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英雄與流氓

  當至大支行就要把江莉莉變成一顆極具殺傷力的糖衣炮彈投向阮大頭那兩億美元的時候,五一支行的龔梅與譚白虎也抓好了諸葛秀的治癢奇藥,準備第二天就起程回北京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一輪朦朦朧朧的夕陽,沒有露出半點倩影,就在一片混沌的霧氣裡消失了。天空中厚重的雲層,宛如在眼前拉上了一層越來越沉重的黑幕,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依稀可見。等霧靄不見了,天也已經黑了,雨點稀稀拉拉地落下來。不久,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打得小木樓樓頂「辟辟啵啵」地響,不一會兒山上的雨水就已經匯成了巨流,龍一樣地「轟」然洩地,雲霧山區下起了冬日裡少有的大雨。

  龔梅來到屋外,對正站在木攔上遠眺的譚白虎說:「早一點兒休息,明兒好趕飛機吧!」

  「明兒個,飛機能起飛嗎?」譚白虎站在木樓的廊沿下,望著洩地的洪水,開始思索問題了。

  龔梅開了個玩笑:「有馮瘸子保佑,我覺得不應該有問題!」她叮囑譚白虎一句「早早休息」之後,便回屋裡去了。

  重回木屋裡的譚白虎,孤獨得像茫茫沙漠裡的一顆小草,躺在床上怎能將歇?想那隔壁的大美女,雖然近在咫尺,卻又有如遠在天涯。那思而不得的感覺彷彿是讓餓瘋了的人干聞燉肉味兒一般,令人煎熬難耐!由於小旅館裡,沒有電視,譚白虎為了派遣自己的失落與煎熬,只得拿出了自己隨身帶著的一本恐怖小說,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讀起來。

  他眼睛瞧著書,耳朵裡卻可以清晰地採集到隔壁的各種聲音。讀了沒多一會兒,就聽到隔壁等傳來「啪噠」一聲響。他琢磨著:明擺著是美女行長關燈睡覺了。又讀了一會兒,似乎聽到龔梅輕微的鼾聲,他又想:美女行長的睡姿會是啥子樣呢?他情不自禁地向空中伸出了瘦手,彷彿這樣真的就能觸摸到她的肌體一般。也不知又讀了多久,當眼睛實在累得睜不開的時候,他一閉眼,就稀里糊塗地進入了夢境。

  他彷彿來到了溪水潺潺的蜿蜒小街上,雲霧宛如白色的輕紗,把遠山裝襯得若隱若現、神秘莫測;而在輕紗裡,那白牆青瓦的民居也好像害羞的少女,一張張美麗的臉蛋兒時而露出一下,時而又羞隱不見了。他的身邊彷彿跟著一個人,定睛瞧時,龔梅那張清秀的臉蛋兒卻已經帶著芬芳、帶著水蓮花一般的嬌羞映現在他的瘦臉邊。他立刻無所顧忌地伸出了自己的唇。

  此時此刻,他彷彿懂得了美女的芳香,轉化到嘴上,原來卻是現實的甜!他勇猛果敢地抱住了龔梅嬌小的美體,此時此刻,他彷彿又懂得了女人的美,在現實中卻是異樣的溫馨。他和她彷彿來到了一個更加雲霧繚繞的地方,這大概就是龔梅的床!此時此刻,他和她競都是裸體的。他的身心都彷彿被火山體內的氣流壓抑著,當彷彿聽到龔梅那美妙的低吟時,他身體的熱浪突然又像火山一樣噴發了。那火焰吞沒了身下的美女,同時也吞沒了他自己。在那激情四射的火焰裡,床被燃燒得「嘎吱嘎吱」地響;旅館的小木屋也突然山搖地動一般地搖晃起來。床的搖動和木屋的怪響嚇壞了譚白虎,從來沒有性愛體驗的他,實在不敢斷定男歡女愛的事情是否真有如此的神力!

