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豹的把兄弟賴鵬,在三尺地面上也吃一份,他專門供給癮君子的「黑飯」,和滿足男人對「性」的發洩。
這兩樣在香港政府明令下嚴禁營業,卻是黑社會人物一日不可少的「必需品」,所以賴鵬跟黑籍朋友的關係異常密切。
說穿了,這賴鵬就是靠販毒,和經營人肉市場為生的。在西營盤和灣仔的一帶風化區,都屬於他的地盤,經營著好幾處地下煙窟,和私娼館。
胡豹孑然一身,多數的時間都泡在賴鵬那裡,這位把兄弟也利用他的惡勢力作撐腰的,所以慷慨地供應他一切,包括金錢和女人、酒食、吞雲吐霧……
本來胡豹的這行「買賣」,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什麼時候能有主顧找上門來,根本就沒個準兒。因此閒著的時候,他就替把兄弟「坐鎮」,儼然以賴鵬的保護者自居。
最近他跟金色響尾蛇的人搭上了線,雖然只是跑跑腿,讓人牽了鼻子走,連金色響尾蛇究竟是何許人都不清楚。但他仍然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交上了好運。因為跟他接頭的人向他保證,「同心會」一旦成立,他將可獨當一面,替代鄭二爺和曹金盛在九龍城的地位。
這項保證是他嚮往已久的,他自知憑自己的力量,就是獲得有力的支持,在香港絕碰不過根深蒂固的林廣泰那幫人,唯有向九龍城方面發展,或許能混出點名堂來。
他最近確實為「金色響尾蛇」出了不少力,借獨眼龍的賭館作會場,就是他出面憑一句話辦妥的。雖然「同心會」讓方天仇一下子搗散了,可是那不能怪他,只怨金色響尾蛇自己疏忽,把林廣泰這些人估計得太低,一時輕敵,才意外殺出這麼個程咬金來。在那種場面之下,縱然金色響尾蛇親自在場,又能如何?
胡豹這些天為「同心會」疲於奔命,已經有多日未到賴鵬這裡來了,今晚他又接受了一件重要的使命,用電話通知銀星夜總會,莊德成不在,而跟方天仇談過「買賣」之後,便灌足了老酒,帶著幾分的醉意,飄飄然地來到了把兄弟這裡。
賴鵬是老套,先招待他上煙榻上燒兩口,然後叫手下小賴頭去替他召個女人來陪。
把兄弟兩個側臥在煙榻上,燒了幾個煙泡之後,胡豹的精神來了,於是把煙槍朝煙盤裡一擱。坐起了身子,咧嘴笑著說:「老賴,我想挑你一把,怎麼樣,有興趣?」
「是不是『黑貨』?」賴鵬仍在捏著手裡的煙泡,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黑貨能賺多少利頭?」胡豹哈哈一笑說:「如果是筆小買賣,我胡豹能說挑你一把?」
賴鵬聽他口氣如此之大,不禁心動起來,但他卻不動聲色地說:「老胡,咱們是自己哥兒們,說句不怕你見笑的話,兄弟現在是外強中乾,大買賣吃不下,只有湊合點小本經營……」
「老賴,這是包賺不賠的!」胡豹強調了這點。
「噢?」賴鵬果然發生興趣。
「人家是將本求利,」胡豹說:「我這是無本萬利,只要你老賴有興趣,咱們可以合作,大大地撈一票!」
「老胡,」賴鵬聽他這麼說,終於沉不住氣了:「咱們自己哥兒們,說話何必賣關子,有什麼財路,你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吧。」
胡豹看他急了,不禁哈哈一笑,正要把他這無本萬利的買賣說出來,偏偏在這時候,小賴頭已經領了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來交差。
那女人是胡豹的老相好,一進屋就嗲聲嗲氣地發起嗔來,她把媚眼一拋,擺動著肥臀走近煙榻說:「喲,我們的胡大爺,今晚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呀?」
「小辣椒,」胡豹伸手把她拉在煙榻邊上坐下,一把摟住了說:「幾天沒見,你倒是愈來愈俏啦!」
「還俏呢!」小辣椒把嘴一嘟:「你胡大爺有了新人,哪還把我們這舊的放在心上!」
「唉!」胡豹幾天不近女色,這時正有點猴急,一隻手已摸上她的豐乳,笑著說:「你真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忙!」
賴鵬看他們打情罵俏,不禁說:「老胡,剛才你說的……」
「我們回頭詳談。」
胡豹慾火難熬,向賴鵬說了一聲,就擁著他的老相好,到隔壁的房裡去翻雲覆雨了。
這時候,賴鵬的屋子附近,突然駛來二輛轎車,前面的車裡是孫奇和蔡約翰,後面車內除了駕駛之外,尚有四個便衣警探。
車子在對面的街口就停了下來,蔡約翰從車窗向賴鵬的屋子附近張了張,遂說:「老孫,我看還是單獨去見胡豹,把事情問清了再說……」
「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孫奇激動地說:「是他手下人幹的,他就脫不了干係!其實像他這種職業兇手,我們早就應該繩之以法了,只恨抓不到他的證據。這次他居然惹到我頭上來,我還能輕易放過他?」
「你先不要衝動,」蔡約翰深知孫奇因為妻子被刺,已失去了平時的沉著,只好勸他說:「對於黑社會圈裡的情形我比較熟悉,這班人都是玩命的,就像條毒蛇,除非你一下擊中它要害,否則會被它反咬一口。」
聽了這番話,孫奇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他身為探長,這些年來曾經發下宏願,要把香港所有的罪惡販子掃清。可是經過多年的努力,他才知道社會中的那股潛勢力,絕不是他初任探長時所想像的那樣容易消滅。
孫奇幹了多年探長下來,經驗和現實告訴他,英國人只要不直接侵犯到他們大不列顛帝國的尊嚴和利益,對於這社會上的毒瘤並不積極設法割除。於是他的觀念逐漸改變了,反正這又不是自己的國土,英國人尚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己又何必太認真,只要向上級能交差也就是了。
今夜胡豹的飛刀幫,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行刺起探長夫人來!雖然孫奇也想到這是誤刺,可是他怎麼能像平常處理一般案件那樣冷靜?
