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妍很像那個叫方麗麗的女人。拋開與劉曉妍組成家庭這個不現實的念頭,於江波還是很想與這個女人接觸的。就在他朝這個設想邁進時,當然是因為工作太忙太忙了,梁艷芳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動搖了他的這個設想。
一
宿偉把車開進金州市人民醫院的大門時,還看了一眼放在駕駛副座上的手機。他擔心因為發動機的轟鳴聲淹沒了手機的響聲。他怕手機響,又擔心手機不響。四天來,為那輛可能裝載有假香煙的軍用車,他和刑警支隊的戰友們幾乎沒有合過眼。這輛神出鬼沒的軍車,忽兒在這裡出現,過一會兒又在那裡冒出來。
宿偉知道,這是他們的疑兵之計、調虎離山之計。說不定另一輛也可能裝有假煙的車會在什麼地方突然開出來,到他們知道了,假煙已經無影無蹤了。
老局長汪吉元離開金州時,再三給他交代了這起案子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宿偉對老局長說:「你放心去吧,我不把老局長在任時的這起大案要案破獲,就辭官不做,像局長一樣『回家放羊去』。」
汪吉元笑笑說:「我是放羊娃出身,會放羊,你宿偉去放羊,還不把羊餓死了?」
宿偉已經掌握了兩個方面的重要線索。一是他們在運假煙之前,總要弄一輛裝有其他貨物的軍車迷惑警方。但警方全力以赴圍住這輛軍車時(當然了,查軍車得有上級機關的批准,上級機關批准還要有軍方的同意),這輛車上並沒有你要查的假煙,而真正的假煙已被另外一輛車送到了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有一點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這個假煙工廠並不在金州市,究竟在金州市以外的一個什麼地方,這誰也不知道。但是,這四天來,這輛軍車害得警官們從局長到支隊長、大隊長、警員,沒有一個人回過家,雖然安排了充裕的時間睡覺,可他這個新上任的局長卻沒有時間睡覺,有時睡那麼一小會兒也是根本睡不著。可剛要睡一會兒時,電話來了,軍車又出現了。這時候的宿偉手握「尚方寶劍」(上級機關和軍方聯合簽署的搜查令)即刻趕到現場。可是,你趕到現場時,那軍車就悄無聲息地停在那裡。你能說這車裡真有問題?如果搜查了,這車上沒有問題,不說你如何向上級交代問題了,要是出現另一輛真有問題的軍車時,你怎麼辦?到那時,你就會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這軍方的搜查令只能搜查一次,要搜查第二次必須重新拿到軍方新的搜查令。
這次行動,宿偉沒有通知煙草部門,因為煙草部門根本靠不住。可是,不巧的是這次行動時,宿偉的老父親因病住院了。老父親已經八十多歲了,據醫生講怕是過不了這個大年了。四天來,宿偉的親戚朋友、哥們兄弟,沒有一個不向他興師問罪的。
他害怕接任何一個他熟悉的這些人的電話,尤其是姐姐,他又不能不接她的電話,一接上就沒完沒了:「你還要不要這個父親了?」
你捫心口問問自己,作為一個兒子,能在父親住院時,在父親就要離開人世時不來看他老人家最後一眼嗎?……
宿偉無法和這位不講理的姐姐對話,工作忙時,他就單方掛斷了電話。這下這位不講理的姐姐更加不依不饒了……四天來,宿偉每天除了案子外,不得不應付這些來自方方面面、興師問罪的電話。
第二個方面的線索是:煙草部門和造假煙者有一定的聯繫。
這個結論已經有很多證據被證實了。宿偉想不明白,這煙草部門也是國家的執法機關,為什麼在這麼重大的問題上面,不能旗幟鮮明地支持他們公安部門的工作呢?可惜的是,公安機關對煙草部門的這種行為是無權過問的。但是,無權過問並不意味著不能管,宿偉想過等這些假煙案水落石出後,鄭重其事地向有關部門舉報煙草部門這種違紀違法的行為。
宿偉把警車停在醫院的停車場裡時,才明白自己是來醫院看父親來了。既然是看父親來了,就把工作上的事暫時放一放。
對,暫時不管工作上的事,趕緊上樓和父親見個面。別等父親真的老下了,留下一個天大的遺憾。他從後座上提下一大包田小寧替他買給父親的營養品、滋補品之類的東西,三步並兩步上樓朝父親的病房走去。