  他睜大了細眼,對四周仔細地瞧;恨不能把耳朵伸長半尺,好把四面的嘈雜,聽得真切。他發現床與木屋依然在「嘎吱嘎吱」地響著,這不是夢,而是現實!而且床和木屋都在不停地搖晃著,這更不是夢,更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地震了!」譚白虎驚叫一聲,一骨碌翻身下床。冷不丁兒地,他聽到一樓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泥石流來了,快跑吧!」

  身上只穿著一隻短褲的譚白虎立刻驚跳起來,瞬間就來到了門口,此刻小木屋的門已經由於木樓地基的塌陷而變形了,他一連幾下都沒有推開!譚白虎來了虎氣,用出渾身的力氣,照定小小的木門就是狠狠的一腳。「咚」地一聲,門依然沒有開,可門板卻被整個踹了下來。譚白虎立刻把自己從門板破裂處,像箭一樣地射了出去。跑到樓口的時候,樓後的山體正擠壓著小木樓「嘎啦嘎啦」地怪叫著,驚心動魄;樓上樓下,以至樓前的壩子四周,已經是人聲鼎沸,呼兒喚女的慘烈之聲撕破了雲霧鎮原本寧靜的夜空。

  譚白虎正要逃亡樓下的時候,冷不丁兒地想到了龔梅。跑過她的房間時,那房間的門還是關著的!龔梅分明還在裡面!於是,譚白虎又不假思索地跑回樓道,站在龔梅的門前,連捶門再大喊:「龔行,你在裡面嗎?」

  房間裡的龔梅剛被莫名其妙的聲音嚇醒,驚恐萬分地問:「怎麼了?小譚!」

  「泥石流!快出來!被山體捂裡面,我們連屍體都沒啦!」

  龔梅雖然出生在江南小城但卻不曉得泥石流的厲害,在房間裡急急忙忙地回答:「你先走,我把衣服穿上!」

  樓後的山體把整個小木樓壓迫得「吱呀吱呀」怪叫著,整個樓梯也像地震一樣不斷地搖晃,不斷地傾斜。此時的譚白虎彷彿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他那農民質樸的本性冷不丁兒之間得到了恢復。他二話沒說,用出自己吃奶的力氣,照定龔梅房間的木門,狠狠地一腳踹了下去。那扇小木門立刻就被踹開了。

  此時,房間裡的龔梅正是一副狼狽不堪的境況,她下身穿襯褲,上身則剛剛換上一個精巧的紫色乳罩,胸前那一對尤物宛如秋天裡熟透了的高粱穗,沉甸欲墜,她望見破門而入的譚白虎,驚慌失措地尖叫:「你幹什麼?」

  譚白虎像一隻發瘋的獅子,一言不發,把小巧玲瓏的龔梅一把抱在了懷裡,跑出房門後,又順勢把不足一百斤重的美女馱在了自己的背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樓去。

  龔梅在譚白虎的肩上怒不可遏地大叫:「譚白虎,你想幹什麼!?」

  譚白虎背了美女,衝過亂糟糟逃離小木樓的人群,踏著滿地上滾落的泥石,一直衝到遠離小木樓、遠離山體的平壩的另一側,才把龔梅放下來,小身板兒累得搖搖晃晃的,只顧自己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此時的龔梅已經氣急敗壞地扭曲了自己漂亮的臉,沒等譚白虎定下神來,就大叫一聲「臭流氓」,揮起小手,一巴掌抽在譚白虎的瘦臉上。此時的譚白虎已經跑得沒有力氣了,正處於站立不穩的節骨眼兒上,被龔梅重重地抽了一個耳光,立刻歪歪斜斜地摔倒了。

  雖然黑暗,雖然四周全是亂糟糟的人群,有著類似夏娃模樣的龔梅依然感覺難堪,她看也不看譚白虎,就準備衝回小木樓,去找衣服。譚白虎連滾帶爬地衝上來,一把拉住了她,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叫:「你不要命啦!?」

