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噗」地一聲笑了,哪有這麼快的。她笑著拿起手機,趁空檔給曲筱綃發一條求救短信。「起床請回我個電話,有個人問題需要求助,你應該有獨特思路。」她拿給包奕凡看看,才發送出去。「我也不願離開你。小曲一貫劍走偏鋒,我希望她能幫助我。」
「那小壞蛋即使想得出主意,我們兩個做得出來嗎?何況這種事最好去問結過婚的,家裡有個難伺候婆婆的人。」
「你媽,連我這麼不傳統的人都吃不消,除了找小曲幫忙,我還真想不出別的辦法。理智上說,對你一個月的嘗試不抱信心。」
兩人話音未落,便傳來啪啪啪的拍門聲,那聲音顯然是用兩隻手大力拍出來。「這麼快?」安迪驚訝地去開門,卻見曲筱綃披頭散髮,睡衣外面罩大衣,一臉激動地撲進來。
「哇,我說誰大清早的發短信把我吵醒,一看是你求助,天啊,機會太難得了,你居然求助。興奮,興奮死了。什麼事?啊,包大哥…你轉過身去,當沒看見我。」曲筱綃一邊尖叫,一邊跺腳,但低頭就發現自己穿得嚴嚴實實,便改口道:「沒關係,讓你看,幸好我不保守。安迪,說,說,是不是問我該怎麼勾引包大哥?」
曲筱綃一進來就嘰嘰喳喳興奮地霸佔了所有的話語權,等她終於情緒穩定,也不再發送擾人尖叫,包奕凡才敢接近,送上一杯咖啡,安迪則將她按到沙發上。
「他媽,很強勢,喜歡插手我們的事。而我一點兒都不想讓她管我。包奕凡阻止不了他媽…」
曲筱綃一聽,就開始笑了,好精彩啊,值得犧牲睡眠。聽到這兒,就笑得狐狸精一樣地問包奕凡:「怎麼會阻止不了?舉例說明。我來對症下藥。對付婆婆我沒經驗,對付爸媽,哼,你們問對人了。」
包奕凡一臉為難地看著安迪,勉為其難地將最近一次媽媽失眠讓他心軟說了出來,只是迴避了具體對話。安迪這才明白原因,換她,即使對方並無血緣,也心有不忍。而曲筱綃聽到一半就恨不得阻止包奕凡說下去,完全是看在還有生意需要包奕凡幫忙的份上,才沒奉送一個哈欠。
「明白了。包總你是讓你爸媽欺負大的。爸媽都最不講理了,他們什麼道理都不講,就要我們服從他們,憑什麼?我跟你講,包總,你要比你媽更不講理,她對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你乾脆跳過前兩步直接奔上吊。你本來明天後天回家,是吧?我勸你現在就打包回家,回去就鬧失戀自殺。一般人只要讓你鬧一次,就順服了。強悍一點的,鬧兩次三次,以後你指東她不敢向西。我爸媽就是這樣被我收拾的。」
「這種方法…並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是強力壓制其行為。若是靠鬧一次讓他媽不敢再提,可他媽依然懷揣心病,又失眠生病地身體萎靡下去,包奕凡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曲筱綃冷笑一聲,「你們小看爸媽們。他們混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心理都皮實著呢。以前血本被人騙得精光都死不了,現在更死不了。他們只是貪心,企圖控制你們。只要他們自己不想鬧,誰鬧得死他們。你們下決心掐了他們的貪心,大家反而相安無事。我跟我爸媽的規矩已經做下了,安迪你看,我們家正常吧?」