所以在離開鐵崗醫院後,他就偕同蔡約翰到警署,選了幾個最有力的幹探,分乘二輛警車去找胡豹。
蔡約翰對黑社會人物的動態比較清楚,他猜想胡豹極可能在他把兄弟賴鵬這裡,便趨車直接趕來,這也是趕巧了,如果他們早一步來,胡豹尚未到呢。
照孫奇的意思,根本就不必多費手腳,乾脆把胡豹逮捕,在嚴刑之下,不怕他不招出主使人。但蔡約翰卻有顧忌,認為應該先禮後兵,把真相弄清楚再說。因為僅憑飛刀幫用的凶器,並不一定就能肯定是胡豹的人幹的,所以在車中就費了一番口舌,向孫奇把利害關係說明。
孫奇冷靜地想了想,也覺得讓蔡約翰先打個頭陣是對的,於是點點頭說:「好吧!我們在這外邊等著,如果十分鐘你還沒有出來,我們就採取行動!」
蔡約翰表示同意,兩個人又把手錶對了一下,這位大幫辦就單槍匹馬地向賴鵬的屋子走去。
賴鵬經營的是「地下交易」,尤其自己又嗜好「芙蓉經」,住處藏著大批毒品,隨時都得防著警方突然光臨。所以不得不在外面布下把風的,一有動靜,立刻就通知屋裡的人應變。
因此,他這屋子在外表看是個普通人家的住宅,只有前後兩個門可出入,其實屋內有著極隱秘的地窖,夾層牆,更有通往隔壁的幾處暗門。萬一事發時,可以從容脫身,也就因為賴鵬的「安全設備」完善,胡豹才經常在這裡落腳。
這時候擔任把風的小賴頭,已經發現對街駛來二輛可疑的轎車,正在考慮是否應該向賴鵬發出警告,忽見車上下來個人,直朝賴鵬的屋子而來,他不由暗吃一驚,再也不能猶豫了,飛也似地就朝屋裡奔去。
小賴頭衝進屋裡,就氣急敗壞地大叫:「不好了,有,有人來了!」
賴鵬的煙癮尚未過足,聽小賴頭這麼一嚷,坐起來順手就照他賴頭上一巴掌,破口大罵:「小雜種,你鬼喊鬼叫地嚷個鳥!有人來了,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小賴頭捱了一巴掌,只好自認倒霉,忍著滿腹的委屈說:「不是小的大驚小怪,因為來的那二輛汽車,很像是差館裡的人……」
賴鵬一聽是差館裡來了人,他可慌了,臉色頓時大變,忙不迭放下煙槍,伸手在煙榻裡角的暗鈕一按,牆壁的木板立刻升起一塊,露出個一尺見方的洞口,等把煙具藏進洞去,木板又落下恢復了原樣。
這裡剛收拾好,蔡約翰已在敲門了。
賴鵬拉開被子,朝被統裡一鑽,煙榻立刻變成了床鋪。偽裝完成,他才定下了心,向小賴頭一呶嘴:「去開門!」
小賴頭唯唯應命,出外開門。
「先生找誰?」他惶惶地問著蔡約翰。
「胡老大在這裡嗎?」蔡約翰直截了當地表明來意。
小賴頭平時已學會了一套應付警方突查的詞令,可是對方問的卻是胡豹在不在,雖然他明知道胡豹正在屋裡銷魂,但因為賴鵬事先並沒有關照,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起來:「胡……胡老大,他……」
幸而這時候屋裡傳出了賴鵬的聲音:「誰找胡老大?」
「我!蔡約翰!」
蔡約翰在外面高應了一聲,就逕自往屋裡走。
小賴頭因為賴鵬已經出面,他便不能阻攔,只好跟著蔡約翰一起進屋。
賴鵬等他們走進了屋,才掀開被起身,裝出剛被驚醒的模樣,打著哈欠招呼說:「呵呵,蔡幫辦怎麼這時候光臨?……」
蔡約翰一進屋就嗅著滿屋未散的香味,知道賴鵬剛在吞雲吐霧,見他來才愴惶收拾了煙具的。
於是笑笑說:「好香!是道地的雲南貨色吧?」
賴鵬被他一語道破,不禁漲紅了臉,異常尷尬地說:「這……這是人家送兄弟嘗兩口的……兄弟最近鬧肚子痛……」
他結結巴巴地掩飾著,蔡約翰也不點破,置之一笑說:「孫探長就在外面,幸虧我沒叫他一起進來,否則他可不管你肚子痛不痛。」
賴鵬連忙打躬作揖地陪著笑臉:「蔡幫辦您多關照,多關照……」
蔡約翰這一手真厲害,他先發制人,抓住了對方的弱點,才言歸正傳地說:「胡豹在你這裡嗎?」
賴鵬讓人抓住了辮子,不得不照實說:「在!蔡幫辦要找他?」
「嗯!」蔡約翰鄭重地說:「我有極重要的事!」
賴鵬知道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這才較為放心,立刻就到隔壁的房門上敲了幾下,大聲說:「老胡,蔡幫辦來找你了!」
「呃……我就出來……」
屋裡的胡豹正在翻雲覆雨,衝鋒陷陣,展開生死肉搏的緊張關頭。被賴鵬在外面這一嗓子,叫得大煞風景。胡豹聽說蔡約翰突然找到這裡來,心裡暗吃一驚,慾念頓消,只好偃兵息鼓地,匆匆鳴鑼收兵,敗興地退下陣來。
