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探長公館的酒會,在午夜十二時結束了。
賓客們盡歡而散,紛紛告辭,主人夫婦親自送出大門外,看著一輛一輛的轎車離去。
差不多所有的賓客都走了,金玲玲才披上她的外套,由孫探長夫婦陪送出大門。
一輛奶油色的「勞斯萊司」牌豪華轎車已停在門口,孫探長親自替她拉開車門,熱忱地說:「歡迎金小姐隨時光臨。」
楊妮芬也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說:「金姐,你有空就來啊……」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柄飛刀疾射而至!
金玲玲機警地朝車頭上一伏,楊妮芬卻來不及躲避,只聽她一聲慘叫,一把飛刀已插在她左胸旁,頓時踣跌在地上,血染了一身。
孫探長大驚失色,他忘了今天在家舉行生日酒會,除下了平常從不離身的短槍,奮不顧身地就朝飛刀擲發的方向撲去。
藏在前面矮樹叢後的兇手,一見孫探長撲來,立即又擲出兩柄飛刀。
孫探長眼明手快,朝下一蹲,避開了飛刀,伸手向身上一摸,才驚覺沒有佩帶武器。
幸而公館外的警探及時趕到,舉槍便朝矮樹叢盲目亂射,一時槍聲大作。
兇手一看情勢不妙,也不甘示弱地連發兩槍,返身就朝對面植物園的方向逃走。
事件竟然發生在孫探長公館的門前,而且被誤刺的是探長夫人,這就更非同小可了!負責警戒的警探們,為了保全自己的飯碗,哪能讓兇手逃脫,因此個個奮不顧身,緊隨兇手追去。
孫探長看警探們去追捕兇手了,這才趕緊回到門口,只見楊妮芬倒在血泊中,已昏迷不醒。金玲玲早已驚得面無人色,不過她比孫探長冷靜些,急說:「孫探長,趕快送她去醫院!」
孫探長也是急糊塗了,經她一語提醒,連忙抱起楊妮芬,跟金玲玲一起上了她的車,風騁電馳地駛向醫院去急救。
距離最近的是「鐵崗醫院」,司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醫院,孫探長立刻抱起妻子,衝進了醫院大門。
進入急診室,值日醫師察看一下傷勢,認為出血過多,必須立刻輸血和動手術。
因為孫奇是探長,一切手續都從簡,僅只在動手術的委託書上簽個字,楊妮芬便被送入手術室了。
孫探長到這時候才恢復了冷靜,他請金玲玲在手術室外甬道的長凳上候著,自己便走到門口的服務台去打電話。
首先打回家裡,知道兇手尚未捕獲,心裡不由大怒,責令無論死的活的,絕不能把兇手放過!接著又打電話到西營盤警署,跟剛要追出去的蔡約翰通上了話。
電話裡孫探長沒有說什麼,只告訴蔡約翰說:「家裡出了事,你趕快到『鐵崗醫院』來!」
蔡約翰顧不得去追阻莊德成他們了,立刻驅車趕到醫院,一見孫奇的神情就看出事態的嚴重,不由吃驚地問:「出了什麼事?」
孫探長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又恨又怒地說:「小蔡,你看這成什麼話,明天新聞界一發表,兇殺案竟發生在探長的家門前,被刺的是妮芬,我這個探長還能在警界混嗎?」
「你先冷靜一下,」蔡約翰皺了皺眉說:「我們吃這行飯,平日總難免跟人結怨,不過據我看,像今晚的情形,兇手行刺的對象,可能並不是妮芬吧?」
孫探長也認為這推測極有可能,回想剛才事發的情景,那柄飛刀很像是對金玲玲而發的。只是她機警地一伏身避過了,才不幸擲中楊妮芬,那麼兇手行刺的對象當是金玲玲了!
