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像大將軍的將令一樣,汪莊鎮從東到西全動起來了。房屋頂上站滿了忙忙碌碌拆頂、抽椽梁的人,塵土在整個鎮子上飛揚著。人們在塵土中看著、說笑著,一個個汗流滿面,任揚起的塵土在衣裳上落著。
有人讚歎說:這在汪莊鎮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呀!
這個說:汪莊鎮多少年來,第一次這麼大的氣魄!
李四說:鎮子就得像個鎮子,鎮長就得像個鎮長!
張三說:這汪雞換還真行,幾任鎮長為之頭疼的事,他就這麼解決了。
李四說:這下可把大禍惹下了,那汪死狗是幹啥的,會饒了他?
王麻子接上說:照你這麼說,就讓汪死狗這些狗日的沒了王法,讓共產黨的官給這些人當小大娃子?
六
調到縣裡任工商局局長的老鎮長把電話打到了賓館裡:「於鎮長,……我好,能好嗎?你這個鎮長是咋當的?汪莊鎮都鬧翻天了!……汪四全羊館是鎮上的經濟支柱,連同其他商業網點全讓汪雞換用推土機推平了。汪四狗被汪雞換打成重傷住進了醫院。……重不重?好,我告訴你:頭上繚了六針,鼻子繚了四針,嘴上繚了三針……」
於代鎮長聽完老鎮長的電話,癱坐在了沙發上,對邱鎮長、王主席說:「汪雞換這個愣孫,這下把禍惹大發了,在天爺的屁門上捅了一個窟窿……真個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呀!」
於是乎,他們就急急忙忙回到了汪莊。還沒有休息一下,就沿著街面看起汪雞換的大作來了。
人大王主席見亂七八糟的街道一下子齊刷刷了,高興地說:「這汪副鎮長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他立了件奇功呀!於鎮長,小汪應該支持!」
邱副鎮長因為幾年來分管街道規劃、土管、經委工作,為違章建房事,他費過不少勁,面貌卻一點也沒有改觀,挨批評受氣就更不用說了。但實話實說,他一個副鎮長,確實是無能為力,也從來沒有得到過汪雞換這樣一個獨立工作的機會。他在佩服汪雞換之餘,莫名其妙的嫉妒也在心中油然產生了。他說:「這完全是無政府主義,達麼大的事情應該等於鎮長回來再決定麼。」
於代鎮長說:「邱鎮長,你說的一點都不差。這小子確確實實是眼中無人!」
……
這天召開的鎮黨委會上,經代鎮長、鎮黨委副書記的提議,汪雞換的科技副鎮長職務被解除了。
會後,於代鎮長派人在趙家溝養羊專業戶家中把汪雞換找了來,於代鎮長代表鎮黨委、政府給他談話。
「小汪呀,這事你辦得太草率了。」
「啥事辦草率了?於鎮長。」汪雞換明知故問。
「拆除鎮上違章建築的事你請示誰了?汪四全羊館是鎮上批的,你這樣做把鎮黨委政府放在眼裡了嗎?」
「不用請示誰呀。」雞換說,「這是鎮長工作分內的事情呀!再說了,我在執行鎮黨委、政府三月份發的關於強行拆除違章建築的文件決定。汪四全羊館是釘子戶,應該拔。」
「那挪用鎮上辦企業的錢給教師發工資,鎮上也發過文件嗎?」
「沒有。」
「那你為啥要這樣幹?」
「教師快一年了拿不上工資,誰來給娃娃們上課?」
「那你也得等我們回來了以鎮上的名義解決嘛。」
「我就是這麼給他們講的,我是代表鎮長來給你們送工資來的。」
「分攤飯款的事呢?老鎮長已走了的人了,你扣他的工資合適嗎?」
「合適。誰吃飯誰掏腰包,天經地義。」
「汪雞換,這麼說你還全有理了?你這個副鎮長是怎麼當上的?」
「是鎮黨委、政府,確切地說是你於鎮長提拔的呀。」
「那你就得維護鎮上的威信,你怎麼……」
「於鎮長,我這樣做就是為了維護鎮上的威信。這些年來,鎮上的威信早就喪失了,在老百姓心目中,鎮上的領導是『三不一會』幹部,喝酒一斤兩斤不醉,打麻將整夜整夜不睡,幹工作一個一個不會,跳舞三步四步都會。你於鎮長來了,總得做出點成績吧。你提拔我當副鎮長,我也想報答你。我想,汪莊這不死不活的局面該到你於鎮長的手下改變了。老百姓就盼著來個能工作、能辦實事的鎮長來呢。我給你抬好轎子是我的責任呀。」