包奕凡本來對曲筱綃的主意頗不以為然,他心中也有安迪一樣的疑問,強壓下去只能解決表面問題。可一聽曲筱綃說父母們經歷大風大浪心理皮實,他心頭豁然開朗。可不是,他媽連離婚都經歷過,他這兒沒影兒的小事怎麼鬧得死媽媽。完全是媽媽自己想折騰自己,要折騰給他看,讓他順服。「狹路相逢勇者勝。」
「就這句話,誰狠,誰老大。包大哥開竅快,但明白道理並不表明你做得到,像我們樊大姐一直想不開。人啊,要不使點兒殺心,黏黏糊糊什麼事都幹不成。」曲筱綃說完,就利索地將原本盤在大衣下面的光腳伸出來,落到地上的小丸子拖鞋裡,「安迪,昨晚我想個壞主意害應勤在2202過夜呢,你說,孤男寡女,一晚上還不天雷勾地火?我給你出了這麼好的主意,沒別的要求,你陪我一起捉姦去,我怕應勤又跟我掄菜刀。既成事實,我捆也要把兩人捆作一堆,哼。」
果然劍走偏鋒。包奕凡只會笑。他跟著同樣也是嬉笑的安迪出去「捉姦」。曲筱綃卻不滿地看著他,「包大哥,我其實跟安迪有體己話要說呢,你跟來我還怎麼說。」
「我給你們兩位女士做保鏢。」
曲筱綃一個鬼臉,「安迪,包大哥擅長嬉皮笑臉,我也常拿嬉皮笑臉打混,你可別上當哦。」她一邊說,一邊敲響2202的門。她知道包奕凡不會拿這種話當回事。
不料,應聲而開的門裡面走出來的是衣著嚴實,拿著一本書的應勤。曲筱綃看著應勤暈了,脫口而出:「看一晚上的書?沒姦情?」
應勤眨巴眨巴疲倦的眼睛,「君子不欺暗室。從今早三點半開始臉色恢復。你去看看。我走了,這兒移交給你們。」應勤說完,還真是將書擱到料理台上,走出門來。
大夥兒都自覺讓開一條道,讓應勤通過。等應勤走進電梯,安迪與曲筱綃才面面相覷,無比驚訝。應勤如此潔身自好,他們還真難苛責他的高標準嚴要求。見事情變得越來越不好玩,曲筱綃呼嘯跑回自己家去了,寒冬臘月的走廊快把她凍死。邱瑩瑩當然是扔給安迪照料。
安迪進去看看,邱瑩瑩臉色正常得很。她便拿了2202的鑰匙回家。
包奕凡進門就道:「我查查明天的機票,今天說什麼都不走。」
「吃了早餐就走。我送你去機場,陪你等機票。」
包奕凡無奈,被安迪逼著上路。
但等安迪送走包奕凡回家,曲筱綃探頭探腦地又摸進來。
「安迪,我夠朋友吧?我把趙醫生扔家裡,剛才有些話當著包總的面不方便說。讓包總這種人跟他媽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有兩個條件。你想過沒有?」
安迪微笑,「想過。一個條件,你已經暗示過我不要被他的嬉皮笑臉迷惑,是我必須強硬堅持,絕不妥協。另一個條件是,我值不值得他回家對他親媽施展強硬手段。前者我做得到,後者我沒把握,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粘滯力,才能勝過他媽媽這麼多年的愛。」
「咦,全中。但我最不擔心的是後者。憑包總上哪兒找比你條件更好的?他是成年人,經歷不比我少,他心中早有計較。而且他心裡最清楚,他爸媽那兒,他無論怎麼折騰,他永遠是他爸媽的獨生兒子。所以我相信他回家會怎麼做。只要你心狠手辣,他什麼任務都會完成。你一點兒都不要心軟,那邊父母不是你親爸親媽,你不欠他們。」
