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市委辦公室綜合科的主要工作職責就是負責各種文字材料的綜合,簡單說來,小到各項工作的匯報總結,大到市委書記的講話報告,幾乎都由這一個科室來負責。綜合科算高明在內,總計三個人,其中小曹剛參加工作,年紀輕,經驗不足,寫材料還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倒是王寶臣寫得一手好材料,但由於多年未見提拔,老王的積極性已經明顯減退了。照理,這個綜合科科長的職位應該由老王擔任才對,但就因為他不是公務員,所以這科長的頭銜才落到了高明的身上。
高明在正式報到之前,市委辦公室主任薛陽同志找他作了一次傾心長談,意思是市裡領導非常欣賞他的才幹,所以特意將他調到更能發揮能力水平的職位上,希望他好好幹,將來一定會前途無量。高明默默地聽著,嘴裡什麼話都沒有說,心裡卻不止一次地問候了某個領導的母親。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高明就明顯覺出了王寶臣的不友好,這也難怪,無論換作誰都不願意被比自己年輕好幾歲的人領導。老王今年41歲,而高明才35歲,中國人就是這樣,論資排輩慣了,一旦沒有按常理行事,就難免心裡不舒坦。王寶臣原來的單位是城管大隊,據說來市委辦之前還是一個管事的小頭頭,那時的王寶臣煞是威風,指揮著手下的一班人開著城管大隊的專用車輛四處巡邏,見著隨便擺攤設點的二話不說,一頓打砸踹,那些小商小販見著他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樣,四處逃竄。逢年過節,給他請客送禮的也是絡繹不絕,就連親戚朋友們都會對他高看一眼。自從借調到市委辦公室以後,老王滿以為在這裡鍍鍍金,就會得到提拔重用,可5年過去了,就是不見半點提拔的跡象。老王急了,後來找到了主管領導談,領導的話讓他心涼了半截:「現在的領導職數少,你又是事業單位出來的,我們只能給你兩種選擇:一是回原單位去,給你安排個科長的職位;二是繼續在市委工作,人事關係我們給你調過來,選擇哪種我們尊重你的意見。」老王聽了之後,氣得差點吐血,但是沒有辦法,誰讓他一向性子耿直、脾氣火爆,不懂得溜鬚拍馬之道呢!當時老王二話沒說,站起身來轉身離去,臨走之前將那位領導的門摔得光當直響。
最終,老王沒有回城管大隊,這也難怪,人們都有個普遍心理,既然已經到了更大的衙門,再回小單位如果不被提拔面子上過不去。老王雖然很生氣,但他覺得自己沒臉再回城管大隊去,何況如今的城管大隊已經今非昔比,機構做了重新設置,規範了執法行為,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隨意打砸踹,相對來說油水也少了很多。雖說在市委辦公室老王沒有得到重用,但好歹他的人事關係能夠調進來,而且綜合科就他和小曹兩個人,他自然而然就成了科室負責人。但這次高明的到來卻讓老王心裡很不爽,因為國家有明確規定,不是公務員不能擔任領導職務,現在老王是有苦難言,只能乖乖讓位給高明。
本來市委辦公室已經召開了專門會議,由薛主任宣佈了高明調入的事情,但那天早上,當高明上班到來後,只有小曹站起來熱情地和他打了聲招呼,老王只是坐在凳子上象徵性地衝他點了一下頭,連動都沒有動。天河市委的辦公樓是坐北朝南的建築,市委辦公室綜合科在走廊的南側,一般說來,辦公桌東邊的位置是科長的座位,但如今卻被老王坐著,絲毫沒有讓位的意思。高明沒有辦法,只有坐在了西邊的座位上。不僅如此,辦公室裡總共就有兩台電腦,一台是品牌機,顯示器是液晶的,還能上網;另一台是組裝機,顯示器是純平的,不能上網。能上網的那台電腦也被老王把持著,高明進屋那會兒,老王正專心致志地在網上下著象棋。當然,這一切都被高明看在眼裡,但他卻懶得計較,因為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兒。高明在座位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在想此刻孟茹會在做什麼,自從那天分手後,兩個人就一直沒有再聯繫過。冷靜下來之後,高明有些後悔,後悔那天應該把孟茹留下來,起碼把話說個明白才好,這樣不明不白地分開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而在內心裡,高明也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捨得讓孟茹離開。其實,孟茹那天的真情道白不可謂不情真意切,高明也為孟茹的悲慘身世以及對他的一番深情所感動,但高明畢竟是一個行事謹慎周全的人,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他首先想到的是怎樣盡可能地保全自己,然後才能考慮到其他。沒有辦法,身在機關中的男人多半如此。
