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死人了。」她羞澀地說道。他抱著她挪了個地方,床單上是一朵鮮艷的紅葫蘆花。他激動忘情地抱起了她……
祁富貴在別墅裡和楊小平折騰了近兩個小時,吃過午飯後,他把鑰匙交給了楊小平:「小平,從現在開始,這就是你的家。記住,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准到這裡來。」
一
正如省委陳小剛書記講的那樣,祁富貴此前確實是個好幹部、好領導。這一點,把他當作恩人有十年的楊小平母女倆最有發言權。
楊小平何許人也,一位純潔得像白雪一樣的鄉村姑娘,十年前,年僅十六歲的少女楊小平自願地把自己的身體獻給了她一輩子最最敬愛的人,時任鎮長、現任中共金州市委常務副書記的祁富貴。
祁富貴高高大大,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是沙平鎮公認的美男子,也是中國恢復高考後第一位從沙平出去的大學生。上大學前,他是沙平公社的文教幹事,也是全湯縣最年輕的一名公社幹部。當幹部了,戶口落到了城裡了,可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老父親這輩子啥都沒給他留下,只留下了一句話,這句話把他整整影響了一輩子,從小小的文教幹事到隴原大學的大學生,從沙平鎮的鎮長到縣委農村工作部部長,從縣委副書記到金州市委組織部部長、市政府副市長、市委副書記。可以這麼講,他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的,從來沒有走錯過一步。當然了,父親留給他的那句話不是「聖旨」,要不是他刻苦努力,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也不會從一個小小的公社幹事走到今天市委副書記的位子上。
他父親留給他的那句話是:「男子不發狠,離不了兩條棍,女子不發狠,離不了娘家門。」
他覺得父親雖是文盲,可說出的話有點哲學家的味道。他覺得這句話就富有哲理,男兒不吃苦,不求上進,就成不了大器,像村上跟他同齡的夥伴,有的三四十歲了還打光棍,過去遇上天旱收成不好,有的人確實背個口袋到外地去討飯。所謂「女子發狠」那就是要顧家,當然也離不了吃苦,此外就是找個好人家,找不上個好人家,自己又不吃苦,被婆家人打打罵罵,三天兩頭哭哭啼啼到娘家來「避難」。遇上個明理的父母把女兒罵一頓,送回婆家,遇上不明事理的父母,成群結伙上門尋釁鬧事,給女兒出氣,由此一連串的麻煩就來了,鬧離婚、分家,把個好端端的家弄得烏煙瘴氣。在這種情況下,不上娘家還上哪裡去?
他憑自己的聰慧、吃苦精神和為領導分憂、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作風受到了群眾的稱讚,也得到了領導的欣賞。他也由此平步青雲,走上了隴原省工業重鎮中共金州市委常務副書記的「寶座」。他知道,只要他努力,恐怕未來的金州市委書記就是他祁富貴。
他跟楊小平來往了十年,楊小平還為他刮過一次胎。他也為楊小平家辦了不少事,她大哥在煤礦上班,開不出工資,是他打招呼調了個好崗位,她小哥上大學的學費他全給包了,不僅如此,沙平鎮先後八位掏不起學費的大學生都是他出資讓上的大學。他有時也想,楊小平從十六歲就跟著他到了二十六歲,算他的什麼人呢?算個情人吧?後來,他就始終認為她是他的情人。
他這個人嘴巴很嚴,從不在同事或下屬面前講自己的隱私。有了楊小平後,他就給人講「三物」的問題,他偶爾也喝點兒酒,喝高興了,他也給人講段子,段子被他改成了問題。
他問:「有情人嘛?」
別人回答:「有。」
「幾個?」
被問者不好意思了,就反問他:「書記有沒有情人?」
他說:「無可奉告。……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咋反問起我來了。」
被問者又問:「情人多了好,還是少了好?」
他答:「有一個情人是人物,情人多了是動物,沒有情人是廢物。」
在哄堂大笑中,他跟下屬的關係親近了許多,好多他手下的幹部都說祁書記平易近人,是個好領導。這時候,他嚴肅起來了,他說:「這話是飯桌上的話,出了這個門,不許講!因為我們是黨的幹部,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
他與楊小平的來往,不論是他、楊小平,還是楊小平媽,到現在都認為是天經地義的,好像這根本就不是一件什麼過錯或者說是一件丟人的事。他是啥時候做錯了事情的?
