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波舜
我們曾經在音樂裡聽到,隨著主旋的延伸變奏,各種音樂背景烘托出一部史詩。我們也曾經在法國導演雅克·貝漢的《天·地·人》三部曲中看到,微觀的生命隨著四季的變化,在如歌的田園裡被凝視出宇宙的法則。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命運從童年到青年、到老年,一個國家幾個時代的滄桑變遷,可以用十幾場不同意蘊的雨串連起來,寫得水波蕩漾、美輪美奐。雨中的生命之美、雨中的人性*裸露、雨中的自然精微、雨中的男女情愛、雨中的天道恢弘……雨是小說的時空背景,也是命運轉換的契機;雨是詩意的比附,更是主題的象徵。這就是《天瓢》,一部我苦苦等待了差不多20年的浸透著古典浪漫主義藝術芳香的唯美小說。我的編輯評語是:這是一部形神兼備、技巧圓熟、以雨為背景契機表現大善若水、以人類童年時代特有的純淨和理想感受人性*的高貴和尊嚴的小說。小說在凝視生活的靜態描寫和透視人生的動態刻畫上,再現經典寫作和傳統美學的驚人力量,是中國文學走到今天重新回歸文學母題並賦予它現代品格的標誌性*作品。
之所以稱為「標誌性*的作品」,是因為20多年以來,我們的作家們不知為什麼主動放棄夢想和臆造的權利,專注於極端現實主義的批判、揭露和詮釋。不管是傳統還是現代抑或是後現代,大家的著力點都在比賽誰的手術刀最快最亮最能夠「入木三分」。還好,大眾媒體的崛起和學術專著的理性*分析,很快將大部分作家淘汰出局。但意識形態的陰*影依然是作家想像力的羈絆和痛。即便是留在文學母題花園裡極有才華的作家,也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在自己的臆造空間和語境裡縱橫捭闔,用「刑」、「血」、「殺」、「忍」刺激著我們的神經,讓我們領略黑暗有多黑,活著有多麼的艱難。他們是文學史上重要的一支,自然有人在多年以後祭奠。但是,當我們的讀者需要向未來討生活,需要勇氣和熱情的時候,當我們的心靈被不潔和不良蒙塵,需要淨化和救贖的時候,我們的作家和藝術家們是不該缺席的。正如災難來臨,不同種族不同信仰的人們都要無償無私地伸出援助之手一樣,這是超越一切的絕對真理!是不需要討論和研究甚至不允許片刻猶豫的義務與責任。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可以肯定地說,《天瓢》回歸文學的母題,它所創造的「形」和「神」的美,它對生命和自然幾近柔情的肅穆和崇拜,標誌著一個新的文本時代的來臨。
見證《天瓢》還有一個重要的標誌是,該書一定會走向長久和暢銷。這是文學特別是小說之所以成為文學和小說的獨立品性*,純粹的美就是永恆。多年的審美經驗和編輯敏感告訴我,在諸多的情感接受中,陶醉是最好的狀態。拍案而起、痛哭流涕,都是短暫的情緒,只有美可以讓人深深地陶醉,形成記憶和口碑。《天瓢》更讓人陶醉的是自己最熟悉最親切的童年、身體和田園。陶醉作為美的一種接受狀態,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抑或在提升情感的健康程度上,都會對生命產生依賴,特別是大善若水、用愛撫摸自己的陶醉,更使人的心態平和、目光寧靜、志向高遠。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誘惑和享受。科學實驗證明,和諧舒緩的古典音樂可以使奶牛神經鬆弛,奶量大增,而人類對自身生命的詩性*陶醉和體貼,分泌的就不僅僅是淚水和血脈通暢的健康元素,還有有限向無限過渡的宗教和信仰。李約瑟博士稱中國傳統文化為水田文化,《天瓢》的水與之契合,瀟瀟灑灑,陰*柔有勢。
當然本書也有震撼。比如小說中的一個主人公被權利的仇恨支配了一生,但在勝利的晚年卻顯出寬容;比如妻子和情人的互相慰藉共同攙扶著一個男人走到生命的盡頭;比如人性*在卑微和醜陋中依然表現出燦爛和尊嚴……然而,即使是震撼,也不是像《狼圖騰》那樣雷鳴電閃式的即刻反應。而是那種隱隱的、綿綿的、昏昏沉沉好多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一個人的感覺。這感覺就是:愛比恨更偉大!這是一個奇妙的閱讀感受,當你反覆地咀嚼「愛比恨更偉大」的時候,《天瓢》和書中的雨悄然退去。你會想,太陽出來了,吹熄所有的蠟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