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週六,許暉在超市買了些菜和水果去江河那裡,日子如水一樣滑過,轉眼,許暉和江河拍拖已有半年多了,沒有什麼浪漫的場景,既不小資,也不生動,和許許多多相親相戀的人一樣,他們擁有的只是一種不華麗但平實幸福的生活,而許暉也漸漸習慣了江河的平實與慵懶,他們很少出去玩,兩個人待在一間房裡可以幾天不出門,因為彼此愛著,只想兩人纏綿在一起就行。
  許暉在廚房忙著準備午餐,許暉說要露一手給江河看,便要江河出去看電視,江河拿著遙控器轉來轉去,覺得都不好看,便打開音響聽音樂,許暉偷偷從抽屜裡拿出抗抑鬱藥,倒了幾片出來,用涼開水送服了,然後又把藥放進抽屜鎖上,也許太在意江河,她不想讓江河看到她這些。
  飯菜很快做好了,江河幫著擺上碗筷,許暉給江河盛上一碗冬蟲草燉豬腳,說:「你多吃點,很補的。」
  吃完飯,許暉要江河洗碗,江河說:「我做什麼都可以,就不愛洗碗,油巴巴的,暉,你去洗,好吧?」
  許暉說:「你也太懶了,坐著不動會縮短的,去洗。」
  江河用手截了一下許暉的臉,笑著說:「你這麼凶,怎麼嫁得出去啊。」
  許暉也笑著說:「嫁不出就不嫁,幹嗎非要嫁呀,現在不是流行單身嗎,一個人自由。」
  「那些人是病態的,要麼是刻意追求完美,要麼就是怕負責任,患得患失,好好的一個人幹嗎要單身啊,這些人對愛不是麻木了,就是失去信心了,現實的戀愛總有幸與不幸,人要陰陽互補才能長命百歲。」江河說完,就進廚房。
  一會兒,他就從廚房走出來,許暉吃驚地說:「這麼快洗完了,洗乾淨沒有。」
  江河說:「洗乾淨了。」
  許暉走到廚房,把江河叫進廚房,手裡拿著一個碗,埋怨道:「你自己看看,洗乾淨沒有,你用手摸摸,全是油,你做事也太馬虎了。」
  江河見許暉這樣說,便有些不高興地說:「辛辛苦苦幫你做,還要找碴兒。」
  許暉見他頂自己,便也生氣地說:「我做事就是講認真,要做就做好,要麼就不做,不像你,髒死了,馬屎表面光,一走到你身邊就滿身的臭味,你的房間啊,就像廁所一樣,我不給你洗乾淨哪待得下啊。」
  許暉邊說邊把碗重洗了一遍。
  江河見她使性子,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半天才說:「我工作太忙,經常要寫稿,回到家就想躺下,什麼也不想做。」
  「那個人衛生總是要搞的吧,懶到洗澡都不愛洗,一身的臭味,誰受得了,你們報社的人沒有人說你嗎,我這人是直腸子,你不愛聽我也要說。」許暉說。
  江河跟著許暉回到客廳,江河摟著許暉說:「別生氣了,好嗎?這些不是什麼原則問題,我可以改的。」
  許暉的臉色慢慢和緩起來,她笑著說:「你自己聞聞你自己,一股好大的餿味。」
  「是嗎?」江河笑笑,低下頭聞聞自己的手臂,又說:「我怎麼聞不到呢?」
  「你當然聞不到,臭的也說是香的。」許暉笑道。
  在江河眼裡,許暉沒有什麼不好的,人好又勤快,愛乾淨,雖然許暉愛嘮叨自己髒,但終歸是為了自己好。對此,他也並不介意許暉管得太寬和過分。
  這會兒,他見許暉高興,便說:「暉,不如你搬到我那住算了,兩個人也好相互照顧,我也不會覺得那麼寂寞,你這套房子可以租出去,每月有點收入,經濟就不會那麼緊張,你覺得怎樣。」
  許暉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婚前同居,雖然現在戀愛同居是普遍現象,但她不想效仿,儘管她心裡愛著江河,也把他視為不二人選,但對同居她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對此她還是持慎重態度,而且,她也習慣目前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更主要的是她想把抑鬱症徹底治好,她不想在此問題上令江河心裡有想法和顧慮,每個人對抑鬱症的瞭解、理解不同,現代的所謂正常人又普遍沒有看心理醫生的概念,缺乏這方面的知識,一旦江河知道自己有抑鬱症,會怎麼想?許暉想起安安曾和自己說過的那番話,一時拿不準到底該不該告訴他。她怕江河胡思亂想,更怕因為自己的不慎失去江河,以自己二十五的年齡拍拖,談一兩年就結婚,三十歲以前生小孩,這是她的想法和打算,江河各方面的條件也基本符合許暉的擇偶條件,所以,許暉還是蠻在乎江河的。