那是1988年5月的一天。這個日子,他這輩子是無法忘記的。那天,他兒子祁兆基無照駕車軋死了衣環球小情人殷芳三歲的兒子東東之後……
先是他老婆為了救兒子鑽進了衣環球的圈套。兒子祁兆基救出來了,他老婆「打著」他的旗號借衣環球二十萬元現金的錄音帶成了「衣氏集團」要挾他的把柄。衣環球要祁富貴提拔三個人陞官,事成後這事兒一筆勾銷,祁富貴照著做了。
緊接著,祁富貴步妻子後塵自覺地鑽進了衣環球設的「連環套」之中……
唉!祁富貴長歎了一口氣。可是歎氣歸歎氣,自從進了衣環球的「連環套」,他的日子是越來越好過了,尤其是花錢,他可以大手大腳了。
有了錢的祁富貴要為楊小平買一套房子,要買就買好的,他在衣環球的環球別墅區裡為楊小平買了一套八十萬元的別墅。當然了,祁富貴實際只付了八萬元。
他要給楊小平一個驚喜,他要讓楊小平大吃一驚。他撥通了印刷廠的電話,他讓楊小平接電話。
楊小平一聽是祁富貴,高興地叫了一聲說:「哥!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傻丫頭!」祁富貴也笑了,「我愛都愛不過來你,還能忘了你,你給劉廠長說一聲,趕緊打的到環球別墅區第一個十字紅綠燈下。」
「哥呀,你又要請我吃好東西呀!再吃,我就成個胖豬了。」
「胖豬?胖豬好呀,你那小屁股上的小骨頭就不會硌著我了。」
「你說啥呀?不理你了!」楊小平不等祁富貴講話就把電話掛上了。
祁富貴下樓後,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樓下,祁富貴上車後問:「你小孩的病好了嗎?」
「燒退了,但還未好利索。」司機用尊敬的目光看了祁富貴一眼,緩緩地把車開出了市委大院。
「把我送到大十字後,你回家去吧。在家裡等我的電話。孩子的病重要,要抓緊治。」
「謝謝祁書記。」司機打心眼裡感激這位書記,他總是很關心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哪怕是一個清潔工。
大十字下車後,他目送著自己的座車消失在了車流中之後才叫了一輛出租車,這時候他已戴上了水晶石墨鏡,墨鏡很大,幾乎遮了他的半邊臉。他必須這樣做,要不然,出租車司機會認出他來的。
自從電視機大量進入尋常百姓家之後,我們的黨政領導都成了明星,開不完的大會小會,上不完的鏡頭。這家公司開業了,市上領導要去剪綵;那家企業出新產品了,市上領導照樣得去祝賀。況且他分管的工作又是老百姓最關心的工作,什麼反腐倡廉、社會治安、禁毒掃黃等等等等。這樣,他就比其他領導上鏡的機會多,所以,他就成了金州市最著名的「明星」了。
車開到別墅區前的紅綠燈下,楊小平還沒有到,他就下車了。看看天陰沉沉的,四邊都是黑白相間的雲,這天氣就是怪,旱了半年,一點雨都不下,老百姓的莊稼都曬到地裡。這天一陰,人們就盼著下雨,可連陰了兩三天了,連一個雨星星兒也沒有盼來。
「哥!」楊小平輕盈的身子像燕子一樣撲了過來,挽住了祁富貴的胳膊。祁富貴很滿意楊小平的表現,這種情景,再加上兩個人年齡上的懸殊,任何一個人都會認為他們絕對是父女倆。
「上車吧。」祁富貴替楊小平打開了車門。
小車拐上一條大馬路朝前駛了十幾分鐘就到了環球別墅區的前大門,兩個保安攔住了車,祁富貴搖下窗戶把頭伸了出去,保安見是這裡的住戶,就放行了。
楊小平腳踩著鋪有紅白相間梅花形地磚的院子,看看漂亮的兩層戴帽小別墅,快活地問:「哥呀,你帶我來這裡幹啥?」
「進去再說。」祁富貴攬住楊小平的細腰,看了一眼她裙擺下的一雙白白的小腿,身體微微一熱,迅速地打開了門。上到二樓時,楊小平驚呆了,新的席夢思大床,新的大彩電,新的窗簾……一切都是新的,腳下的木地板很有彈性,踩上去雙腳特別舒服。
「哥呀,這是誰的房子?」
「是你的。」
「我……」楊小平驚訝的話才說出了一個字,早已脫光衣服的祁富貴就抱起了楊小平,楊小平大喊著撒嬌:「不!不要……」
祁富貴三下五除二脫掉了楊小平的裙子,見楊小平赤條條地躺在了床上,他又不急著上去了。他輕輕地撫摸著她那苗條的身體,雖然皮膚有點黑,可那高聳的、極富彈性的、不算太大的寶貝令他心動,那光滑的軀體,還有那高低不平的隱秘之處,把他的慾火點得更旺了。他摸著楊小平堅挺的胸脯的同時,想起了他生命中的另外兩個女人。