蔡約翰逕自坐定,等賴鵬敬煙奉茶之後,才見胡豹衣衫不整地出房來。
「哦,蔡大幫辦……」胡豹強自鎮定著。
「胡老大!」蔡約翰正襟危坐,寒著臉說:「咱們的交情一向過得著,能挺的,我蔡約翰哪次不替你挺,可是你胡老大做事就不替我留一步!」
胡豹乍聽之下,以為是林廣泰那方面的人,以金氏姊妹屍體的事向警方報了案,不禁悻然說:「怎麼,蔡大幫辦的胳臂,準備向林廣泰那邊彎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蔡約翰翻了臉說:「當著賴老大,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問你,你得了多大的代價,居然派人到孫探長公館去行刺!」
「到孫探長公館去行刺?」胡豹怔了怔,把這話重複一遍,突然驚詫地問:「誰被刺了?」
「胡老大,你何必跟我裝糊塗,」蔡約翰毫不保留地冷聲說:「行刺已經得手了,你還不知道什麼人被刺?」
胡豹急了,把手作出個烏龜狀,衝口而出:「我要知道,我就是這個!」
「你真不知道?」蔡約翰的眼光向他逼視著。
「蔡大幫辦,你要我發什麼誓呢?」胡豹急得脹紅了臉說:「我胡豹幾時跟你王二麻子過,向來有一不說二,這件事是真不知道……孫探長公館誰被刺了?」
「孫探長的夫人!」蔡約翰沉聲說:「你覺得吃驚嗎?」
胡豹倒真是吃了一驚,他忽然明白了蔡約翰的來意,因為香港有組織的職業兇手,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凡是兇殺事件,警方第一個就會想到是飛刀幫干的。其實在這東方之珠的香港,吃這行飯的大有人在,只是有很多是「業餘性」的,沒有飛刀幫的招牌老,「信用可靠」而已。
更有那些政治性的暗殺事件,出於國際龐大特務組織的傑作,香港政府何嘗心裡沒有數?
不過,樹大招風,凡是有類似的兇殺案件,飛刀幫就不能脫離嫌疑。孫探長的夫人遇刺,當然他們是首當其衝被偵查的對象。
胡豹想通了這點,不由泰然地笑起來。
「孫探長夫人遇刺,這確實是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可是蔡幫辦找到兄弟,那就恕兄弟無可奉告了。」
「胡老大,」蔡約翰正色說:「孫探長跟我一起來的,他現在就在街對面的車裡等著,如果我超過十分鐘不出去,他立刻採取行動,所以你不必浪費時間,最好放句話出來,讓我好交代!」
「蔡幫辦!」胡豹態度強硬地說:「你們憑什麼一口咬定是我胡豹干的?」
「很簡單,」蔡幫辦說:「凶器是貴幫貫用的飛刀,胡老大,我相信你手下如果沒奉胡老大的命令,是不敢擅自行動的吧?」
「那麼蔡幫辦認定是兄弟干的?」胡豹聽說凶器是飛刀幫慣用的飛刀,倒真暗吃一驚,因為除了他的組織善用飛刀,別人就是行刺,也多數是用槍的。不過他自信手下沒有他的命令,絕不敢私接買賣,所以神態仍然保持著鎮定。
到了這時候,蔡約翰已顧不得平時的交情,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那怕是抓破了臉,他也在所不惜。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他這個幫辦干一天,就是斷了飛刀幫這一條財路,別人照樣會孝敬如儀。
既然不惜犧牲這條財路,他便毫不顧忌地說:「胡老大自然不需親自出馬,有一句話交代下去,飛刀幫的人誰敢不從?」
「蔡幫辦,信不信由你,兄弟可以對天發誓,要知道有這麼回事就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胡豹重重發了個誓,同時鄭重表示:「蔡幫辦如果信得過兄弟,請代向孫探長致意,就是警方不追究,兄弟也不能背黑鍋,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對二位有個交代!」
蔡約翰看他的激怒神情,並不像是做作出來的,心裡也不禁起了懷疑。本來他也不相信,胡豹會命手下赴孫探長公館行刺,雖然行刺的對象可能是金玲玲,而不是孫探長夫人。但做案子做到堂堂大探長的公館門前,諒他胡豹就是真生著虎心豹膽,還不至於這樣狂妄放肆!