病房的門開著一條縫,他從門縫裡清楚地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從父親一張一合抖動著的嘴唇可以看出,父親正在吃力的說著什麼。床邊圍著妻子肖紅、兒子宿紅、姐姐宿英等人。
就在宿偉推門的一剎那,揪心的電話鈴聲響了。他見顯示器是刑警副支隊長田小寧的電話時,猶豫了幾秒鐘。怎麼辦?這個電話是接還是不接?接了,他肯定得返回工作崗位。他知道,沒有重大情況,田小寧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給他的,因為田小寧知道他剛剛來到父親的病房。
宿偉退後了幾步,毅然決然接上了電話。
「局長,獵物出現了。」
「好!你兵分兩路,嚴密監視。我馬上返回。」
「局長,我有個預感。」
「快說!」
「我感覺這次的文章在第一個獵物的身上。你放心吧,局長。我算著你剛到醫院,你在醫院呆一會兒吧。這邊,決不會出任何漏子!」
「很好,小田,我的直覺也是這樣。我也感到,問題在第一輛車上。你重點保護第一個獵物!」
扣上電話時,宿偉才發現姐姐端著尿壺從病房裡走出來了。
「進去吧,咱爸可能是快不行了。」
「姐,我……」
見姐姐宿英急匆匆朝廁所走去的背影,宿偉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是進去還是離開?他知道,他要是進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走出病房的。別說是妻子、姐姐她們不讓他走,四天未見面的父親一定會有很多話要給他這個兒子說。可是,案情就是命令,他這個新上任不久的公安局長,說什麼也不能不去現場呀。何況,制假煙販假煙案是汪局長離開金州後遺留下來的一起特大案件。如果自己不到崗位上去,萬一出現什麼紕漏的話,那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事。既然案情重大,那就馬上離開醫院去現場,可是他又不忍心離去……
姐姐悄悄地走到了弟弟的身邊,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姐姐很溫和。她說:「剛才爸還說你呢,他說小偉一定有重大任務,不然早就來醫院了。他要我們理解你,支持你。……小偉,你去吧,我聽到你的手機響了,你的手機響肯定是案子上的事。……忙完了馬上回來,要不然你就真見不著爸了。」
二
衣環球的交代正在按他自己的計劃進行著,汪吉元只有耐心聽的分了。他知道,你要是連衣環球這點要求都不答應的話,別說是假煙工廠這樣的大案子,就連小小的案子他也不會說。甚至他乾脆像這些天一樣一言不發。你又有什麼辦法呢?現在惟一的辦法是耐心地聽他說,耐心地聽他擺自己的功勞、說自己的苦勞,等擺完了、說完了,不由他不說自己的問題。
那一年,三十出頭的衣環球是湯縣呂九莊的大隊支部書記,也是全縣最年輕的支部書記。「四人幫」垮台後,包產到戶的熱潮在農村大地剛剛興起。
縣裡公社的態度很明確,必須把歸集體所有的東西分下去,分到農戶手裡。連機耕隊都得解散,把拖拉機、大型收割機等機械全大卸八塊,你一隻輪胎、他一個發動機。農業學大寨的成果,全部大條田劃成小塊,按人頭分下去。面對這一切,衣環球確實疑惑了。老毛爺說過,農業的根本出路在於機械化。通過幾年的戰天斗地學大寨,呂九莊十之八九的田地都平整成了大條田,遠遠望去,像學生娃畫在圖畫本上的畫一樣,一方方、一塊塊,要多平順有多平順,要多整齊有多整齊。大拖拉機在大田里一開,要多威風有多威風。轟轟隆隆一陣陣,一大塊條田就翻好了。春種秋收更是不一樣,播種機、收割機開進田里,可頂幾十頭牛、幾百人。
過去皇天背上老日頭種,半個多月的種,如今一半天就種好了,你說快當不快當?過去頭頂烈日腳踩黃泥,彎著腰割田的苦日子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割一塊條田大的地,十幾個人少說也得十天半月的時間,可如今大型收割機轟轟隆隆往大田里一開,三下五除二,只用一兩個小時時間,全報銷了。可見,機械化確實是農業的出路,農民的希望呀。
可是,現如今要把三年大干小田變大田的心血付之東流,把剛貸款購買的農機你一塊他一塊地分掉,還要把集體的貸款你一百他三百的劃到農戶的頭上。這是個啥章程啊?這不是後退,這叫啥?