他妻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為他們那個家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年在農村種責任田,侍奉老人,撫養孩子,裡裡外外一把手。他從沒有感到妻子不好,上床後燈一閉,努力把性事幹得熱火朝天,他這樣做一來是盡丈夫的義務,二來是讓妻子感到他對她還是很好的。
另一個女人也是很出色的,別說跟妻子比,就是跟楊小平比也能比得過去。這個女人就是環球大酒店的女經理方麗麗。
楊小平被祁富貴撫摸得興起,一把拉過了沉思的祁富貴說:「在想什麼呀?」
祁富貴沒有上去,他看著楊小平問:「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嗎?」
「咋不記得?」楊小平慢慢坐起來靠到了床頭上,和祁富貴依偎在了一起。
十年前的事情像電影一樣出現在了眼前……
二
走哩走哩著越遠了,
眼淚花花兒飄滿了,
把心淹過,
眼淚花花兒把心淹過了。
沙平鎮鎮長祁富貴獨自到街上溜躂,轉進針織廠的大院子時,聽到了悠揚動人的花兒,他徑直走到了飄出歌聲的窗前,一台織機前一位十五六歲很干散的小姑娘一邊「卡嚓、卡嚓」織著毛衣,一邊在放聲歌唱:
走哩走哩著越走越遠了,
褡褳裡的鍋盔也輕下了,
心上的愁腸就重下了,
窮光陰把我爹害苦了,
爹爹他走到口外了,
丟下呀母女倆受罪了。
院裡的迎春花開敗了,
我們把爹爹想壞了,
清眼淚淌成個大海了。
在「卡嚓、卡嚓」織機的響聲中,祁富貴聽出有人在哭泣。他循聲望去,一位五十多歲的農婦在哭著,手裡拿著織好的帽子,麻利地在帽子上紮著花蛋兒,想必她是小姑娘的母親。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小姑娘停下織機吃驚地望著他,祁富貴也望著小姑娘。她長得很清秀、漂亮,一件舊的短袖衫穿在她很單薄的身體上顯得很寬大。一看就知道她家裡不富裕,如果給這個很干散的女孩子穿上好衣服那肯定是很出色的。
「喲,是祁鎮長呀!」婦人認出了進來的人是這個鎮上的鎮長,忙擦去眼淚驚喜地說,「快坐、快坐。」
祁富貴坐下問:「大娘,這是你女兒吧?」
「嗯。」
「人干散歌唱得也干散呀。」祁富貴接過小姑娘雙手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說。喧了一陣,祁富貴就知道了她們家的大概。
楊大娘見鎮長一個勁誇女兒干散,說:「干散啥哩?把人的心都唱碎了。」
她說她女兒叫楊小平,她家在鎮附近的楊莊村,丈夫為給她治病,債借了個一屁股兩肋巴,由於還不上針織廠楊老闆的賬,她娘倆就來給楊老闆幹活頂債。這兩年廠子黃了,她娘倆更得賺點錢,一來還債,二來她小哥又考了個大學。本說不讓他上大學了,可是莊鄰們都說娃子能考上大學不容易,挖窟窿借債也得讓上,她心一橫就讓上了。這不,舊賬還未還上,又添上了新債,小平她爹到新疆去搞副業,出去幾年了連一點音信也沒有,她大哥在煤礦,也開不上錢。孤女寡母的,實在太不容易了……
說著說著,楊大娘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撲嚕嚕流了下來。「怪就怪我不爭氣,前些年老害病,這下可好,老漢沒有了,我這病也好了……」楊大娘擦了把眼淚說。
「別這樣說,」祁富貴寬慰道,「楊大叔肯定會回來的。你生活困難我們鎮上來幫你,你放心。」
第二天,祁富貴把自己存折上僅有的五千元存款從銀行拿了出來,交給楊大娘還賬。
楊大娘說啥也不收祁鎮長的錢,她也是不敢收呀,可是,那天的祁鎮長很堅決,他幫楊大娘還賬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他說:「大娘,我雖然當著鎮長,可我也是一個農民的兒子,鎮長是幹啥的,就是為人民服務的。我雖然工資不高,可我月月有個麥兒黃,家又不在鎮上,吃飯也不需要花錢,你收下這筆錢先還上賬,等你掙上錢,你可以慢慢還我,另外,我先想辦法把小平大哥調進城裡,他就能拿上工資,這是一。這二呢,讓小平學個技術,我也想法在城裡給她找個干的,這錢不就來了?……」
楊大娘見實在推托不了,心想祁鎮長的為人別說在鎮裡,在全湯縣也是呱呱叫,不收實在是說不過去,再說了,如果能靠上這棵大樹,也是她們家的萬幸。
想到這裡,她一把拉小平給祁鎮長跪下了。她說:「快給祁鎮長磕頭,謝謝他的大恩大德。」
此後,祁鎮長和楊小平家就走得越來越近了。他隔三差五地來楊家坐一坐,吃一頓兩頓家常便飯。
