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清晨,羅只來接我去演播廳,他穿了一件乳白色的休閒服,打淡藍碎花領帶,腳上是一雙淺灰色的皮鞋,渾身上下透出一股俊秀孺雅之氣。我不敢看他,繞過他的車朝前走,邊走邊說:「昨天晚上的事對不起,我……身體不舒服。」
  羅只攔住我:「小桐,一起走。」說完不由分說,拉開車門把我塞進車裡。
  羅只發動車,一路向海邊馳去。
  我說:「上班時間到了,去晚了老闆要扣我薪水,請送我去演播廳好嗎?」
  羅只一言不發,只是飛快地開著車子。
  在海邊,一群海鳥自椰樹林裡飛過來,白白的身子,灰灰的腳,頸上一道淡藍色的項圈,有點像羅只。
  我輕笑了笑。
  羅只停下車,問我:「笑什麼?」
  我搖搖頭:「沒什麼。」轉而問他:「這麼早帶我來這兒來幹嘛?」
  羅只幽幽地說:「來看看大海,我們離海這麼近,可是來看過它幾回呢?我離女人那麼近,可是愛情又在哪呢?小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說完,羅只兩眼熱切地盯著我。
  我淡淡地說:「不明白。」
  羅只忽然抓住我的手說:「小桐,我愛你呀,你沒感覺到嗎?」
  我不以為然:「你的女人很多。」
  「不,小桐,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實她們只是想借我的力量實現她們的慾望,不過逢場作戲罷了,而你不一樣,我認識的女孩子中,只有你真正讓我動心了,我會珍惜你,愛你一生。」
  說著,羅只把我拉近他,搬過我的頭,輕輕地吻我的額,眼睛,鼻子……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喘息急促起來。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弱智,我的戀愛還沒開始,我已經無法把握自己了。羅只的手不停地在我身上撫摸著,他的嘴唇越來越濕潤,我的理智也被他濡濕了,慢慢融化,我在心裡固守很久的是非觀念正一點一點被羅只舔噬掉,因為愛情,因為羅只,我不管對錯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落在車前的水鳥驚醒了我們。我推開羅只,整整衣裙,看那只藍頸的鳥還沒飛走,指給羅只看,羅只開懷大笑,少頃,收笑說:「有時候真想做一隻小鳥。」
  「我也是,只是不知做小鳥可不可以自由的愛一個人。」我輕輕地說。
  羅只溫柔地攏住我的肩說:「肯定可以的。」
  我們趕到演播廳時,阿非正沉著臉站在門口指揮工人卸道具。我走過他身邊時,他看看我,又看了看手錶,叫住我說:「小桐,你去了哪裡?是不是和羅只一起出去的?他那個人,生活很不規距的……」
  很多人都看我,我有些窘,邊往裡走邊打斷他的話說:「何老闆,如果我遲到的話,你可以扣我的薪水,但是我的私生活你不可以干涉。」
  中午吃飯時,我故意領了盒飯拉著羅只在一起吃,阿非的臉色越發的難看。幹活時阿非不時地沖工人發脾氣,我感到好笑,阿非呀,為什麼你對愛情這麼的束手無策呢?
