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美人功

  大美女江莉莉的出現,樂壞了大鬍子,卻氣壞了老康。大鬍子就此認識了阮大頭,無異於又拓展了一塊賣保險的陣地。

  當江莉莉把阮大頭介紹給大鬍子的時候,大鬍子的眼睛立刻賊亮賊亮的,放出了一般神仙道士的眼裡永遠不會出現的那種不俗不仙、既雅又貪的光。只見他熱情洋溢地走上前去,像他鄉遇故知一樣握住阮大頭肥厚的大手,用力搖晃著,同時高聲大嗓地嚷嚷道:「嘛玩意兒?橫著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阮大……」想起阮大頭名字的粗俗,立刻為其忌諱,瞬間改口為:「阮董!」

  阮大頭面對江莉莉的朋友當然要打起千倍的精神,拿出百倍的客套,一口一個:「幸會!幸會!」

  而當老康知道眼前的大塊頭就是與老婆糾纏不清的阮大頭時,彷彿心中點燃了一股鬼火,這氣真就不打一處來!這氣之所來的兩處,一處是老婆龔梅,另一處則自然是大美女江莉莉。他心裡罵道:「這個醜八怪是不是命裡跟自個兒犯克?咋自個兒身邊的女人,都有他來糾纏呢!?」如果不是自幼就不習武鬥,他真想立馬兒衝上去,照定阮大頭的大腦袋,狠狠地抽他幾個大耳光子!

  見大鬍子與阮大頭一副一見如故的樣子,老康既然沒有進功的氣勢,更無忍氣吞聲的理由,於是,只得悻悻地說:「姚老師,我還有一點兒事兒,你們聊著,我先走了!」

  謝老自然也有與阮大頭一類農民企業家交往上的避諱,便也順著老康的話茬,說:「姚老師,你們一塊再聊聊,我還有個會,也先告辭啦!」

  阮大頭見大家要散,立刻來了豪俠之氣,大大咧咧地叫道:「這射擊場跟我的地盤差不離兒!客人來了,怎麼能不一塊堆兒撮一頓!?」他說著,一邊拉住了老康,一邊又要走上來拉謝老的袖子。大鬍子趕緊攔住了阮大頭的手,打哈哈道:「謝老是日理萬機的人,我們放他老人家的假就是!我和康總留下陪你嘛!」

  謝老走到一輛掛軍牌的黑色奧迪轎車旁,把大鬍子拉到身邊,輕聲細語道:「哪天到我家來,再給我算算陞遷之事!」

  大鬍子一臉嚴肅,神秘兮兮地輕聲回答:「應該算!應該算!我看您老,近來頭上有光,我一定得給您破解破解!」

  謝老對老康擺擺手,笑道:「康總,你的手槍再練練,就可以參加射擊比賽啦!」

  望著奧迪轎車一陣風似的開走了,老康才敢大聲問大鬍子:「我說,老哥兒,你給這老傢伙到底灌了啥迷魂湯呀?這麼一個本該前擁後呼的大幹部,咋被你整治得服服帖帖呢?!」

  「嘛玩意兒?」大鬍子作出抗議的樣子,見老康一副執著的神態,立刻不再演戲,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這不就是《保險神仙術》嘛!神仙永遠比人高一個層次不是嘛!」

  見老康依然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大鬍子就拉一把老康的袖子,半真半假地說:「不過,謝老介紹過來的保險單,你可別忘了我那一半呀!」

  老康睜大了老眼,詫異著:「謝老?他會這麼二五眼?平白無故的,會給我介紹保險業務?」

  「當然是我讓他幫著賣的保險!我不是沒有營業號嘛!不踅摸你做,還能踅摸誰做!」

  「如果真有這好事,百分之八十算你的!」老康將信將疑地應付道。

  大鬍子摟住老康的肩,大腦袋往射擊場一指:「走!讓阮大頭也買保險去!丫挺的劃拉上咱們江美女,也不能讓這老小子白撈了便宜!」

  射擊之後,大鬍子本來要拉著阮大頭喝茶,可江莉莉卻尖著迷人的細嗓,嚷嚷起來:「不行!人家肚子餓得呱呱叫,早就飢腸轆轆啦!你們還有時間把酒臨風的!我不去!」

  面對大美女的嬌嗔,阮大頭自然是最先心軟的男人:「江小姐說得對,我們是該撮飯啦!」

  老康望一眼江莉莉紅撲撲的大臉蛋兒,心裡也說不清是個啥滋味,嘴巴張了幾次,終於沒發出聲音。大鬍子倒是格外地會見風駛舵,瞥一眼阮大頭的粘糊勁兒,再瞧一眼江莉莉的美麗紅顏,立刻隨聲附和道:「女士優先!女士優先!莉莉,我們吃西餐如何?」