「我忘了替你介紹,」孫探長這才把蔡約翰帶到手術室門口,向神色不安的金玲玲說:「這是蔡幫辦——玉芬的先生,這位是金小姐。」
「蔡幫辦,你好。」金玲玲點頭招呼了一下。
「金小姐受驚了,」蔡約翰說:「我有個問題,想冒昧地請教金小姐,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金玲玲落落大方地回答。
蔡約翰手摸下巴,作沉思狀說:「請問金小姐有沒有什麼仇人?」
這句話對一個美麗的女人來說,實在問的很唐突,但金玲玲卻笑笑說:「這才到香港沒幾天,今天還是第一次參加社交場合,蔡幫辦認為會跟什麼樣的人結仇?」
蔡約翰自以為很有偵探天才,不料被她一句話反問,問得他啞口無言。
孫探長發覺了他的窘態,忽然說:「金小姐,會不會是林廣泰那老傢伙……」
蔡約翰一聽提到林廣泰,心裡頓覺一突,未等金玲玲開口回答,已搶著問:「林廣泰怎麼了?」
孫探長看看金玲玲,見她沒有阻止的意思,才說:「林老頭晚上在我家裡,跟金小姐鬧得很不愉快。」
「哦?」蔡約翰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林廣泰續絃的女人姓金,眼前這個金小姐,必然就是她了。
於是他又有了靈感,鄭重其事地問:「林廣泰有沒有威脅過金小姐?」
金玲玲猶豫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他狠話是說過,不過我想以他的身份,還不至於買通歹徒向我下這種毒手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蔡約翰說:「如果真是他,我們站在公私兩方面,都絕不會放過他的!」
「孫探長,」金玲玲表示驚詫地問:「你認為有這種可能嗎?」
「這很難說……」孫探長不敢肯定,他這時尚不知妻子的生命能否挽救,已是心煩意亂,那還能像平時一樣運用判案的頭腦。
往日任何疑案在他手裡,他都能有條不紊地加以分析,就像剝繭抽絲似的,從千頭萬緒中理出一個絲頭,那因為受害的是別人,他才能不關痛癢。
今晚事情臨到他本身,自然就失去了冷靜的頭腦,由此可見,凡是人都免不了有私情的!
蔡約翰想了想說:「希望兇手能生擒,那麼就不難知道誰是主謀了!」
正是這時候,孫探長公館的電話打到醫院來了,孫奇接聽之下,不由大為震怒,對著話筒就破口大罵:「飯桶!飯桶!你們全是飯桶!」
「怎麼?」蔡約翰急問。
孫探長重重把電話掛斷,忿聲說:「一二十個人圍捕,居然讓兇手跑掉了,你說這班飯桶還能派什麼用場!」
就在孫探長大發雷霆的時候,外科主任黃大夫滿頭大汗地走出了手術室,他手裡拿著把匕首。
「怎麼樣?」孫探長連忙上前焦急地問。
「萬幸萬幸,」黃大夫微笑著說:「刀尖距離心臟只差半寸,這真可說是不幸中之大幸,尊夫人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尚在繼續輸血,不過完全復元恐怕需要一段時期的靜養呢。」
「謝謝黃主任,謝謝黃主任……」孫探長聽說妻子已脫離險境,激動得連連稱謝,幾乎流出了眼淚。
「孫探長不用客氣,這是我們做醫生的天職,」黃大夫很謙虛地說了兩句,然後把手裡的匕首遞給孫探長說:「這是刺傷尊夫人的凶器,刀柄上可能留有指紋,我們沒敢動它。」
孫探長立刻掏出手帕,包住刀鋒接過來,拿近燈光下仔細察看。
蔡約翰也走了過去,察看之下,不禁脫口驚呼說:「這是飛刀幫用的飛刀!」
乍聽之下,不僅孫探長大感意外,連一旁的金玲玲也臉色一變,只是她很快就恢復過來,根本未被旁人發覺。
「金小姐,這裡請你招呼一下……」孫探長一時衝動起來,拜託了金玲玲一聲,就向蔡約翰說:「走!我們找胡豹去!」
金玲玲還未及表示能否留在醫院,他們已匆匆離去。她礙於情面,不得不暫留醫院照顧楊妮芬,但她立刻從醫院裡撥了個電話出去。
夜已深沉,尤其是醫院裡,入夜更顯得冷清清的,靜寂得有些可怕!