所以,思來想去,高明決定暫時要將他和孟茹的事情先放一放,也順便讓自己的思想沉澱一下,等真正理出了頭緒再說也不遲。
高明到市委辦公室後接到的第一個大活就是省委書記要來天河市調研,需要準備一個匯報材料,屆時市委書記齊向天將代表天河市委對全市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作一個全面匯報。天河市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馮剛具體負責這次匯報材料的準備工作,他將手下所分管的市委辦公室、組織部、政策研究室等幾個部門的寫作能手都組織起來,開了一個專門會議,確保匯報材料能夠高質量地完成。
也正是在這次會上,高明和馮剛副書記有了第一次接觸,這是一個40歲剛出頭的中年男人,一米七五的個頭,談吐得體知識淵博,舉手投足之間都給人一種年輕幹練的感覺。在這之前,高明就對馮剛書記早有耳聞,雖然他調來天河市工作不到半年,但卻口碑極好,大家都說這人年輕正派,是一個幹事業的人。據說他來天河之前,在同為縣級市的平原市任常委組織部長,因為工作出色才被提拔到天河市來擔任主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
馮剛書記首先分析了這次調研的性質,然後將這材料分成三大部分,裡面再列若干小項,每人各承擔一部分,分頭寫,最後由市委辦公室主管材料的副主任葉振華把關。佈置完工作任務之後,馮剛特意強調了一句:「不要誇大,要如實匯報,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要把我們的成績和特色寫出來,當然也不要迴避我們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大家領了任務之後,馬上分頭行動,加班加點地忙活去了。
材料完成之後,馮剛仔細審閱了一遍,然後又與大家交換了意見,將部分內容作了刪改調整,最後認為比較滿意了,才交到了市委書記齊向天的案頭。在這個過程中,高明明顯感覺馮剛是一個具有真才實學的人,從他提出的修改意見來看,他不但懂經濟工作,就連寫材料也是十分內行,無論從謀篇佈局,還是字句斟酌上,都看得出有著紮實的基本功。
高明原以為這樣下功夫弄出來的材料一定會順利通過,誰知齊向天看完材料之後,大發雷霆,認為存在的問題主要有兩個:一是沒有將天河市近兩年取得的業績寫出來,尤其是招商引資和畜牧業發展兩大塊,所列的數字不足以說明問題,應該在這個基礎上再乘以2;二是材料裡將天河市存在的問題暴露得太多,至於下崗失業問題和天河煤礦塌陷區的治理問題全國都存在,沒有必要說得太詳細,相關數字應該除以2.當時,高明和其他幾個負責材料的同志都在,大家低著頭默默地聽著市委書記的數落,誰都沒有吭聲,只有馮剛通紅著臉,小心翼翼地把話頭接過來說:「對不起齊書記,這個思路是我定的,責任不在大家,我們馬上回去重新組織,完全按照您的意思辦。」然後,在他的授意下,幾個人先後退出了齊向天的辦公室。
高明邊往回走邊想,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沒干到那兒卻硬要往上寫,但是高明腦子活,沒有表態。倒是葉振華問馮剛:「馮書記,這麼寫行嗎?這假是不是也造得太離譜了?」馮剛點著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緊皺著眉頭說:「一切按照齊書記說的辦!」葉振華哦了一聲,於是大伙又都分頭準備去了。
材料經過再次改動後,齊書記看了十分滿意,然後又派人將省委書記要去調研的村屯和企業提前做了周密安排,恨不得把其他村屯的豬牛羊都集中到一個村屯來,恨不得將被調研的企業一年的生產量都在一天內趕出來。省委書記來調研那天,看到村屯內豬羊滿圈,企業生產的產品堆積如山,十分高興,對天河市近兩年的經濟社會發展給予了充分肯定,尤其是對招商引資工作和畜牧業發展讚不絕口,並作出了重要指示,提出要在省委的正確領導下,結合天河市的實際,爭取創造出更大的業績來。齊書記在旁邊聽了,連連點頭哈腰地不斷稱是,省市電視台等媒體的記者也在旁邊認真地記錄著,閃光燈卡嚓卡嚓地閃個不停。
