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人逢「喜」事

  吳儂從國商銀行開出的三百萬元的銀行承對匯票由薛美拿著到參股銀行辦理了貼現,薛美自己再拿出二百萬存款一齊交到了國商銀行並收到了貸款本息已清的單據。自此,水泥集團總算徹底擦乾淨了逃廢銀行債務的屎屁股。
桃花江的流水“嘩啦啦”像少女的歡歌,鄭、薛的心情比這桃花江的流水更歡暢;天上的流雲萬里無羈的暢遊,鄭、薛的心情比這天上的流雲更爽快。人逢災除精神爽的時候,又恰逢國商銀行總行在北京舉辦《慶入關一週年文藝匯演》,於是,鄭革新便帶著自己分行的兩個節目,欣然帶隊前往演出、比賽去了。
娜娜在隨鄭革新進京演出的前幾天,與爸爸說起了自己與庫辛勤的關係。當然,娜娜再傻、再耿直也不會跟爸爸提起她和庫辛勤同居甚至做過人工流產之事。
第二天,庫辛勤卻突然在班上接到了市政府辦公廳的電話,錢副市長的秘書,請庫辛勤給錢副市長回一個電話,口氣雖然客氣但卻不容不從。庫辛勤雖然認識錢副市長,市府開會時也見過幾次面,但是,由於參股銀行是一家商業性極強的小銀行,在光照市遠沒有國商銀行地位高,因此,與政府關係不緊密,也沒有和錢副市長有過密切交往。與娜娜正式戀愛後,他們的關係也還沒有公開到要在錢副市長家進進出出的地步。另外,錢副市長能否接納他這個女婿,庫辛勤的心裡沒有底,娜娜的心裡也沒有個準確答案。
愛情不等於婚姻,在這個時代似乎已經不是一個不被理解的公式了。
庫辛勤忐忑著一顆心,終於把父母官的電話撥通了,錢副市長熱情和親切的聲音馬上傳過來:“小庫呀,晚上有時間嗎?”
辛勤庫趕緊回答:“有!有!”
庫辛勤在與娜娜的第一夜,產生的“錢副市長給別的男人準備了一個好女兒”的情感,現在,突然變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卑心理:自己畢竟是一個結過婚、有一個女兒、年齡大娜娜一輪、出身貧寒的男人!
“晚上,咱們一起坐坐?”錢副市長說。
庫辛勤急忙應承:“可以!可以!不過我準備些什麼匯報材料呢?”
錢副市長客氣道:“哪裡哪裡,你們是中央企業,行政有總行管著,業務有人民銀行管著,我們政府是插不上手嘛!”
庫辛勤疑惑著:“那我不用帶著什麼東西?”
錢副市長笑了:“帶著你自己就行了。我把娜娜也帶過來!”
與錢副市長的見面是非常尷尬的,尷尬得以至庫辛勤此一生還從來沒有這麼尷尬過。
這是錢副市長、娜娜、庫辛勤三人的私人聚會,地點是在桃花江上的一條改作餐廳用的客輪上。
錢副市長依然留著寸頭,全部雪白了的頭髮很眨眼,卻更增加了幾許長者的風度,更是無言自尊。
他很客氣地讓庫辛勤坐在餐桌的對面,娜娜西向,坐在了兩人之間。娜娜還在的時候,錢副市長故左右而言他道:“庫行長,你們參股銀行對‘百千萬工程’有什麼看法嗎?”
庫辛勤明白,錢副市長找自己來一定不是談什麼“百千萬工程”對參股銀行的影響的,便敷衍道:“有些意見,但沒有國商銀行反映強烈!我們建行晚嘛,不良資產沒有那麼多!”
待服務小姐為三位客人倒完了茶,離開了,錢副市長對娜娜吩咐道:“娜娜,你去點菜,海鮮都在船倉外面呢。”
娜娜意識到爸爸要有話單獨對庫辛勤說,便把大眼睛對庫辛勤擠了擠,順從地走開了。
庫辛勤此時才明白什麼叫作“醜媳婦不怕見公婆”了,面對著錢副市長的審視,只好硬著頭皮坐著。
此時,沒有人欣賞暖暖的微風裡江上游曳的小船,也沒有人欣賞夏日裡江岸的燈火,錢副市長首先開口了,帶著幾分的迫不及待地明知故問:“小庫今年多少年紀?”