  許暉說:「我不想出租房子,到時人家弄得亂七八糟,而且又不安全,租金難收,你的房子離這裡又遠,搞不好人家把你的東西全偷走都不知道,你說是不是。」
  江河覺得許暉說得在理,便說:「隨你,你想去我那,門隨時向你敞開。」
  許暉對生活的嚴謹,讓江河感動,江河忍不住在許暉臉上親了一口。柔聲說:「待會兒我們去逛街吧,我給你買件像樣的衣服,你看你穿來穿去就那幾件衣服,女孩子就要打扮漂亮一點,你說去哪裡買。」
  許暉說:「不要買了,別亂花錢,你還供著房,省點錢給你自己買些好吃的,我無所謂,反正有的穿就行。」
  江河說:「供房也不在乎這點錢吧,該花就一定要花,省也沒用,說定了,等下我們就走。」
  這時,許暉的手機響了起來,許暉一聽是安安打來的電話,安安要許暉去醫院繼續做特殊心理療法,並告訴許暉她在醫院值班,許暉高興地答應了,並說好下午三時準時趕到醫院。
  許暉轉身對江河說:「老江,不去買衣服了,遲一點你送我去醫院做理療,我的肩很酸痛。」
  江河說:「好,那就下次去買衣服。」
  許暉走到陽台,把舊報紙捆紮起來,對江河說:「我下去叫垃圾佬上來把這些東西賣掉算了,丟了可惜,你去房裡睡一會兒。」
  江河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睡不著,便走到書櫃翻書看,忽然,書櫃一側用塑料袋裝的一包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急忙拿出來看,原來是許暉的幾本病歷本,他好奇地翻了翻,突然驚住了,他的心猛然咯登一下,兩本病歷分別診斷書駭然寫著「精神分裂症和分裂型障礙」。江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心異樣地跳起來,他趕緊把房門關上,又繼續往下看:患者喜關門閉戶,用毯子蒙窗,在家裡貼「龜居室」,不睡床,偏睡地板,行為怪異,症狀反覆,曾自行用藥治療未見好轉建議入精神病院住院治療……
  江河頓覺腦子空空的,好像突然變了天一樣,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急忙按原樣把塑料包包好放進書櫃,然後打開門走到客廳,一種被欺騙被玩弄的感覺瞬息攫住了他的心,為什麼她要瞞著自己,為什麼明明知道有精神病還要和自己談戀愛?真他媽扯淡,什麼人啊,這不是想害人嗎?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可怕,他的臉色有些發青,這時,許暉領著一個收廢舊物品的中年婦女上來,許暉讓她在外等著,自己進門去陽台拿舊報紙,江河用厭惡驚駭而又警覺的目光觀察著許暉的一舉一動,此時的許暉在江河眼裡已變了形,他冷眼旁觀著許暉艱難地提著一大捆舊報紙,對許暉充滿失望和憤懣,他很想問問許暉,但覺得一問反而對自己不利,知道她有病就拋棄她,總有些說不過去吧,給人一種落井下石的感覺,雖然沒有結婚沒有承擔的責任和義務,終歸是不太好的,都將近一年了,關係也公開了,還不如乾脆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了,他慶幸自己發現得早。
  收破爛的一走,江河便淡淡地起身對許暉說:「許暉,你自己去醫院吧,剛剛社裡來電話找我,我去報社了。」
  許暉有些詫異地看著江河,說:「你臉色很不好,你沒事吧,還有一點湯你帶去吃吧。」
  「不要了。」
  許暉拿著湯追出來,說:「我專門給你煲的,你拿著吧。」說完把湯盒放在他手裡。
  「說了不要就不要,你幹嗎這麼囉唆。」江河大聲說,他用手一擋,湯盒「咚」的一聲跌落在地。
  許暉看著滿地的湯汁和豬腳。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目送著江河遠去的背影,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江河如此生氣?