衣環球又一次背著星星來到了他帶領全體呂九莊社員剛剛才開出的這一片大條田里。原指望從今年開始,呂九莊的父老鄉親們該享享機械化給他們帶來的福氣了。原指望該到了真正兌現三年前他在全大隊全體社員大會上給全體社員承諾的時候了:「你們辛苦三年,眼窩裡淌汗、手心裡起皮,把兩千多畝荒地和三千畝小塊田開成了大條田,一個勞動日三毛錢的歷史過去了,今年我們的勞動日值最少可以升到三塊錢。」
這三毛錢和三塊錢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概念呢?父老鄉親們過去辛苦一天掙三毛錢,如今辛苦一天可掙三塊錢,你能說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可這天大的好事輪到祖祖輩輩受苦受累、缺錢花、缺吃少穿的呂九莊農民身上時,這政策咋就變了?按理說,這變也應該越變越好才對,怎麼能把剛變好的東西又破壞掉呢?
衣環球百思而不得其解。
衣環球像個鬼魂一樣,在黑暗的大條田里轉悠。他雙眼裡閃著怨恨的、絕望的光,憤怒和羞恥感嚙噬著他的心靈,也摧毀著他的思想。他進一步想,這絕不是黨的政策。黨的政策歷來都是順民心、合民意的,這肯定是縣裡、公社極少數人的意思,這些不為社員群眾著想的所謂黨的領導並不能代表黨。縣委副書記馬玉炳說得好,分田到戶不能一刀切,其他地區搞就合適,你呂九莊搞就未必合適。
怎麼辦?你衣環球是大隊支部書記,是呂九莊三千口子社員群眾的主心骨,你要拿出你自己的主意來。絕不能讓縣裡、鄉里個別人說的話,把呂九莊多年來辛辛苦苦學大寨的成果化為雲煙。
對呀,馬玉炳副書記的話說得多好呀,包產到戶應該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馬玉炳的年齡比自己大個五六歲吧,可他的政策水平比我衣環球可是強多了。我為什麼不在因地制宜上做文章呢?
馬玉炳副書記的話,還沒有徹底使衣環球開竅。但有一點,馬副書記的話使他的心情平順了許多。
衣環球把身上的半新軍用皮大衣在身上裹了裹,順勢躺在了濕漉漉、潮乎乎的土地裡。他吮吸到了香甜的屬於生命的那種從土地散發出來的氣息。
突然間,他伸胳膊蹬腿,伸直了身子,雙眼透過黑沉沉的夜幕,彷彿看到這五千畝平展展的大條田里堆滿了金銀財寶和黃澄澄像山一樣的糧食,還有高樓大廈、工廠、學校、醫院、幼兒園……
蒼天在上,五千畝土地做證,衣環球確實是一條漢子。他當呂九莊支書前,大隊的情況用幾句順口溜最能說明問題:「七高八低不成地,畝產量才有一百幾;一年的莊稼兩年苦,到頭來還哄不住肚兒皮。」也就是說,這裡的畝產量才有一百幾十斤,最高也就是兩百斤過一點。為了徹底改變這貧窮落後的面貌,衣環球上任後就定出了「勒緊褲腰帶苦幹三年坡地變條田,趕學大寨戰天斗地農戶糧滿倉」的呂九莊發展規劃。
在他的帶領下,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塊塊肥沃的閒灘荒地和良田連成了大田,第一年用租來的推土機、拖拉機推翻出了近八百畝田,第二年又貸款平整好了一千八百多畝,雖說糧食畝產量還徘徊在兩百斤左右,可多開出來的近五百畝土地給呂九莊大隊帶來了近十萬斤糧食的收益。大家知道,雖然有些荒地很肥,可平整條田時不可能把肥土都保留在大田的表面,所以這些地十之八九都是生地。在生地裡能長出一兩百斤糧食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拿支書衣環球的說法就是第二年產量就會上來,一來地種一年就基本上熟了,再給施點坡土、農家肥什麼的,這麼好的田哪有不長莊稼的道理。
