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求教一下,小組的英文詞是『EncounterCroup』還是『Theme-Centered』?」
在這之前,程遠青只知道成慕海發中文好聽,現在才知道他的英文也十分地道。她說:「是EncounterCroup.」
成慕海說:「小組這個詞『Croup』,我越看越覺有趣。」
程遠青說:「它有多種涵義。」
成慕海說:「是啊。在數學裡,它表示『群』,在法學裡,它表示『團體』,在生物學裡,它表示『族』,在地質學裡,它表示『界』,在商界,它表示『集體』……」
程遠青說:「成先生,你有一個效能強大的辭典。」
成慕海接著說:「在心理學裡,簡單地把它翻譯成『小組』,是不是太樸素了?無法涵蓋它豐富的內容?」
程遠青說:「越是樸素的東西,越有生命力。樸素而富含真理的東西往往長久。」
成慕海說:「這個詞在哲學裡,當動詞用,就有了碰撞對抗之意。」
程遠青說:「你覺得咱們小組的對抗還少嗎?」
話出口之後,她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成慕海什麼時候成了「咱們小組」?彌補也來不及了,只好絕口不提,期望成慕海淡忘。成慕海是何等人,哪能忽略了這一改變,不由心中竊喜。
成慕海說:「你說咱們小組是『EncounterGroup』,準確的翻譯應該是『交朋友小組』了?」
程遠青說:「成慕海,你是翻譯協會的會員嗎?」
成慕海一時沒反應過來,老老實實回答:「不是。」話出了口,才察覺程遠青的揶揄之意,說:「我是因為熱愛小組,才下功夫研究它。你再抬出真理樸素說,我也難心服口服。老百姓沒法把它和普通的居民小組分開。」
程遠青喜歡成慕海說到「熱愛小組」時的感慨,認真起來,說:「那麼,翻譯成『會心』,你覺得怎麼樣?港台就是這樣翻譯的。」
「癌症會心小組……」成慕海悄聲重複著,好像面對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對,就叫癌症會心,心與心的相會。我們得了癌症,可我們的心依然可以快樂相會。會心一笑。」成慕海高興地說。
「你說你得了癌症?」程遠青一驚。
「抱歉,說走嘴了。我沒有癌症,是慕梅有癌症。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和她在一起,請您原諒。既然說到了慕梅,程老師,您是否覺得慕梅有重大的心理問題?總是陰陽怪氣的?」
程遠青察覺一大早饒了不少圈子,其實這才是成慕海最感興趣的問題。她說:「你很愛你的妹妹,她是我的組員,我也很關愛她。為了她的利益,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我的看法。」
成慕海說:「你的原則是不在背後議論組員。我同慕梅情重似海,為了慕梅,我恨不能嘔心瀝血。我知道她是小組內進步最慢的一個人,她怪癖冷漠,不合群,我為她心急火燎的。您是她的組長,我是她哥哥,俗話說,長兄比父,父母都去世了,我雖然只比慕梅大27分鐘,也相當於她的家長。咱們現在的談話,就像家長會後的個別談心,全是為了慕梅好。您千萬不要有什麼顧慮,如果覺得她屬於精神不正常,只管對我說,我會陪她到精神病院。退一萬步講,就是慕梅知道了咱們的談話,要怪也只怪我,對您只有感謝。」成慕海非常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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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青堅守陣地,不管她從心底多麼不喜歡成慕梅,成慕海兄妹多麼骨肉難分,她不能同第三者非議組員。她說:「你妹妹自有她的邏輯,每人都是一個內在的宇宙,有太多的奧秘和神奇。作為多年的臨床心理學家,我對人充滿了敬畏之心。你妹妹至今不肯袒露內心,必有她的大理由,有她的大為難。小組就像一間溫暖房子,你從寒冷的夜晚走進來,在爐火邊,漸漸烤暖,你就會脫去大衣,摘掉頭巾。如果一個人很久還把自己裹得緊緊,只能說是壁爐燒的還不熱。我要多加木柴。眾人拾柴火焰高。」
成慕海一直沉默著。許久,他說:「我喜歡在溫暖房子裡,脫掉大衣。」
程遠青道:「這是一個比喻。」
成慕海說:「為了您溫暖的房子,有一件事,我必須報告給你。」他語調森嚴,程遠青凜然一震。「小組裡,有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
程遠青大驚,追問:「你說什麼?騙局?小組裡?」
成慕海說:「為了小組的健康發展,您必須揭開這個秘密!這是我對您的忠告!」程遠青還想再問,回答她的就是忙音了。
程遠青今天的安排原本是讀書。經典的心理學著作有永恆的魅力。大師們的某些話,以前看到時,如青青的果子,掛在樹梢只是一個美麗的存在,卻不可親近。一個人有了相應的經歷,再次和果園重逢,果子就熟了,有了發酵的醇香,隔著很遠就一眼看見它。摘下來,讀著讀著,醉倒在字裡行間。
這種享受,今天無緣了。
程遠青到了雋永,井然有序的大廈,今天有些忙碌,很多人熙熙攘攘,彷彿兵蟻出行。褚強也馬上要出發,程遠青簡段截說把成慕海打電話一事告知了他。面對成慕海提示組內騙局一事,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到底誰是嫌兇。褚強說:「成慕海真是挺怪的。他妹妹就怪,這個家族愛出怪人。程老師,您別著急。讓我想想辦法。」
程遠青說:「我不是急,只是摸不著頭腦。這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小組現在發展的不錯,咱們以後更要小心。中國的古話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把國家都比作小魚蝦,怕一不留神烤焦了,這個小組,簡直就是蝦米皮。」
褚強看程遠青焦慮,說:「程老師,誰要是欺騙小組,就是對大家的集體謀殺。」正說著,有人催促褚強出發,只好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