  晚上收工時,阿非叫住我:「小桐,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羅只站在遠處的車旁向我招手,我看了一眼阿非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愛情是不能夠勉強的,對不對?我們隨緣好嗎?」
  「不,小桐,不僅是愛情的事,我想給你談談羅只這個人……你太年輕,你不懂得人心險惡……」
  我厭惡地逼視阿非,冷冷地說:「何老闆,為什麼要這麼鼠肚雞腸呢?羅只怎麼樣,我會看,你別忘了,我已經是一個成人了。」
  說完,我丟下阿非,逕自朝羅只走去。
  愛情有時就是如此殘酷,在你愛和你不愛的人之間,只能是愛憎分明,根本就無法去顧及傷未傷害別人。
  那晚,我和羅只先去喝酒,然後跳舞,再然後駕車去海濱大道兜風,一直瘋玩到深夜,我開心的不行,在回來的路上,再一次地拿阿非與羅只相比,在阿非身上更加找不出值得一個女孩去愛的地方,他不會玩,不會享受人生,不會哄女孩子開心,作為一個成功的男人,在如今這樣的時代裡,他像一條侏羅紀的恐龍,不合時宜地游弋在霓虹燈下,他找不到愛情的入口,也找不到人生的出口,他只能孤獨地看著這個流金溢彩的時代流淚。
  羅只伸手打開音響,是鄧麗君在唱「有緣相聚,又何必常相欺,到無緣時分離,又何必常相憶,我心裡有的,只是一個你,你心裡沒有我,又何必在一起……」我喜歡她的歌,她的淒美和柔情。羅只問:「你去哪兒?還回公司的宿舍嗎?」
  我有些無奈地說:「不回那兒,我還能去哪兒呢,在這個城市,我是沒有家的。」
  羅只溫柔地將手搭在我的肩上說:「去我那兒好嗎?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我愛你,就不會讓你在這個城市裡受半點的委屈。」
  我看羅只,他一臉的真誠。「但是——」我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車到公司門口,我一下車,阿非醉醺醺地從旁邊走過來,攔在我面前:「小桐,我等了你一個晚上……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我還是要提醒你,離羅只那小子遠點,他是一隻色狼!我曾親眼看到他在酒吧裡和舒琪在一起……」
  羅只不以為然地拍拍阿非的肩說:「阿非,別這樣,你是商人,應該懂得競爭也是需要風度的,侮辱他人只能暴露自己的卑鄙,我們曾是很好的朋友,為什麼非要弄得跟仇人似的呢?」
  阿非紅著眼看羅只:「你有那麼多女人,為什麼還要來欺騙單純的小桐?你的事我本來不願管,可是小桐我不能不管……你放過她吧,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聽阿非如此說,我不由怒上心頭:「何非,你給羅只錢什麼意思?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管我?你是我什麼人?想做我的監護人是嗎?你夠資格嗎?」
  「小桐!」阿非吼起來:「你還執迷不悟呀,他是個騙錢騙色的惡棍!」說著阿非握拳猛地打在羅只的臉上。
  羅只看看阿非,出乎我意料地冷靜,他輕輕地說:「阿非,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放心,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對小桐的愛都是發自內心的,我會好好待她的,從明天起,小桐辭職了。」說完大度地握了握阿非的手,拉我上車。
  我回頭看阿非,他有些落魄,在這個城市裡,他同我一樣,也是形只影單。我知道,今晚我若從他面前走出去,今後我是不可能再回來了。我有些猶豫,畢竟阿非在我走投無路時收留過我,而且他也是愛我的,我忽然覺得自己太無情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可是,愛情的事,是不可以有同情的呀,我低低地說:「阿非,我們還是朋友,你——多保重!」說完逃似地鑽進車裡。
  羅只發動車,鄧麗君還在唱:「今天說要忘了你,明天卻又想起你,念你念你在夢裡,問此情何時已……」我的臉上濕濕的,我知道是自己流淚了。
  羅只拿紙巾給我:「小桐,別哭好嗎?你一直是個快樂女孩的……如果你後悔跟我走的話,那我現在馬上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我不會後悔,可是——」我將目光投向窗外「阿非不會害我的……他真的很愛我,所以才……我是不是傷他太深。」
  羅只用一隻手輕輕攬住我的背:「我也不會害你的,相信我小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別想過去的事了好嗎?開心點,明天我們去香港看馬賽好不好?」
  我忽然記起阿非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兀地問羅只:「你認識舒琪?」
  羅只沉默了一下,笑笑說:「不認識,不知阿非怎麼會提起這樣一個名字,你的朋友?怎麼,是不是因為阿非說我和她在一起過,你懷疑我……」
  我不介意地一笑:「不會,我即使不相信你,也還得相信舒琪——我們是親如姊妹的好朋友。」
  我要過羅只的手機,撥舒琪的號碼:「舒琪,是我,小桐。你自己在家嗎?我無家可歸了,今天去你那兒暫住一晚好嗎?謝謝,我馬上就到。」
  我關上電話說:「麻煩你送我去福田區,今晚我住舒琪家。」
  我看看羅只,他的臉色灰灰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