  許暉在公交站等了幾躺車也沒上,車上人太多,擠不上去,她看看表,快三點了,怕安安等久,所以只好打了部的士前往醫院,坐在車上,想著江河怒氣沖沖離去的樣子,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招惹他哪裡了。也許是工作上的事吧,哪能樣樣順?她不安地撥江河的手機,但他關機了,許暉意識到江河可能是有意關機,不想理自己,這越使她難過不安。
  車子行駛了好一陣子,拐彎就到了寶城醫大附屬醫院,安安見許暉進來,忙說:「等你好久了,走,跟我來。」
  來到心理療室,安安見許暉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說:「怎麼,許暉,不舒服啊。」
  許暉脫鞋上了理療床,眼睛有些飄忽地望著柔和的藍色的光線,說:「安姐,沒什麼,可能有點暈車。」
  「哦,沒事,一會兒就會好的。」
  安安把許暉的身子扶平,說:「放鬆,不要緊張,專注冥想,讓自己心靜下來,好,深呼吸。」安安通過測試機仔細觀察著許暉的心率,然後選用《祝你快樂》等歡樂明快大調樂曲,樂曲節奏稍快於許暉的心率,再配以黃色光。
  「感覺怎樣,舒服些嗎?」安安關切地說。
  許暉感到思慮不安的心慢慢平復下來,心率減慢,這種奇特的音樂色光療法令許暉覺得很神奇。
  一小時後,許暉穿好鞋和安安一起走出來。
  許暉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她高興地對安安說:「安姐,晚上我請你吃飯好不好?你想吃西餐還是中餐?」
  安安說:「不用了,別客氣,對了,你要記得吃藥啊,好了也還要鞏固一段時間,至少三個月,繼續吃,不要停,完全好了才慢慢減,這樣才不會反覆。」
  許暉說:「我知道了,我一直在服你開的藥,心境一直正常,沒什麼,挺好的。」安安和許暉邊說邊走,一會兒就到了門診室。
  安安倒了杯水給許暉,許暉客氣地說:「謝謝!」
  安安說:「坐一會兒吧,我們聊聊。」
  「好。」
  安安說:「你和江河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反正平平常常的,他這人也不懂浪漫,比較死板的一個人,他想明年結婚,家電這些都齊了,房子也簡單裝修了一下,不過我沒答應。」
  「為什麼你不答應呢?他條件也不錯呀,人又高高大大,差不多就算了。」
  許暉笑笑說:「我還想玩玩,想結婚的時候再結吧,他今天還在我那吃了飯。」
  安安轉了話頭說:「這段時間你和菲爾有沒有聯繫?」
  「沒有,我想她可能也不想我們這些人找她,我覺得她好像很怕我找她麻煩似的,所以一直也沒有和她聯繫,順其自然吧,我覺得她對人很冷漠,不過也許她是看人來吧。」許暉說。
  「她是那種個性,也很直,人還是蠻好的,我和她是從小一塊玩到大的,我家就和她家住對面,小時天天在一起玩。」
  正說話間,安安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很納悶,怎麼是王剛父母家的電話,自和王剛離婚以後,安安就和他家一直沒有聯繫,會不會有什麼事呢?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是王母打的,王母在電話裡訴說了對王剛的擔憂,想讓安安去一下。
  安安和許暉在醫院門口分手後,便去菜市場買了水果去王母家。
  她在街上瞎逛了好一會兒,一直拖到天黑才去了王母家,她不想讓人看見她去王母那,所以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才走上樓。
  王母見她來,忙客氣地讓座,她不知怎麼稱呼好,思忖了一下,最後還是叫了聲:「媽。」接著又笑著說,「我還是叫你媽吧,叫習慣了,你和爸還好吧。」
  王母說:「叫什麼都無所謂,我們還可以,就是王剛搞得我們不好過,本來早就想叫你過來,又不好意思,是我們對不住你。」
  「媽,你別這樣說,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們對我不好,你和爸一直把我當女兒看,雖然我和王剛離了,但我還是像以前那樣,以前怎麼對你們,現在也一樣,我和他的事都過去了,沒什麼,你不要多想了。」
  這時,安安才發現婆婆明顯憔悴蒼老了許多,一種異樣的憐惜之情襲上安安的心頭。安安朝廳裡望了望說:「爸不在家呀。」