沉思之下,他看看手錶,約定的十分鐘已將到,他怕孫奇真採取行動,事情更會弄僵,便起身說:「好!有胡老大這麼一句話,我蔡約翰就是不信也得相信。現在我就這麼回復孫探長,不過希望胡老大不要使我為難,務必在明天中午以前,查明了來給我一個交代。」
「兄弟遵命!」胡豹一口應允說:「孫探長那裡還望多多婉言幾句……」
「這個不用胡老大關照,」蔡約翰恢復了友善的笑容說:「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必須走了。」
胡豹跟賴鵬不便挽留,親自把這位大幫辦送出門口。回到門內卻從門縫裡窺視,看見蔡約翰走過對街,在車外向孫探長說了一陣話。起初孫探長大概是不同意,經蔡約翰說好說歹,才算把他說服了,一齊登車疾駛而去。
門裡的胡豹這才放下了心裡的石塊,與賴鵬回進屋裡,不禁愈想愈氣,一拳擊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一齊跳起,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卻仍然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他媽的,蔡約翰這婊子兒,平時得過老子多少好處,今天居然擺出一付大幫辦的嘴臉!」
「何必跟這般條子慪氣,來來來,再燒兩口……」
賴鵬經營的這兩樁買賣,最怕的就是警方找麻煩,所以他不願意胡豹真跟蔡約翰翻臉。這時一面勸慰著,一面又準備搬出煙具來過癮。
剛把煙榻上的被子捲起,小賴頭又驚惶失措地奔進來報警說:「不,不好了,又有人來了!」
「什麼人?」賴鵬急問,同時又把被鋪好。
「汽車!」小賴頭緊張地說:「一輛汽車停在門,門口了……」
這時候已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
「啪啪!啪啪!」門敲得很急。
胡豹突然臉色一沉,把腿朝凳子上一抬,霍地從腿肚子上抽出一把匕首,往桌上一插,咬牙切齒地發狠說:「是那蔡約翰婊子兒,老子就給他三刀六孔!」
賴鵬頓時慌了手腳,忙說:「老胡,你先避一避,讓我來應付!……」
胡豹已是惡向膽邊生,把心一橫說:「避個鳥,姓蔡的也欺人太甚!小賴頭,開門去!」
小賴頭嚇得渾身發抖,懦懦地望了賴鵬一眼,得了他的示意,才趕緊跑去開門。
門才一開,衝進來一個彪形大漢,不問三七二十一,揮拳就是一掌,摑得小賴頭滿眼直冒金星,踉踉蹌蹌地跌開老遠。
「他媽的,小鬼這半天才開門!」
大漢意猶未足地怒罵一句,才讓開一旁,恭恭敬敬地讓後面的紳士走進來。
那紳士就是突襲淺水灣別墅,擊昏羅俊傑,把俞振飛他們用麻布袋送往警署。然後從胡豹那裡獲悉方天仇正在銀星夜總會,匆匆趕去尋仇,偏偏方天仇已護送林小姐到醫院,結果碰到莊德成的那位神秘人物。
此時他仍是戴著寬邊太陽眼鏡,手持「司的克」,一派紳士神氣,後面還跟著兩個彪形大漢。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去,正好胡豹聽見外面的喝斥,心情一時衝動,拔起桌上的刀就往外衝,幾乎跟那個紳士撞了個滿懷。
紳士的「司的克」及時一抵,抵住了胡豹,冷冷地說:「怎麼?胡老大現在專門跟自己人動手了?」
胡豹尷尬地笑笑,把舉起的刀放下,窘然解釋說:「錢先生別誤會,兄弟以為是蔡約翰那條子又回來了……」
「蔡幫辦剛才在這裡?」姓錢的紳士猛然問。
「是的,」胡豹不便說明蔡約翰的來意,只好含糊其詞地說:「他跟兄弟發生一點小誤會,現在已經沒事了。」
「哦?」錢先生懷疑地看看他,卻並不追問,只冷冷地說:「胡老大現在跟我走一趟吧,老闆找你有事!」
胡豹雖覺這麼深更半夜找他,頗有些意外,但看情形這紳士是有點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就是不想去,恐怕也由不得他,於是只好硬起頭皮跟他們走一趟。
賴鵬摸不清這紳士的來歷,便看胡豹都伏首聽命,他還能表示什麼意見。
胡豹等於是被挾持著,無可奈何地跟他們上了車,風馳電掣而去。
在車內,胡豹終於惴惴不安地問:「錢先生,這時候找兄弟去見老闆有什麼事?」
「不知道!」
紳土冷冷地回答一句,就保持沉默,一路上不發一言,使胡豹的心裡惶恐不安起來,但他又不便再問。
胡豹能為金色響尾蛇效命,就是這位姓錢的紳士來搭的線。
所謂的老闆,不要說見,就是連姓什麼都不清楚。他一直就懷疑,這位不出面的老闆,極可能就是金色響尾蛇,今夜突然蒙召,本來他應該覺得高興才對,因為他對交付的任務,可說已經做到「鞠躬盡瘁」,只差「死而後已」了。
金色響尾蛇對這樣的得力死黨,除了重賞重用之外,還會有什麼嚴懲嚴罰呢?
