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系傳》裡說:「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天地的意願沒辦法違背,熟練了易經知識可以濟世救人,而致自己少犯錯誤,既然上天安排自己的命運是這樣的,那就安心鑽研學問吧,做一個快快樂樂的人。
我想明白了自己將要去幹的事,心情馬上輕鬆起來,易經裡說:「否極泰來。」我現在的境遇已經壞到了極點,也許該慢慢轉好了。
我拎上行李去肖衍四家,我有他家的鑰匙,不用租房。一走進他家,我又想明白了一件事,肖衍四說我一生中會遇到三個貴人,原來他才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也是最大的貴人,在我生活無著的時候,他管我吃穿,讓我挨過最困難的三年,在我將要流落街頭時,他給我準備好了棲身之處。夫復何求,我真的該樂天知命了呀!
肖衍四家是一個小院三間平房,院子不大,大約六十多平方,可院中間卻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南方人喜歡在院子裡栽桂樹,有大富大貴的寓意,這種樹北方不多,他說整個大都市他這棵桂樹是最老的。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惟一值得炫耀的東西了。
肖衍四是一個喜歡乾淨的人,他的房間裡總是一塵不染,他的臥室在東面的那間房裡,西面的那間是客房,我在那間屋裡睡過一晚,其實肖衍四不止一次讓我從學校裡搬出來,與他一起住,我捨不得宿舍裡的熱鬧,一直找借口沒過來,今天我走投無路了,終於搬了進來,他卻走了,我不由心生感慨。等我住了一段時間後,才知道自己是多麼自私,一個人住在一個院子裡,院子雖小也是空曠的,師父孤獨一生,想找個人作伴,這點心願我都沒有滿足他。
我收拾好房間,躺在床上,一會憂愁,一會困惑,眼皮打起了架。正混沌間,有人叫我:「天一,天一。」
我抬起頭,一個陌生的老人站在面前,鬍鬚雪白,目光爍爍,好像傳說中的太白金星一樣,我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的確是一個人站在那裡,他認得我,我不認得他。
他看我一臉的驚訝,微笑說:「你老祖有一樣東西存在我這裡,我還你來了。」
「我老祖?我老祖是誰?你又是誰呀?」
「哦,你竟然不知道你老祖是誰?」老人很失望:「那你知道周元公嗎?就是和邵康節、二程、張載並稱北宋五子的周敦頤。」
「周敦頤?寫《愛蓮說》的那個麼?」
我輕輕誦道:「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首詞我非常喜歡,我常以「出淤泥而不染」勉勵自己。
「不錯,竟然背誦的一字不差,不虧是名門之後。」老人贊許說,臉上有欣慰之色。
「名門之後?」
「是啊,你是周元公的第三十一代孫。」
我吃驚不小,周敦頤是北宋大理學家,程顥、程頤是他的弟子,我竟然是周敦頤的三十一代孫。
「我是程顥的後人,你老祖有一樣東西存在我們程家,今天我來還你了。」老人說。
「是什麼寶貝啊,你們家竟然藏了九百年才想起來還。」我好奇地問。
「是《梅花易數》的秘訣。」
我跳了起來:「梅花易數秘訣?是我們家的?」
「不錯,是你們家的,當年邵康節先生完成《梅花易數》後,抄了一個副本贈與周元公,稱『我輩之後五百年內無人可享用此學,若誤學誤用必亂天象,五百後你們周家會出一異人,此書可留給他』。並留下一觀人心法,五百年後測之便知周氏異人在何處。周元公怕自己後嗣誤學,故存在弟子二程處,程家守諾,一直守了五百年,用觀人心法測之異人未現,五百年後逢百年一測,如今又過了四百年,才找到你,現在終於可以完璧歸趙了。」老人如釋重負。
我在大喜過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一朝得來全不費功夫。我一伸手說:「那不趕快拿來。」
老人望著我笑。
我說:「你笑什麼?」
老人還是笑,很詭異的笑,然後急轉身嚮往就走。
我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衝過去要拉住他,頭猛得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疼得我大叫,睜開眼細看,原來自己掉在床下。我看了看四周,哪有什麼白鬚老人,原來是黃粱一夢。
我有很長時間都無法從那次的夢中醒來,有許多次我正做著事時,那個白鬚老人會猛地出現在我面前,衝著我笑。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或者是被那個秘訣迷失了心智,要不然,哪會陷進一個夢裡脫不出身呢?
從此我開始天天按時去天橋下面上班,我得吃飯哪,還有阿嬌,我們無時無刻不需要錢。
阿嬌每到週末都來看我,看我的同時會順捎看看我的錢包,看到我的錢包鼓鼓的,她會拉我去逛街,然後假裝不經意撞進一個店裡,而那個店裡總會有她十分需要或十分喜愛的東西。
我掙得是百家錢,自然要還回百家去,為阿嬌花錢,我從沒眨過眼,我愛她,愛這個字是無論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老外,他讓我給他佔一卦,師父沒教過我給洋人算卦,我吃不準,畢竟東方與西方隔著一個地球呢,氣場應該也有時差的吧。我硬著頭皮給他測完,心想,准不准的只當我遛嘴了。沒想到那洋鬼子聽我講完卦,竟然說了句非常地道的中國話:「媽呀,太神奇了,你的師父是鬼谷子吧!」他竟然知道鬼谷子。隨他一起來的一哥們說:「約翰先生來中國五年了,研究中國歷史的。」約翰給了我一百美元。我樂顛顛地跑到黑市上換回來八百多塊人民幣。看著厚厚一摞鈔票,我大叫:「媽呀,太神奇了,一百塊美元可以生下這麼多人民幣啊。」
我回到家,剛合計好要給家裡寄五百塊回去,阿嬌來了。看到她,我在心裡說,媽呀,太神奇了,錢不光能通神,還能通女人啊。她看到這麼多錢,兩眼放光,拉著我的手說:「媽呀,天吶……」「天」是她對我的呢稱。
「天吶,你看你的衣服舊的,都成道袍了,換一件新的去。」
我們去了大都市最大的商場,那個商場我們平時也就是路過一下,從不敢進去,怕受刺激。她拉著我在商場裡飛奔,從一樓逛到了四樓,她的眼睛一直放著光,等從四樓再回到一樓時,她渾身上下換了個遍,人是衣裳馬是鞍,我都不敢認識她了,美不可言啊。
走出商場的轉動門時,八百塊錢還剩八塊錢,我記得清清楚楚,是八塊錢。我暗自感歎,花錢都能花出吉利數,這女人簡直天生就是為花錢而生的。
我看到她手上還拎著幾個袋子,問:「這什麼呀?」
「給我媽買了件打折的保暖內衣,他一輩子都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說完這句話,阿嬌站住了,不好意思地說:「天吶,我忘了給你買衣服了。」
我被她拽著光在商場裡跑了,根本就沒看到裡面有男裝區。我無所謂地說:「我這道袍挺好的,幹我們這行的,這就是招牌。」
她確定我沒有生氣後,挎著我,一臉的幸福,走路都像是閱兵式。
我那時的想法很單純,我一個流浪街頭的人,還可以做到讓阿嬌開心,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快樂就是能讓自己愛的人幸福,幸福的標準是你能滿足她的不時之需。
當然,阿嬌也沒讓我失望,那晚,她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