“三十四。”庫辛勤回答,面帶愧色。對娜娜來說,這是自己的弱點之一。
“應該說,不算大,正是幹事業的時候。比我小十七歲,可卻比娜娜又大十一歲。”
這十幾歲的差距,於庫辛勤和娜娜來說,彷彿是相得益彰的,使他更像個男人,也使娜娜更像個女人。但是,對於他和錢副市長來說,便有了幾分尷尬和彆扭:庫辛勤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錢副市長,直接叫“爸”,不行,人家還沒有同意這樁婚事;叫“哥”,明顯亂著倫;叫“叔”,也覺得年齡拉開得不夠。沒有辦法叫,庫辛勤只好以含含糊糊地沒有叫,代替了叫。
錢副市長又問:“聽說你入黨很晚?”
入黨晚是由於出身造成的,而爺爺出身地主,爸爸又是沒有文化的工人,這是庫辛勤的第二個弱點。
“你孩子有沒有可能遺傳侯翠花同志那樣的疾病?”
對於娶娜娜為妻來說,已經有個孩子,自然是弱點之三,但是,他倒真沒有想過:如果女兒晚亭真的遺傳了侯翠花的神經病,自己和未來的妻子可怎麼辦?
錢副市長說到此處,連連搖頭歎氣,他感覺自己對庫辛勤的提醒已經恰倒好處了,他不想再揭庫辛勤的短處了,於是,話鋒急轉:“聽說,你還是總行的後備人才、培養對像?不容易呀!”
“是的。我到光照市,也算是外派鍛煉的。”庫辛勤回答,像學生之對老師。
錢副市長見火候已到,立刻坦率地切入主題:“你們的事情,娜娜跟我說了,想徵求我的意見。明白說吧,我反對你們來往,更不要提什麼婚姻。”他的神情很嚴峻,語調也很冷漠,“什麼原因,我想,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是的。”庫辛勤苦著臉,彷彿被人家罵了,還被罵得心服口服,“我是配不上娜娜。她還小,一切都剛剛開始,而我……”
“小庫同志,其實,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是個幹事業且已經是事業有成之人,是個難得的人才!”錢副市長品了一口茶,勸慰之言一瀉千里,“但娜娜還只是個女孩子。你知道嗎?她任性、不聽話、不懂事,即便你們結了婚,你們能幸福嗎?你要幹事業,而她又不會做家務,還要你陪著、哄著,時間短可以,等熱火勁兒一過,你們怎麼生活?而且,你的女兒呢?誰去哄著,讓娜娜哄嗎?不太現實!婚姻是責任,是要面對鍋碗瓢盆的;婚姻也是義務,要涉及雙方家庭的全部成員,不單單是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錢副市長苦口婆心的嘮叨,那勁頭,不像一個五十出頭的人,而倒像一個六十多歲已經退休的老頭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不會勉強娜娜的。”庫辛勤說。
“我不是要你強迫娜娜和你好,而是要求你主動不和娜娜好。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我不怪你,我相信,肯定是娜娜先表態的,先主動的。我的女兒,有主意,哪怕是錯的,她也會堅持!這點,我最瞭解。”
“那……”庫辛勤還想說什麼,卻被錢副市長打斷了。錢副市長搶著說:“不要那……,就這麼定了!你主動提出來斷絕戀愛關係!”沉思片刻,錢副市長又接著說,“我聽娜娜講,你與侯翠花同志感情一直不好?”
錢副市長的話倒引起了庫辛勤的不快:本來嘛,不同意嫁女兒,也犯不上在人家過去的婚姻上找岔子嘛!但是,涵養很好的庫辛勤沒有把這種不快表露出來,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勉強結婚,勉強生活了十年。”
“剛開始恐怕也不是就什麼都勉強嘛!”
“倒是。”
“所以,感情的事情,我主張快刀斬亂麻,一定要快!當初你和侯翠花同志如果快斷,也不至於釀成悲劇!”錢副市長見庫辛勤表情木然,頓了頓,便想以情服他,“你以後不是還要回北京工作嗎?國商銀行總行也有空著的位子,正愁沒有你這樣懂得經營的人才去呢!我跟他們李鼎銀行長也熟,想不想去那裡大展宏圖呀?”