所以胡豹根本不該為此行擔心,可是他偏偏覺得眼睛直跳,跳得他心慌意亂,愈來愈不安起來。
車子向西疾馳,來到了寶雲道的水塘,車停了。
「胡老大,請下車吧!」紳士發出了命令。
胡豹不禁駭然問:「老闆在這裡?」
紳士不置可否地漫應一聲,已逕自下了車。
胡豹雖起了疑心,但只好也跟著下車,然後與紳士走在前面,好像被後面三個大漢押著似的,朝水塘的斜坡上走去。紳士突然出其不意地猛一回身,「司的克」狠狠地一下擊在胡豹膝蓋骨上。
「呀……」
胡豹一聲慘叫,膝蓋骨已被擊碎,頓時腿一跛,踣跌在地上,雙手抱住了膝蓋,痛得眼淚都流出了,差一點昏死過去。
「胡老大,」紳士依然冷冷地說:「我很抱歉,這是老闆的命令,不得不如此。」
胡豹倒不失是個硬漢子,一咬牙,忍住了痛,忿聲說:「姓錢的,我胡豹那一點對不起你們老闆,居然向我下這種毒手?」
紳士獰笑起來,他說:「老闆就是知道你還能真賣命,所以才命令我只廢你一條腿,略示薄懲,若是換了別人,恐怕今夜連命都保不住呢!」
胡豹理直氣壯地問:「兄弟犯了什麼過錯,該受這懲罰?」
「這只怪胡老太太放縱手下的人,管束不嚴!」紳士宣佈了他的罪狀:「老闆曾經吩咐過胡老大,在『同心會』成立之前,不得接受任何一樁買賣。可是今晚孫探長的夫人被刺了,凶器是飛刀幫慣用的飛刀,足證是胡老大手下的人幹的!」
胡豹大聲抗辯說:「我沒有……」
紳士阻止他說下去,冷笑說:「當然你沒有接這票生意,老闆也相信你絕不敢違背他的命令,所以才不置你於死地,可是這票生意確確實實是胡老大手下私下接的,老闆才不得不對胡老大略示薄懲,免得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既然是兄弟手下干的,」胡豹說:「那麼請錢先生說出他是誰,兄弟馬上送到老闆面前,當面問個清楚,我胡豹是不是命令他幹的。如果是,兄弟任憑處置,絕不皺一皺眉!」
「我已經說過了,老闆相信不是你胡老大的意思,」紳士說:「至於行兇的是誰,那就要胡老大自己去查明了,今夜兄弟很抱歉,實在是奉命執行,對胡老大愛莫能助。如果『同心會』成立,老闆答應你的諾言仍然有效,以一條腿換整個九龍城的地盤,還是值得的。希望胡老大好自為之,兄弟還有任務,要先走一步了!」
「錢先生……」
紳士根本充耳不聞,也不管他死活,領了三個彪形大漢,匆匆離開水塘,趕著去執行下一個任務了。
宋公治駕車把方天仇送到鐵崗醫院門口,就獨自駛往麥當奴道而去。
這時天色已微明,醫院的便衣警探仍在佈崗,因為方天仇跟宋公治已接受過盤問,所以這次未被留難。
方天仇直接到了病房,可是一進去,發現竟是空的,床上的瑪格麗特已不見,連那特別護士也不在!
他不由大吃一驚,以為是走錯了房間,連忙退出房外仔細看那病房編號,一點也不錯呀!那麼瑪格麗特是否被移往別的房間去了?