特等病房裡,病床上躺著尚未清醒的瑪格麗特。坐在一旁守候的方天仇,已經是疲憊不堪,但為了遵照醫師的叮囑,他只得勉強打起精神,隨時看顧著她。
這少女被車撞得不輕,經過急救,幸無大礙,但她始終昏迷不醒。醫師認為尚未完全脫離險境,最擔心的是怕她腦震盪,可能造成她喪失記憶。
究竟是否會遭遇這可怕的不幸,就要看她今夜是否能清醒和她清醒後的情況才能斷定。
因此,方天仇雖然請了特別看護,仍然放不下心,一直就目不稍眨地守在病床旁。
護士每隔半個小時,就替她量次血壓和體溫,現在她又帶了溫度計與血壓計進來,量過瑪格麗特的體溫和血壓後,輕聲說:「血壓和體溫還正常,方先生,你不去休息一會嗎,這裡有我就行了。」
「我不疲倦……」方天仇其實真倦了,不過聽說她的血壓和體溫還正常,倒是心裡稍寬,精神也為之一振。
護士看他堅持不肯去休息,也只好由他,逕自在椅子上坐下來。
「你們每天很辛苦吧?」方天仇跟她閒聊起來。
「有時候也很閒,」護士說:「你今晚就夠緊張的了,一樁車禍才忙完,接著又是一件兇殺案。」
「兇殺案?」方天仇詫然問。
「嗯!」護士感慨地說:「香港這地方的歹徒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居然連探長的夫人也敢行刺!」
「你說孫探長的太太被人行刺了?」方天仇驚問。
「就在孫探長公館門口刺的,」護士說:「剛才我聽黃大夫他們在說,好像是什麼飛刀幫……」
方天仇聽得心裡暗吃一驚,他立刻不動聲色地說:「護士小姐,我上廁所去一下。」
他匆匆出了病房,就急向門口的服務台走去。
偏偏這時候金玲玲正在用電話,方天仇只好站在距離稍遠的長凳上等著。
可是金玲玲這個電話,足足講了十分鐘話才完。她大概是看見有人在等用電話,才盡速縮短講話,不然恐怕再有幾分鐘也講不完呢!
金玲玲有意無意地朝方天仇睨了一眼,便匆匆從他面前走過。
方天仇心裡暗罵一聲:真是個長舌婦,一個電話打了這麼久!
當他走到電話機旁,忽然發現台上遺留著一隻長統的白色薄紗手套,猜想一定是剛才打電話的女人遺忘的,於是立刻向走了不遠的金玲玲招呼說:「小姐,你忘了東西!」
金玲玲聽見他招呼,不禁回過身來。
「叫我嗎?」
「這裡沒有第三個人!」方天仇因為她剛才佔用電話的時間太長,所以故意這麼不太禮貌地回答。
「噢,」金玲玲嫣然一笑,自我解嘲地說:「我的年齡被稱作小姐已經很不適合,所以我以為不是叫我呢。」
「那麼對不起,我應該稱你女士的,」方天仇哂然一笑說:「女士,你的手套忘在這裡了。」
金玲玲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套當真忘在服務台上,便走過去取了手套,笑笑說:「謝謝你。」
「不用客氣,女士。」方天仇也笑笑。
金玲玲被他左一聲女士,右一聲女士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嫵媚地說:「你這人真有意思!」
「是的,」方天仇趁機諷刺地說:「如果女士以後打電話的時候,能夠縮短一點時間,那就更有意思了!」
金玲玲並不生氣,又朝他看看,才嫣然一笑地走開了。
方天仇等她走過,立刻撥電話到林公館,結果林廣泰到現在尚未回去。
他又撥電話到銀星夜總會,剛好這時候莊德成等人正在經理室裡商討善後之計。
接電話的是莊德成,他聽出對方是方天仇,立即說:「你在哪裡?趕快上我這裡來!」
「我在『鐵崗醫院』,現在走不開……」方天仇說:「林老大有消息沒有?」
「還沒有!」莊德成在電話裡大叫:「死了人你也得馬上趕來,今晚咱們栽了個大觔斗!」
「什麼?」方天仇大吃一驚。
「電話裡說不清,」莊德成說:「你來了就知道!」
方天仇再要問,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這一夜真是事件層出不窮,林廣泰的行蹤不明,胡豹派人送去的斷手,瑪格麗特的撞車,孫探長夫人的遇刺……這接踵而來的事件,表面上看是各不相干的,可是仔細一想,似乎每一件都與金色響尾蛇有關?