「照你這麼說,你這麼干是為了我好?」
「就是嘛!汪雞換說:你上任後,過去年年喊叫解決的老大難問題解決了,老百姓就把這筆賬記到了你的身上。功勞是你鎮長的,這得罪人是我汪雞換的。教師的工資拿上了,他們知道這錢是鎮上的,你是鎮長,他們感激的還是你於鎮長。這兩件事對上對下的影響很大,如果借這東風乾下去,汪莊鎮是大有希望的。」
「別說了!」於代鎮長聽不下去了:「油腔滑調,我還用得著你來教訓嗎?你目無領導,目無組織,為了一個張珍珍,洩私憤圖報復,還動手打人。」
「於鎮長!你別胡說!說我目無組織,目無領導,油腔滑調,我接受,這話就算我沒有說。說我執行鎮上的決定拆除違章建築是為了張珍珍,那是胡說八道!動手打人更是無中生有!你可以調查,現場有那麼多的人,我動手打人了嗎?」
「好了!」於代鎮長粗暴地說,「我代表黨委、政府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汪莊鎮的副鎮長了……」
「好啊!」汪雞換不慌不忙地說:「於鎮長,我本來就不想當這個副鎮長。我這就走球子,還放我的羊去……我本來就是個養羊的!」
說完這些話,他整了整襯衣上的領帶,平靜地走出了於代鎮長的辦公室,走出了這個他當了不到一個月副鎮長的鎮政府。
他借了一輛架子車,把行李、書籍拉了一車子。
陳幹事、小程、小蘇等鎮上幹部們默默地幫他裝車,又默默地把他送出了鎮政府大院。
他瀟灑地和他們握手道別後,走了。橫穿馬路時,張珍珍從他手裡接過了車轅條。他扶著車跟著她來到了張家的米粥店。張家母女熱情地接納了他……
吃過晌午飯,趙家溝養羊專業戶趙林開著卡車來了。他對汪雞換說:「汪哥,那個破鎮長還是不當的好,有人說,你當了一月鎮長,干了十年的事情。老百姓好呀,著實子給你扎大拇指呢。……本來,我要給你拉上幾十隻羊讓你養的,可也頂不了事。沒有幾百隻羊,你也划不來養呀。我想了個辦法,我們一塊下去,轉一圈,一家要三隻羊,走一百家養羊戶,就能拉三百隻。有了這三百隻羊,你就開始重操舊業,和我們一搭裡養羊吧。大家離不了你的幫湊呀。」
雞換說:「這是個辦法,可我不能白拉人家的羊,我得湊夠了三百隻羊錢,再跟你下去拉。」
「汪哥,這你見外了不是?我們當初捉你的羔子的時候,你收錢了嗎?過了半年才給你還的錢,有些沒鼻臉的人還欠了一年,你現在有難了,我們大家每人給你捉三隻羊也不虧呀。你給我們服過的務,什麼上課啦、傳單費啦、打針啦、看病啦,一塊加起來,超過三十隻羊了吧。再說了,誰也不會收你的錢呀。不信,你跟我走,如有誰收了你的錢,我趙字倒著寫。」
珍珍說:「雞換哥,趙哥說得對哩,你這裡的條件比他們好,我還想帶上飼料、獸藥、針劑等,給他們供這些東西時,頂他們的羊錢。」
「珍珍!」雞換大喜過望,「你是想把珍珍米粥店改成獸藥飼料門市部?……好!珍珍,你真有遠見呀!這是我想了多年的事情呀,正大飼料公司還專門來人給我說過這事呢。去縣裡買飼料,開銷大。好主意!珍珍,我謝謝你!」
珍珍媽笑著說:「一家子人,還這麼客氣幹啥?」
趙林問:「張嬸,你怎麼還不請我們吃汪哥和珍珍的喜糖呀?」
「快了。」珍珍媽說,「日子訂在了七月一號。」
「汪哥!怎麼不給我們發帖子呀。」趙林說。
「少不了你們。」雞換說,「珍珍,我們走。」
汪雞換和珍珍坐趙林的車出發了。他首先把車開到了趙家溝,把自家的羊裝了十隻。
雞換說:「咱們說好的三隻呀。」
趙林說:「我必須是十隻,其他人三隻。」
果然不出趙林所料。他們的車才轉了少半個鎮子,就拉了整整三百五十隻羊。這些專業戶說:我們的發展是你汪雞換幫湊的結果,今天幫你,這就叫魚幫水水幫魚。別看你副鎮長不當了,你來了,我們拿最好吃的招呼,還不要錢,那些王八蛋幹部們來了,我們還不想伺候哩!
