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池魚之殃

    一輛轎車,兩部小貨車,浩浩蕩蕩來到蕭公館門前。
    轎車上下來的是朱老大,由四名大漢隨護,大搖大擺走進蕭公館。
    散佈在門外的幾個大漢,都認識這個地頭蛇老大,執禮甚恭地向他打招呼。
    朱老大是蕭公館的常客,不須通報,就登堂入室地直接進了客廳。
    客廳裡是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蕭鴻逵、程鵬、杜剛,三個人都失去了耳朵,頭上包紮著,在那裡密商。
    朱老大不速而至,他們立即停止商討,起身相迎。
    蕭鴻逵善於察言觀色:「朱老大滿面春風,一定是帶來了好消息吧?」
    朱老大敞聲大笑:「哈哈,老蕭,你說對了!不是好消息,我敢親自到府上來?」
    「坐!坐!」蕭鴻逵招呼他坐下,遞上香煙。
    四名大漢向蕭鴻逵打招呼,分立在朱老大兩旁。
    「朱老大來杯酒?」蕭鴻逵居然沉得住氣,並不急於追問對方是什麼消息。
    「好!來杯『喂死雞』!」他要的是威士忌。
    杜剛立即去倒酒,程鵬則為他點火。
    朱老大猛吸了兩口,始笑問:「老蕭,聽說你這次接的是筆大買賣,代價是一個整數?」
    「朱老大哪來的消息?」蕭鴻逵暗自一怔。
    朱老大兩道濃眉一剔:「兄弟的消息要不靈通,還能混嗎?哈哈……」
    蕭鴻逵心知無法瞞他,只好微微點頭說:「買賣是不小,可是也很棘手!」
    「當然!」朱老大故意說:「不然人家會付那麼大的代價?」
    蕭鴻逵報以乾笑,笑得很不自然。
    朱老大又問:「聽說不論死活,對方都照收不誤?」
    「呃……」蕭鴻逵點了下頭:「他們是這麼約定的。」
    朱老大話鋒一轉,轉入正題:「整批七個是一百萬,五個應該怎麼算呢?」
    蕭鴻逵為之一怔:「朱老大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蕭!」朱老大皮笑肉不笑地說:「咱們是好哥兒們。不過,親兄弟明算帳,該怎麼就怎麼,你說對嗎?」
    「當然!當然……」蕭鴻逵已聽出對方的話音,顯然三兩萬是打發不了的。
    朱老大果然開了價:「整批七個是一百萬,五個我只拿半數!如何?」
    「五十萬?」蕭鴻逵嚇了一跳。
    「不多!」朱老大說:「另外兩個就值五十萬呢!」
    蕭鴻逵想不到他會獅子大開口,不置可否地說:「朱老大,這未免……」
    「老蕭!」朱老大不悅地說:「七個人難對付,兄弟替你解決了五個,剩下兩個成不了氣候,容易打發得很,你那五十萬,不等於是白撿的?」
    蕭鴻逵悻然說:「帳可不能這麼算,五十萬能買得回我們三個人六隻耳朵?」
    不料朱老大卻說:「有人出這個價錢,我馬上把耳朵割下!」
    眼看他們為錢爭得面紅耳赤,幾乎當場翻臉,程鵬急忙從中打圓場。
    「朱老大,『貨』已經在你手上?」
    朱老大冷哼一聲:「沒有『貨』,我憑什麼討價還價!」
    「我們可以先看『貨』嗎?」杜剛也插上一嘴。
    朱老大毫不猶豫,一口答應:「成!阿良,叫他們把『貨』抬進來!」
    那大漢應了一聲,匆匆出去。
    蕭鴻逵忽問:「朱老大,她們不是都醒過來了,你們怎麼得手的?」
    朱老大自鳴得意地說:「傳說『蝙蝠七女』如何如何,其實根本沒什麼。我們只不過去了十來個人,就把她們全部擺平!」
    「哦?」蕭鴻逵幾乎不敢相信。
    程鵬更覺驚詫:「她們沒動手?」
    「動手?」朱老大敞聲大笑:「哈哈,我們一闖進去,她們嚇都嚇呆了,腳都動不了,還動手呢!」
    蕭鴻逵、程鵬、杜剛相顧愕然。
    「不太可能吧?……」蕭鴻逵開始懷疑。
    朱老大冷笑一聲:「我們不必抬槓,馬上就可以證實!」
    這時,阿良指揮著十名大漢,兩個合抬一個,抬進了五隻大紙箱,置於客廳中央。
    蕭鴻逵立即起身,詫異地瞪著五隻紙箱。
    程鵬、杜剛也趕了過去。
    朱老大仍然坐在沙發上,洋洋得意說:「你們自己打開看吧!」
    蕭鴻逵一使眼色,程鵬和杜剛立即動手,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箱。
    紙箱裡,蜷屈著一個身穿蝙蝠裝的女郎。
    杜剛失聲叫起來:「死的!」
    蕭鴻逵回頭驚問:「朱老大,你?……」
    「不論死活,價錢是一樣啊!哈哈……」朱老大得意忘形狂笑起來。
    程鵬和杜剛繼續打開其他四隻紙箱,每隻紙箱內是一具屍體。
    五具女屍均穿蝙蝠裝,無法看出廬山真面目。
    蕭鴻逵暗使一下眼色,示意程鵬將女屍臉上戴的蝙蝠面具摘下。