整個調研的接待工作非常成功,省委書記頗有興致地在天河賓館吃了午飯,快到下午2點的時候,才帶著車隊緩緩離開。直到這時,齊向天才算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省委書記的車隊在回去的途中,竟被一群上訪群眾攔住了去路,其中一個穿得十分破爛的中年婦女,竟然跪在了馬路中央哭著不起來。幸虧前面開路的警車發現得早,幾個警察及時下來將這女人架走,才使車隊順利通過。省委書記問身邊的隨從人員:「前面亂哄哄的怎麼回事兒?」隨從人員去看了一下,回來報告說:「是天河市工業系統的幾個下崗職工,想要反映點問題,我已經安排有關人員去妥善處理了。」省委書記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但是臉上卻掠過一絲不悅。
孟茹那天與高明分手之後,心中老大不爽,心情鬱悶地趕回家裡,發現丈夫郝軍又不知去了哪裡,都快半夜12點了還沒有回來。看著偌大的一個房子,冷冷清清,空空蕩蕩,不知為什麼,孟茹一屁股坐在屋子的中央,號啕大哭起來。孟茹哭得撕心扯肺、聲嘶力竭,彷彿將多年來壓抑的委屈與痛苦一起都哭了出來。
孟茹知道自己苦心經營的愛情又一次破滅了,她從高明那決絕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很在意自己的過去,尤其不能原諒她和丁副市長的苟且之事。孟茹不怪高明,當孟茹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過去對高明講出來的時候,就沒有指望過他會原諒自己。孟茹覺得雖然自己很渴望真愛,但是還沒有下賤到要乞求愛情的地步。孟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居然會在感情的戰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一敗塗地,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如今的她沒有溫暖的家庭,沒有知心的愛人,甚至不知不覺中還淪為了男人的洩慾工具……
孟茹有些恨男人,恨那個留著兩撇小鬍子奪去她寶貴貞操的禽獸,也恨那個戴著虛偽面具玩弄她感情的張致新,更恨那些表面裝得正人君子暗地裡打她主意的於台長、張副局長等人……當然,孟茹最恨的就是那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無所不能的丁副市長。如果沒有他,自己就不會和高明落得今天這樣的結局;如果沒有他,自己也不會出賣了靈魂,讓良心時刻都在遭受著巨大的譴責。想到這裡,孟茹突然有了個惡作劇的念頭,她先是看了看表,然後拿起了電話,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數字。聽筒裡一陣嘟嘟聲之後,一個睡意朦朧的老男人聲音傳入了耳際:「誰呀?這麼晚了!」孟茹故作溫柔地說:「是我,我有些想你了,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對方聽孟茹這樣說,彷彿被電到了一樣,馬上清醒起來,壓低了聲音說:「是你啊!怎麼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情嗎?」孟茹說:「沒什麼事,就是想你了,想和你說說話!」孟茹故意將聲音變成曖昧的腔調,尾音拖得長長的。對方顯然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握著聽筒半天沒有說話。這時,孟茹聽到了電話裡傳來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誰呀?這麼晚了,還來電話!」只聽那老男人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沒……沒事,政府辦公室的電話,有些工作上的事情,你先……先睡吧!」然後,老男人語氣生硬地對著話筒說:「好了,有事情明天再處理吧,就這樣!」說完就將電話啪地一下掛斷了。孟茹聽到電話裡嗡嗡的忙音,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出現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快感。沒錯,她剛剛的電話是打給丁副市長的,她知道這個時間丁副市長應該在家裡,她甚至能想像得到丁副市長接到她電話時那種無奈的表情。