社員們苦幹了眼、累彎了腰、流盡了汗,可也換來了不少實惠,遠的不說,那大條田雖好都是集體的,一部分社員還沒有看到它的希望。可這一年的勞動日值由前一年的一毛一分錢提高到了三毛一分錢,整整提高了兩毛錢。兩毛錢是個啥概念?莊稼人算得可清楚了,兩毛錢就是四個雞蛋錢哪!這對摳雞屁股換鹽穿衣服的莊稼人來說,那是一筆不少的收入啊!這到第三年更是了不得,大家的勁頭是更足了。到目前為止,把剩下的一千五百畝地全給平完了。大家都鬆了口氣,衣環球也長長出了口氣,這下可好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種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的神話有望在呂九莊這塊土地上變成現實。
就在這樣一種形勢下,這上面讓你分田到戶,別說是衣環球想不通、呂九莊的社員們想不通,就是想通了,誰還有心思去再把大田變成一塊塊小田,把貸款買來的拖拉機大卸八塊分了,再把機耕隊給解散了,然後呢,把集體平地貸的貸款分攤到每一個社員的頭上。你想想,這樣的事誰願意幹?
不行!衣環球堅決地說出一句「不行」時,又看到了呂九莊的未來:五千畝大條田的田埂變成了柏油大馬路,上面車來車往;五千畝大條田里,播種機、收割機排成隊轟轟隆隆播著黃燦燦的種子。隨後,大型收割機的屁股裡吐出了一車車金黃金黃的糧食,一輛輛運糧的車隊把糧食運進了國家的糧倉,換回了嘩嘩啦啦響的數也數不完的錢。他用這些錢建工廠、建學校,莊稼漢的子弟穿上了時髦的服裝,像城裡人一樣進工廠當上了工人,孩子們也像城裡的娃娃們一樣進入了窗明几淨的校舍……
他想把呂九莊變成現代化的農村,這農村裡有城市,城市裡有農村,農田里有高樓,高樓裡有農民……可是這一切都離不了錢。
「對!作為呂九莊的帶頭人我不但不能打退堂鼓,還要頂住包田到戶這股風。呂九莊有呂九莊的實際,呂九莊把田分了,是倒退,是犯罪。我要成立一個機械化作業組,分出三分之一的社員種地。再成立一個副業隊,到城裡去掙錢。還要成立一個工業組,搞調查,建工廠,看城裡人缺什麼,我們就製造什麼。對!就這麼幹!」
大隊部院子的一角是呂九莊新成立的機耕隊,各式各樣的農業機械氣派地停放在院子裡。履帶式的「東方紅」牌-75型拖拉機,翻地的犁鏵還高高地架在它的身後。大輪胎的是「東方紅」牌-28型拖拉機,這是一種多用途農用機械,可以播種、翻地、打場,還可以搞運輸。
最為壯觀的還是那台收割加脫粒的龐然大物——聯合收割機,它集收割、脫粒、揚場、翻地於一身,是機耕隊最為現代化的農業機械之一。……
這些農機都是呂九莊的帶頭人衣環球托門子、拉關係貸款買來的。
大隊部裡擠滿了人,有幹部、有社員,他們在等待著支書衣環球的到來;大隊部的院子裡也有不少人,他們在停放農機的地方轉來轉去,一方面在心疼這些個「龐然大物」,一方面也在等待支書衣環球。
這些人中的相當一部分,都對呂九莊的未來充滿了憂慮,如果分田到戶解散了機耕隊,這就意味著給瘸腿上又狠狠地敲了一棍子。呂九莊本身就窮,這窮帽子還沒有抹掉,就背上了一屁股兩肋巴的債(貸款)。如果再把這些債分攤在社員身上,那可是了不得呀,別說一輩子還不了,兩輩子、三輩子都夠戧。