這想法也有可能,因為孫探長的夫人遇刺送來這裡急救,警方可以安全的理由,採取任何的措施。於是方天仇立刻到直夜的護士休息室去詢問,正好他請的那位特別護士也在聊天。
「請問林小姐移到那間病房去了?」
「咦?」特別護士詫異地說:「林小姐不是已經讓她父親派人接回去了?」
「接回去了?」方天仇吃驚說:「她還沒清醒,怎麼能讓她出院?」
「說的是呀,」特別護士說:「你們走了以後,林小姐剛剛清醒過來,大夫正準備替她作反應試驗,可是她父親已經派人來接,還跟大夫爭執起來。交涉半天,說林董事長不相信這裡的醫術,堅持要轉送到設備最好的醫院去。大夫聽他們這麼一說,生起氣來,就同意他們立刻辦理出院手續,讓他們把林小姐用車接走了。」
「送哪家醫院?」方天仇急問。
「這就不知道了……」護士搖搖頭。
「好,謝謝你。」
方天仇立刻出了醫院,走出好遠,才想起應該先打個電話到林公館問一聲。可是他既己走出來了,反正也要去麥當奴道,就懶得再走回去打電話。
正好有輛街車迎面駛來,他便攔了車,吩咐司機盡快地駛向麥當奴道去。
趕到林公館,發現客廳裡只有剛到不久的宋公治,獨自在喝酒驅寒提神。
「這麼快就來了?」宋公治問:「林小姐清醒了?」
方天仇一聽他這麼問,不由大驚,急說:「林老大不是派人去接她回來了?」
「林老大自己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宋公治也覺出了事情不妙。
「會不會林老大直接把她送轉到別的醫院去了?」方天仇不敢往壞的上面想,他說:「鐵崗醫院的護士說,林小姐的父親嫌那裡醫術不高明,要轉送到設備完善的醫院去……」
「方兄,」宋公治憂形於色地說:「有一點恐怕你沒想到,林老大整夜行蹤不明,他怎麼會知道她女兒被車撞傷的事,而派人到醫院去把她接出來?」
方天仇一聽這話就更急了,他想了想,忽然說:「也許林老大已經去過銀星夜總會了,莊經理他們不是知道嗎?」
宋公治點點頭,覺得這個推測是唯一的可能,為了要求得證實,他立刻撥通了銀星夜總會經理室的專用電話。
接電話的正好是莊德成,宋公治便問:「老大到你那裡去過了?」
「沒有呀!」莊德成回答了一句,接著就在電話裡大聲罵開了:「老二,警署那般條子太不是東西了,你們走了不久,淺水灣那邊就來了人,一點交情不講,非把老三跟老么帶走。老子真氣不過當時就想跟他們幹起來,偏是老三這膽小鬼自己不爭氣,拚命把我攔住,自動願意跟他們走,要我天一亮就盡快通知你去辦交保。碰上這種窩囊廢,你說氣人不氣人!」
「你先別氣,」宋公治鄭重告訴他:「這裡可能出了更大的漏子,老大的女兒讓人冒充接出醫院了!」
「什麼?」
對方的一聲大叫,幾乎把宋公治的耳膜震破,他趕快把話筒拿遠些,吩咐說:「老四,我在老大公館裡,你立刻多帶人手趕來,我們可能隨時要採取行動了!」
放下電話,宋公治神色凝重地說:「方兄,據我猜想,老大的女兒此刻已落在對方的手裡了!」
「你是說金色響尾蛇!」方天仇的心裡,彷彿突然被一塊巨石壓住了。
宋公治點點頭說:「照目前的情勢來看,他們已處處站在上風,將不擇手段,逼使林老大向他們低頭……方兄,不是我說句洩氣的話,我們如果要扭轉這個局面,恐怕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呢!」
「這是吃虧在敵暗我明,」方天仇冷靜地說:「只要查明金色響尾蛇的身份,我自信非但能使整個局面改觀,更可以給與他們迎頭痛擊,徹底粉碎他們獨霸港九的美夢!」
「方兄能有這種堅忍不拔的精神,確實令人佩服,也給了我不少的勇氣,」宋公治說:「不過我們現在不妨檢討一下敵我雙方的情勢。第一點,金氏姊妹的遇害,鄭二爺那方面的一百萬保證金損失事小,可能發生的後果是黑騎士不肯甘休。」
方天仇對這點的看法跟他完全相同,所以沒有需要補充的意見,宋公治接著說:「第二點,是淺水灣別墅的兩條命案,現在羅老三和俞老么已經被牽連上了,這可能仍是個聲東擊西的手段,要我們集中力量去應付警方,而他們正好乘虛而入。」
這點方天仇也同意,未表示異議。
「至於第三點,」宋公治憂心忡忡地說:「如果老大的女兒當真落在他們手裡了,這就相當棘手,老大只有這麼一個骨肉,那比金玲玲提出的要求,更能使他受到威脅!」
「那麼這第四點,是否把金玲玲這個女人的要求算上?」方天仇忽然提出了這個問題。
宋公治怔了怔,才說:「金玲玲這個女人的下面,暫且得加上個問號,因為我們還無法確定她就是金色響尾蛇。不過除了老大的女兒,她的威脅對老大要算最大了。」
「好!」方天仇說:「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輪廓,就是連金玲玲這個女人一齊算上,充其量對方是以四種不同的手段在向我們進攻,說不定還會有別的花樣耍出來,那是以後的事,我們暫且不管它。請問宋兄對目前已經面臨的這四個情況,可有了應對的腹案?」
「這個……」
宋公治想了想,終於生澀地笑笑,搖頭說:「妥善的對策,一時倒真不容易想出來,方兄可有什麼高見?」
方天仇冷靜地說:「據我看,我們不能完全居於被動,處處站在挨打的地位,除了防,更應該採取攻勢!」
「我們先談防吧。」宋公治一向自負極高的,這時因為事件接踵而來,已使他黔驢技窮,不得不聽取方天仇的意見了。
「其實防這個字用的已不很適當,」方天仇說:「因為防是在事情發生之前的準備,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算是補救。我們先從金玲玲這個女人著手,我認為第一是查明她的身份。」