安迪聞言有點兒驚愕,但她從來就不是個做夢型的人,被曲筱綃的思路一拐,就明白了原因。所有的事,講究的就是個平衡。
於是等曲筱綃告辭離開,她就電話打給包奕凡。她從機場回來這一路,正好夠包奕凡從海市飛回家。不是面對面,她說話可以理智許多。她並未打算與包奕凡結婚,因她並不適合帶著出身的秘密與包奕凡結婚,那對包奕凡不公平。既然不結婚,她就不便讓包奕凡犧牲太多,以致與他生母作對,那對包奕凡依然是不公平。對包奕凡如此不公,安迪於心不忍。
但包奕凡為女友與母親的關係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睡得不好,上飛機倒頭便睡,還是空姐把他叫醒,才起身順手打開手機,拎行李離開。還在睡眼惺忪呢,安迪的電話就趕著進來,包奕凡一看顯示就心頭一緊,條件反射地想到安迪是否又要加碼。擠迫在他兩頭的女強人,個個都是意志超強的,而且個個都是手段銳利的,令他有些兒頭大。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接起電話,趕緊一聲「寶貝兒」。
這一聲「寶貝兒」聽在安迪耳朵裡又是另一番光景,才剛睡醒的包奕凡啞啞地低低地吐出這三個字,似有一股迴腸蕩氣之閃電沿無數電波發射塔飛奔而來,一舉將安迪打個正著,安迪當即心顫了。「你到了?我也到家了。」想說的許多要緊話都塞在嘴邊說不出來,反而說了最無聊的。
包奕凡忙賠笑自覺地道:「到了,全身每一塊肌肉都進入備戰狀態,準備開始實施計劃。」
「別…我想你還是別假裝自殺了…」安迪吃驚地聽到自己說出完全口是心非的話,不僅她自己吃驚,她也聽到包奕凡那一頭傳來「呃」地一聲,顯然包奕凡也吃驚。她在一秒鐘之內迅速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發現她說出此話後內心輕鬆不少,便順桿子爬了下去,「考慮到你媽媽是精明人,你假裝自殺要騙到她,嚇到她,你得做得非常逼真才行。我非常擔心萬一,萬一你在過程中傷到自己,即使只是擦破一點兒皮…算了,這個計劃結束。我另想辦法,我這邊想辦法。」
包奕凡更是目瞪口呆,安迪這麼輕易放過了他,只為非常擔心他可能在實施過程中擦破點兒皮?他這一輩子有無數的理所當然,他多金,長相好,偏偏功課也好,能力更是出眾,他也非常賣命工作讓自己與常人眼中的富二代脫鉤,他一向是社交圈裡理所當然的重心,唯有遇到安迪,安迪是第一個對他不買賬的女人。即使追求到手,他心中依然不踏實,安迪說翻臉就翻臉讓他走的態度是他的心病。總算,今天可不可以作為兩人關心的拐點?安迪願意為了他,主動放棄原本非常堅持的主張,是不是說明他現在可以對兩人之間的關係心中踏實了?於是他非常心甘情願地道:「寶貝兒,你放心,我來,我會約束我媽。」
「別假裝自殺,真的不行。」安迪心中千言萬語,可能說出來的唯有乾巴巴的幾個字,許多話無法說出口,哪裡還講求什麼平衡。
「你放心,我這種人即使真自殺——只要沒斷氣——都無法取信於人,不是這個氣質。我考慮其他途徑,小曲給了我思路。我會時刻記著,這件事,是你的大事,我必須做到。相信我。」
