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節外再生枝

  遠東投資公司的註冊地點是在中央商務區國際大廈的裡面,租用了十六層的五個房間。關衛兵引導著董大為一行來到1601房間,敲響房門之後,出來的,卻是一個金髮、碧眼、並有著奶白色長髮的歐洲小姐。

  「Whoarelookingforyou,ser?」她睜著藍底、棕眼球的大眼睛問。

  關衛兵急紅了臉,鼻子上也急出了汗珠,一邊趕忙拿出手機,撥打電話,一邊支吾著:「來之前,我還跟張夢天總經理聯繫了,他說在辦公室等我們呀!」

  終於,關衛兵聯繫上了張夢天,原來,人家卻已經搬到新世紀大廈去了!

  董大為問:「你自己沒有來過?沒有進行過貸後檢查?」

  關衛兵一邊發動桑塔納轎車,一邊說:「這一直是韓行的客戶,都是他自己來的,我們都沒有介入過!」

  「一個客戶經理單獨與企業接觸是沒有辦法避免員工道德風險的!看來,我們應該推行雙人調查、雙人核保!」駱雪向董大為建議著,見關衛兵臉色頗為難看,便對自己的話修正道:「當然,我倒不是說你們支行,尤其不是說韓行長已經出現了道德風險。」

  遠東投資公司新的辦公地點比其註冊地點已經像個減了肥的大胖子,小了幾圈,由租用五間房,改為只租用一間辦公室了。不過,這一間辦公室倒是滿大的,面積足有七十幾個平方米,並用厚厚的磨沙玻璃隔出了裡外間。員工在外面,有十來個顯得很現代化的員工隔間,但只有三四個隔間裡面有人。

  看著該公司眼前的這點資產、這幾個員工,大家怎麼看,也看不出這家公司具有擔保五千萬貸款的能力來。

  讓國商銀行道歉團的諸位團員感到詫異的是,老闆張夢天並沒有用怒不可遏的態度來對待他們,而是很謙卑地迎出來,又很客氣地讓座,並招呼小姐沏茶倒水。他個子不高,也就有個一米六幾,很瘦,臉窄窄的,皮膚紅而白,戴一副金絲眼鏡,一副書生相。

  賓主介紹和自我介紹之後,聽董大為說明了來意,張老闆讓大家坐下喝茶,自己先喝了一口茶,潤了一下喉嚨,卻說出了令在坐諸位不解的話:

  「我對國商銀行的服務質量沒有任何意見,沒有必要道歉!我已經給天竺支行上報了貸款材料,還想在你們那裡貸款呢,還要繼續合作呢!」

  一聽這話,楊蘭蘭最先沉不住氣了,說出了心裡話:「那,你為什麼還要到中央銀行那裡……」。她只說了半句話,後半句:「到中央銀行告狀」,在她嘴了轉了幾圈,終於沒有脫口。

  張老闆再喝了一口熱茶,小瘦臉紅彤彤的,又開口了。他的話,剛才令道歉團的諸位同志不解,現在就可以說是令他們吃驚了:

  「擔保信息,不是錄入有誤,而是無中生有!我們根本就沒有給怒潮傢俱公司擔過保!」

  董、駱同時驚呼道:「怎麼!你們沒有給怒潮傢俱公司擔過保?那擔保信息,是怎麼錄入的?」

  「這就是我要問銀行的!這就是我要找中央銀行討說法的地方!」張老闆說。

  董大為充滿疑慮地轉身問楊蘭蘭:「你錄入擔保信息時,有擔保合同嗎?」

  「當然有,沒有合同、貸款卡、帳號這些基礎資料,我怎麼能進入中央銀行的網上查詢系統進行錄入呢?」楊蘭蘭則堅定地解釋。

  「所以,我懷疑這之中涉及金融詐騙!這對我們公司和國商銀行都是非常不利的!」張老闆說。

  「如果作為借款人的怒潮傢俱公司,以後,不能夠歸還這筆貸款,打起官司來就更麻煩了。」駱雪思索著,「合同如果是真的,那張總的公司無論是否承認,都要履行擔保責任,代替借款人歸還銀行貸款。」

  「那,合同如果是假的呢?」聽駱雪這樣分析,張老闆趕快問。

  「合同如果是假的,單從債務上看,只有銀行找借款人討債了,此筆貸款等於沒有擔保,跟你張總也就沒有關係了。」駱雪解釋著。

  關衛兵著急了,臉憋的有些紅,可話依舊沒有說快:「那,以後的責任,怎麼處理?」

  駱雪毫不客氣地說:「肯定得把這個民事事件,轉為刑事案件了!這肯定又是京都市一起最重大的金融詐騙案了!」

  董大為問張老闆:「你們沒有這筆貸款的擔保合同?」

  張夢天堅定地說:「我沒有擔過保,公司當然沒有擔保合同!」

  董大為接著說:「到天竺支行查一下銀行留存的擔保合同,不就什麼問題都清楚了嗎?!」

  張夢天苦笑一下:「你們銀行不同意呀!!要不我還給中央銀行寫信幹嗎?」

  董大為看看關衛兵,再看看楊蘭蘭,意思是:為什麼不給人家企業查合同?

  關衛兵見董大為堅持看自己,便用鼻子「吭吭」兩聲,去了洗手間。董大為明白了關衛兵的意思:他是不願意當著張夢天的面,說銀行內部的事情,於是,也跟著來到了洗手間。

  見四周沒有人了,董大為便對關衛兵追問道:「為什麼不給他們看?否則,人家也不至於告狀了!」

  關衛兵歎口氣說:「韓行長不同意!!行長發話了,我們怎麼敢頂著幹!」

  董大為聽罷,也語塞了:自己本來想這事已經躲開了難於對付的韓小飛,可沒有想到,還是在韓小飛這裡絆住了!怎麼辦呢?如果不讓企業查合同,這件事情就平息不了;如果讓企業去銀行查,就一定要觸及韓小飛!

  回到張夢天的辦公室,董大為依然不死心,繼續追問張夢天:「你們公司財務工作誰具體分管?」

  「是錢千慊,錢副總。一個瘦高個!關科長應該認識!」張老闆回答。

  關衛兵點頭回答:「對,我見過。他大概能有一米九幾!像個大蝦米似的!」

  董大為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問張夢天:「這個錢副總有沒有自己辦過擔保,而您不知道?」

  「不可能,公司的法人章,我是自己拿著的,一直在保險櫃裡鎖著!」

  「錢千慊?他人呢?」董大為繼續問。

  「死了。前年在廣西北海游泳時淹死了!」張夢天說,很平靜。

  「死了!!!」國商銀行道歉團的諸位團員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呼。

  張夢天繼續解釋:「二千年就死了。先是在公司不辭而別,不見了人影,大概過了半年時間,才聽說他已經淹死了。他是外地人,我也管不了他什麼。好在他走時,倒沒有捲走我的錢,也沒有帶走什麼重要物件。」

  駱雪則尖聲說道:「人失蹤時,你們就應該報案呀!」

  「對呀,死了也要見屍,要有公安局的證明呀!」董大為也附和著駱雪說道。

  張夢天見大家大驚小怪的,自己則沒有說話,只顧低頭不語。

  董大為見狀,突然感悟了郝總的詩:「海鷗狂飛驚展翅,魚龜張惶石底鑽,人同海作難。」看來,這回輪到他董大為自己選擇了:要麼得罪韓小飛,這樣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要麼幫他抗著這顆騙保之雷,這樣以後可能會背個欺瞞組織的處分!
《扎錢(金融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