楊大娘呢,時常讓楊小平給祁鎮長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的,報答鎮長的恩情。楊大娘常念在嘴上的話就是:你鎮長在鎮上沒有個家,有啥要小平干的活,你就吭聲,讓小平給你幹去。
起初,祁富貴也確實沒有想要占楊小平的便宜,他對一切有困難的人都給予誠心實意的幫助,只不過給楊家的忙幫得也太大了,一下子就拿出了五千元,所以楊大娘就在心裡頭把祁鎮長當恩人看待。
他下鄉三天五天回來,她總要殺一隻雞讓他吃,他呢,下去幾天就受罪幾天,他自己不吃老百姓的,還給全鎮幹部都訂了條規矩,下鄉自帶乾糧。所以,每次下鄉回來,他總要在楊大娘這裡好好吃上一頓。當然了,他十次有九次都變著法兒給楊大娘在其他方面給予幫助。
這天,他因為小平大哥的調動工作的事情喝醉了酒,回到鎮上已經是夜裡1點多鐘了。他沒睡覺,他要去針織廠的楊大娘家裡去。一來讓大娘給他做一頓揪面片子吃,二來讓大娘告訴她兒子,工作調動的事兒辦妥了。
他哼哼嘰嘰唱著歌,搖搖晃晃來到了針織廠。他未叫門,從鐵大門上翻了進去,看門狗大黑認識他,撲到他腿上、腳上聞了聞,便走開了。他徑直到楊大娘的住處,一推門門是開的。他反手關上門,拉亮了燈,他說:「大娘,快起來,我要吃你做的行面揪片子……」
他往床上一看,嚇了一跳,楊小平脫得一絲不掛,大張著雙腿睡得正香,天哪!這丫頭,睡覺咋連內衣都脫了呢?
他本來想給她蓋毛毯的,可是楊小平的隱秘之處清清楚楚在他的眼前,也許是發育未全的原因吧,那個地方白白淨淨的,很是好看……
這個星期未回家,對於一個健壯的男人來說,面對這麼清純的女孩子沒有一個不動心的。他心裡一熱,忙過去插上了門,他怕她醒來嚇一大跳,就沒關燈,他把窗簾整了整,手忙腳亂地脫掉了衣服,心咚咚咚跳個不停。
酒壯色膽,他毫不猶豫地上到了床上。
在這方面他當然是有點經驗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平的雙腿分開……
他終於進入了小平的身體,這丫頭睡得也太死了。其實,楊小平早醒來了,就在他撫摸她的時候,她就醒了,急忙睜開了眼睛,見是祁鎮長,她未叫,一來祁鎮長是她家的恩人,二來他摸得她很舒服。祁鎮長還是不敢動作太大,仍是小心翼翼地往裡進。一陣猛烈的劇痛險些讓小平叫出聲來,她咬緊了牙關忍著。……祁富貴見小平用雙手抱住了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完事後,他用熱毛巾輕輕地擦著她,問她:「疼嗎?」
「疼,疼死人了。」她羞澀地說道。
他抱著她挪了個地方,床單上是一朵鮮艷的紅葫蘆花。他激動忘情地抱起了她……
祁富貴在別墅裡和楊小平折騰了近兩個小時,吃過午飯後,他把鑰匙交給了楊小平:「小平,從現在開始,這就是你的家。記住,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准到這裡來。」
「我媽也包括在內?」楊小平小心地問。
「是!」祁富貴從抽斗裡取出房產證,交到了楊小平的手裡說,「記住!任何人都不准到這來,小區衛生費、水電費,包括有線電視費等,我都交上了。你呢,只管住,另外,手機號也不准告訴別人,最好關機,每天給我打一次電話,有空我會來陪你。還有,要出門先告訴我,我要找你我會打電話到廠裡去的。」
楊小平接過房產證看了一下,見自己的名字赫然寫在上面,很激動,走過來抱住了祁富貴的腰,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口上。
祁富貴捧起楊小平的臉,在她粉嘟嘟的小嘴上親了兩下。「我走了。」祁富貴走了出去。
天還是陰沉沉的,他戴好墨鏡走出了環球別墅區後正好一輛的士開了過來。到大十字紅綠燈下時,自己的車早已停在了那裡。
「回家。」祁富貴看了一下手錶說,「回家睡一覺,下午三點來接我。」
祁富貴的家在市委家屬院。他住的是一套三室兩廳的普通樓房,室內的裝修也很一般。跟他在大會上大講特講反腐倡廉一樣,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是祁書記特廉潔,是一個言行一致的人。
祁富貴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不論多忙,中午他都要按時回到家裡,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也就像晚上跳舞一樣,無論多遲、多晚,他總要回到家裡睡覺。
