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頓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正當的問號。錢開逸慌不擇言說:「因為我需要你。」
這話太曖昧了,賀頓回答:「可是我一點也不需要你。」掉頭而去。錢開逸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趕快抖擻三寸不爛之舌,說:「是我的工作需要你。這份工作將讓你觸摸到千百萬人的心靈。」
此話有誇張,但基本屬實。《幽谷伴行》是影響人心的著作,想來該女子會對人心獨有所鍾吧?錢開逸祭起「人心」這把鑰匙。
「人心」變成比鑰匙更有力量的鉤子,把賀頓的腳步絆住。她轉身告訴錢開逸自己正讀著心理學課程,也有過實踐經驗,的確對「人心」大有興趣。
街旁正好有一家小店售賣冰水,兩人坐下。「好極了!」錢開逸不禁叫出聲來。有理論有臨床,再加上這條好嗓子,天造地設就是嘉賓主持的材料。
賀頓面對著錢開逸的驚呼,不疾不徐問道:「我的資料您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婚姻介紹所登記,所需要的項目也不過如此。我可以知道您的目的嗎?」
錢開逸興奮地說:「我們現在需要一位嘉賓主持人……」
「讓我做主持人,有沒有搞錯?我的形象實在不宜出鏡。」賀頓驚奇地揚起了一側的眉毛,這使她的臉有了醜女的生動。
「我是廣播電台的,不需要相貌出鏡,只需要聲音出鏡。這一點,您儘管放心。」
賀頓說:「我放心什麼?好像我答應了似的。」
錢開逸於是搖唇鼓舌,大肆宣講這檔節目的重要性,又說到國人心理健康的緊迫感,讓心理學以更優雅更廣泛的方式走近大眾……簡直是經天緯地的事業。賀頓很安靜地聽著,插話道:「這些您就不必多說了,我是學這個專業的,知道所有的重要性。」
錢開逸抓住時機說:「我們就是要找一位專家,您健康了,這是您的幸福,但您不能不管不顧別人。我能知道您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賀頓兩隻眉毛都跳了起來,說:「這已經超過婚姻介紹所要瞭解的情況範疇了。」
錢開逸說:「台裡對主持人的要求是很嚴格的,我需要知道更多的背景資料。」
賀頓說:「請記住我並沒有答應過你什麼。」
錢開逸說:「當然,您還沒有答應我,我可以等待。但我不想等待的時間太長。從您的角度考慮,這也是一個雙贏的項目。我看您還很年輕,當然希望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無論您做什麼工作,都希望人們記住賀頓這個名字吧?順便問一句,賀頓是你的筆名還是真名?」
賀頓用小勺攪著礦泉水,無論怎樣攪動,礦泉水依然純粹地晶瑩著,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因為你的名字會反覆出現,我希望它好記並且有韻味,當然,也要有力量,在念出它的時候,響亮,有節奏感。」錢開逸說。
「我叫這個名字已經多年了。身份證上不是這個名字。」賀頓眼光坦誠地盯著錢開逸。
「你就用這個名字好了。賀頓,很洋氣。你當了嘉賓主持,就會有無數的人無數次聆聽到賀頓這兩個字。人們都是害怕被遺忘的,但前提是我們要被人記住。」錢開逸說。
那天下午,他們一共喝掉了四瓶礦泉水,當然主要是錢開逸喝的,因為職業習慣,他在說話的同時,需要不斷濕潤喉嚨。賀頓基本上沒說話,只是架著二郎腿,小口飲著礦泉水,凝神靜氣地聽著。當她不開口說話的時候,真是乏善可陳,但她的整體氣質很有修養。當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像有光芒突然閃出,整個人蓬蓽生輝。
「我很想知道,你這樣不辭勞苦地找到我,遊說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賀頓鄭重發問。
錢開逸說:「我苦口婆心跟你說的都是理由嘛!」
賀頓說:「這還不足以說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