這些專業戶不要汪雞換打條子,多者五六隻,最少也三四隻,他們說,這是我們的一點點心意。
汪雞換就把珍珍在鎮上辦獸藥飼料門市部的事說了。他還說,羊錢我心中有數,我會用飼料、藥品給你們還賬的。大夥兒歡天喜地地說,這樣就好得說不成了。
雞換和珍珍在租的農具廠裡重新安營紮寨,雇了十幾個人,買了兩條大狼狗。就這樣,汪雞換小尾寒羊養殖場和養殖場獸藥飼料門市部正式開張了。
為了方便營業,汪雞換把農具廠的牆打開安了個門,通到珍珍米粥店的後門上。這樣裝飼料的車直接停在門市部門口就能裝上飼料,就不用繞個圈子進農具廠的大門了。
這一天,趙林開車來拉飼料,汪雞換把一沓子請帖遞到了趙林的手裡。他說:「趙林,你送飼料時順便把這些帖子替我送到。一定代我請到客人……後天是七一,日子就是那天。」
趙林說:「汪哥,你放心吧,今明兩天十二個村都得去送飼料,你就放心吧,我一個不拉的給你請到!」
他們說笑著一陣陣就裝滿了車,珍珍端來了茶水,趙林和雞換就地一蹲喝了起來。
這時候,鎮派出所的車響著警笛開了過來,車停下,蘭所長和另一位公安上前把銬子銬到了雞換的手上。
「我犯了啥罪?」雞換問。
蘭所長說:「汪雞換,汪四狗告你故意傷害罪的案子,已經縣局批准立案,今天依法拘傳你到縣公安局接受審查。」
趙林急得大叫:「汪哥沒有傷害人,你們抓球錯了吧?」
珍珍母女倆也快哭出來了:「他沒打人憑啥抓人?」
蘭所長不理珍珍母女倆和趙林,推雞換上車,警笛聲引來了好多圍觀的人。
雞換從容地看了一眼珍珍母女倆說:「媽!珍珍,別怕,我沒犯法,審查兩天我就回來了。」說完就鑽進了警車。
蘭所長任警笛響著,故意磨蹭了半天,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雞換順窗戶瞥見了汪死狗的女人。那女人正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瞅著警車,指指畫畫地對人們說著什麼。
蘭所長見圍的人差不多了,才啟動車子。那車怪叫著穿過人群,朝縣城方向駛去。
張珍珍還在母親懷裡哭著……
七
閻王爺好見,小鬼難纏。讓你們所長出來!陳幹事的話音剛落,兩個禿頭的小伙子匡啷一聲,關上了看守所的大門。
門外擁滿了從汪莊來看汪雞換的商人、幹部、教師、農民專業戶等。鎮上的陳幹事來得最早,他拿著文眼鏡、小蘇、小程等鎮上幹部湊份子買的香煙、營養品之類的東西。本來幾個年輕人都要來,一來是怕心胸狹窄的於代鎮長報復,二來今天是計劃生育突擊月的第一天,請不上假,就委託陳幹事來看。
陳幹事也未請准假,他在於代鎮長辦公室裡撂下一句「我非得去,管球不了那麼多了」的話就摔門而去,把於代鎮長氣了個半死。
這些自發來看汪雞換的人中間,屬鎮上的個體戶和農民最多。個體戶對汪雞換是既佩服又感激,佩服的是這個汪雞換的氣魄;感激的是他拆掉了汪四全羊館,給他們出了氣。珍珍的羊被毒死後,他們除了義憤填膺外,還有更多的同情在裡頭。誰都明白,這毒肯定是汪死狗下的,汪莊鎮再沒有第二個人幹這養娃不長屁眼的缺德事。可派出所不管這些,蘭所長說懷疑歸懷疑,沒有證據是不能動汪死狗一根毫毛的。
汪雞換出事後,他們更是氣憤難平。人家是為了救陳幹事才推了一把汪死狗,你派出所怎麼就不分青紅皂白把人給抓了。氣歸氣,權力在人家手裡,你急也是閒的。他們就來安慰張家母女,幫張家母女裝卸飼料,守護羊群。張珍珍除了哭還是哭。他們就說:你們放心,我們聯合起來上訪,到縣上去給雞換作證。難道說紅的還能變成黑的,他汪四狗總不能一巴掌遮天吧!
這一切都給了張家母女巨大的力量。珍珍想,大家這麼熱心,我就決心把養殖場的事兒弄好,等他早一天回來。於是,她就煮上雞、雞蛋,做上了草花子抖皮襖(千層餅)和大家一塊來看她的心上人。
以趙林為首的農民專業戶也來看汪雞換。這些年來,汪雞換給他們的幫助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現在,他出事了,就來看他。聽說開舖子的人和陳幹事要聯名到縣裡上訪,趙林就代表農民專業戶說:也算上我們的份子,我們農民別的不曉得,可好人壞人是分得清的。汪死狗是壞人,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別說沒有打,就是打死了他也是活該。汪雞換可是汪莊第一大好人呀!
日頭爺從看守所兩層的樓頂上照到大門外邊了。怕熱的人們拐到看守所的牆根裡蹲了下來,有的人抽煙,也有的人發牢騷,說閒話,門口丟下了花花綠綠的包袱、提包、網兜……裡面全是吃的、喝的……
張珍珍坐不住了,她又一次和趙林砸門,大家也又一次圍了上來,順著門縫往裡看。還是那兩個禿頭小伙子,推個手推車過來了。禿頭打開門說:「所長說了,東西收下,審查期間,人犯是說啥也不能見的。」