中午不睡午覺,下午就工作不好,晚上不跳舞,他就沒有精神工作。這一切,跟他最近的人全是知道的。
當然了,跟楊小平的來往屬於他的最高級絕密,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會知道的。
三
祁富貴應家鄉沙平鎮沙平村黨支部、村委會邀請,前往老家給村小學捐款捐物。其實,這次活動的發起人並不是村上,而是他這個市委副書記。他老家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只有這個當支部書記的堂哥祁福跟他走得近一些。他從堂哥的口裡知道,村上小學的教學條件很差,新任校長楊小季要祁福去市裡找找祁副書記,讓發動些機關單位給學校捐點款。知道這一切後,祁富貴一口答應了。這不,以市委祁副書記帶隊的捐款大軍浩浩蕩蕩地朝湯縣方向開去。
出發前,楊小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她也要去沙平村,祁富貴說:「我要去捐款,完了還要去九龍市,你,別去了吧。」
楊小平說:「我哥是沙平小學的校長。」
輪到祁富貴吃驚了:「他咋跑那去了?」
「哥,我們家跟沙平村只五里路,他去那裡可以照顧家呀。」
「噢。」祁富貴這才答應帶楊小平去沙平村。
柏油馬路是去年剛修的二級公路,又寬又平。路兩邊的鑽天楊綠油油的,排得整整齊齊守衛著省道。路旁邊是九龍山的支脈——湯山,穿過湯山就到了湯縣的地界。看著光禿禿的湯山,祁富貴突然來了興趣,他想聽楊小平唱段花兒或漫個少年。
楊小平抿嘴粲然一笑,用手托腮學男聲唱了起來:
九龍山的小湯山,
一道一道的塄坎;
拾菜的尕妹妹像天仙,
阿麼者不漫個少年?
楊小平唱花兒和漫少年在祁富貴看來是一絕。他們在一起時,他總要讓她唱上那麼一兩段。可今天她學的男聲還是第一次聽,他的心情好了起來,給小平鼓掌致謝。
「剛才是男聲,下面一段是女聲。」楊小平繼續唱道:
手提上尕籃著摘蘑菇,
手摘了一對的蘑菇;
頭來是沒見過人不熟,
二來是抓不住心腹。
楊小平在祁富貴的掌聲中解釋說:「男的問,女的答,直截了當。有緣無分成不了婚姻。這是花兒會上牧羊的男子和拾菜的女子對的歌。」
「小平,你就唱一段有緣有分能成婚姻的吧,希望總是美好的嘛。」
楊小平模仿男聲唱道:
十八個梅鹿們山尖裡過,
尕槍手跟的著後頭;
阿哥是蜜蜂著尕妹是花,
花叢裡,尕蜜蜂跟花著轉了。
楊小平又用女聲唱道:
上山的鹿羔們下山著來,
下山著吃一回水來;
心上的阿哥你跟前來,
尕妹手裡抓住著唱來。
楊小平唱得面如桃花,那羞澀的樣子讓祁富貴著實心動。他想,在這個世界上像小平這麼純潔、這麼單純的女孩子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方麗麗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她可以一夜之間連續在幾個男人之間周旋,這樣的女孩子能有真心嗎?他知道他和方麗麗之間沒有感情可言,純粹是一種相互之間的利用。可楊小平就不同了,她對自己是忠心耿耿、義無反顧,他與小平交往的這十年,他沒有一點兒負擔。
她永遠是那樣小鳥依人,永遠是那樣默默無聞,她從來沒有向他提出過哪怕是類似買一件衣服這樣小小的要求。他知道,他是在骨子裡愛上這個楊小平了。
沉思間,沙平村已經到了。
湯縣縣委書記王瓊率縣、鄉一班幹部在村口迎接。
在祁富貴和王瓊書記等縣、鄉、村幹部握手時,少先隊組成的方隊唱起了《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的歌曲。村上的男女老幼都來了,他們看著這位從這塊土地上長大,又從這塊土地上走出去的聲名顯赫的大官,他們學著電視上的樣子,拍著手迎接祁富貴等人的到來。車隊把村口處學校操場的一半場地都佔滿了,有小車、麵包車和裝滿建築材料的大貨車。大小車上都掛著巨幅標語,上面是「沙平希望小學捐款車隊」、「支持農村教育造福千秋萬代」等口號。
會議開始了。
祁富貴昂揚的講話,博得了全體村民們的一陣陣掌聲。
「父老鄉親們!」他向會場掃視了一圈後說,「我到過北方一些經濟較發達地區,南方就不說了。還有我們金州的一些鄉鎮,在這些鄉鎮你只要問一聲,哪怕是老人和小孩。問什麼呢?問這裡的房子哪裡的最好?回答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學校!