很顯然的,金色響尾蛇原以為水到渠成的「同心會」,想不到被方天仇輕而易舉的破壞了,這也可以說是他們的疏忽,以致未曾料到這匹「黑馬」爆出冷門。
由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來,金色響尾蛇正在以各種手段打擊林廣泰,使他防不勝防,最終自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現在莊德成在電話裡又說栽了個大觔斗,究竟是林廣泰出了事,還是羅俊傑和俞振飛的行動失手了?無論這兩方面任何一方面出了漏子,都將是傷筋動骨的麻煩事!
方天仇此刻的心情非常煩亂,因為他始終感到歉疚的,是認為金氏姊妹是因他而死的。而瑪格麗特的被車撞傷,也是為他遭此不幸,因而受著「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覺作祟,心理上難免失卻平衡。
當他走回病房的剎那間,他毅然作了決定。
瑪格麗特未清醒,好在這裡有特別看護照顧,事實上他也沒有留下的必要。於是他拜託護士小姐一番,就離開了醫院。
乘街車匆匆趕到銀星夜總會,距離午夜兩點鐘打烊的時間尚有半個多小時,客人們大多數尚未離去。
方天仇一到,就覺出情勢的嚴重,發現從夜總會的大門外,一直到經理室的走道上,都有著莊德成的手下在戒備,儼然如臨大敵似地那樣緊張。
走到經理室門口,兩個把守的大漢突然上前攔住,手插在上衣口袋裡,厲聲喝問:「幹什麼?」
「莊經理要我來的!」方天仇昂然回答。
「貴姓!」大漢問得很仔細。
「方天仇!」他直截了當地報出姓名。
兩個大漢立即向兩旁讓開,恭敬地說:「方老大請!」
方天仇笑笑,逕自向經理室推門而入。
經理室裡正在開緊急會議,莊德成、羅俊傑、廖逸之、費雲、俞振飛五個人均在座,他們似乎在爭論著。一見方天仇到來,才暫時停止爭論。
「怎麼回事?」方天仇進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劈頭就問莊德成。
「他媽的,觔斗栽到家啦!」莊德成垂頭喪氣地說:「你先坐下來聽我說……」
方天仇只好逕自在空著的沙發上坐下,眼光一掃,發覺羅俊傑和俞振飛正怒目相對,似呼隨時都可能跟他動手,結算他們之間的舊帳。
他神態自若,根本就當沒看見,靜靜地聽著莊德成述說經過。
莊德成口如連珠炮,一口氣把羅俊傑他們被突擊的事說完,喘口氣,又接著說出到警署接出他們的經過。
方天仇始終不動聲色,直等莊德成說完,他才肯定地說:「不用說,這準是金色響尾蛇的傑作!」
俞振飛突然站了起來,懷著敵意地說:「姓方的,今晚的行動,除了我們七個人之外,恐怕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方天仇心知對方是在故意找喳,卻也不甘示弱。
「嘿嘿,」俞振飛指桑罵槐地說:「我看準是哪個兔崽子放了風,不然我們的行動絕不可能走漏消息!」
方天仇聽出他的口氣,明明是指他出賣了他們,不由報以冷笑說:「俞老弟,請你話裡不要帶鉤子,如果懷疑姓方的害了你們的事,不妨直說!」
「事實俱在,還用得著我說?」俞振飛毫不保留地說:「姓方的,你究竟得了他們多少好處?」
「哈哈……」方天仇突然大笑起來:「俞老弟真不愧是香港鼎鼎大名的私家偵探,說出來的話真是一針見血!」
「方天仇!」羅俊傑霍地站了起來。
俞振飛的手已伸入懷中,正準備掏槍的時候,經理室的門推開了,宋公治已巍然站在門口,見狀大喝一聲:「住手!」
俞振飛的槍已掏出,方天仇卻是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地微微笑著。