陳幹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乘兩個禿頭收東西的時候,大踏步朝所長室走去,珍珍也跟了上去。還有人也想過去,被禿頭發現了,被擋了回來。所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警察,穿著整齊的警服,佩戴著兩星兩槓的二級警士警銜。他客氣地站起來,請陳幹事和珍珍坐下。
「所長!」陳幹事說,「我是汪莊鎮政府的陳浩。我提個建議,請你允許讓大家在幹部、個體戶、農民中選一名代表看一下我們的鎮長,怎麼樣?」
所長說:「可以。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給你們十分鐘。」
在會見室裡,陳幹事、張珍珍把吃的東西放在了雞換的面前說:「先吃點吧。」
陳幹事說:「汪鎮長……」
雞換打斷了陳幹事的話說:「陳幹事,別叫我汪鎮長,叫小汪吧。」
「不!」陳幹事大手一揮說:「在我們心目中,你永遠是鎮長。」
「就是嘛!」大家齊聲附和。
陳幹事說,「你先蹲著吧,我們合計好了,準備在七一那天去縣上上訪,為你討個公道。」
雞換激動得熱淚盈眶,站起來握著陳幹事的手說:「謝謝、謝謝大家……珍珍,給媽帶個話,讓她別扯心。羊,一定要務習好……」
珍珍含著淚點點頭說:「我們等著你。」
八
過半個鐘點,人代會就要在鎮人民劇院召開了。劇院門口和牆上貼著花花綠綠的標語,代表們胸前別個紅綢子條條,上面有金色的「代表證」或「列席證」字樣。他們三三兩兩的在門外蹓躂、諞閒話。在劇院門口的兩邊,二三十位代表或蹲或站著在說話。
鎮中心小學的女代表程老師說:「汪雞換是個人才,才當了不到一月的代鎮長,就做出了常人難以辦到的事情。他可是個稱職的鎮長啊!」
「就是嘛,現如今的社會裡,像他這樣的人不多見了。」一男代表接上說。
一農民代表也說:「就是的,汪鎮長這人是個人才呀,我們種哈(下)的甜菜,年年換的是白條條。他當鎮長三天半,甜菜站就乖乖地給我們送來了錢。」
「怎麼回事?」一機關代表問。
來自糧站的一代表說:「這事我知道:汪雞換把地區、縣上的新聞記者拉了一車,有扛攝像機的,有提照相機的,都來到了甜菜收購站。站長一看這陣式,嚇壞了,忙打電話請示糖廠廠長。廠長一聽也慌了,讓站長一定留住人,他親自帶錢來兌現白條條。就這麼解決的。」
「干就對著哩。」那農民代表說,「三年的錢兒,全還給我們了。」
趙家溝村村長、人大代表趙保說:「說個實在話,他這人能行得很。我們村的二十多家養羊專業戶,都是他幫湊著發起來的。」
又一位農民代表說:「他可是個好鎮長呀。」
「我們選他當鎮長吧。」
「他還在公安局裡,能選嗎?」
「為什麼不能?他是遭人陷害才進去的。」
「我們個體戶代表商量好了,就投他的票。……條條上沒有他的名,畫圈圈也沒處畫呀。」
趙家溝村趙保說:「不管球他,另寫個名字就是了。」
九點鐘剛過,人代會開始了。主席台上,鎮黨委、人大、政府三套班子的領導端坐在主席台上。
於代鎮長西裝革履、氣度不凡。這也難怪,今天的會議之後,鎮長前面的代字就會去掉,他就是堂堂正正的鎮長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深圳某電子公司汪莊分公司開業前的準備工作就緒,在他任期內的三年之中,他將以電子公司為龍頭,帶動一批鄉鎮工業企業,讓汪莊的工業產值最起碼翻上一番。這樣一來,憑他在縣裡、地區的關係,往副縣級的台階上跨,那定是水到渠成了。他美滋滋地坐在主席台上俯視著他的臣民們想。
在汪莊的歷史上,還沒有一次讓人大代表把上級圈定的人選掉過呢!在全縣,也沒有這個先例。無論是選舉縣長、副縣長,還是鄉鎮長。其實自己不辦這個公司,也會被人大代表選上的。何況還做出了這麼一件在汪莊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壯舉!說老實話,別說一個小小鎮長,就是當個縣長,我姓于的也是綽綽有餘的……
與會代表共一百五十人,代表著汪莊鎮三萬六千人民。今天來這裡行使人民代表的神聖權利,為選舉鎮長投出自己莊嚴的一票。
從代表中選出的一男一女兩名代表作為監票人。
開始報票了。女代表報出了第一張選票上的名字:
汪雞換!
鎮人大主席親自在黑板上寫下了汪雞換三個字,又寫下了「正字」的一橫。
「汪雞換」的名字報出,主席台上的頭頭腦腦們嚇了一大跳,有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男代表報了第二張票:
於林生!
主席台上的人安靜下來了。整個會場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
報票人繼續報票:
汪雞換!
汪雞換!
汪雞換!
一會兒工夫,汪雞換名下的「正」字已經排到了二十七個,而於代鎮長於林生的名下才只有十三票。
掌聲。
雷鳴般的掌聲……
黨委書記轉過頭去徵求人大王主席的意見……
王主席說:按照選舉法,汪雞換當選。
黨委書記:這……
於代鎮長說:扯淡!勞改犯還能當鎮長?說完拂袖而去。
人大代表的圈圈畫完了,圈圈外的汪雞換被代表們選為鎮長。
汪雞換能不能上任、人民代表們能不能如願以償?