  江莉莉一對美麗的大眼睛立刻流淌出了喜悅之色,忽閃幾下長長的睫毛,爽朗地尖聲說:「都說姚老師是個活神仙,他對我的心思真就是明察秋毫的!」

  阮大頭望一眼大鬍子的大鬍子,再細細地品味了一會兒大鬍子腦袋上那道士一般高高豎著的發鬏,瞪起了大眼珠子,甕著自己的聲音,異常認真地問:「您是算命的?」

  江莉莉毫不客氣地糾正道:「阮董,人家是大隱朝市,您為啥子總把大智慧庸俗化呢?他是保險公司的姚老師!」

  阮大頭高興了:「蓋了冒了!我就信命!走到哪兒算到哪兒!人人都說我命好!如果不是命好,我怎麼就會不當農民而當董事長呢!」

  老康對大鬍子這一套烏七八糟的東西壓根兒就不信,但瞧在要進行《保險神仙術》的份兒上,為了不得罪就要到手的保險單以及保單後面的大筆提成,他也不失時機、煞有介事地隨聲附和道:「我一輩子沒摸過槍,姚老師偏偏說我是手槍天才。結果你們猜咋著?我今天真是槍槍命中靶心!」

  也是三人成虎,阮大頭在江、康二人一唱一和地蠱惑下,終於急不可耐地開口了:「姚老師一準兒要給我看一卦!瞅瞅我明兒個的財運如何!之後,我也不玩俗的,更不玩虛的,拿一張百元錯幣送給您!」

  「錯幣?」大鬍子的眼睛一亮,洋溢出貪婪的光。

  「好不容易才淘換來!阿拉伯數字的一百,愣是有兩排!我估摸著,這錯幣一準兒像猴票(註:稀有郵票)一樣值錢!」

  一直像黃花魚一般跟在大家身後的文才子,見大鬍子點頭默許了算命的事兒,終於找到機會發言了:「算的時候,還應該給董事長瞅瞅婚姻大事!」

  阮大頭聽文才子這麼一提醒,立刻瞥了一眼江莉莉,而後大大咧咧地說:「對對對!算算我到底能娶一個什麼樣的媳婦兒!」

  大鬍子瞥一眼阮大頭,再瞅一眼江莉莉,對阮、江的關係心知肚明地明瞭戲,便煞有介事地低聲妄語道:「最近,你保準兒有桃花運!」

  「真的?」阮大頭將信將疑,「如果靈驗了,我也叫你姚老師!」

  大家在西餐廳就座的時候,阮大頭自然拉大鬍子坐在了一塊兒,繼續那一會兒上天、一會兒入地的話題。江莉莉見老康要挨著阮大頭坐,趕緊拉了拉老康的袖子,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老康見了江莉莉對自己如此熱情,不但沒感覺出甜蜜蜜的滋味,反而心裡反酸起來,一口莫名其妙的惡氣忽然梗在了心頭。

  等大家寒暄之後,各顧各地大吃大嚼起來,老康才把嘴巴湊進江莉莉的耳朵,氣哼哼地問:「你跟姓阮的就算搞上了!?」

  見老康一副酸模酸樣的德行,江莉莉心裡像開了一朵幸福的花,甜蜜得笑出了聲:「真是大快人心!沒想到,你憑白無故地還會吃我的醋!」

  老康被江莉莉揭了老底,像當眾暴露了自己的屎屁股,立刻羞紅了老臉,支支吾吾地辯解道:「啥憑白無故!瞧著香花插在牛糞上,我痛心哪!」

  江莉莉突然收住了笑,貼著老康的耳朵,輕聲罵道:「狗屁!曉得我是香花,當時你為啥子不聞不問、置之不理!」

  老康的老臉更紅了,面對新世紀美女的質問,簡直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說啥是好了。他想起了江莉莉醉酒之後的賴皮模樣,心想:那時她咋就能叫嚷著「我要」呢?!可當時的自己為啥就……如果真的要了,現在自己與江莉莉的人生,會有啥改變嗎?

  老康這一胡思亂想不要緊,他不敢再瞧江莉莉了,也不敢看在坐的諸位,只得自己坐正了身體,低了頭,裝出一副專心致志吃牛排的模樣,聊以掩耳盜鈴,再自欺欺人!

  「莉莉,到銀行工作,是嘛感覺嘛?」大鬍子從與阮大頭的神仙話題裡回過神兒來,問一臉不高興的江莉莉。

  「像驚弓之鳥一樣,惶惶不可終日!」江莉莉藉機想向阮大頭敲一下存款的事情,「不是還指望著阮董幫忙呢嘛!拉不來存款,比賣不出保險,還悲不自勝哩!」

  「這麼一個出口成章的大美女上門提供服務,阮董還能不給一點點兒面子?」大鬍子不失時機地為江莉莉幫腔。

  大鬍子的這一句「上門服務」惹惱了江莉莉。她也不管大鬍子是不是神仙了,立刻甩出一句:「說啥子嘛!我服務啥子啦!?整個是風馬牛不相及嘛!」

  阮大頭和大鬍子聽江莉莉這麼一叫,才回過悶兒來,知道大鬍子失口說錯了話,都顧不得向江莉莉解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和莉莉那絕對是革命的同志關係!姚老師可別加了黃內容,把事兒想歪了!」阮大頭笑罷,趕緊為江莉莉打圓場。阮大頭本是個套詞老手,聽大鬍子一口一個「莉莉」地叫著,也藉機把對江莉莉的稱謂趕緊由「江小姐」改為「莉莉」了。

