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王連方算是累壞了,最後趴在了有慶家的身上,睡了一小覺。醒來的時候在有慶家的腮幫子上留下了一攤口水。王連方拖過上衣,掏出小瓶子來,倒出一隻白色的小藥片。有慶家的看了一眼,心裡想,準備工作倒是做得細,真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呢。王連方笑笑,說:「乖,吃一個,別弄出麻煩來。」有慶家的說:「憑什麼我吃?我就是要給王家莊生一個小支書——你自己吃。」從來沒有人敢對王連方說這樣的話,王連方又笑,說:「個要死的東西。」有慶家的歪過了腦袋。不吃。無聲地命令王連方吃。王連方看了看,很無奈,吃了一顆。有慶家的也吃了一顆。王連方看了看有慶家的,把藥片吐出來了,放在了手上。接著笑。有慶家的抿了嘴,也是無聲地笑,慢慢把嘴唇咧開,兩排門牙的中間咬著一顆小白片。王連方很幸福地生氣了,是那種做了長輩的男人才有的懊惱,說:「一天到晚和我鬧。」賭氣吃下去一顆,張開嘴,給她普查。有慶家的用舌尖把小白片舔進去,喉頭滾動了一下,吐出長長的舌頭,伸到王連方的面前,也讓他普查。她的舌頭紅紅的,尖尖的,像扒了皮的小狐狸,又頑皮又乖巧,挑逗得厲害。王連方很孟浪地摟住了有慶家的,一口咬住了。有慶家的抖了一下,小藥瓶已經給打翻在地,碎了,白花花地散了一屋子,像夏夜的星斗。兩個人都嚇得不輕,有慶家的說:「才好。」王連方急吼吼的,卻又開始了。有慶家的吐出嘴裡的藥片,心裡想,我就不用吃它了,這輩子沒那個福分了。這個突發的念頭讓有慶家的特別地心酸。是那種既對不起自己又對不起別人的酸楚。但是有慶家的立即趕走了這個念頭,呼應了王連方。有慶家的一把勾緊了王連方的脖子,上身都懸空了,她對著王連方的耳朵,哀求說:「連方,疼疼我!」王連方說:「我在疼。」有慶家的流出了眼淚,說:「你疼疼我吧!」王連方說:「我在疼。」他們一直重複這句話,有慶家的已經泣不成聲了,直到嘴裡的字再也連不成句子。王連方快活得差一點發瘋。
王連方嘗到了甜頭,像一個死心眼的驢,一心一意圍著有慶家的這塊磨。有慶在水利工地,正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可是有些事情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天中午偏偏出了意外,有慶居然回來了。有慶推開房門,他的老婆赤條條的,一條腿架在床框上,一條腿擱在馬桶的蓋子上,而王連方也是赤條條的,站在地上,身子緊貼著自己的老婆,氣焰十分地囂張。有慶立在門口,腦子轉不過來,就那麼看著,呆在那兒。王連方停止了動作,回過頭,看了一眼有慶。王連方說:「有慶哪,你在外頭歇會兒,這邊快了,就好了。」
有慶轉身就走。王連方出門的時候房門、屋門和天井的大門都開在那兒。王連方一邊往外走一邊把門帶上。王連方對自己說:「這個有慶哪,門都不曉得帶上。」
玉米現在的主攻目標是柳粉香,也就是有慶家的。有慶家的現在成了玉米的頭號天敵。這個女人實在不像話了,把王連方弄得像新郎官似的,天天刮鬍子,一出門還梳頭。王連方在家裡幾乎都不和施桂芳說話了,他看施桂芳的眼神玉米看了都禁不住發冷。施桂芳天天在家門口嗑葵花子,而從骨子裡看,施桂芳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人了。在王連方的那一邊,施桂芳一生下小八子這個世上就沒有施桂芳這麼一個人了。王連方有時候都在有慶家的那邊過夜了。玉米替母親寒心。但是這樣的狀況玉米只能看在眼裡,不可以隨便說。這一切都因為什麼?就因為有了那只騷狐狸!這一切全是騷狐狸一手做的鬼!玉米對有慶家的已經不是一般的恨了。
關於有慶家的,玉米的感覺相當複雜。恨是恨,但還不只是恨。這個女人的身上的確有股子不同尋常的勁道。是村子裡沒有的,是其他的女人難以具備的。你能看得出來,但是你說不出來。就連王連方在她的面前都難免流露出賤相。這是她出眾的地方、高人一頭的地方。最氣人的其實也正是這個地方。比方說,她說話的腔調或微笑的模樣,村子裡已經有不少姑娘慢慢地像她了。誰也不會點破,誰也不會提起。這裡頭無疑都是她的力量。也就是說,每個人的心裡其實都有一個柳粉香。而男人們雖說在嘴上作踐她,心裡頭到底喜歡,一和她說話嗓子都不對,老婆罵了也沒用,不過夜的。玉米嘴上不說,心裡還是特別地嫉妒她。這是玉米恨之入骨的最大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