發生在汪莊鎮的故事還沒有完……
第三章 市委書記
給首長警衛的便衣武警虎視眈眈的瞅著省委書記後邊的於波,生怕有「披著羊皮」的「狼」混進來。一進門,陳書記就招呼老伴道:「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位你的老鄉,剛上任的新城市委書記於波。」
一
5月20日19時10分。多雲見晴。
於波到省委書記家吃晚飯
於波走出省委辦公大樓時,感覺有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朝他壓來。從陳書記的態度看,是支持自己與程忠的幾個想法的,這更堅定了去新城打一場攻堅戰、破兩個驚天案的信心。這攻堅戰就是馬上籌資、抽調力量進行引黃入新工程。兩個案子一個是群眾舉報市委副書記賣官受賄案,他絕對信其有,幾個水平差得不能再差的一般幹部,居然在他走後短短的三年中由副科升為副縣、正縣。但願祁貴沒有問題,經過秘密偵察,確無問題那是最好的了。否則,一個省紀委副書記與一個腐敗分子共事,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另一個就是三年前想破而沒有破掉的持槍傷人、入室強姦案。這起案子與後來發生的幾起案子聯繫起來分析,他確信系一個團伙所為,就是那個三年前未抓獲的罪大惡極的傢伙。市委書記不是紀委書記更不是公安局長,可是反腐倡廉、保一方平安更是一個市委書記的責任。再說了,這個案子也可以說是在他當公安局長時未破的案子。老公安局長當市委書記了,案犯還逍遙法外,哪有這個道理?自己就不是一個市委書記,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黨員幹部也應該履行其職責。
馬副書記朝他揮揮手,坐進了紅旗轎車。於波朝一溜煙走的轎車揮揮手,才意識到壓力是來自馬副書記這一面,從知道的情況和馬副書記在會上的態度看,要破這兩個案是有難度的。幸虧程忠給他想了個「打槍的不要、悄悄地幹活」的法子,要不,你還沒有找到證據,案犯可能就又消失了。同時,這個案犯的背後還有一個神通廣大、手眼通天的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呂黃秋。
「於波呀,還沒走呀?」陳書記和劉省長下樓了。劉省長接上陳書記的話說:「人家要搭你的車,順路的。……於波,你可得抓緊機會給咱大老闆說呀,不然,你獅子大張口,讓省裡掏兩個億,我可無能為力喲。」
於波朝劉省長笑笑,目送他上了紅旗車。紅旗車徐徐滑出了大門。
陳書記拉於波上了他的紅旗車,說:「兩個億可能夠嗆,亂彈琴嘛!一個億嘛還差不多。哎,於波,我有個法子,你回去後聘楊棟同志做引黃入新的高級顧問,讓他去國家部委給你要一個億回來。」
「人家都下台了,再說他一直不同意上這個項目,說是勞民傷財。他會去給引黃工程要錢?」
陳書記哈哈一笑說:「虧你還和他共過幾年事,對他你應該瞭解的,這個同志本質還是不錯的,只是有點耳根子軟,也怪你不會說軟話嘛。」
「這倒也是。」於波摸摸後腦勺說,「我就是太直,不善於迂迴做工作。」
「知道就好。」陳書記拍拍於波的肩頭說:「為了讓楊棟同志下台也下得體面,畢竟人家還沒有直接的大的過錯嘛。還為了讓他幫你搞這個『引黃入新』工程,省委決定給他一個副省級調研員,給你創造一個幹事的環境。」
於波就想,這是馬副書記的主意,還是陳書記的主意,如果是馬副書記的主意這裡頭就大有文章。但有一點,不論是誰的主意,讓楊棟給引黃工程跑跑資金,當當「顧問」這倒是個很理想的角色。於是,於波就說:「還是省委英明!」
正說著,東方紅廣場到了。
……
於波說:「……哎,陳書記,我到了,該下車了。」
陳書記說:「別下,我請你到家裡小坐,讓你嘗嘗新城人的行面拉條子。」
「怎麼?」於波驚訝了,「我嫂子還能做出新城的風味來?」
「她呀!她就是你們新城人!」
「是嗎?啊呀,我還非得拜見一下不可了。」
紅旗車開進了有武警站崗的「1號別墅區」大門,停在了一棟別墅門前。給首長警衛的便衣武警虎視眈眈的瞅著省委書記後邊的於波,生怕有「披著羊皮」的「狼」混進來。
一進門,陳書記就招呼老伴道:「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位你的老鄉,剛上任的新城市委書記於波。」
於波握住了陳夫人伸過來的手說:「你好……」
陳夫人大方地說:「就叫我嫂子吧。」
「對對對!就叫嫂子,你剛才在車上就叫了麼,咋現在又不叫了?亂彈琴嘛!」陳書記打趣道。
晚飯果然是新城風味的行面拉條子。行面鹵子很地道:幾片薄薄的大肉片、幾塊木耳,還有西紅柿和雞蛋絲。於波誇獎了一番好手藝,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飯後,陳書記帶於波到自己的書房裡說話。大約十六平方米的書房,有兩面牆都讓書架佔滿了,且書架上滿滿噹噹的都是書。一大兩小的布面沙發前,擺一張花崗石小茶几,上面攤著一本書:《資治通鑒》。
「喲!該不是到圖書館了吧?」於波見陳書記今晚的興致特好,便笑著說:「沒想到,真沒想到,陳書記還有這麼多的『財產』哩!」
「是啊!這些書值個兩三萬元吧。」
一陣說笑後,陳夫人拿來了兩瓶超純水,她啥話也不說,放下水就帶門出去了。於波想,陳書記該談正題了。