「這個我相信並不太困難,」宋公治極有把握地表示:「以前我們一直沒有懷疑她跟金色響尾蛇有關係,所以未在她身上下功夫,現在既然懷疑到她可能就是金色響尾蛇,那麼就不難查明真相了。」
「如果她真是金色響尾蛇,那就簡單了。」方天仇掏出香煙,逕自點起了一支抽著。
「怎麼呢?」宋公治尚不太瞭解他的意思。
「只要查明她確是金色響尾蛇,」方天仇說:「那麼我們就可以集中力量對付她,擒賊擒首,能把她的要害擊中,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錯!」宋公治不由拍案叫絕:「這才是治本的惟一途徑,過去我們只在治標的方面白費功夫。不過,假如金玲玲跟金色響尾蛇毫無關係呢?」
「那我們就得暫時把她撇開,最好是拖延一些日子,就是她走法律途徑,也可以拖一陣子。當然,能避免上法庭那是上策,」方天仇滔滔地說:「除了這個女人,淺水灣別墅的命案,據我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警方愈認真愈好,如能查出真兇,反而對金色響尾蛇是個致命的打擊。至於我們比較棘手的,就是設法營救林小姐,和應付黑騎士可能採取的行動。」
宋公治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得不衷心佩服這個年輕人的冷靜頭腦和臨事不亂的沉著。於是,在他們的密商下,決定了步驟,如何對付黑騎士,如何營救瑪格麗特,如何探查金玲玲的底細……
在他們商談告一段落的時候,莊德成率領著大批人馬趕到了林公館來。
這老粗一進客廳就大聲嚷著:「他媽的,再不讓我跟他們干,要把老子憋死啦!」
「老四!」宋公治板起了臉說:「你跟誰幹?」
「淺水灣的那批條子!」莊德成氣呼呼地說:「他們放人,萬事皆休,不然老子打進差館,搶人!」
「我看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宋公治搖著頭說:「這麼些年來,你的老毛病還是改不了!我問你,就讓你去硬幹,你有把握能從警署裡把老三他們搶出來?」
莊德成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拐了彎的話就聽不出,他還以為宋公治真有意思叫他去劫獄,而是擔心他沒有把握,不禁把胸脯一拍,大笑說:「淺水灣那鳥差館算什麼,最多不過幾個條子在看守,老子只要帶三五個人進去,就管叫他服服貼貼地放人!」
「人放了呢?」宋公治問。
「放了不就成了!」莊德成回答得非常乾脆。
「你不考慮後果?」宋公治問他。
「後果?」莊德成卻是滿不在乎地笑起來:「只要人出來了,管它什麼後果前果!」
宋公治氣得大聲厲斥說:「老四!你不得無理取鬧,現在得聽我的!」
「哼!」莊德成冷冷地哼了一聲,卻也不再吭氣。
宋公治當即分派了任務給他:「現在有件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的人留十個下來,其餘的由你帶著,立刻到各碼頭和九龍方面,務必查出那艘『黃玫瑰』號遊艇停泊在哪裡,最好能查出船主,和船上的情形,但絕不可發生衝突。一有消息立刻來電話聯絡,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這個包在我身上,」莊德成聽說有任務給他,精神立時一振,但他仍念念不忘羅俊傑他們:「不過老三他們……」
「淺水灣方面由我去辦交保,」宋公治說:「現在我們需要分頭展開工作,你只管去執行你的任務好了。」
「沒問題!」
莊德成豪邁地大笑一聲,便把帶來的手下留下十個,領著其餘將近二十個大漢,分乘幾輛轎車而去。
宋公治把他打發走了,才鬆下口氣,不禁搖搖頭說:「對這草包真是沒辦法!唉!」
他說著又歎了口氣,卻未見方天仇搭腔,發現剛才他跟莊德成說話的時候,方天仇就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吸香煙,此刻仍然在沉思著。
「方兄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入神?」
「噢——」方天仇這才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說:「我才在想,林小姐被撞傷的事,僅有我們幾個人知道,甚至我們自己人也沒幾個見過林小姐,兄弟還是今晚聽莊經理說起,才知道林老大有個女兒但對方卻很清楚,居然趁我們不在的時候,以林老大的名義把林小姐接走了,他們的消息怎會如此靈通?」
「方兄懷疑我們自己人裡,有人放風?」宋公治不禁詫異地問。
「不是這個意思,」方天仇說:「我現在心裡有個疑團,只要打破這個迷,兄弟就可以立刻得到金色響尾蛇是誰的答案了。」
「哦?」宋公治大為與奮:「方兄這個疑團是什麼?」
方天仇笑而不答,卻說:「這裡可有金玲玲的照片?」
「沒有,自從她捲逃以後,老大氣得把她所有留下未帶走的東西全燒光了,」宋公治說:「方兄要她的照片作什麼?」
方天仇露出失望的神情說:「我想看看這女人究竟是怎樣一個尤物……」
其實他是另有用意的,因為他剛才忽然想到,在鐵崗醫院打電話的時候,曾遇見那忘了手套的艷婦。雖然她披著件名貴的短外套,露在外面的衣裙卻是金色的質料,「金」可以使人聯想到一切有關的事物上去。當時方天仇因為討厭她用電話的時間過久,不免對她有些反感,而以致忽略了這點。
同時,據宋公治說,林廣泰認識金玲玲還是孫探長夫人介紹的,那麼今晚孫太太的生日酒會,這女人極可能會前往孫公館道賀的。
以金玲玲和孫太太的友情,孫太太遇刺受傷,送往鐵崗醫院救治,如果金玲玲正在孫公館作客,她難道不陪送到醫院去?