    面具一拉下,蕭鴻逵、程鵬、杜剛不禁一怔,相顧愕然。
    他們三人不僅見過「蝙蝠七女」的真面目,甚至見過其中五個的裸體,印象非常深刻。
    尤其程鵬和杜剛,在地下室正向五個昏迷中的女郎施暴,被闖入的戴安娜和韓元元,以麻醉槍射中。昏倒之前,驚鴻一瞥地看清了她們。
    而現在他們所看到的女屍,卻不是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大剌剌坐在那裡的朱老大,尚渾然未覺,居然笑問:「值五十萬嗎?」
    「嘿嘿!」蕭鴻逵連聲冷笑:「我看一文都不值!」
    朱老大霍地跳起身,怒問:「老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鴻逵輕描淡寫說:「因為『貨』是假的!」
    「你說什麼?」朱老大衝了過來。
    蕭鴻逵重複一句:「我說這『貨』是假的!」
    「老蕭!」朱老大怒形於色:「你少來這一套,分明是『蝙蝠七女』中的五個,你卻故意說不是!存心想黑吃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蕭鴻逵幸災樂禍地笑著說:「朱老大,我們不必爭。這樣好了,我馬上通知對方,這批『貨』如果他們肯收,我蕭某人分文不取,一百萬全歸你朱老大!」
    這一來朱老大傻了眼。
    「老蕭,」他怔怔地問:「她們真的不是『蝙蝠七女』?」
    蕭鴻逵斷然說:「絕對不是!」
    「那……那她們是什麼人呢?」朱老大暗覺詫異。
    這時杜剛已將其他四個面具摘下,突然認出其中一個,失聲叫道:「舅舅!這不是『摩洛哥酒廊』裡的小瑪麗嗎!」
    蕭鴻逵趕過去一看,認出紙箱裡的女屍,果然是他們舅甥常去的那家酒廊的吧娘!
    「怎麼回事?」朱老大急問。
    蕭鴻逵歎了口氣:「朱老大,你們張冠李戴,找錯對象啦!」
    朱老大是老江湖,他在地方上混了這麼久,經驗歷練都夠。起先是過度興奮,樂昏了頭。滿以為輕而易舉殺死「蝙蝠七女」中的五個,可以待價而沽,向蕭鴻逵來個獅子大開口。
    蕭鴻逵拿了對方的錢,三天之內必須交「貨」,到時候非忍痛拿出半數不可。
    現在被他們指出是「假貨」,繼而一想,才覺出確實有問題。如果真是「蝙蝠七女」憑他手下那十幾個人,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手?
    念及於此,他的心往下一沉。剛才進來的那份神氣,已蕩然無存。
    他不禁氣餒地說:「奇怪,我們親眼看見,其中兩個跟對方派去的人走了,留下這五個……」
    蕭鴻逵突然想到什麼,立即去打電話到倉庫。
    接聽的是關沖。
    「我有重要的事,必須立刻跟蘇小姐聯絡!」蕭鴻逵的語氣十分急促。
    關沖大剌剌地說:「有事跟我說一樣!」
    「是!是!請問你們是不是派人去過『希爾頓大飯店』?」
    「就是我去的!你問這個幹嘛?」
    「很重要!」
    「哦?」
    「再請問老兄,是不是有兩個女的,跟你一起離開那裡?」
    「不錯!」
    「她們真是『蝙蝠七女』中的兩個?」
    「是的!」
    「錯不了?」
    「當然錯不了!蕭老闆,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老兄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兩個女的跟你去哪裡?去幹什麼?」
    關衝突然忿聲說:「蕭老闆,你打破沙鍋問到底,問個沒完沒了,是不是想刺探我們的秘密?」
    「不!不!」蕭鴻逵急忙解釋:「老兄誤會了……」
    「那你問得這麼仔細做什麼?」
    「因,因為我們這裡出了點問題……」
    「出了什麼問題?」
    蕭鴻逵鄭重說:「我們為了對付『蝙蝠七女』,請了一批朋友相助,就是他們發現那些女人行蹤的。老兄帶了那兩個女的離開後,他們趁虛而入,攻了留下的那五個娘們個措手不及,全部被殺死啦……」
    「哦?真的?」關沖喜出望外。
    蕭鴻逵沮然說:「可是,她們是假的!」
    「假的?」關沖詫然說:「蕭老闆,我不懂你的意思……」
    蕭鴻逵苦笑說:「『蝙蝠七女』的廬山真面目,我們都見過,而被殺的五個娘們,沒有她們之中任何一個!」
    「這就怪了,」關沖困惑地說:「我們老闆也見過她們,如果跟我去的兩個女人,不是『蝙蝠七女』,老闆不會把解藥給她們。」
    「什麼解藥?」
    「中了神經瓦斯,注射解藥可以立刻醒來,否則要四十八小時以上……」
    蕭鴻逵終於恍然大悟,想到那五個女郎尚未清醒,那兩個女的這番安排,目的是把解藥騙到手。
    她們成功了!