果然,陳書記喝了口水嚴肅起來了。他說:「於波,直覺告訴我,楊棟這個同志雖然不是個好領導,可他也並不壞。所以,我才提了他半級。本來嘛,說啥也得在省裡給他個位子,可實話說,他實際上就是一個不幹事的人嘛。好了,這些就不說了,如果他真像群眾來信講的那樣,貪了多少,收了多少,我就管不著了,該咋辦你就咋辦吧。」
於波問:「楊棟當副省級調研員不是馬副書記的主意?」
「不是!」陳書記說,「這些你別瞭解得太多了……祁貴的民憤太大了,估計他可能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你必須得查清楚。但要巧妙,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千萬別驚動他。」
於波點了點頭。
「關於呂九莊的事,亂彈琴嘛!我想,該到解決的時候了,那個『5.18』案子跟呂九莊有無關係,我看很難說,問題是搞出有力的證據來。這個呂黃秋越來越不像樣子了,竟然連《人民日報》下去的記者都不理不睬,這樣子不行呀。你是省裡有成績的企業家不錯,可你也不能自以為是,胡作非為吧?」
「據稅務局的同志講,他們的工作人員執法檢查,竟然連莊都進不去。一個工商局的副局長好不容易進了莊,還讓保安人員打得住了醫院。如果僅僅是這些事情也就罷了,還有不少傳聞。說呂黃秋窩藏罪犯、縱容犯罪;莊裡開設明為桑拿浴實為妓院的什麼洗浴中心;呂黃秋年初到美國去看上學的兒子、女兒,被海關查出了兩百萬美元現鈔。他哪來的這麼多錢?據說他的錢來得不乾淨呀,再說了,他的集團公司是村辦集體企業還是私人企業?還有不少奇怪的傳聞,說呂黃秋是新城市委的組織部長,想讓誰陞官,這個人就能升上官。亂彈琴嘛!如果真是這樣,這就有問題了,祁貴有問題,市委的組織部長更有問題。凡此種種,你都悄悄地介入,一旦有充分的證據,省紀委、省公安廳馬上配合。為了慎重,掌握證據之後最好給我通通氣,你明白嗎?祁貴是副地級幹部,呂黃秋是全國的知名企業家,弄得不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問題的。」
於被連忙表態:「我明白,陳書記,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打草驚蛇。一旦掌握了證據,馬上給你匯報,然後採取必要的行動。」
「不錯!」
於波真是太感動了,太激動了。他沒有想到省委書記考慮得如此周到、如此細緻。而且陳書記的考慮跟他和程忠的觀點不謀而合。這個時候,於波感到身上的壓力明顯減少了。省委書記、省委就是他打好一場攻堅戰、破獲兩大案件的有力保證。這就說明,發生在新城的一切事情,省委都瞭如指掌。在這種情況下,派他去新城,他既是一個市委書記,更是一個紀委書記和公安局長。這是省委對他的極大的信任。
於波說:「陳書記,謝謝省委、謝謝你對我們新城的關懷和支持。我一定燒好引黃工程、反腐敗、破大案這三把火,從而打開新城新世紀的新局面!」
「說得好!」省委書記握住了市委書記的手,說:「記住,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後兩件事的知情人越少越好。包括省裡的領導在內。」
「我一定。陳書記,請你放心。」
二
5月20日20時30分。多雲間晴。
在於波家里程忠接到了劉省長的電話
因為是熟人,於波妻子梁艷芳與程忠談得很投機。
梁艷芳告訴程忠,她的工作很輕鬆,省城礦業集團公司會計。程忠問她去不去新城?梁艷芳說,我才不跟他去呢,這省城裡也習慣了。再過一年,女兒於妮從龍江大學畢業,能在省城找一份合適的工作足矣。說著說著,程忠就說起了那個引黃入新工程。
「就是引九龍山那邊的黃河水到新城,這個夢我整整做了四年了。」程忠說。
梁艷芳也是三年前隨於波從新城到省城的,她當然知道引水工程這檔子事了。她說,她就不明白,這新城的事離了你和於波就辦不成了?她還說,她只知道他這三四年的情況,過去的情況她是一無所知。
程忠幽默地說:「既然弟妹想要知道,我就聊一聊吧。就怕你不愛聽。」
梁艷芳說:「程市長,你就說說吧,我還真想聽。」
程忠說:「不僅是你,還有不少人問我,說老程,你天生一副富態相,舒舒服服當你的市長吧,你這樣折騰是為了啥?我說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是當官的宗旨。做老百姓的官就得做事,不做事就沒有功,無功就是過。有人說我老程會吃,肚囊大。這話不錯,我就能吃,偶爾也喝那麼一兩盅。這吃頓飯是腐敗嗎?不!要吃,還要吃出花樣來。我說的花樣是指你要吃得有名堂。你比如,人家外商來談投資、做考察,你總得請人家吃頓飯吧,不吃,人家考察得不舒服,幹嗎要把錢投到你這地方來?別的地方照樣能投。我常給下面區縣的領導講『縣官與閻王』的故事。某縣官死後到閻王爺那裡去報到,說閻王,我在陽間做官很清廉,做官三年連老百姓的一頓飯都沒吃過,你該獎我。閻王說泥塑一個縣官更省事連水都不喝。來人啊,賞他四十大板!」
梁艷芳笑了:「我們程市長講話特風趣。」
程忠說:「我就接著說吧。」
他說:「但我不貪,不該拿的我一分不拿。有人說,我活得冤,意思是我這個人不會撈錢。我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你該得的,你花著也舒心,不是你該得的,你花著會提心吊膽。有人就這樣,他們過的不輕鬆呀,整天擔心有一天會出事。但我老程不怕,怕什麼,我一點虧心事也沒做過。