人們嘟嘟喃喃議論著、謾罵著。議論的是那部分擁護衣環球的人。這政策怎麼說變就變了呢?早知道要分田到戶,幹什麼要平田整地呢?幹什麼要貸款買農機呢?如果真正的把田分了,呂九莊的社員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無底深淵之中去。他們希望衣環球能站出來,別分田、別散了機耕隊,他們會跟著衣環球幹到底的。謾罵的是一部分反對衣環球的人。他們認為,呂九莊的這場大災難全是衣環球一個人造成的。你姓衣的不是能得連屎都拉不下來了嗎?怎麼就沒看清政策會變這一條呢?你貸了那麼多款,買來了這一堆賣不出去的鐵疙瘩,擺在大隊的院子裡,是看西洋景呢,還是能變出更多的錢來?想到那麼多的貸款就要分到他們的頭上時,他們恨不得活剝了衣環球,恨不得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把衣環球押上批鬥台,一鞋底一鞋底的打衣環球的臉,打死這狗日的衣環球才解氣呢……
你擁護也罷、不擁護也罷,你歎氣也罷、氣憤也罷,擺在大家面前的一個最實際的問題就是,如果衣環球扔下挑子不幹這個支書了,該怎麼辦?
在呂九莊,有這麼一種說法,衣環球弄不成的事情,別的人更是沒治。對呀,連衣環球都玩不轉的事,再上來個什麼人也是白搭!就在大家焦急等待的時候,在村上蹲點的縣委副書記馬玉炳在大隊長呂黃永的陪同下進來了。大家伸長脖子往後瞧,衣環球並沒有來。他們中有人把吃剩的喇叭煙頭狠狠地扔到了地上,還用腳踩了又踩:「怎麼了?躲得了初一,還能躲過十五?」
「對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我們尋他去!」有人附和道。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大隊長呂黃永是復員軍人出身,有那麼一點兒沉穩勁兒:「你們以為他衣環球不著急呀,別看他猴勢勢地在大條田的埂子上蹲著,可嘴上急出了一圈泡。你們知道嗎?一夜裡他就那麼猴勢勢地蹲到了天亮。我估摸著他的新招數就要出來了。」
「什麼新招?該不是又要貸款讓我們背著吧?」
「不管什麼招,他倒是著個面啊!我們都快急死了!」……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質問告一段落後,馬玉炳接過一老農遞過來的喇叭煙,狠狠地吸了一口說:「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
馬玉炳被濃烈的煙葉嗆得咳嗽了幾聲,他把喇叭煙遞給大隊長呂黃永,後者熟練地抽了幾口,從衣袋裡掏出了伍分錢一盒的「金雞」煙,遞給了馬副書記。馬玉炳把煙盒裡的煙散給了周圍的幾個老農,剩了一支叼到了嘴上,一老農給他點上了火。看得出來,這位縣委副書記與老百姓的關係是那一種很融洽的魚水般的關係。
馬玉炳從嘴裡噴出的煙,又進了大大的蒜頭鼻子下的一對鼻孔,他吸煙時,大家都安靜得出奇。
「父老們!鄉親們!」馬玉炳聲音洪亮:「政策要變的依據是什麼?我告訴你們,是咱們大家的意志。大家想一想,我們費了那麼多的力氣,剛把地平整好。我們貸了那麼多的款,剛剛成立了大隊機耕隊。你們說,黨能不管咱們嗎?所以,大家別擔心。別的地方可以分田到戶,我們呂九莊不適合分田到戶。你們也別擔心,衣環球不會撂挑子。他呀,正在捉摸我們大隊的發展大計哪!」
社員們靜靜地聽著這位年輕的縣委副書記給他們講話。說實話,別看這位縣委副書記年紀不大,才二十多歲三十歲不到,可他說的話一套一套的,每一句話都很有份量,大家都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