  「在陽台,我叫他一聲。」說完,便走到陽台喊,「喂,安安來了。」
  王父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地看了安安一眼,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安安很難在他那副缺少表情的面孔找到確切的言語來形容他,如果和公公在一起,安安會感到拘謹,如坐針氈,因此,一直以來,安安一直和公公也沒有什麼話說。
  公公沒有和安安說一句話,一直在看報紙,這使安安感到難堪,婆婆見狀,忙對安安說:「我們去陽台那邊坐。」
  婆婆滿臉愁容地說:「唉,人家做父母的省心又省事,我們做父母的不但享不到兒子的福,還要遭罪受,幾十年都不知怎麼過來的,你看王剛他爸,整天也沒有一句話和你說,他做他的,王剛又不爭氣,慪他的氣都慪不完,我都不知道他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安安說:「他怎麼啦?」
  王母說:「前段時間,鄰居告訴我說王剛有幾次站在樓梯的窗戶邊發呆,而且還看到他深更半夜一個人在街上瞎逛,前幾天去大排檔吃飯,明明沒給錢,他硬說給了,幸好有個認識他的警察幫他付了。我要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他又不肯去,怕花錢,去過一次醫院,又說別人就知道收錢,要檢查這檢查那,他說醫院就想騙錢,醫生要他做什麼電休克療法,他又不肯做,還說是治精神病的,我們又不懂這些,所以找你問問,談了幾個又吹了,搞到工商所的一個女的還打電話給我,煩死了。」
  「媽,我可以肯定地說,王剛是有抑鬱症,而且越來越嚴重了,他身體沒有什麼毛病吧,有抑鬱症的人記憶就不好,經常丟三落四,他不能再拖了,你們要催他去醫院看看心理醫生,要吃藥才行。」
  「他怕吃藥,說有副作用,怕對藥有依賴,我們說過多次了,他就是不聽,你總不可能抬他去醫院吧,現在又找了一個女的,又嫌別人太老實,不浪漫,沒話講,提不起興趣,找這個又說人家嬌氣,找那個又說人家就知道要錢,唉!不知他是什麼變的,怎麼就和別人那麼不一樣,現在瘦多了。」
  王母的神情透露出深深的焦慮和不安。
  安安見她難過又無助的樣子,安慰說:「沒什麼,他其實就是抑鬱症,是人都有抑鬱的時候,但正常人一般抑鬱呈一過性,隨著時間會慢慢消失,有抑鬱症的人就不同,憂鬱的時間長,每月至少持續兩周以上,一年之中這種發作有四至五次,有時表現特別興奮,有時表現又特別低沉,各人有各人的情況,看輕重症狀,因人而異,但自殺自傷觀念是抑鬱症最嚴重最危險的症狀,所有自殺者有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九十是抑鬱症的自殺。」
  「你說怎麼辦好呢?」王母憂心忡忡地說。
  安安想了想說:「他可能也是怕花錢,所以一直不去看,他也不相信我,你看這樣行不行,你乾脆讓他寫爸的名字,爸不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報銷嗎?你看他去不去看?我知道省精神中心有個專家很有名氣,叫李一偵,很多人排隊找他看病,我把他的電話和手機告訴你,你讓王剛去找他就行,去之前先給他打個電話,這人很好,看病很仔細又有耐心,是華裔美國人,醫院重金聘請來的,就說是我介紹去的。」
  許暉從醫院出來後沒有回家,她直接到了報社,金哲見她來找江河,便吃驚地說:「咦,他不是在你那裡嗎,他今天不上夜班啊。」
  許暉一愣,忙說:「嗯,他後來先走了,我以為他來報社了,你上夜班啊。」
  一直對許暉抱有好感的金哲說:「是的,坐會兒吧。」
  「不坐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路上小心點啊。」金哲客氣地說。
  許暉又坐公交車到了江河住的「城市花園」,上了電梯,來到六樓,敲了一下605房的門,見裡面沒動靜,便又打他的手機,手機一直關機,許暉憂心忡忡,不知他去了哪裡,也不知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忐忑不安地來到小區花園的椅子上坐下,靜靜等他。深秋的晚風瑟瑟吹來,花園裡靜悄悄的,燈光很昏暗地照著樹葉,更添了幾分寂靜和落寞。許暉感到有些涼意,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她又撥打他的電話,電話終於通了,但江河卻不接許暉的電話,許暉一連打了好幾次,江河才接電話,許暉忍住火氣,說:「你怎麼不接我的電話啊?你怎麼回事?」