包奕凡既這麼說,安迪聽了忍不住歎息,還能說什麼呢。「很難讓有些人明白,隱私背後是隱痛,打聽隱私是血淋淋地揭人傷疤。唉,拜託你了。唯有這件事,我承受不起。拜託你。」
包奕凡好一陣子的無語,他不清楚安迪的隱私背後是多大隱痛,也不敢亂問,但安迪向來不是虛張聲勢危言聳聽的人,她既然已經說到這等地步,說明事態非常嚴重,嚴重到彷彿將一條命交到他手上,任由他憑良心處理,只為了一念之差選擇與他在一起。而不是走一條更簡單的路,離開他,與他一刀兩斷,更省心省事地維護隱私避免受傷。那一念,便是對他包奕凡的愛。包奕凡才知,原來安迪不僅僅是有點兒愛他,而是很愛。包奕凡心頭酸楚,又兼狂喜。「安迪,你不會所托非人。」
除了老譚,安迪這輩子還不曾信任過誰,尤其是在有關出身的大事上。但此時她也只能聳聳肩,起碼口頭表示相信,而且放下電話後還得做點兒事,讓自己不去揣測包奕凡下一步的動作。此刻,她一向保持克制的心充滿煩躁,因她理智地看到到自己愚蠢地選擇了一條畏途,卻無力自拔,唯有冷靜地看著自己走向淪陷。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罵自己是蠢貨,愚不可及,可她的心卻固執地繼續做蠢貨,不肯再打一個電話向包奕凡施壓。她發現繼續糾結下去她得精神分裂,只能找點兒事情做做,裝作鴕鳥埋頭於沙堆。
安迪去敲曲筱綃的門,約曲筱綃一起到2202探視邱瑩瑩。不料,出來開門的是趙醫生。趙醫生當即被安迪捉了差,現成的醫生,正好可以看看邱瑩瑩究竟犯了什麼病。曲筱綃也非常同意趙醫生出馬,她耳邊還心酸地迴盪著邱瑩瑩昨晚說看不起醫生去不起醫院的話。
曲筱綃一馬當先,開門進2202。未到邱瑩瑩臥室,就聽裡面邱瑩瑩虛弱地問:「應勤嗎?」
「應勤早走了,我看著他走的。安迪,大概是幾點?我那時剛睡醒,沒看時間。」鑒於邱瑩瑩很虛弱,曲筱綃沒打算取笑邱瑩瑩,只是大大咧咧地說著實話進去臥室。但她一接觸到邱瑩瑩的眼睛,就發現大事不妙,邱瑩瑩披衣而坐,對她怒目而視。「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吃人啊?」
邱瑩瑩一開口說話,眼淚就刷刷地下來了,「你為什麼見不得我好,非要大清早地再次把應勤氣走?你上次氣走他還不夠嗎,他好不容易才又搭理我,我們的關係很脆弱,你幹嘛又來插一槓子?」
安迪緊接著探入一顆腦袋,聞言道:「小曲今天沒氣應勤,我可以作證。」
「應勤是正經人,小曲說他有姦情,他怎麼受得起,還不得趕緊逃走自證清白?」邱瑩瑩壓抑了兩個小時的忐忑換來的是失望,她憤怒得差點兒尖叫。「他跟你不是一樣的人,你幹什麼,你幹什麼?」
「啊,你當時醒著聽見我們說話?」曲筱綃並不當回事,也懶得解釋辯白,「我男朋友趙醫生也來了。嘿,你進來吧,小邱現在沒露點。」
對於曲筱綃的不正經,安迪只能聳聳肩與趙醫生對視一笑,退到外邊,讓道給趙醫生。可邱瑩瑩無法容忍曲筱綃一再以不正經的態度對待她,彷彿她很不正經,而這正是她的心病。她怒吼道:「不要你看病,我已經好了。」
趙醫生什麼樣的病人沒見過?他無視兩個女孩子的吵架,拿出平常看病的架勢,微微俯身道:「你臉色還不行,不能大意。我是外科,不過你可以跟我說說昨晚發病時候的情況。」
