愣,一會兒覺得樊勝美說的有點兒道理,一會兒又覺得樊勝美太過勢利,一時不知如何判斷為好。樊勝美見此瞭然,索性抓回手機,將白主管的短信刪了。「我這麼做是為小邱好,你和小邱還年輕,千萬別把大好青春時光浪費在不合適的男人身上。這道理你們三十以後會明白。」

關雎爾不知所措,愣了會兒才道:「我留紙條給邱瑩瑩,讓她自己做出選擇。但我會把樊姐的意見轉達給她。而且我會註明,是我不小心刪了她的短信。」

樊勝美起身,想了想,將話嚥了回去。順手將桌上的金盞花膏遞給關雎爾,「你額頭的痘痘該消消了,試試這個。」可她又實在忍不住,「年輕時候天高地寬,可容易為愛衝動,亂走一氣浪費光陰。但等理智恢復,人已老大不小,前面的道路陡然變窄。我們三個同居這麼半年,我不願看小邱吃後悔藥。你儘管給小邱留條,但你一定要把話說通透。」

「好的,樊姐,你真好。」

「我好?」樊勝美一愣,旋即笑了,「可不要發好人牌給我哦,這年頭好人不吃香。」

關雎爾回去自己臥室,收拾開會余勇,給邱瑩瑩寫人情通透的留言。樊勝美卸好妝洗完澡,卻是心情依然無法平靜,輕輕晃悠到關雎爾門口,呆呆地看著檯燈籠罩下的關雎爾。年輕真好,關雎爾的額頭雖然頂著一隻黃豆大的痘痘,可即便是痘痘,在檯燈光照射下,依然透明晶瑩,一如關雎爾年輕的皮膚。樊勝美摸摸自己工序複雜才保養出來的臉,不禁輕歎了一聲。「小關,我是不是該降低男朋友的標準?比如,改成小破車一輛,普通一百平米房子一套的,將就著對付?」樊勝美的眼睛不禁看向2201的方向,那兒據說是按單身住房設計,那兒明天就將入住一個樓下女保安小鄭很心儀的王老五。難道她有必要調集近水樓台的優勢,降格以求這個2201屋主?

關雎爾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樊姐,有愛飲水飽。但我想樊姐這麼美艷,一定有很多人愛上你。」

樊勝美依然對著2201的方向,喃喃自語,「剩女沒資格談戀愛,剩女只要找對象。」對,據說明天隔壁2201入住,樊勝美決定第一時間製造偶遇,不,艷遇。

曲筱綃興盡回家,駕車鑽進地庫,那裡有她媽媽替她買好的最靠近電梯的車位。那車位,比她的小破車還貴,這是明眼人都看得清的事實。可即便如此,她已經讓爸爸對她無限內疚了。爸爸屢次表示不捨得讓寶貝女兒一個人自力更生。但曲筱綃更希望爸爸將內疚化作實際行動,將最肥的分公司劃撥給她管轄。

她才剛下車,便見兩輛豪車挾好聽的聲浪停在電梯附近。曲筱綃見多識廣,只是眼睛一斜,便已看清,前面白色的一輛居然是保時捷GT2,而後面那輛充當運輸車,有一專職司機狀人士正往外拎行李的竟然是邁巴赫。曲筱綃愣了一下,決定作見多識廣狀,目不斜視徑直進去電梯歸巢。但心裡好生嘀咕,從車裡鑽出來的兩男一女,其中一男顯然是邁巴赫的司機,而保時捷裡面鑽出來的一男是中年成功男士,另一女子顯然身材瘦高如模特,曲筱綃沒來得及看清女子的臉,但她見多識廣地推測,那女孩一定有一張美麗的臉。從來,三四百萬名車駕駛座旁邊無醜女。

看上去比爸爸更富的男人將***養到這種小區?曲筱綃合理化推測。

但才等她進門,就聽身後電梯匡啷打開的聲音。她立馬警覺,一扭細腰貼到門上,透過窺視鏡偵探。果然,從電梯出來的就是那二男一女,輕聲細語動作利索地走進對面的2201室。「哇塞,姑奶奶今晚直擊現場。」曲筱綃機警地等對面房門關嚴實,立馬纖腰一擰,風一般地鑽出門,進電梯,直奔地庫。現場手機拍得兩輛豪車車牌,當即彩信發給剛剛在77吧分手的朋友鑒定。