孟茹洗了個熱水澡,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她似乎想開了,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又何必呢?怎麼還不是幾十年的人生,弄得跟怨婦似的又能怎樣?男人嘛,不必為他們去動真感情,權當是在跟一種動物相處罷了,把好一點兒的男人當作寵物,不好的就當作是不招人喜歡的畜生。這樣想著,孟茹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她一邊往自己滑膩的身體上塗抹著浴液,一邊心情愉悅地哼起了小曲。
第二天,孟茹早早就接到了曲秘書的電話,說丁副市長要她過去一趟。孟茹按時趕了過去,一進屋就看到丁副市長背著手錶情嚴肅。孟茹坐到了沙發上,丁副市長望著她,臉上的表情複雜,最終似笑非笑地說:「以後不要那麼晚把電話打到家裡去嘛,有事情白天說好啦!」
孟茹白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而是用手擺弄著沙發上的高級坐墊。轉而,孟茹又抬起了頭,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嬌嗲聲音對丁副市長說:「人家想你嘛!打個電話有什麼不可以?以後我還想經常打給你呢!」孟茹看到丁副市長的表情又嚴肅起來,緊鎖著眉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就覺得心裡面特別過癮。
這次見面丁副市長沒有碰孟茹,他借口有個會議匆匆走了。孟茹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心裡面忽然有了一種成就感。她明白,原來再霸道的男人也有他的軟肋,只要你抓住了他的軟肋,那麼主動權就完全掌控在了你的手中。這樣想著,孟茹的嘴角掠過一絲苦笑,她覺得自己忽然什麼都不怕了,從此以後,理應活得磊落大氣些。
天河市的上空原本是晴天白雲、碧空如洗,近幾年隨著城市人口的增多,開發建設力度的加大,污染也嚴重了起來。那高聳入雲的煙囪不管白天黑夜,呼呼地冒著濃煙。天河煤礦雖然已屬超量開採,但仍然是機器聲轟鳴,一車車原煤不斷地發往各地。
高明以前上下班的時候,習慣於走著去,因為那時空氣好,呼吸一口都會心曠神怡。現在不同了,高明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有時用手一摸皮膚,似乎都能感覺到有灰塵顆粒落下來。所以,現在高明每天上班都騎自行車去,盡可能少地將自己暴露在這樣的空氣中。
高明一邊飛快地騎著自行車,一邊在思索著自己的境況,一個35歲的男人,人生的大好時光已經近半,卻依然一事無成,每天還騎著自行車上下班,這讓他暗自惱火。高明是一個很自負的男人,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可謂沒有才華,德行品質也絲毫不比別人差,工作上更是紮實肯干、無怨無悔,但為什麼一直都幹不上去,難道真的是由於自己沒有背景和金錢的原因?這樣想著,高明愈加鬱悶,進入市委大門的時候,恰好身後一輛黑色的紅旗小轎車駛來,一個勁兒地按喇叭,要高明給讓路。高明回頭瞅了一下,認出這是一個鄉鎮領導的車,那個領導高明認識,是一個說話辦事大咧咧、素質十分低下的人物,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能把持著一個地方的政權,出行遠近都要以車代步,這讓高明的心裡十分不平衡,儘管身後的喇叭按個不停,但高明就是裝作沒聽見,慢吞吞地騎著自行車在道上畫著圈,硬是將那車憋了好遠才放行。
回到辦公室,一進屋高明就聽到老王正繪聲繪色地向小曹引述著從網上看到的一段話:「這年頭教授搖唇鼓舌,四處賺錢,越來越像商人;商人現身講壇,著書立說,越來越像教授。醫生見死不救,草菅人命,越來越像殺手;殺手出手麻利,不留後患,越來越像醫生。明星賣弄風騷,給錢就上,越來越像妓女;妓女楚楚動人,明碼標價,越來越像明星。警察橫行霸道,欺軟怕硬,越來越像地痞;地痞各霸一方,敢做敢當,越來越像警察。流言有根有據,基本屬實,越來越像新聞;新聞捕風捉影,隨意誇大,越來越像流言。」老王讀完之後,滿是興奮地一拍大腿,嘴裡說道:「寫得太對了,現在社會可不就是這個樣子!」高明白了他一眼,心想難怪他得不到領導的重用,如此沒有政治立場、說話不注意的人能出息到哪兒去?一段網絡裡流傳的歪言邪語,居然也會成為他的興奮點,看來這人如果在機關裡憋悶太久,真說不準會產生什麼樣的畸形心態啊!