「……還是說正題吧。有人說我老程這傢伙不簡單,我還就是有點不簡單,你別笑,我今天就給弟妹吹吹牛吧。
「不簡單是說我一個初中生,竟然成了水利專家、副地級幹部。我1963年參加工作,那時剛滿十六歲,在農業社當記工員。1966年到公社當水管員,參加了省裡舉辦的一期水訓班。8個月回來後,我到湯縣當上了小水電技術員。我邊干邊學,很快就晉陞到了工程師,因為我是湯縣農電事業的開創者之一。到1973年任湯縣縣委副書記的十年中,我當過縣水電局股長、副局長、局長。1978年我升為湯縣縣委書記,人家都稱我是娃娃縣長。有位作家寫過一篇報告文學,那標題就是《娃娃縣長》。1985年我被提為市委常委,同年底當選為副市長。我這個副市長當了十四年啊!十四年,對於一個想幹點事情的人來說,那是多麼重要的一個階段啊!一個人的青春年華有多少個十四年啊!而我,幾乎白白地耗掉了這十四年,尤其是近十年。想想我當縣委書記前的那十五年,多輝煌啊!湯縣農電事業在我的主持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一步一步地發展起來了。那十五年中,我的腳步從常河、清水、河東、河西,一直走到了河西水電站的建成,我被樹立為農電事業一面旗幟,是因為解決了全縣二十多萬人的吃水、用水、澆地問題。那是一個令人矚目的成就啊。那十五年,可以說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一個階段,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除了水電事業外,我主持完成了縣裡的老城改造等十餘項較大型的工程。
「可是,這十幾年,我落伍了,越來越讓別人瞧著不順眼了。我也真弄不懂了,這幹一件事就特別難。就拿這引黃入新工程吧,這應該是造福新城的百年大計、千年大業。可有人就硬是說我不務正業,他不幹事,還讓你也別幹事。……這下好了,於波到新城去了,我終於遇到了引黃工程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想想自己的夢想與企盼,馬上就要在自己的手裡變成現實,你說我該有多高興啊!」
梁艷芳被感動了,說:「程市長,你也別太勞累了,我聽於波說,修到引黃工程工地的路時你還差點出了事兒。」
「是啊!」程市長說,「太危險了,如果我死了,連個烈士都算不上,因為那個路是我們瞞著人家修的呢。」
程市長笑過之後,梁艷芳說:「在年齡上你是老大哥,我們於波就交給你老大哥了。」
程忠說:「沒問題,我們共過事,挺合得來的。你就放心吧。」
程忠剛要開口繼續說,電話鈴響了。梁艷芳過去接電話:「喂,噢,是劉省長呀,於波到現在還沒回來,是啊,新城的程市長也在等他呢。……好。」梁艷芳沖程忠笑笑說:「劉省長讓你接電話!」
程忠抓過了話筒:「你好,劉省長!」
劉省長:「好呀,程忠,你膽大包天,還敢來省城跑官,你就不怕我撤了你?」
程忠:「劉省長,這不叫跑官,稱要官很合適。我不怕你撤了我,你也不會撤我,很可能還要推薦我呢!」
劉省長笑了:「程忠,你就這麼自信?好了,我就告訴你,經於波同志提議,省委省政府同意你出任新城市代市長!」
程忠:「是嗎?謝謝省長!……拿引黃入新工程竣工典禮謝你,怎麼樣?好!好!好!劉省長,我一定!……再見!」
程忠放下了電話,說:「這於書記到哪裡去了呢,把老朋友扔到這裡就不管了。……弟妹,我如願以償了,於書記的提議,省委省政府通過了!」
「祝賀你!」梁艷芳打開了涼州紅葡萄酒,斟了兩大杯,遞給了程忠一杯。程忠喝下了一大口說:「能不能給於書記打個手機?」
梁艷芳打了幾次電話,沒有打通。她說:「程市長,他除了開會才關機,一般情況下不會關機的。現在不會再開會吧?」
程忠說:「還非得等。我繼續吹吧。」
程忠說:「你嫂子是家庭婦女,三個孩子全上班了。他們都讓我當好這個輕車熟路、一張報紙一杯茶、坐著小車轉半年的不操心副市長就行了。對於我搞引黃入新工程,更是不能理解。你操那麼多心幹什麼?市長是人家楊書記,通不過就算了吧,這水又不是給我們一家引。別人能喝上水,我們也保證能喝上水,鹹吃蘿蔔淡操心幹什麼?你都是知天命的人了,人生輝煌的制高點你已經走到了,激流勇退吧。……他們哪知道我的苦衷啊!他們只知道皮毛,而實質的東西在我心中哪,如果我不很好地抓住引黃入新這個機遇的話,我可能就什麼也沒有了。當市長幹啥?當市長、當一把手就是為工作方便呀,當個副職你想做點啥比登天都難呀!」
程忠喝了口葡萄酒繼續說:「可以這麼講,這個引黃工程寄托著我的人生理想。誠所謂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吧?這引黃工程沒有遇著別人,偏偏就讓我碰上了。於書記早不來新城晚不來新城,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新城主持工作了,這對於我來說,是多麼好的機遇啊!好多想幹點事的人都是在生不逢時的浩歎中走完了生命的歷程,可我突然間恰逢其時了。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應該奮不顧身地衝上去,為這片與我血肉相連的土地、與我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土地,去拼他一番、去搏他一回!在退休前了卻我這點心願,也值了!」