宋公治的這一聲大喝,使俞振飛不敢貿然造次,忿忿地冷哼一聲,悻然把槍插回槍套。
「老弟,你也太不識時務!」宋公治鐵青著臉說:「這是什麼時候?我們對付金色響尾蛇已經焦頭爛額,難道還要起內訌?」
俞振飛頓時啞口無言,其他的人也都默不作聲。
宋公治阻止了這場衝突,眼光向各人臉上一掃,終於沮然地說:「老大今晚可能真出了事!」
「怎麼?」大家齊聲驚問。
宋公治逕自坐下來說:「今晚我把所有老大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結果都沒有找到他。最後我忽然想到,今天下午我曾經告訴老大,幾年前捲逃的金玲玲回香港了,曾經去過我的事務所……」
莊德成不禁忿忿地插上一嘴:「那騷娘們居然敢回來?」
「她不但堂而皇之地回到了香港,」宋公治說:「而且她還獅子大開口,向老大提出一半產權的要求!」
「老大憑什麼受她要挾?」費雲衝出一句。
「她手裡持有一張上牌——香港政府婚姻註冊所的一紙證明!」宋公治說出了原因。
「哼!」莊德成大怒說:「管她手裡持有什麼,像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幹了她不就結了!」
宋公治歎了口氣說:「我就是擔心這個!據我猜想,今晚老大單獨行動,極可能是親自找那女人談判,如果談僵了,老大真可能親自下手。所以我一想到這種可能,馬上就設法探查金玲玲的落腳處,沒想到這女人非常狡猾,她在香港的幾家大旅館裡都訂了房間,實際上根本沒去住!」
「那她住在哪裡?」莊德成詫異地問。
「誰也想不到,」宋公治說:「她竟住在一艘豪華遊艇上!」
大家都不禁意外地「哦?」了一聲。
宋公治接著說:「可是我打聽到那艘艇停泊的碼頭的時候,遊艇出海尚未回來。正感到失望,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今天是孫探長太太的生日,孫公館舉行雞尾酒會。當時我靈機一動,想起老大當初認識金玲玲,就是孫探長太太介紹的,她們既是閨房膩友,今晚孫太太的生日酒會,金玲玲極可能前往參加。想到這一點,我立刻就趕到花園道去,可是我到達孫探長公館的時候,看見公館外面一片大亂,兩頭都戒嚴禁止通行。看到這種情形,我只好回來了……」
「沒見著老大?」羅俊傑急問。
「我根本無法走近孫公館。」宋公治沮然地回答。
「孫奇家裡出了什麼事?」費雲也急急地問。
「會不會是老大幹掉那女人了?」莊德成對這個最關心。
宋公治搖搖頭說:「這我怎麼知道呢?」
一旁保持沉默的方天仇,這時開口了,他說:「關於孫探長公館發生的事,兄弟倒知道一點。」
這句話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由齊齊一怔,均以詫異的眼光看著他。
「你知道?」宋公治似乎不太相信地問。
「嗯!」方天仇點點頭說:「孫探長的夫人遇刺了!」
「孫太太遇刺了?」宋公治大為意外。
「兇手是什麼人?」莊德成大概以為一定是林廣泰干的。
「抓到沒有?」費雲也不甘落後地搶著問。
對於這一連串的問題,方天仇只有搖搖頭說:「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據我看,這件兇殺案不可能跟林老大有關。」
「根據什麼?」宋公治問。
「兇手是飛刀幫胡豹的人!」方天仇根據從護士那裡得到的消息回答。
此話一出,真是語驚四座,大家幾乎都不敢相信,飛刀幫居然在老虎頭上拍蒼蠅,明目張膽地敢行刺起孫探長的夫人了?