很快,回電就到,「都是譚宗明的車子。但譚總新寵據說是一輛紅色法拉利,我還沒見過真身。你在哪裡看到?」

「我住的小區樓下,對,就是我現在住的破小區。別我問,我沒比你知道更多。哎,譚總是幹什麼的?」

「大鱷,離你我都很遙遠的大鱷,背景人士。」

大鱷?!曲筱綃回頭再看兩輛車一眼,機靈地又鑽回電梯。哇塞,好勁爆!有內容!曲筱綃回到自家窩裡,一隻趴著窺視鏡直到譚宗明與司機離開。好在兩男人才呆了十幾分鐘就走,曲筱綃的眼睛還能吃得消。但她還是又好奇地不厭其煩地下樓一次,這次不見了邁巴赫,只見白色保時捷GT2還駐留原地。

邱瑩瑩早上一起來就看見關雎爾的紙條,只一句「白主管於12:15PM左右來短信問你地址,他說週六早上順路來接你」,便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什麼樊勝美的忠告,關雎爾的分析,一概不見,眼前亂冒的都是白主管帥氣的笑容。去洗手間撞到門,洗臉誤用牙膏,化好妝才想到應該洗澡洗頭髮更美一點兒。她這一亂撞,吵得兩位室友無法安睡,各自攤在床上數綿羊。樊勝美更是想到那傻姑娘不接受忠告,鬱悶地起床不高興睡了。

邱瑩瑩正打開大門整裝待發,看到樊勝美就傻傻地笑,「樊姐,我這樣好嗎?」

「挺好,挺好,別忘了聽課,別忘了你還有注會考試。嗯,再掛上你那條紫水晶項鏈。」樊勝美無法坐視邱瑩瑩打扮得不完美地出門。

「是,樊姐。」邱瑩瑩立馬衝進臥室找項鏈,將抽屜扒拉得嘩啦嘩啦亂響,好不容易才掛著勝利的笑容和紫色水晶出來,飄到大門邊。混沌中倒是沒忘記問一句:「樊姐週六去哪兒玩?」

「哪兒都不去,對鏡子數頭髮玩。」樊勝美沒睡好,靠門框站著有氣無力地應一句。

邱瑩瑩「嗯,啊」地應著。樊勝美估計她壓根兒沒聽進去,也就不再說什麼,斜眼看邱瑩瑩手忙腳亂地摁電梯。心說如此大亂陣腳,見了白帥哥自然將優勢盡失。

但邱瑩瑩忽然掏了幾下包,又衝回來,擦著樊勝美奔去臥室,「我忘帶課本了。」

樊勝美翻一個白眼,靠牆欣賞好戲。等邱瑩瑩再次衝出來,她問:「筆帶了沒?筆記簿帶了沒?錢帶沒帶?紙巾帶著沒有?約會必帶口香糖,有沒有?口紅呢?…」

樊勝美問,邱瑩瑩沒頭沒腦地翻包,沒找到就尖叫一聲進屋找。樊勝美翻白眼已經翻得眼睛疼,只好中止。總算萬事俱備,邱瑩瑩擦著樊勝美衝出門,到門口又傻兮兮回頭禮貌地問一句:「樊姐週六去哪兒玩?」

即使眼睛疼,樊勝美還是翻了一下,「我打算跟第一隻咬我胳膊的蚊子聊天一整天。」

等在電梯邊的邱瑩瑩想都沒想就道:「那趕緊拍死蚊子啊,會癢死的。」

「它身上流著我的血,怎麼忍心下手啊。」樊勝美有口無心地回一句,眼睛卻早精光四射地盯住2203的門。她見到曲筱綃打扮得休閒而不失腔調地捧一隻漂亮籐編盤子出來。而邱瑩瑩則是視而不見,早急急衝進打開的電梯門。

曲筱綃關好門轉身,一眼見到兩眼炯炯有神的樊勝美,忽然有點兒尷尬。但很快就落落大方地捧籐盤走過來,微笑道:「你昨晚走得早,我後來沒見到你。」

「想想你說的有道理,從善如流。謝謝。咦,出門訪客?」

「對門2201昨晚半夜三更搬進來,她一定跟我剛搬進來時候一樣生活不便,給她送點兒糕點水果交個朋友,以後一個樓層的互幫互助。你一起去?」

樊勝美一愣,想不到曲筱綃捷足先登了。她不甘落後,忙道:「好啊好啊,請你進來坐會兒,我才剛起床還沒洗臉呢。」

曲筱綃卻不肯進門,她即使不進門都能聞到這屋裡飄出來的一股氣味,那種人多通風不良導致的悶氣。但她也沒走開,做人說一不二,說好等樊勝美,她絕不食言。但這一等,卻用了曲筱綃不少時間,她甚至等到關雎爾都起床換好了衣服。她不知道樊勝美心裡揣著一點兒小心思,此時正精心化精緻的淡妝呢。

三個女孩,齊刷刷地站在2201門前,由中間的樊勝美舉手敲響了門。曲筱綃強掩滿眼的好奇,關雎爾還睡眼惺忪,樊勝美滿臉期待。

然而,後面卻有聲音傳來,「三位找我?」

三位女孩齊齊回頭,見一位足有一米七左右的瘦高女子,穿著運動服似是剛鍛煉回來,短髮,大眼,小嘴,筆挺的鼻樑。論理,這樣的打扮該是英姿颯爽的,可瘦高女子微笑之間,竟然很顯嫵媚。美女!