邱瑩瑩更被激怒,為什麼大夥兒都無視她的憤怒,都不拿她的話當回事,彷彿她是個被人看不起的不正經人,因此她無足輕重。她見趙醫生俯身下來,似乎有坐到床沿之勢,忙道:「你別坐,這是我的床,別坐髒了。」
趙醫生一愣,曲筱綃卻笑嘻嘻地跳過去,一把壓住趙醫生的肩膀,將趙醫生強行壓到床沿坐下。「坐,偏坐,他早換過居家服了,我新添置的,好看吧?別廢話了,有病看病,早看早好,看完我送早餐給你。」
趙醫生的坐下令單人床一震,震得邱瑩瑩差點兒驚跳起來,一個男人,曲筱綃竟然壓一個男人坐上她的床,拿她當什麼了,真是徹底當她不正經了,尤其是,如果應勤折回來看見又該怎麼想呢。一急之下,她脫口而出:「你添置的才更髒,你男女關係混亂,誰敢碰你的東西,別染一身病給我。」
一室皆驚,趙醫生趕緊跳起來,離床三尺遠,正好與曲筱綃撞一起。連邱瑩瑩自己也驚了,忍不住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
「喵的,你去醫院調查趙醫生,還說要向他揭發我的破事,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真來勁了啊。好,算我今天瞎眼,我們走。」曲筱綃拉著趙醫生就走。趙醫生只夠跟安迪說句有事儘管找他,跟著曲筱綃離開。
安迪吃驚,想不到曲邱之間還發生了這麼多事,她默默看著曲筱綃離開,才勉強自己回到邱瑩瑩的臥室。邱瑩瑩搶著問:「我是不是說錯什麼?可是我真的很生氣很生氣,小曲憑什麼?她憑什麼?」
安迪早已認定邱瑩瑩的思維邏輯充滿怪異,她也早已放棄嘗試與邱瑩瑩溝通,在狂罵自己是蠢貨的今天,安迪看邱瑩瑩並不順眼,只不過她在邱瑩瑩面前夠有定力,能夠克制。「我不知道,等小樊回來,讓小樊說說。我那兒有雞湯,你想不想吃雞湯菜心麵條?或者餃子,三明治?別搖頭,你總得吃點兒什麼才有力氣跟我去醫院看看。有病不能拖,去醫院排除一下才放心。」
邱瑩瑩繼續搖頭,「我不是病了,我是…」她被安迪牽走了思路,將昨晚買票排隊肚子痛的情形說了出來。
「春運?」
「是的。本來說好跟應勤一起回家,他開車,我跟車。」說到這兒,邱瑩瑩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可現在我們黃了,我肯定不能再厚著臉皮跟他走。可現在才開始買火車票,只能碰運氣,等加班列車票放出來。我原指望週末兩天兩夜排隊總能希望大點兒,或者能輪到我一張票,可我真不爭氣…嗚嗚…」
安迪當即想到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等古訓,但沒說出口,多事的曲筱綃才剛被揭發呢,邱瑩瑩一向很有主見。安迪自打第一次苦口婆心勸邱瑩瑩別看成功學被怒拒後,就不再嘗試向邱瑩瑩灌輸自己的見解。「不管怎麼說,先吃飽再想辦法。你刷牙洗臉,我去給你煮雞湯麵,你趕緊過來吃。」
「你跟小曲那麼好,你不怪我剛才揭發小曲?」邱瑩瑩沒動彈,猶豫地看著安迪。
「你一說我倒想起來,我得去看看小曲有沒有跟趙醫生吵架。你們之間似乎有矛盾,誰對誰錯我不知道,我不作判斷,你也不用關心我的態度。」
邱瑩瑩迷惑地看著安迪走出去,這話算是什麼意思?