高明不喜歡老王,不喜歡他的原因不僅因為他衙門作風嚴重,還發現他這個人挺沒正事的,都那麼大歲數了,居然沒事的時候拿著單位電話上網和女網友煲電話粥玩,而且一聊就是半個小時以上。聊就聊吧,有時還把小曹拉上,兩個人圍在電腦屏幕前,一邊劈里啪啦地打著字,一邊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嬉笑著。高明很是感慨,雖然電腦和網絡的誕生提高了辦公效率,但是目前政府網吧現象十分嚴重,導致整個機關作風漂浮、人浮於事。本來高明是一個挺開明的人,對同事們工作之餘搞點小娛樂也能理解,但是後來高明發現,老王不僅是上網,更主要的是對科內工作的消極,說白了就是不想服從高明的領導,有意架空高明。
高明看清這點之後,就深深地意識到,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必須把自己科長的位置穩固下來。為此高明動了不少腦筋,他知道既不能得罪了老王,又要讓老王對自己心服口服。於是,高明利用撰寫調研文章的機會,將老王和小曹上報的文章偷偷做了刪改,確認已經夠發表的水平之後,高明找到龍江市委宣傳部門的朋友,在《龍江黨建》上全文刊發,並署上了老王和小曹的名字,老王和小曹因此得到了市委馮剛書記的表揚。然後,高明又利用和一些下屬單位的特殊關係,今天為老王和小曹弄兩袋大米,明天再搞兩桶豆油,不斷給他們一些好處,博得他們的好感。再次,每遇到科裡有什麼大材料,基本上都是高明親自動手,高明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水平,讓他們兩個人打心眼裡服氣。
果然,一段時間後,老王不但對高明的態度有了緩和,而且在外人面前也漸漸地稱呼高明為高科長了。高明知道自己的策略發揮了作用,就在心裡竊笑,機關裡的某些小角色,往往心胸的狹隘決定了他們目光的短淺,滿足於小恩小惠,這樣的人真是大有人在。
進入市委辦公室以後,高明接觸的領導多了,才發現這機關裡處處都潛伏著暗流和漩渦,人和人之間的明爭暗鬥無時無刻不在,不光表現在普通小科員的身上,就是市委常委們也不是十分和氣。高明清楚地記得他參加一次常委會議的情景,那次會議的主題是研究天河市牧業小區的開發建設情況,高明作為相關文件的起草者,列席了當天的會議。會上,市委書記齊向天提出要向上爭取一部分資金,財政再劃撥一部分,再向銀行協調一些貸款,爭取投入不少於1000萬元,在全市範圍內建設50個牧業小區。但他的觀點一提出,就遭到了市長彭山的反對,彭山認為天河市牧業基礎本來就很薄弱,雖然畜牧業在全市經濟中佔有一定的比例,但層次卻很低,表現在規模小、分散性強,還沒有成熟到可以大規模建牧業小區的程度,而且政府出面投資風險太大,天河市本來就財政困難,如果將大量資金投入到像這樣沒有十分把握的項目上,很可能會得不償失。彭山的話讓齊向天很不爽,他掃了一眼其他常委,問別人還有什麼不同意見。這時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徐哲發話道:「我覺得齊書記建設牧業小區的構想還是可行的,現在上級提倡要在三農問題上有新突破,齊書記的大手筆正好符合這一要求,做好了不但會取得較好的經濟效益,而且又將是我市的一個宣傳亮點。」高明聽了,感覺徐哲的話明顯帶有拍馬屁的意味,但顯然齊向天很受用,他滿意地又四下望了望,繼續問道:「其他人呢?有什麼不同意見沒有,有就儘管提嘛,我這個人一向很民主的。」其他幾個常委顯然在這個問題上都很謹慎,大家低著頭半天不吭聲,氣氛一時顯得十分沉悶。齊向天看了看副書記馮剛,努了努嘴說道:「馮剛,你對這個問題怎麼看?」馮剛聽了之後,抬起頭來,態度很真誠地說:「齊書記你的意思我理解,你想要把我們天河市發展成整個龍江地區的牧業基地,但是我個人意見是,能不能按步驟逐漸推進,我們政府只做好相關的服務工作,不出面、不買單,同時也不承擔風險,以養殖戶自發養殖為主,我們只在資金和技術上給予支持,等畜牧業生產真的上了規模,我們再加大相關的投入也不遲。」其他幾個常委聽馮剛說完,也都連連點頭稱是。齊向天臉色愈加難看,這時市長彭山又補充了幾句,意思是這牧業小區萬萬不能建等等。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齊向天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好了,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投資1000萬,那麼減半算了,500萬,就這麼定了,我一會兒還要去省裡匯報,今天的會就到這裡。」說完,他站起身來,拎起文件夾,旁若無人地走了。其他幾個常委見此情景,也都默默地收拾東西,臉上一副漠然的表情,好像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會議。