宋公治倒是心裡稍寬,他本擔心是林廣泰一時衝動,闖到孫探長公館向金玲玲下手了。現在聽說鬧事的是飛刀幫胡豹的人,自然與林廣泰是風馬牛不相干的,不過他仍然感到詫異地說:「胡豹的人行刺孫太太,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姓方的,」俞振飛忽然冷聲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這叫無巧不成書!」方天仇坦然回答說:「林老大的小姐在大門口被車撞傷,我把她送到「鐵崗醫院」急救,可巧孫探長的太太遇刺後,也送到了那裡,兄弟不過是從護士那裡聽到這些,實在孤陋寡聞得很!」
「我忘了問你,」莊德成忽然想起小程曾經向他報告過這事:「林小姐的傷勢怎麼樣?」
「現在還沒有清醒,」方天仇說:「你要我趕來我只好趕來了!」
宋公治在沉思著,莊德成又說:「還有件事,晚上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跟你接頭談過一筆交易?」
方天仇先是一怔,立刻記起來了。
「你說的是胡豹送來的那盒東西?」他問。
「是胡豹送來的?」莊德成頗感意外。
「他派人送來的。」
方天仇便將電話裡跟胡豹談的經過說出,宋公治尚不知道有這麼回事,等他聽完了,頓時臉色大變。
「那只斷手是什麼人的?」
「俞老么已經認出來了,」莊德成從抽屜裡取出那只木盒說:「這可能是金氏姊妹屍體的部份『樣品』!」
到這時候,宋公治才猛想起「借花獻佛」的行動,因為剛才他看羅俊傑和俞振飛已回來,認為他們的任務一定順利達成,本來也該問一聲的。只是因他剛一進來,就遇上俞振飛跟方天仇幾乎發生衝突,後來又讓別的事一打岔,他就忘了這檔子事。
現在一聽他們的話,便急切地問:「老三,你們的任務達成沒有?」
羅俊傑垂頭喪氣,只好把在淺水灣別墅裡遭襲的經過和盤托出。
莊德成接著又把去警署強行帶出他們的事也說了,這一番話聽得宋公治直皺眉頭,心裡好似突然被一塊石頭重重地壓著,使他深深感覺到,他們所遇到的對手——金色響尾蛇,實在是個狡猾而狠毒的強敵!
「老二,」莊德成不解地說:「你看胡豹那小子安的是什麼心?」
「要挾和恐嚇!」宋公治斷然地說。
「那兩具屍體對我們可說毫無作用,老大怎會受它要挾?」莊德成始終想不通這點。
「這就是金色響尾蛇厲害的地方,」宋公治臉色凝重地說:「由淺水灣的事看來,我們的一切行動,對方都瞭如指掌。所以我擔心胡豹用金氏姊妹的屍體要挾老大,根本是聲東擊西的手段,明明知道我們不會受要挾,卻故意虛張聲勢。好像我們非答應他們的條件,換回那兩具屍體不可,其實我們要這兩具屍體有什麼用呢?」
「我們本來就打算送到警署去的!」羅俊傑說。
「因此我認為他們是在故佈疑陣!」宋公治分析著:「他要我們在這方面大傷腦筋,猜不透他們手裡握著什麼王牌,勢必要全力設法弄清其中的原因,那麼我們就中計了!」
「他的目的是在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俞振飛倒底有點鬼聰明,他立刻想明白了這點。
「對了!」宋公治點頭說:「所以我說他們是在聲東擊西,等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的時候,真正厲害的壞招就使出來了!很顯然的,他們在不斷製造事件,使我們防不勝肪,目的是要整垮老大,以逞他們控制整個港九黑社會的野心。」