“我們分行的工作還沒有做好呢!我還真不敢有那麼大的想法!”見錢副市長不想再提起娜娜的事了,庫辛勤也趕緊岔開了娜娜的話題,以避免大家的尷尬。
“你也可以在光照市當個計經委主任嘛!中央提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大政方針,光照市全面建小康的任務也很重呦!我們也缺你這樣的人才!如果政府裡有你這樣的人,光照市怎麼可能搞出什麼‘百千萬工程’來!胡鬧嘛!”錢副市長他對庫辛勤倒沒有隱瞞自己與向明書記的不同政見。
“我只是一個外來人,哪裡有這種能力!而且,人事檔案還在北京。”
“天下是共產黨的天下,我們都是共產黨的人,人事檔案還不是一個調令就過來了嘛。娜娜跟我說過,你很有一套。而且,你代表銀行在光照市也投入了巨額資金,你對光照市人民是有貢獻的,也一定將是深孚眾望的。”錢副市長興高采烈地說。見庫辛勤語塞,錢副市長繼續眉飛色舞起來:“你聽說了嗎?你貸了款的股份公司的情況?”
庫辛勤茫然道:“沒有。”
“發達銀行不僅又給他們放了貸款七千萬,而且還開發了一種新業務,叫什麼‘遠期信貸’!如果銀行都能夠像他們一樣的勇於開拓,我們的‘萬’筆貸款任務就好完成了!!”
庫辛勤嘴上說好,心裡卻一沉:“光照市終於有外來的競爭對手了!這發達銀行也真是夠瘋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這七千萬就扔出來了!但是,這對自己倒是一個利好:看來,總行林行長佈置的收款任務,倒是容易完成了!”
見庫辛勤發呆,錢副市長像作指示一般地說:“國內的中資銀行真要跟發達銀行學習。他們的遠期提款業務很有新意:股份公司在你們銀行的貸款一到期,發達銀行就可以直接放出貸款三千萬來,只需填借據,無需再簽合同了!”
錢副市長雖然沒有指責國商銀行和參股銀行的業務死板,但依然弄得庫辛勤的心裡不是滋味!
娜娜點菜回來了,見爸爸和庫辛勤談得正起勁,想爸爸對自己的婚事應該是舉了贊同之手!自己一直懸著的心才落下來,也高興地說:“你們在談什麼?這麼起勁!”她卻不知道,她的愛情眼看就要被對面這兩個目前她最親近的男人給出賣了!
見娜娜點菜回來了,為了籠絡住庫辛勤,完成拆散這對有情人的大業,錢副市長笑咪咪地對女兒說:“我看,庫辛勤同志在光照市當計經委主任最合適,這樣的人才,我倒想給他推薦到向明書記那裡去。”
“人家庫行長還要當行長呢,年薪二十幾萬,何必當您那個窮主任!”娜娜以為爸爸是想招上門女婿了,便玩笑道。她希望利用一切機會來抬高庫辛勤。
“男人的心思,女孩子不懂。沒有野心的男人,還叫什麼男人!小庫同志肯定會捨金錢而要位子的。”錢副市長慈祥地望著女兒,爽朗地說。
“我覺得我還是老老實實在參股銀行當行長吧。”庫辛勤說,可話還沒有落音便被娜娜狠狠地瞪了一眼。娜娜不知道爸爸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庫辛勤太不會逢場作戲,太不給自己的市長爸爸面子了。你想,爸爸一通的封官許願不就是滿足自己當長輩、當大官的自尊心嗎?你庫辛勤何必認真呢?
此時的庫辛勤沒有了娜娜這樣的好心情,更沒有一點反對父母包辦、媒妁之言的精神和勇氣,而是真的灰了心。
回到宿舍,他就一頭鑽到了網上,正巧碰到活閻羅正在娜娜的網上閒逛。庫辛勤便解恨般地發了個帖子,他把活閻羅原來的詩《鴿子》,進行了改裝:
你情無限如海岸,
我意長流如江水!
雖有滿園芳菲,
卻在她飛舞的翅膀下
灑落你、我多少淚!
你、我是斷了根的樹,
身枯槁、
臉憔悴;
你、我的心隨薅草,
就要一同燒成灰!!
活閻羅詫異無限,立刻回復了詩人羅賓漢幾個大問號:“???”

《做賠(資本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