    戴安娜急於救醒那五個昏迷中的女郎,以解除人手不足之苦。她巧施妙計,終於從矮怪手中獲得了解藥。
    她用的是心理戰,由化裝成翩翩少年的韓元元,前往「摩洛哥酒廊」,向陪酒的小瑪麗遊說一番,願付雙倍代價,當然不成問題,「酒廊」這種地方,本就是色情交易場所,誰都可以花錢把小姐帶出去的。
    這次的「交易」卻與色情無關,只是要她們穿上特殊服裝,充一充場面,其它任何事不幹。
    既有雙倍代價可賺,又覺得好奇,於是她們一口答應。
    戴安娜此舉,是要讓矮怪以為五個女郎已清醒,根本不需要解藥了。
    否則,如果矮怪知道她們急需解藥,還會把解藥交給她們?
    兩個「蝙蝠女」已難以應付,再把其他五個救醒,那矮怪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戴安娜把解藥「騙」到手,立即偕韓元元趕回吳佳玲那裡,為五個女郎注射解藥。
    注射後不到兩分鐘,果然藥到「病」除,五個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女郎,終於逐漸清醒了過來。
    人雖醒,卻顯得十分虛弱。
    昏迷狀態中,人體仍然需要營養的供應。她們這二十多小時,滴水未沾,更未進食,自然感覺有氣無力了。
    最妙的是她們彷彿做了一場夢,把昏迷前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大姐,我們怎麼在這裡?」林裘麗首先發問:「這是什麼地方?」
    戴安娜笑而不答,向韓元元交代:「你慢慢告訴她們吧,我得趕到『希爾頓大飯店』去。」
    韓元元點了下頭,目送戴安娜匆匆離去,才坐定下來,把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五個女郎聽得目瞪口呆,她們幾乎不敢相信,居然昏迷了二十多個小時!
    尤其獲悉落在蕭鴻逵手裡,戴安娜和韓元元闖入巨宅地下室時,她們在昏迷中手腳被縛,全身赤裸,程鵬和杜剛正在打算施暴,更使她們驚怒交加。
    艾妮霍地跳起,怒不可遏說:「我非把他們眼睛挖出來不可!」
    蕭鴻逵的兩隻耳朵,就是被她以飛鏢削掉的。
    「挖眼睛還不夠!非割掉他們的……」張欣欣突然面紅耳赤,說不出口了。
    於燕萍經常扮男人,個性比較剛烈,她接口說:「對!我們說做就做……」
    這時剛好吳佳玲沖了幾杯牛奶端來,置於茶几上:「你們先喝點牛奶吧。」
    韓元元謝了一聲,為她一一介紹。
    她們從未見過這位癡情的少女,不約而同地向她注視,看得吳佳玲不好意思起來。
    張欣欣忍不住,輕聲向身旁的韓元元:「她知道你是冒牌貨了?」
    「嗯!」韓元元把頭一點:「我們已經獲得諒解,吳小姐對搞同性戀沒有興趣!」
    五個女郎聞言大笑,更使吳佳玲窘迫萬狀。
    電話鈴突響,吳佳玲過去接聽,隨即向韓元元招手:「戴大姐要跟你說話……」
    韓元元從她手上接過話筒:「大姐……」
    「這裡可能出了事,你馬上趕來!」
    「二姐她們要不要……」
    「她們體力尚未恢復,讓她們在吳小姐那裡休息,等我回來再說!」
    「好!我立刻趕來!」
    她剛掛斷電話,五個女郎就異口同聲問:「什麼事?」
    韓元元聳聳肩:「不知道。大姐叫我立刻趕去,要你們在這裡等著!」
    於燕萍不甘寂寞:「我們一起去!」
    「不!」林裘麗阻止說:「大姐要我們在這裡等,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於燕萍尚未置可否,韓元元說聲:「我走了!」,就匆匆而去。
    趕到「希爾頓大飯店」,乘電梯直升十九樓。
    走出電梯,甬道裡靜寂如常,毫無異狀。
    韓元元急步走至甬道盡頭的房門口,舉手在門口敲出暗號,房門隨即開了。
    出現在房門口的戴安娜,神色十分凝重。
    韓元元進房一看,只見房內一片凌亂,滿地血跡,卻不見那五個吧娘!
    「她們呢?」韓元元急問。
    戴安娜憂形於色說:「想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不出所料,她們已遭了毒手!」
    「那她們不是做了替死鬼?」韓元元深感內疚,花錢請來五個吧娘,想不到會為此送命。
    戴安娜把臉一沉,憤聲說:「她們是無辜的,只為了賺我們幾個錢,竟白白送了命,實在太冤枉啦!」
    「大姐,」韓元元急切問:「你看是誰下的毒手?」
    戴安娜咬牙切齒地說:「不管是誰,在道義上,我們非替她們討回公道不可!」

《金釵七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