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只剩下了愛情。我也同樣。
"葉紫,你的降臨,就是愛情的勝利。愛是戰無不勝的!"華林單腿跪下,說:"嫁給我好嗎?"
"好的!"我答應了。我淚如雨下,扶起他來。
我們緊緊相擁。大雪紛飛。大雪紛飛。
就在這個深夜,沒有婚紗、沒有喜慶鑼鼓和鞭炮,沒有親朋好友的祝福、沒有歡天喜地的婚宴、沒有洞房花燭乃至一張必須的雙人床。物質的一切統統沒有,純潔得一貧如洗。在這樣的一貧如洗之夜,我鄭重地嫁給了華林。
華林倒了兩杯開水(其中一隻還是刷牙杯子),我們以水代酒,遙拜天地,互相祝福,山盟海誓。我們堅信:所有的打擊和咒罵,在我們偉大的愛情面前都是自取其辱,我們,這對患難夫妻,必將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我這一段長達13年的婚姻,就此開始。
一般說來,結婚是男人的成人儀式,我敢打賭在我們的結婚的時候,華林沒有這種感覺(他是再婚。而且,在這種罕見的悲壯的新婚之夜,他卻立刻就依偎在我的懷裡睡著了。),而我,一個27歲的女人,久久不能入眠。我像母親一樣,懷抱著自己的男人,不擔心再有人闖入捉姦——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我在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感裡,在男人香甜的呼嚕聲中,大睜著眼睛,負責地打量著這個18平米的空房間,設想在哪兒擺放大衣櫃,在那兒擺放書桌和床,窗簾應該是怎樣的顏色和風格。我要讓華林大吃一驚:原來他娶了一個多麼能幹的媳婦!原來他的坐牢是值得的!
我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大人了。我渾身充滿了成人的力氣,腦子裡充滿了成熟的想法。小女孩大姑娘那些連自己都捉摸不定的情緒,已然是我過去的歲月。我將在這裡,在一張白紙的18平米房間,在一無所有的男人身上,吃苦耐勞,建設家園,活出個人樣來給他們瞧瞧!
於是,我清楚的記得,當晨曦在窗口的冰稜上鑽石一般閃光的時候,我醒了。大雪初霽,室內亮堂堂的。新郎還在沉睡。新娘子悄悄起床了。
我憋著足足的勁頭,開始了嶄新的家庭生活。我來到公共的大廚房,向驚訝的女鄰居請教哪一套廚房傢伙是我們家的。我升起了煤球爐子,燒上了熱水。我打掃了灶台和小小的櫥櫃。用潔淨的鋼精鍋,跑到大街上買來熱乾麵和油條(用我自己口袋裡僅有的一點錢)。我把新鮮的熱乾麵和油條,用小餐桌,擺在新郎的床邊,還有熱氣騰騰的兩杯開水,臥室裡爐火熊熊,開水壺在吟唱,新娘子,儘管身穿舊衣服,卻兩腮紅艷艷,容光煥發。
華林驚醒了,忽然坐起來,揉揉眼睛再看看,天啦!天啦!這該不是到了天堂吧?
華林用萬分激動的親吻和擁抱感謝我,誇獎我,頌揚我,甜言蜜語就像昨夜的漫天雪花,鋪天蓋地。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覺,從我心窩窩裡流淌出來,醉倒了我身體的所有細胞。
喜筵還是如期舉行。我們就在自己18平米的家裡,擺開一張大大的圓形餐桌(找樓下餐館借來的桌面),天花板上飄著幾隻紅色氫氣球。雞鴨魚肉各種菜餚,也是滿滿一桌(感謝改革開放,自由市場已經有足夠的蔬菜。)。煙酒茶,也是備足了貨的,儘管海著上。由於氫氣球隨便玩,嘉嘉高興壞了。大姑大姑地叫,也趕著華林伯伯伯伯地叫,把華林叫得特別喜歡葉嘉嘉。於是,華林就讓葉嘉嘉盡情糟踐氫氣球,爆炸聲被我們當作喜慶的鞭炮聲。直到大部分氣球都玩破,剩下最後兩支,華林留下來贈送給嘉嘉,讓她帶回家去。這場相當於喜筵的聚會,最開始有一陣短暫的冷場,隨即就充滿了歡聲笑語和無限感慨。葉愛紅認為華林是一個典型的影視界人士。她像所有年輕女孩一樣,用彩色與夢幻的眼睛看待影視界。她向華林發出了許多幼稚可笑的詢問,像怎麼製造人工眼淚什麼的,並且熱誠希望如果有機會,請姐夫不要忘記,她也是會演戲的。何阿姨送給我一個紅包(裡頭裝著千元鈔票!)。葉愛紅的禮物是一隻大大的絨毛娃娃。王漢仙把娃娃往床上一擺,同時唸唸有詞,說"早生貴子!早生貴子!"。
遲到的承認畢竟是承認,遲到的祝福畢竟是祝福。我的家!我們的家!我深感滿足並熱淚盈眶。
第二天,我們在公共廚房,並肩洗滌堆成小山的餐具。
"你高興嗎?"我問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