安迪沒有貿然去敲2203的門,她回到自己家裡,一邊做麵條,一邊給曲筱綃打電話,幸好,曲筱綃立刻接起手機,讓安迪鬆一口氣,起碼說明兩個人沒處於水深火熱的吵架狀態。「你跟趙醫生沒事吧?要不要我替你偽造個說明?」
「討厭啦,真討厭死了,我不是個善茬,他又不是不知道,可他現在竟然不要臉地跟我吃醋,哪有這種出爾反爾的男人,哎喲,我屋裡現在住不來人,滿屋子醋味,敢情醫生是拿醋消毒,不是拿酒精消毒。安迪你替我證明,我跟你認識以來,我到底領幾個男人回家。我開免提,我光明正大。」
「趙啟平,劉歆華,就這兩個。」
「再想,再想,才兩個,其中一個還是他,叫我怎麼拿得出手。別他湊足十三香小龍蝦,我連五香茶葉蛋都湊不齊。」
安迪聽得眼冒金星,這算什麼狀況?「你…你們在幹什麼?小邱的氣話別太當真。」
「當真的是傻瓜,是弱智,是腦殘。」曲筱綃有點兒氣急敗壞,全然不是平日裡笑嘻嘻地眼珠子亂轉的遊戲態度。但趙醫生很快接了腔:「小曲正在當真。我才問她一句到底有幾個男朋友,她就開始倒打一耙逼我招供跟幾個女人有過皮膚接觸。這麼彪悍的女人,她只會理虧,不會吃虧,你不用替她擔心。」
安迪噴笑,趙醫生果然渾身酸氣,不過不是吃醋惹出來的,而是臭文人的酸,正好可以克敵制勝,惹得肚子裡墨水不多的曲筱綃暴跳如雷,無力招架。聽著電話裡傳來的曲筱綃的嗷嗷大叫,安迪只會笑,放心地擱下電話,專心煮麵。心情立刻好了許多。心裡略略有點兒明白那冤家似的一對怎麼會走到一起,而且走得這麼熱乎。
一會兒邱瑩瑩蒼白著臉搖搖晃晃地進來,安迪正好煮出一碗麵條放到邱瑩瑩面前。「你不用擔心,小曲他們沒吵架,我剛打電話過去問,他們好像正就你的揭發在打情罵俏。」
邱瑩瑩大驚,瞪著安迪問:「為什麼?趙醫生怎麼可能不在乎?男人即使嘴裡不說,心裡可在乎著呢。當面不說,轉身就翻臉不認人。」
「照你的理論,你剛才當著趙醫生的面揭發小曲,你就不怕他們兩人因此分手?」安迪實在忍不住側面打擊了一下。
邱瑩瑩噎住,低下頭去,「我後來不是道歉了嗎。」
「道歉了就好。你給我一下應勤的電話和郵箱地址,我也打算向他道歉。」
邱瑩瑩一愣,一口面塞在嘴裡忘了咀嚼,「你幹嘛向他道歉?」
「我揍錯了,既然錯了就得道歉。」
邱瑩瑩莫名其妙,順手拿筆將應勤的手機號碼和郵箱寫在手背上,交給安迪看。安迪當即趁邱瑩瑩吃麵,飛快擬出一份電郵,發給應勤。邱瑩瑩繼續莫名其妙,捧著碗將內容看下來,不僅繼續莫名其妙,更是看得頭昏腦脹,有這麼道歉的嗎。
郵件這麼寫:
「1,有一種人,他們注重貞操,但他們只苛求別人,自己卻無所不為。古往今來這種心口不一的偽君子不少,必須鄙視。
「2,另有一種人,他們注重貞操,他們嚴以律己,也以此條件尋找配偶,他們知行合一。我認為這可以看做是一種信仰。對於信仰,我無意臧否,尊重選擇。
「3,我原以為你是1,今早的現象表明你可能是2,如果我猜測得不錯,說明我原先對待你的態度有錯,我向你道歉。你可以索要合理賠償。
「4,我的錯誤在於想當然,因為在當今世上,遇見1的概率極大,而遇見2的概率接近於零。當然,我這麼說並非為自己找理由。提出4,並非否定3。
「5,因為4,可以推測你在接觸小邱之時也犯了想當然的錯誤,你憑地域接近憑相處態度斷定小邱是嚴格的2,因此未於接觸之初聲明你的信仰。導致小邱付出感情,感情受傷嚴重。既然是你的錯誤導致小邱感情受傷,你得向小邱道歉。