由此推斷,要是打電話的那艷婦就是金玲玲,方天仇既然能從護士口中聽到孫探長夫人被刺的消息,而她也同樣可以從護士那裡無意間獲悉林廣泰的女兒被車撞傷。根據這個假定和推理,如果金玲玲真是金色響尾蛇,或者是這方面有關的人,自然可以乘機叫人冒充林廣泰去的人,毫無困難地就把瑪格麗特接走了。
方天仇默默地想了半天,就是被這個疑團所困擾,所以只要有金玲玲的照片,才能求證那打電話的艷婦不是她。
偏偏沒有金玲玲的照片,使他頗感失望。
宋公治善於察言觀色,他知道方天仇的話是言不由衷,但也不說穿,反而湊趣地說:「她倒真是個尤物……我想方兄以後總會有機會一睹她風采的,哈哈……」
在這種四面楚歌的處境下,他們居然有心情說笑,而不積極採取行動,去營救林小姐?
其實他們是心急如焚,不過剛才已經商討出步驟,認為在此刻絕對要保持沉著和冷靜,萬不能亂了陣腳。照方天仇的判斷,對方騙去了瑪格麗特,旨在威脅林廣泰,在雙方絕裂以前,是不會對那少女加以傷害的。
與其現在漫無目標地瞎闖,不如以逸待勞,對方必然會開出條件來的,等有了線索再設法營救不遲。所以他們此刻按兵不動,是在靜待事態的發展,也許是電話,也許是恐嚇信……
方天仇的判斷果然不錯,就在這時候,林府的保鏢吳長根,手裡持了封信進來,報告說:「二爺,有人送了封信來。」
宋公治心裡一突,急問:「什麼樣的人送來的?」
「沒看見,」吳長根把信遞上前說:「這封信是在信箱裡發現的。」
宋公治急忙接過信,方天仇也趕過來,看見信封上寫著:「林董事長親啟」字樣。
取出信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信末的署名,赫然印著一條金色響尾蛇!
宋公治和方天仇齊齊一怔,急閱信的內容:
「送往銀星夜總台的一盒樣品,諒已收到,並曾派專人洽談未果。因恐閣下對此不感興趣,今又新到一批上等貨色,惟價格較高,倘閣下有意收購,中午十二時當準時將樣品送達府上。」
宋公治看完信,頓時臉色大變,失聲驚呼:「糟了!」
方天仇把信奪過去,又再仔細看了一遍,也覺出了事態的嚴重。很顯然,信上所謂的「貨色」即是金氏姊妹的屍體,「樣品」就是木盒裡的斷手,現在新到的「上等貨色」,毫無疑問的指被他們綁去的瑪格麗特了!
中午十二時將以「樣品」送來,難道他們已準備對那少女加害!
「方兄,我看事不宜遲了……」宋公治已沉不住氣。
「嗯!……」
方天仇比他更急,可是現在毫無線索可尋,到哪裡去尋查瑪格麗特的下落?
他沉思有頃,終於堅定地說:「現在只有直接找金色響尾蛇的人談判,才能阻止他們對林小姐加害。」
「找誰?」宋公治已是六神無主了。
「這封信的口氣,跟胡豹的電話如出一轍,」方天仇說:「我們立刻去找胡豹!」
「找他?」宋公治擔心地說:「恐怕他會對方兄……」
方天仇不等他說完,就豪氣沖天地大笑起來:「士為知已者死,我方天仇這次到香港,為了林老大的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何況林小姐被綁去,咎由我起,方天仇就是龍潭虎穴也得去闖,宋兄不必為我擔心,走吧!」
宋公治到這時候,才真正認清了方天仇,果然是個義無反顧的硬漢,難怪林廣泰對他如此倚重,倒真不失是獨具慧眼呢!
方天仇堅持不要多帶人手,逕自到林廣泰為他準備的房間裡,從皮箱裡取出一盒子彈,將兩支槍裝滿,備彈也補足了,便與宋公治乘車去找胡豹。
宋公治猜想這時要找胡豹,只有他把兄弟賴鵬那裡可以碰碰,於是決定先赴灣仔。
車在寶雲道上疾馳,宋公治忽然想起了什麼,隨口問:「方兄,你剛才要金玲玲的照片,恐怕不是看看她的長相,而是別有用意吧?」
方天仇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便坦然說:「我在鐵崗醫院裡,遇見一個女人……」
突然一個緊急剎車,打斷了他的話。
這時他們都朝車前看去,發現距前車輪不到一碼的地上,蜷伏著滿身血跡的人,如果不是宋公治駕駛技術高明,及時剎住了車,這人早已作了輪下之鬼了!
兩個人只得下車察看,見那人衣衫已被擦破多處,且染滿了血跡,尤其右邊的褲腳,已讓血染成一片紅色,顯然是在斜坡下的水塘受了傷,掙扎著往公路上爬時,全身被碎石所擦破,以致力盡而昏厥。
此時天色方明,寶雲道上還沒有車輛來往,雖然他們急著要去找胡豹,可是他們如果見死不救,於心實在不忍。看這人的傷勢尚不輕,倘不及時送赴醫院,等到有車輛來往發現時,恐怕已經無救了。
「我們送他去醫院吧?」方天仇動了惻隱之心,便向宋公治徵求同意。
宋公治只好點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當他們合力去抬這個人,突然看清他面貌的時候,竟然齊齊吃了一驚,同時脫口呼出:「胡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