「不錯!是學校。我們沙平村的學校是啥樣子呢?上次縣委王書記陪我轉了一圈,我當場就愣住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城裡的娃娃都用上了電腦,而我們的娃娃們呢,坐的還是泥台台,用的還是泥桌子,架火用的是牛糞,燒的是馬齒蓋……」
祁富貴的雙眼濕潤了,淚花在他的雙眼裡轉著圈圈。
「我們的孩子在大冬天早晨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下上學,還要用凍腫的小手去拾牛糞、撿柴火,到教室在地上用嘴吹爐子,那牛糞是濕的,怎麼能吹著火呢?……」
大家都被祁富貴的講話感染了。
「父老鄉親們!這一切都是一個『貧』字造成的。我們的生活是不富裕,可是窮啥也不能窮教育。教育是百年大計啊!我們要把沙平的娃娃們送出去上大學,然後回來發展我們的經濟,我們村小學的楊小季校長就是很出色的一位大學生。他大學畢業後主動來家鄉搞教育,這很難得呀!今天,我們市委市政府和部分機關、廠礦為你們送來了現金四十三萬元,物資近六十萬元。我們要把沙平希望小學辦成全市一流的學校!」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了!
縣委書記王瓊說:「同志們!鄉親們!我們尊敬的市委常務副書記、市政法委書記、市紀委書記祁富貴同志就是從這塊土地上走出去的。他是恢復高考第一年我們全縣考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尊敬的祁書記的到來!」
又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同志們!鄉親們!祁書記是我們沙平人的驕傲,更是湯縣人民的驕傲……」
女書記充滿激情的講話在沙平村的上空迴盪著……
四
按祁副書記下鄉吃飯的慣例,他和女縣委書記王瓊被安排到了堂哥、村支書祁福的家裡吃轉百刀拌面。
祁支書說:「你過去在我們鄉上、縣上工作,下鄉總是自己帶著乾糧,後來到了市上偶爾也下鄉,不是吃行面拉條子就是吃山藥米拌湯,今天又要吃轉百刀,你這個市委書記是越當越跟我們農村人近了。」
「看你說的,」祁富貴說,「我本身就是農村人,就是到了省城九龍、首都北京,我也愛吃咱們家鄉的飯。」
「祁書記雖然調到市裡了,可是祁書記的好作風留下來了,至今沒有丟,下鄉帶乾糧這個優良傳統,我們一直在保持著。」女縣委書記王瓊說的是發自肺腑的實在話。
祁福說:「沒錯,縣裡、鎮上的幹部來我們村上,從不殺雞宰羊,老百姓都念叨你呢,說你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兒吶。」
是的,在湯縣,就是因為他祁富貴的原因,老百姓的負擔是全市最低的,干群關係在全市乃至全省來講那是最好的,不過,這也曾帶來不少副作用。比如有幾起商家投資建廠和國家投資的事兒,就是因為沒有很好地招待人家而擱淺了。
祁富貴知道這些事後,專程從市裡來湯縣和湯縣的領導們座談了半天時間,制定出了相應的招商引資接待規定。後來的實踐證明,這些規定是行之有效的。金州的其他縣,與湯縣在招待費上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祁福說:「成縣有個順口溜,『嘀嘀一聲喇叭響,來了一群共產黨,羊掉頭驢掉球,牛的卵泡子都不留』,說的就是上面的幹部下鄉大吃大喝的事兒。」
「共產黨的形象是被這幫我們共產黨內部的人給糟蹋壞了,再這樣下去,還怎麼得了?我這次從省裡回來,就專抓一抓這吃喝風的事,再不抓,這跟國民黨還有什麼兩樣,再不認真對待這個問題,就有亡黨亡國的危險呀!」
秘書急忙把祁書記的話記到了本本上。
正說著,楊小平和哥哥楊小季走了進來,祁富貴抓著楊小季的手說:「楊校長,我們沙平村的未來就擔負在你的身上了。」
楊小季說:「祁書記,我會認真做好工作的。不是你資助我上大學,哪有我的今天呀,我一定像你一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做一個人民的好校長。」