  江河說:「我沒聽到。」
  「怎麼一直關機?」
  「手機沒電了。」
  「現在突然又有電了?」
  「我在報社充了電。」
  「你在報社上班嗎?」
  「是。」
  「你扯謊……」
  未等許暉說完,江河就把手機掛斷了,許暉聽得出江河的冷淡,這突然的冷淡令許暉感到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哪裡得罪他了?於是她又撥通他的電話,可江河都不想和她講話,一看是許暉的手機號就掛了,許暉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江河這樣對待自己,怎麼這樣反覆無常,說變就變!
  許暉固執地撥了又撥,但江河就是不接電話,許暉感到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心好像被什麼揪緊似的難受,她難過得直想哭,她想,無論怎樣,她一定要知道江河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她重新上了電梯,在樓梯上坐著等他。從晚上八點一直等到十一點多鐘,江河才回來,許暉見他開門,忙走過來,說:「你去哪了,發生什麼事了?」
  江河明顯不想讓她進房,冷淡地說:「我們到下面去說。」
  這又使許暉一驚,許暉焦急地說:「你怎麼啦,不高興,是不是碰到什麼事了?」
  這時,他們已坐在小區的花園裡,江河好久也不出聲,良久,他才低著頭說:「許暉,以後你不要來了,我們結束吧,做普通朋友算了。」
  許暉詫異地看著他,痛苦地說:「你為什麼講這樣的話,好好的為什麼要分手,是我配不上你?還是你聽人家說了什麼?你一定要和我說清楚。」
  江河說:「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我也從來不去打聽你什麼,人家說什麼我也不會去管,反正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
  許暉的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你說個理由,為什麼你突然這樣提出分手,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河很想說出那幾個字眼,但好像怕刺激到她和怕她尷尬,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而且偷看人的東西始終也不是件很光彩的事。便心一橫說:「我不愛你了。」
  許暉哽咽著說:「這是你的真話嗎?」
  江河壓抑著痛苦說:「是的,不騙你!」
  許暉抽泣著說:「你……你是怎麼回事啊,你今天在我那還好好的,我一上樓你就變了,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變得這麼快?發生了什麼事?」
  「不為什麼,我已經不愛你了。」江河鎮定地說。
  許暉失聲痛哭起來,她覺得全身在發冷,全身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她衝動地摟住江河,哭著說:「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我會受不了的,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說,讓我明白我哪裡做得不好,我可以改變我來適應你。」
  「你無可挑剔,但我已經不愛你了,對不起!」
  「你幾個小時之前還愛我,為什麼你變得這麼快?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許暉的淚水如決堤的河水滾滾流下。
  江河把許暉的手使勁挪開,說:「愛過,但現在不愛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一定要說清楚,即使是你不愛我了,也一定要說清楚,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你拋棄。」許暉固執地追問。