梁艷芳說:「程市長,我改變主意了,我要隨於波去新城,投入到程市長領導的宏偉大業中去……」
三
5月20日23時。
新城環球大廈夜總會。鍾祥酒醉後的歌聲與哭聲
三個小時前,鍾祥的幾位朋友,硬是死拉活扯地把心緒糟透了的鍾祥拉到了新城最高檔、最豪華的這處夜總會。鍾祥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這裡,凡是呂黃秋環球集團下設的任何地方他都不想去。他對呂黃秋的霸道、不可一世,是最有意見的。前些年,他當市中區區長時,就有一種強烈的願望,他要把呂黃秋和環球公司從市中區趕出去。可是,想想容易,做起來就難了。本來,他當上區長,就違背了市裡的意願。你想想,區長的候選人名單裡本來就沒有這個那時還當市中區水電局長的鍾祥,可人代會上竟出現了奇跡。這個與現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程忠等人一塊為新城市水電事業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鍾祥,卻被人民代表選成了區長。這在新城市選舉的歷史上是又一個奇跡。還有一次選舉上的意外是現任湯縣縣委常委、縣公安局局長汪吉湟。此人是一個農民,選舉湯縣汪莊鎮鎮長時,他還在湯縣公安局的看守所裡關著。有人說,這新城就是怪,上面畫在圈圈裡的人,這人民代表就是不選你。汪吉湟是一個例外,鍾祥更是一個例外。這細細一想,也就不足為奇了。人民代表就是要選自己心目中的大公無私的人當父母官,那些雖被上面畫在圈圈裡邊、可又得不到群眾信任的幹部,老百姓就是不選你!汪吉湟被關進了看守所是一個冤案,他曾在汪莊鎮幹出過被老百姓認為是轟轟烈烈的事情。所以,他就被人民代表選上了。雖然他是一個農民。當上鎮長後,他幹得非常出色。他當鎮長的幾年裡,這個曾是是非窩子、社會治安排在全縣倒數第一的鎮子,一舉而登上了全國社會治安先進鎮。他當縣公安局局長沒幾年,湯縣公安局就被國家公安部樹立為全國優秀公安局。
鍾祥被人民代表選為區長後,市裡大感意外。不錯,你鍾祥的水電局長當得是好,可你也不能一步跨上兩個台階從正科級升到正縣級吧。應該是先當副縣級,再到正縣,這才合情合理呀。市委書記兼市長的楊棟也感到事態嚴重,便徵求幾個常委的意見怎麼辦?於波說,「按照選舉法,鍾祥被當選也是合乎法定程序的。要我說,就宣佈上任吧。再說了,鍾祥同志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比起有些拿著人民的、吃著人民的、不為人民辦事的不稱職的幹部來,當個區長,還是綽綽有餘的。」
程忠說:「是呀,有功就是好幹部,無功便是過。鍾祥干水利有功,應該當這個區長。」
祁貴說:「程市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鍾祥被選為區長是有背景的。」
「噢?」程副市長問:「祁書記,什麼背景?」
祁貴說:「有人舉報,鍾祥的選票是自己拉的,他給代表們送錢送物,代表們才選他的。」
程忠有點驚訝:「是嘛?這鍾祥怎麼會這樣?」
楊棟生氣了:「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區長?」
於波說:「楊書記,這怕是有人在誣陷鍾祥。」
祁貴不理於波,對楊棟說:「楊書記,我看這事就這樣,先不宣佈。」
楊棟說:「好吧。」
這件事被於波捅到了省裡。省人大即刻派員來調查,沒有發現鍾祥拉選票的事實。市委不得不通過了對鍾祥的任命。
鍾祥這個區長當得真是費勁。不僅市委市政府不支持他的工作,這呂黃秋和他的環球集團還常常和他搗蛋。對於市委市政府的不支持,鍾祥想得很開,你不是人家喜歡的人,人家為什麼要支持你。可呂黃秋就不同了,你是進城開公司的農民企業家,你理所當然要遵紀守法。可是你三天不交稅,兩天手下的人出事兒,弄得區政府成了環球集團的調解辦公室了,這還了得!久而久之,鍾祥就想收拾一下這個農民企業家。正好,稅務局和檢察院也想抓一個偷稅案曝曝光。鍾祥就簽字,同意對呂黃秋及環球集團進行審查。可是,區檢察院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就收到了市檢察院的書面通知,呂黃秋是全國優秀企業家,要保護。緊接著,區委書記也接到了市委的通知,發展經濟是省政府的頭等大事,要注意對企業家的培養。對個別突出貢獻的企業家要保護,尤其是呂黃秋。作為區委常委的區長鍾祥就憋了一肚子氣,要把呂黃秋和環球趕出市中區。可氣話總歸是氣話,你也趕不走人家。可是呂黃秋和他的環球集團也越來越不把他這個區長放在眼裡了。過去除了稅應付著交,土地使用費還在交。可現在,連土地費、水電費、鄉鎮企業管理費都不交了。今天稅務局長來告狀,明天國土局長來反映,弄得鍾祥焦頭爛額,簡直無法工作。
去年,因為農民與環球集團土地糾紛問題的查處,鍾祥徹底跟呂黃秋鬧翻了。鍾祥被調到了連一包茶葉都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