「宋兄的分析極正確,」方天仇鄭重地說:「不過兄弟略有一點愚見補充,我認為金色響尾蛇故佈疑陣是可能的,但絕不是毫無作用的。就拿淺水灣作的手腳來看,他們顯然是蓄意要陷羅、俞二位於姦殺的罪嫌,林老大勢必失去兩個得力的人手,然後再一個個地下手,使林老大孤掌難鳴。」
宋公治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見解。
方天仇接著說:「至於金氏姊妹的兩具屍體,對我們也不是無作用的,黑騎士老大金勝保,現在還不知道他兩個姐姐已經死了。人是在鄭二爺那裡失蹤的,追究起責任來,鄭二爺自然脫不了干係。同時他還付出一百萬保證金,保證三天之內把人交回藍天戲院,如果金勝保獲悉兩個姐姐已遭人毒手,他絕不會輕易罷休,勢必要找鄭二爺要人。等到雙方面拼起來,金色響尾蛇正好一旁看鷸蚌相爭,而他們則坐收其利了。」
「難道說我們弄回金氏姊妹的屍體,就能瞞過金勝保,使他不知道兩個姐姐已經死了?」莊德成問。
「兄弟原有一個瞞天過海的妙計,暫時瞞過金勝保,然後查出真兇,」方天仇歎口氣說:「可是現在恐怕已經無法實現了。」
「你是什麼妙計?」莊德成打破沙鍋問到底地追問。
「這個恕我無可奉告,」方天仇說:「如果還有一線轉機,到時候或許還得請莊經理相助一臂之力呢。」
「你真是婆婆媽媽的,一點不痛快!」莊德成見他不願宣佈,感到很不滿意。
方天仇笑笑,又說:「目前我們可說已經是四面楚歌,處處站在被動和挨打的地位。如果對方擊東,我們就迎東,對方擊西,我們就迎西,那麼只有疲於奔命……」
沒等他說完,莊德成已接口說:「那麼你有什麼高見?」
「現在我們必需保持冷靜,對一切相應不理,」方天仇斷然說:「盡全力查出金色響尾蛇的身份!」
在座的這些人,個個都相繼發言,唯有廖逸之始終一言不發。他一個人坐在旁邊,不斷地猛吸著煙,這時候忽然來了靈感,他鄭重其事地站起來說:「關於金色響尾蛇的身份,我有一點意見。」
「什麼意見?」宋公治問。
「老大那個捲逃的女人,不是叫金玲玲嗎?」廖逸之慢條斯理地說:「會不會……」
莊德成不禁哈哈大笑,接口說:「哦,你以為她姓金就可能是金色響尾蛇,那姓金的還多著呢!死的金氏姊妹不就姓金,那就是兩條金色響尾蛇了!哈哈……」
廖逸之被他笑得面紅耳赤,他不以為然地說:「我沒有一定說她就是金色響尾蛇,我剛才在想,如果說對老大威脅最大的,恐怕要算金玲玲提出的條件吧?」
這番話雖然出自文縐縐的廖逸之口裡,但卻具無比的力量,使在座的人均相顧愕然!
金玲玲和林廣泰的事,誰都認為是家庭糾紛,一個愛虛榮的女人,當年齡比她大了一大截的丈夫,幾將破產的時候,既沒有愛情,又失去享受,她還有什麼值得眷戀的?
於是,她捲逃了。
站在道德的觀念上看,她是難免遭人唾棄咒罵的壞女人,可是設身處地的替她想一想,何嘗沒有值得人同情憐憫的地方?
幾年以後,林廣泰飛黃騰達了,她又悄然歸來,憑著一紙婚姻註冊所的證明,以夫婦的身份企圖分得一半產權,這只能說是她財迷心竅。誰會想到她所提出的條件,才是對林廣泰最大的威脅!
由林廣泰今晚失常的行動,足以證明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否則他怎麼在忙於應付金色響尾蛇不可開交之際,獨自悄然去尋金玲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