  「對嘛!姚老師還是神仙呢!為啥子也這麼利令智昏呢!?」江莉莉不滿地嘀咕一聲。

  阮大頭躊躇了一下,打岔道:「存款的事兒,我正給莉莉想轍呢!」

  老康是最不喜歡「莉莉」兩個字從阮大頭嘴裡吐出來的人。他聽了,就像蒼蠅蹤了自己心愛的食品一般,既噁心又不是滋味。見桌上的人正聊得高興,而且越說越沒個正形兒了,自己索性藉故去衛生間,趕緊悄沒聲兒溜了出來。

  老康在衛生間裡先蹲坑,蹲到清潔工一個勁兒地在外面問「還有人嗎?」,他才不得不出來。出了衛生間,本想站在走廊的窗口再呆一會兒,可後腰卻不知被誰捏了一下,扭頭看時,卻是江莉莉頑皮地站在身後!此時,她那一對美麗的大眼睛喜滋滋、笑盈盈的,頑皮地直視老康:「躲了和尚躲不了廟!我在這兒恭候多時哩!」

  老康的一雙老眼游離著,不敢瞧她的臉,更不敢看她的眼,一副尷尬萬分的樣子,說話也結巴了:「我……躲你幹啥?沒影兒的事兒!只是肚子不大舒服罷了!」

  「口是心非!」江莉莉一下子挽住了老康的胳膊,爽快地說:「我和阮大頭還沒假戲真做呢!你就難受成這樣啦?我又不是一個大傻瓜!」

  老康聽江莉莉爽快地直入主題,自己的尷尬也立刻釋然,沒好氣兒地玩笑道:「我瞧你夠傻的!」

  江莉莉用美麗的大眼睛直視老康的老臉:「你這樣兒,是領導怕下屬一失足成千古恨,還是你自個兒另有啥子圖謀不軌嘛!?」

  聽江莉莉這樣一針見血地問自己,老康剛剛平復的尷尬又重新佔領了他的整個身心。咋樣回答呢?回答自己目前的難受樣兒,是出於長輩或朋友對她的關心和愛護?這似乎既不是自己的初衷,而且也不會從江莉莉那裡得到好臉色!回答自己另有圖謀?這無異於回答自己打算與江莉莉建立穩固的男女關係!這關係,或許是未來的夫妻,或許只是永遠的情人。他似乎都沒準備。

  見老康傻呆呆的不說話,江莉莉索性把柔美的頭偎依在了老康的肩上,輕聲細語道:「我真不曉得你怕啥子?原來你賣書,沒有錢,倒也理所當然。因為,動窩離開了老婆,你就流離失所,就不好活。可現在……又是康總了,不算飛黃騰達,也算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了!可為啥子還……」

  老康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的他自己。說自己和龔梅依然感情篤深?可龔梅已經離家不歸好久了,而且他們一見面就是火星四濺的爭吵,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可說自己已經不再愛自己的老婆,要毅然決然地宣佈離婚,娶江莉莉為妻?他也沒想過。

  在江莉莉大眼睛的逼迫下,老康急中生智,結結巴巴地打岔了:「你咋和姓阮的到這兒來了?」

  江莉莉見老康問起自己來靶場的事情,想起對阮大頭實施公關的一波三折的經過,忍不住笑了。

  「笑啥?」老康沒好氣兒地問。

  「要不是阮大頭的寡婦娘從中作梗,我幾天前就在這兒縱橫馳騁了!」江莉莉頑皮地擠咕著大眼睛。

  「她還管這事兒?」老康將信將疑。

  「前兩天,為了套上阮大頭,拉那兩億美元存款,我硬是死皮賴臉地把小奧拓車攔在了至大投資公司的門口,絞盡腦汁地上了他的卡迪拉克車,卻又和他的寡婦娘不期而遇!她硬是怒氣沖沖地把我轟了出去!」江莉莉笑著笑著,突然陰沉了臉,瞬息之間,競又匪夷所思地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泣不成聲地說:「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掙點錢,為啥子就這麼千辛萬苦呢!拉存款和賣保險整個是半斤對八兩,都不是人幹的活兒!」大美女哭了,老康的心疼了。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出於啥樣的情感,競情不自禁地輕輕地撫摸了江莉莉的後背,以作安慰。而後,他氣哼哼地問道:「那王八蛋欺負了你?」

  「他敢!」江莉莉見了老康對自己關心倍至的模樣,立刻又破涕為笑了,「我瞧呀,阮大頭的寡婦娘就是一個見義勇為的貞潔保護者!有她看著,女人就是國色天香明擺著,再借他阮大頭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幹啥子!」

  老康歎口氣,不無憐惜地說出了一句古語:「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色衰則散而已!」
《錯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