「6,因為遇見2的概率接近於零,因此小邱與你接觸之初,不必聲明她的所有背景。你必須認識到,生活中的口頭契約不等同於法律文書,無法細究到接近於零的概率。在你未聲明你是2之前,小邱只可能以普遍態度對待你。相信你也在這一段感情交往中受傷,但小邱不必為她不是2而向你道歉。你指責小邱不是2,甚至隱瞞不是2的事實,此行為有邏輯錯誤。你得繼續向小邱道歉。
「7,如果你是嚴格的2,你對人對己應有相同的處世態度。請參考3,嚴肅思考5、6。如果你否定5、6,便等於否定你是2,你屬於1。那麼以上3、4、5、6作廢。
「8,歡迎你來電聲張3。我不監督與要求你就5、6對我表態。
「9,歡迎辯駁與補充。
「以上。」
安迪發出郵件,就寫短信提醒應勤接收。邱瑩瑩才有機會撈回理智,提醒安迪,應勤的手機總是第一時間提醒他有電郵,不用另發短信提示了。安迪趕緊收手,她最頭痛在小小的手機上打字。
邱瑩瑩喝下一口麵湯,喃喃地道:「明明是我的錯,怎麼反而被你一寫,都是他的錯了?」
「這就叫強詞奪理啊。」安迪懶得解釋她並未整體判斷邱應兩人感情的對錯,她只是解剖過程,指出程序瑕疵,並在此基礎上明確彼此需要就瑕疵承擔的責任。這種一碼歸一碼的判斷,豈是小邱邏輯混亂的腦袋理解得了,但她相信做程序的應勤應該看得懂。而她費力寫那麼一份郵件,當然事出有因。她此時心情不好,看邱瑩瑩不順眼,極其不順眼,可邱瑩瑩虛弱得如風擺楊柳,她只能遷怒於思想僵硬的應勤,給應勤設了個帶點兒智商的圈套,不怕有點兒智商優越感的應勤不鑽進去。
「可是這樣不好,應勤是本份人,不應該這麼對待他。」
「我沒要求他一定要向你道歉,我在第八條裡寫明了,我只是指出一種事實,而不是責備,至於他怎麼做隨便他。」安迪將鼠標拉到第8條,讓邱瑩瑩自己閱讀。邱瑩瑩看著5、6,心說你明明責備了,怎麼說不是。但她被安迪的一二三四威懾住了,發現自己無法拿出同樣一二三四的理由來反駁,於是底氣不足,退縮。但心裡選擇否定安迪的電郵,樊姐說得那麼在理,都能在應勤面前吃癟,安迪的強詞奪理又怎麼可能見效。
可偏偏邱瑩瑩吃完去洗碗,她的手機在口袋裡叫響了。她連忙將濕手在衣服上一擦,掏出手機看顯示。安迪卻瞅著邱瑩瑩羽絨服上明顯的水痕溜了一圈眼珠子。邱瑩瑩看清顯示就大叫:「是應勤,難道他真的道歉?安迪,你幫我接,幫幫我,就說我還在昏迷不醒。求求你。」見安迪接了手機,邱瑩瑩趕緊道:「我不需要他道歉,他只要回到我身邊就行。」
安迪心說,道歉是一碼事,重修舊好又是另一碼事,如果應勤承認貞操是他的信仰,他怎麼可能輕易改變信仰,因為一個需要道歉的行為回到邱瑩瑩身邊。她打開免提。「我是安迪,小邱還在昏迷不醒,我替她接一下電話。抱歉。你可以選擇等會兒再打來。」
「你…你也一樣,你可以幫我轉達。我看了你的電郵…」應勤乾咳了一聲,異常尷尬,有點兒說不下去。但安迪既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指出應勤應該先有禮貌地問問邱瑩瑩好不好再說其他,也不會心急地搭腔,只是「嗯」了一聲,耐心等應勤說下去。
「請…請替我向小邱道歉,就是那第五第六條,而且參照第三條,我請小邱提出賠償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