「說得好!」祁富貴說,「還沒有吃飯吧,一起吃祁支書家的轉百刀吧。」
楊小平說:「我們已經吃了。……」
支書祁福端著油潑辣辣子、蒜拌茄子、山藥片片子走了進來,他說:「祁書記,這都是自家地裡種的,你湊合著吃罷。」
轉百刀拌面,就是手工擀的面,分幾層摞起來,用刀切成均勻的三角形的麵條,拌上用山藥丁丁、白菜、粉條等做成的臊子,再拌上油潑辣子,是一種西北地區農村常吃的麵食。
祁書記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他說:「城裡的大魚大肉吃膩了,偶爾吃一頓家鄉的飯,比吃龍肉海菜還香呢。」
正在大家說笑著吃飯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大娘,領著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進來了,祁福介紹說:「這是小爺爺家的小奶奶,這丫頭是她的孫女兒,她媽為打架喝農藥死了,她爹被判了刑。……」
祁富貴一聽,忙從炕上下來讓大娘坐在了炕沿上。他說:「小奶奶,有啥話,你給我說吧,我是祁百年的貴兒呀。」
小奶奶說:「娃呀,我知道,你是有出息的人啊,小奶奶有件事兒想求你幫襯一下。」
「小奶奶.你說吧,我一定幫。」祁富貴說。
小奶奶指著孫女說:「丫丫,我把丫丫交給你,你給找個干的,讓多少賺個三十五十的,下頭還有兩個學生呢,現如今唸書錢多,實實兒沒個法子……」
祁富貴說:「小奶奶,你放心,我馬上給你辦這事兒。」祁富貴說著就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喂,是柳經理,對,是我,你現在在哪裡?……還在學校,我讓我司機去接你,對,有事。」
打完電話,祁富貴讓司機馬上去接城建開發公司柳經理,見司機出門了,他又問:「叫什麼名字?」
「丫丫。」那姑娘怯怯地回答。
「大名叫什麼?」祁富貴又問。
「大名,叫祁金風。」
「金風?這名起得好,上過學沒有?」
「上過,上到初一不上了。」
「為什麼?」
小奶奶接上說:「還不是為錢,她爹想把她嫁出去,可這丫頭死強,說啥都不嫁,別看她識字不多,心強著呢,聽說你來了說啥也要讓我帶她來呢。」
祁富貴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他說:「小奶奶,這錢你先拿著,我讓柳經理每月給你把金風的工資寄一百塊來,零花錢就夠了,兩個孩子上學的費用我包了,楊校長,你記住這事。」
楊校長說:「祁書記,這兩個孩子的學費我來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辦好這事。」
祁富貴說:「要不這樣,我們一人管一個,你那點工資管兩個有問題。」
「就這樣定了。」祁富貴毋庸置疑地說道。
小奶奶竟哭了,她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恩人……」
祁富貴忙扶起了大娘,他說:「小奶奶,你這樣是折小輩的壽呀。快起來,沒事兒,這事兒我和楊校長、柳經理給你辦了。」
柳經理和司機進來了,祁富貴把祁金風的事兒交代了一遍,然後特意把每月給老人寄一百元的事又交代了一遍,柳經理愉快地答應了。
小奶奶握著祁富貴的手,激動地流出了淚,她說:「好人,好人呀!金風,快來給你的恩人磕頭……」
祁富貴急忙說:「別、別,論起輩分來,我們是平輩,別聽奶奶的。」
秘書提醒說:「祁書記,還要去省裡,這時間……」
祁富貴看一下手錶說:「對了,我還要往九龍趕呢。小奶奶下次再來看你吧。」……
祁富貴走出了祁福家的門,院子裡圍滿了鄉親們。
祁富貴感動地說:「父老鄉親們,謝謝你們來看我!」