曲筱綃連忙表明三個人是來建立睦鄰友好關係。心裡確實更加的浮想聯翩了,美女,嗯,大鱷譚宗明,保時捷跑車,勁爆啊勁爆。

樊勝美甚是失望,居然又是女的。難道都市真的剩女橫流?

美女開口,令三位女孩大驚小怪。「我剛才請出租車司機帶我去了超市、公園、地鐵站等地。歡樂頌小區果然生活方便,出一號門左拐,經三個十字路口,右拐,下一個十字路口,左拐,經一個十字路口,下穿立交橋一道,右拐,就是超市。然後出一號門右拐,經兩個十字路口,再右拐,公園。地鐵更方便,出一號門左拐,十字路口看一眼就能見到站牌。對不起,我路癡,靠背熟路線才能出門。」

美女便是安迪。安迪原名何立春,到美國入籍時改名安迪?何。她的朋友寥寥,而同事一般只知道她叫安迪。何與立春,安迪總是迴避提起。她告訴三位鄰居,她叫安迪。於是三位鄰居便以為,她姓安名迪。

2201室的屋主安迪是女人,這個現實徹底戳穿樊勝美心中最後一個希望的泡沫。她平時每天上班先乘地鐵,再換公交的這一路便變得無趣起來。以往,她都是打扮得美美的,一路左顧右盼檢閱同行女人的嫉妒與同行男人的發情,而今,她依然是2202室起得最早的人,她依然將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不過往耳朵塞上耳機,一路閉目養身大隱於市修身養性,爭取做一朵千年不敗的塑膠花。然而美女總歸是美女,即使她不睜眼檢閱,照樣有女人嫉妒男人發情。

2202室原本經常差不多時間起床,在洗手間門口撞車的邱瑩瑩與關雎爾,現在分了先後。邱瑩瑩開始有白主管順路與她一起擠地鐵上班,為此,她必須早起一步精心化妝,務必每天都是最美亮相。因為樊勝美告誡過她,BB霜用了半小時後顏色才會自然,要不然出門準是頂著個大白臉。等關雎爾起床,正好可以看到邱瑩瑩為表示賢惠而在新買電磁爐上面煎雞蛋餅。一式兩份,另一份是給白主管的,並無關雎爾的份。然後,邱瑩瑩邊拎著飯盒子到路口等白主管,兩人湊一起甜甜蜜蜜地擠地鐵。既然有白主管助一臂之力,邱瑩瑩便退化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鑽勁,嬌滴滴地享受白主管的照顧了。地鐵再擠,也不過是讓邱瑩瑩與白主管貼得更近,邱瑩瑩總是希望這一路沒個盡頭。可是,走出站,兩人便必須分開,一前一後地趕去公司。因公司有嚴苛規定,同事之間不得談戀愛。每次分手,邱瑩瑩總是讓白主管先走,她在後面看著,總是覺得很心酸,彷彿幸福忽然逃離了。

關雎爾幾乎每天睡眠不足,因此每天早上睡不醒。以往都是邱瑩瑩牽著她扒地鐵,過馬路,到公司門口忽然清醒。現在卻忽然苦盡甘來,安迪搬來2201便隔天開始上班。週一清早,關雎爾還半瞇著眼睛披掛職業裝,同在金融區上班的安迪敲門進來,問需不需要一起走。關雎爾以為是跟邱瑩瑩一樣鑽地鐵,那當然好,嘻嘻,她不用再強迫自己提前清醒了。於是,她睡眼朦朧地跟著安迪走,一點不擔心兩人才結識兩天,安迪把她牽著賣了。進電梯,下地庫,坐上車,關雎爾卻突發異議,「咦,今天地鐵怎麼有座位,好幸福哦。」

安迪啞然失笑。她睡足六個小時,不需要鬧鐘就準時起床,沿記憶中的道路去公園跑步,回來先將兩片麵包放入吐司爐,設定時間;接著將一杯牛奶放入微波爐,設定時間;最後將一隻雞蛋打入電源連接定時器的煎鍋,設定時間。然後她進入洗手間盥洗。出來,一切就緒,已經不燙,正好享用。這一切,她用一個週日的時間設定了最佳路徑,絕不用走回頭路,絕對是最短線路。她的時間便是靠活學活用運籌學而利用率極高。因此,她出門時候早已神清氣爽,正好與小迷糊關雎爾形成絕佳對比。