  龔梅望著四散而逃的人群,憤怒而難堪地大叫:「那裡會有這麼嚴重!?」

  龔梅的話音未落,樓後那原本傾斜七十五度的山體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完全坍塌了,一座好好的小木樓像被原子彈的衝擊波衝擊一樣,頃刻之間化為烏有。龔梅此生都不會忘記小樓被吞噬時那觸目驚心的一刻:山體的下部像一把鋒利的砍刀先從底部掀翻了小木樓,山體的上部則化成了千萬噸泥土,把向山體一側傾倒的小木樓嚴嚴實實地埋葬了!龔梅站立的平壩地段雖與小木樓有百米之隔,卻依然被巨大的泥石流埋了半尺有餘。在她與小木樓之間站立的人們,雖然已經逃離了死亡的危險,但是,卻沒想到這泥石流的巨大威脅,有的被泥石流衝倒後,爬出來,僥倖逃生;有的則被泥石流完全掩埋,永遠也無法再跑出來了。

  龔梅被眼前的慘境驚呆了,此時此刻的她,已經忘記了當眾扮演夏娃的難堪,更沒有了對譚白虎畜生一樣抱起自己的憤怒,她呆呆地望著曾經是一座完整的木結構建築現在卻成了一片慘不忍睹的廢墟。突然,她把自己夏娃一樣的身體投到了譚白虎赤裸的胸膛上,「嗚嗚」地哭了。那一對秋天裡成熟的高粱穗竟然頂住了譚白虎的胸膛。譚白虎無疑又一次扮演了英雄救美的角色,成了再一次拯救她的恩人!只是這次拯救的不是她的貞潔,而是她的生命!

  當日思夜想的美女行長真的像一隻可愛的小貓,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哭泣時,譚白虎卻被嚇得不知所措了。「別!別!別!」他本能地推開龔梅半赤裸的身體,老實巴交地安慰道:「龔行,別擔心啥子!公款我都帶出來了!藥,還可以再找馮瘸子抓!」

  譚白虎的一句話喚醒了龔梅,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不但是一個漂亮女人,而且更是一個行長!一個大行長趴在小職員的懷抱裡哭泣,成何體統呦!?於是,她不好意思再挨著譚白虎的胸膛了,羞答答地起身,把雙手抱在自己美艷的胸前,以期遮掩住那秋天的碩果,嗚嗚咽咽地嗔怪道:「狗屁!看你這德行!還能帶出錢來?」

  譚白虎瞧一眼自己亞當一般赤裸的身體和身上唯一的一條短褲,趕緊呼嚕一把腦袋,再呼嚕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尷尬萬分地笑了,支吾著說:「我短褲上……有一個兜!」

  龔梅立刻破涕為笑了:「農民!真是農民!虧你琢磨得出來!」

  雖然天色黑暗,雖然四周亂糟糟的,雖然還有借口,但是,譚白虎沒好意思拉龔梅的手,更沒有勇氣重溫那被秋天的果實壓迫胸膛時的溫馨感覺,他只是用自己的聲音招呼美女:「走!趕緊弄幾件衣服吧!一會兒就該凍得受不了啦!」

  龔梅擦乾了自己的眼淚,問:「這麼晚,到什麼地方買衣服去?還是等一會兒,讓政府救濟吧!」

  譚白虎急了,終於跑上來拉起了龔梅的手:「龔行,您這是咋了?政府咋樣也得先救人呀!等輪上救濟我們那陣兒,恐怕咱倆早就凍得嗝兒了屁(註:地方話,意為:死)啦!」

  此時的龔梅早已經沒有了柔弱女人的無助之感,恢復了美女行長的自尊之威,毫不猶豫地甩開了譚白虎的手,說:「行,那就聽你的!」

  譚白虎此時已經顧不得尷尬了,用瘦而長的指頭指一指蜿蜒小街的盡頭,大大咧咧地說:「找馬苦苦他媽去!咱們高價賣幾件衣服湊合著,也算給她們扶貧了!」

  龔梅不動聲色地讚美道:「行!能有這樣的心思,說明你真的進步了!」

  譚白虎倒不好意思了,吭吭哧哧地說了實話:「龔行,其實,我本來也想在走的時候,給這一老一殘捐個一百二百的!再怎麼說,我也比馬苦苦他娘好過不是?!」
《錯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