祁富貴向鄉親們抱抱拳,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了莊門。莊門上還有不少人,儘管祁富貴不認識他們,可祁富貴從他們的眼神裡讀懂了人們的意思,人們沒有把他祁富貴當外人。祁富貴激動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他或抱拳或招手向鄉親們告別。
女書記說:「鄉親們,祁書記還要趕到省裡去開會,你們讓他走吧,祁書記他很忙呀!」
鄉親們呼啦啦圍了過來,祁富貴和幾位老爺爺老奶奶抓抓手,這一刻,他想起了戰爭年代的那種軍民魚水關係。他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說:「父老們,鄉親們,請回吧,我還會來的……」……
祁富貴的車走遠了,鄉親們還在向遠去的車招著手,這情景把女書記王瓊、村支書祁福、校長楊小季等人都感動了……
祁富貴的車趕到省城九龍時,天已經黑下來了。一路上,祁富貴的心情很沉重,連楊小平的花兒他都不想聽。沙平的鄉親們對他的那份尊敬、那份情感,使他想起了曾經擁有過的輝煌。有好些時間未到沙平他曾經資助過的那五個大學生的家去了,如果要去了,老百姓熱愛他的程度恐怕不亞於沙平村吧。是什麼時候開始和老百姓的關係淡了?他記不大清楚了。他似乎有個預感,這次的市長候選人絕對不是他。下鄉之前,辛銀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辛銀告訴他,告他祁富貴的信省委收到了不少,中央批轉下來的信也落在了陳小剛的手裡。陳小剛會派人來查嗎?……
「祁書記,」司機打斷了他的思路,「去馬書記家,還是去賓館?」
「噢,」祁富貴說,「我先打個電話。」
祁富貴撥了個電話,說:「喂,你好。請問馬書記在家嗎?……噢,他到哪裡去了?好好,我打手機。」
祁富貴又撥了個號,等了一會兒通了。他說:「馬書記,你好,我祁富貴。」
馬副書記說:「老祁呀,省裡你就別來了,我電話上告訴你吧。」
「好,好。」祁富貴洗耳恭聽。
「市長人選最終定下的是程忠傑……」
下面的話祁富貴沒聽清,他只聽到市長是程忠傑,他的精神就徹底崩潰了,手機掉到了腳下。
楊小平拾起手機,小心地合上翻蓋,裝進了祁富貴的手包裡。
她握住祁富貴的手問:「我們上哪?」
祁富貴有氣無力地說:「回去,到……到金州。」
司機掉轉車頭,順著色彩斑斕的夜路奔上了到金州的大道。
祁富貴轉頭看了一眼著急的楊小平,他說:「小平,你唱吧,大聲一點。」
楊小平捋捋頭髮,用手托起了腮,唱道:
東山的日頭背西山,
三伏天,脊背上曬下的肉卷;
一年裡三百六十天,
實可憐,肚子裡沒飽過一天。
皮肉剮干了剮骨頭,
骨頭砸開了熬油;
死了還不如一條狗,
罷下了官家的稅收。
討飯要饃上口外,
口外比口裡更壞;
到外頭沒個好穿戴,
在家裡揭不開鍋蓋。
楊小平歌裡的寓意很清楚,越是艱難越要生存下去,越困難越要挺起腰桿子來!
祁富貴突然間抓住了楊小平的手,他說:「好!好!唱得好!」
我祁富貴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祁富貴有老百姓的擁護,有那麼一大批親手提拔的科級以上幹部做後盾,他於江波、程忠傑肯定是奈何不了我的。對!要挺起腰桿子來跟他們鬥爭。還有,省裡還有不少領導支持著我祁富貴,衣環球這張王牌還在我手裡握著,他們花了衣環球那麼多錢,還不在關鍵時刻保護我?……
「好!現在首要的事兒是要爭取主動!」祁富貴險些喊出聲來。他讓小平把手機遞給了他,他撥通了市紀委副書記的電話,他命令道:「通知全體紀委幹部,包括各區縣。市紀委常委一個都不准缺席。晚上十點半準時開會。」
在晚上的反腐倡廉專題工作會議上,祁富貴大談特談了反腐工作的重要性,還義憤填膺地列舉了近期查處的大大小小的貪官們走向犯罪道路的事例。
說實在話,參加會議的全體人員,都被祁富貴講話的氣度所打動。他們紛紛在心裡猜測,或許祁富貴又要往上升了。不然,他為啥要在深更半夜開這樣一個會呢?
……
就在這次會議後不久,祁富貴被正式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