  江河不敢看她的眼睛,目視著前方說:「我這人不講究,也不會浪漫,而且即使結婚我也不會要小孩的,你還要我嗎?」
  許暉一愣,淚眼婆娑地看著江河說:「你不想要小孩?你不喜歡小孩?我們……我們也可以結婚啊,只要我們相愛就行,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許暉再一次哭訴道,並衝動地再次緊緊抱緊他。
  「你煩不煩啊,快鬆手,你還有沒有自尊心?」江河無情地說。
  「我只是要你說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分手可以,但必須說清楚理由,我哪裡對你不起?」
  「你不要逼我說好不好,我沒什麼可說的。」
  許暉不知道在被江河莫名其妙拋棄的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眼前這張曾充滿陽光的臉孔到底隱匿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陰霾,她突然覺得他好陌生,這近一年來,她一直認為他是讀懂了她的那個人,在她看到那篇文章的那一刻起,她相信茫茫人海與她駐足相望的那個人一定就是他,她多麼在乎他,多麼怕失去他,那曾經打動她的美麗文字曾怎樣地縈繞在她孤獨的內心千回百轉,可是一轉眼,他竟完全變了另外一個人,這世界多麼不可思議啊,許暉怎麼也無法把眼前的這個男人和美麗的文字聯繫在一起,人有太多的多面性和醜陋了,只是總是被一些表面的光芒所覆蓋。
  許暉鬆開了手,她定定地看著他,一種被玩弄、被拋棄、被羞辱的痛苦交織在一起剎那間湧上頭頂,她憤怒地說:「好,你玩我,那你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不是看在你救過我的分上,我今天就要你死,你為什麼不去死,走,你去死,去死給我看,我今天就想看著你被車軋死,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說完,她使勁推著江河就往外走。
  許暉失控痛苦的樣子震懾著江河,他只好順著許暉的性子忐忑不安地向前走著,一會兒,他驚惶地看著許暉說:「你想幹什麼,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收聲,你沒有說話的權利!你這條變色龍。」
  此時,許暉覺得用世上最惡毒的咒語來咒罵他都不過分。她繼續推著江河往前走。
  不一會兒,就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路燈繁星一樣閃爍在遠處和咫尺,人影幢幢,這時,他們已走過路口最繁華擁擠地段,前面是車水馬龍的高速公路。
  深秋的晚風吹動著許暉的長髮,淚水漫漶了許暉的視線,許暉心裡刀割一樣的難受,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多麼地愛著他,愛上他,便什麼都給了他。啊!與其讓心愛的人死,還不如自己死。
  溫暖的燈光像星星一樣在遠處閃爍,這時,她的雙腳突然像被什麼粘住似的,她腳下躥跳的火苗開始熄滅,憤怒的心漸漸冷卻下來。
  她開始鄙視自己,覺得自己太歇斯底里,太可笑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拾起一粒破碎的心,半晌才平靜地對他說:「結束吧,我放手,別讓我再看到你。」
  說完,便朝公交車站走去。
  回到家裡,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起先她以為是江河的,便掛斷了,一會兒兒,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看都不看就掛了。她倒了杯水,吃了幾片抗郁藥,這時,手機又響了一下,是一條信息:許暉,我是金哲,找到江河了嗎?祝愉快!
  許暉吃了一驚,她想,說不定江河和金哲現在就在一起,或許是江河有些不放心叫他來試探的吧。
  心裡彷彿還在滴著血,用情真,傷得才深吧,她撥通了安安的電話。
  四十來分鐘之後,安安和許暉來到江邊,許暉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安安心疼地攬住她,任由許暉哭著。

《女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