關雎爾沒留意車的外形,等被安迪笑醒,她才感覺車椅不寬大,她沒法像坐爸爸車子那樣可以左右側身尋找最佳打盹兒角度,這車椅似乎裹著她,讓她只能維持一種坐姿。好吧,將就,關雎爾感覺自己似乎在與安迪說話,可她又睡過去了。邱瑩瑩從來就笑她即使地鐵裡擠得只能一隻腳著地也能睡得著。好在安迪第一次上路,需要對照心中背熟的這一段地圖認路,一路沒精力與關雎爾說話。

然而,關雎爾一下車便照常清醒了。於是,她看清她乘坐的是一輛尖嘴猴腮的跑車,以及,號稱路盲的安迪竟然一絲不差地將她送到公司樓下。但不等她說什麼,跑車就跑遠了。路過的同事紛紛向關雎爾投注意味深長的八卦眼光。而平時關心關雎爾,比關雎爾早一年進公司的李朝生微笑走過來招呼,「小關,男朋友嗎?」

「是我鄰居,好心捎我一程。」可鬼使神差地,關雎爾想補上一句「是個女鄰居」,話到嘴邊,她忽然閉嘴了。她不禁想到樊勝美對邱瑩瑩的忠告,有關公司內部人員談戀愛的那一段。她以沉默保護自己。

李朝生英俊的臉上的肌肉果然僵硬了。關雎爾並不後悔,生存!如果她邁不過一年實習期的大關,她前面就是邱瑩瑩和樊勝美這兩個榜樣。

22樓最後一個出發上班的永遠是曲筱綃。沒錯,她爸爸懷著對寶貝女兒的內疚之心經深思熟慮之後,給了女兒最肥的一家分公司,連曲母都連聲說好。曲筱綃也以為很好,可她上班才兩天就很快意識到,這個分公司肥是真肥,而肥的原因則是業務龐雜,因此她這個生手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做一個傀儡,聽憑她爸安插的王副總一手經營。

王副總倒是真的沒有架空她的意圖,每次開會或者決策,總是先給她看備忘錄,然後請她在會議室坐上座,每次大家發言之後,王副總也不會忘記問問她的意思,可是,曲筱綃完全說不出她的主張。她並非不會信口開河,她的口才好得很,只是她不敢說,她面對的個個都是商場打滾好幾年的職業老手。她怕一開口就露餡。

曲筱綃在肥肉分公司裡度過最鬱悶的三天之後,週四,她毅然走進爸爸的辦公室。「爸爸,你指派給我的公司,換誰去做總經理都一樣,我在其中學不到東西。不如你借給我兩百萬,我打欠條給你,我專門只做你剛接手的GI品牌國內代理這一塊。」

曲父大驚,第一反應是給太太打電話,讓太太一起來解決問題。曲筱綃則是自顧自地道:「爸爸,兩百萬對你不算太大負擔。如果我做成了,最好。如果不成,欠條作廢,從此你看死我,我也從此拉到,做個安分守己的富二代。但無論成與不成,總好過裝模作樣做個傀儡混吃等死。」

曲父聞此言更驚,都顧不得回復太太在電話裡的詢問,怔怔看著女兒好一會兒,才道:「筱綃,你不用心急,做什麼事都需要一步一步來,學管理也是一樣。爸爸的意思是你跟王總先學著…」

「不,爸,我需要有壓力。壓力之下,活學活用比什麼都管用。」

曲母等不到丈夫回復,只聽到電話裡隱隱傳來的對話聲,等不及了,逕直闖進丈夫辦公室。曲父將情況介紹一下,曲母急了,這不是放棄到嘴的肥肉嗎?霸佔家產這種事,就猶如打陣地戰,你可以以退為進,但決不可退得如此乾淨。「筱綃,是不是怕了?退縮了?」

「有爸媽撐腰,我怕什麼怕,我只是想學做事,想自己創業,像你們當初一樣吃苦學本事。其實我也吃不了什麼苦,我所要做到的不過是把公司的大事小事除了倒茶水掃廁所,全都親歷親為一遍,以後可以知道員工跟我說的這個難那個糾結究竟是不是真實。我現在是什麼,開會他們說A計劃佔用資金,我想這個資金並不大怎麼會佔用呢,回頭問王總才知道原來固定資產和周轉資金不是一回事。可究竟是怎樣的不是一回事,我又不懂了。你們想想,我就是那麼草包一樣地坐會議室上座,有意思嗎。還不如一個辦公室一張辦公桌地從頭做起,實打實。」

兩夫妻面面相覷,曲父終於說了句:「有道理。」但曲母立即否定,「不!」

《歡樂頌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