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潤物不再想找王自力了。她憎恨這種夜總會。像王自力這種沒有定性沒有原則耽於享樂的男人,長期浸泡在這種夜總會裡,他還能夠好到哪兒去?戚潤物的心膨脹得無比巨大,跳動的聲音如戰鼓咚咚,是對眼前這一切的質問和批判。戚潤物恨不能拳打腳踢,砸亂這個夜總會。而戚潤物實際上能夠做到的只是:坐在二樓角落的小台邊。她呆呆地坐著,一把鼻涕一把淚,面對著一瓶含有服務生唾沫的汽酒和兩小碟狼藉的乾果。男人糟糕透了,女人只有哭。
最後,哭累的戚潤物終於獲得了頓悟。現在的女人不是從前的女人,不是嗎?不再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不再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現在的女人,獨自在窗前伏案工作,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就是天黑得太快了!就是時間不夠用!戚潤物是一個副研究員,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她有單位分配給她的住房,每月有上千塊錢的工資,外出開會有單位派車。她有兒子,有論文,有成就,有喝彩,有聲望,有國家副總理與她握手。她這種女人完全可以不要男人。尤其是這個男人一年有二百天的晚上喝得酒醉熏熏,躺倒床上,一夜打鼾到天亮。尤其這個男人三天兩頭泡在夜總會裡,使勁摸捏小姐的大腿。尤其這個男人毫無廉恥,與家裡的鄉下小保姆胡搞。女人真的是完全可以不要這種男人了!他媽的,不談愛情了!戚潤物想:與這種男人還有什麼好談愛情的?不要這個男人。放棄這個男人。打擊這個男人。消滅這個男人。這就對了!
獲得了頓悟之後,戚潤物冷靜地作出了決定。她不要急於離婚了。離婚當然是勢在必行。但是一定要把離婚變成一個手段,一柄匕首,狠狠打擊王自力。通過打擊王自力,殺一儆百,讓夜總會的這些男人們都知道女人的利害。戚潤物要為中國婦女做一件有益的事情。戚潤物做任何事情的目的都建立得很遠大。一旦擁有了偉大的目的,戚潤物就會幹勁十足,就會著迷,就會勇往直前,不達目的死不罷休。要不戚潤物怎麼會成為研究所最年輕的副研究員呢?
顯然,只有愛情在女人心中消失以後,女人才會比較地聰明起來,可以用腦子思考問題了。矛盾的是,當一個女人沒有了愛情以後,她的女人味道也就消失了。當戚潤物初次來到「麥當娜」夜總會的時候,她垂著淚眼,滿腹憂傷,身體軟軟的,腳步款款的,委委屈屈,楚楚可憐,有如細雨中的一綹垂柳,說有多麼溫婉秀麗就有多麼溫婉秀麗。當戚潤物最後一天離開「麥當娜」夜總會的時候,她變成了另外的一個女人。她的頭顱高昂著,目光如炬,腳步飛快而剛勁。她身體所有的線條全都不再是弧線,而是刻薄冰冷的直線,根根都是箭。在戚潤物的心裡,一個不同凡響的計劃就此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