高明開會回來之後,感慨萬千,在這次會上他真切地感受了一把手那不可逾越的權威。是的,在天河市,市委書記齊向天就是絕對的老大,沒有人可以超越他,他說的一切話都會算數。
高明有些嚮往,心裡對自己說:「什麼時候,我也能混上市委書記的位置該有多好,那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作派,可真是讓人羨煞。」
自從被妻子發現了自己的外遇之後,高明就有所收斂了,尤其和孟茹因為丁副市長的事情鬧翻後,高明每天都按時按點地上下班,他試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找回以前那種家的感覺。王淑芳表面看來沒有什麼特別,依舊每天接送孩子,下班後回家做飯,晚飯後在檯燈下給學生們批改作業,每天都是如此。只是那張原本嚴肅的面孔變得愈加嚴肅了,很少看到笑容。高明以前就說過她:「你天天都板著臉,學生們不怕你啊?」王淑芳就回答:「怎麼不怕,只要我一進教室,保證鴉雀無聲。」高明說:「你該改改了,免得給孩子們的身心健康造成影響。」王淑芳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叫嚴者自威,只有讓學生們懼怕你,才能達到最好的教學效果。」
而今,王淑芳直接將這種威嚴帶到了家庭中,高明知道她不是有意的,高明的外遇帶給她的傷害是巨大的,這點從她做事情不夠專一就可以看出來。有幾次炒菜的時候,明明菜都炒糊了,她還在那裡扒拉來扒拉去地不出鍋。有時高明叫她,一連喊了她幾聲她都聽不見,不知道在想什麼。還有那麼幾次,高明無意中發現她的眼睛紅紅的,明明是剛剛哭過,高明問她,她就是不承認。高明心裡很難過,他是一個聰明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想什麼,他很後悔自己一步走錯,不但傷害了自己,也使妻子同樣受到了傷害。婚外情只有在造成後果的時候,才會意識到什麼叫得不償失,可當初高明面對孟茹褲襠間搭起帳篷的時候,顯然沒有想到這麼多。
孟茹這幾天的日子倒是過得很清靜,自從上次半夜往丁副市長家裡打了騷擾電話以後,她發現丁副市長似乎有些懼怕她了,好像有意要疏遠她的樣子。孟茹倒不在乎丁副市長的疏遠,反倒是高明的冷淡更讓她傷心。自從上次分手後,高明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短信,這讓孟茹的心裡無比煩惱,思念就如同瘋長的野草一樣,噬咬著孟茹的心。孟茹有些難過,她沒有想到自己傾注無限希望的這份感情,竟這麼不堪一擊,也沒有想到高明在愛情的考驗面前,竟這麼容易就退縮。不過,孟茹並不怪高明,她知道無論換作誰,都不會輕易原諒自己和丁副市長的這樁醜事,何況高明更是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可孟茹真的想他,想他嘴角一揚自信的微笑,想他挺拔的英姿、健美的身材,甚至想他身上那種令人迷戀的男人氣味……孟茹常常傻坐在那裡,盯著電話看,期待著熟悉的號碼能夠打進來,然而她一次次地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有那麼幾次,孟茹實在忍不住想給高明打個電話,可當號碼撥完即將按下OK鍵的時候,她又停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主動找他,這不單是愛與不愛的問題,更涉及做人的尊嚴。孟茹不想做一個被高明看不起的女人,儘管自己是一個殘花敗柳,但也並非隨風舞動、媚賤淺薄,孟茹想:「即便我不是一個好女人,我也要墮落得有骨氣。」
孟茹是在無意中得知丁副市長要競選市長職務的。政府換屆馬上就要開始,不知是誰放出風來,由於天河市的領導班子配合不夠默契,上級從工作全局考慮要將其進行重新整合,市長彭山將被調回龍江市江北區任職,而新市長將在天河市現有的副市級領導幹部中產生,甚至小道消息還有鼻子有眼地說丁副市長和馮剛副書記最有競爭力,但究竟花落誰家還是一個未知數。
孟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禁眼前一亮,不知為什麼,從內心裡她特別希望丁副市長能夠競選成功,因為這樣她就能從這個男人的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儘管她知道這個混蛋當了市長之後,未必能給天河市的百姓造多少福,但那又關自己什麼事呢?為了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假,孟茹特意給丁副市長打了個電話,但是他卻關機了。孟茹想了想,又聯繫了曲秘書,很策略地詢問丁副市長最近是不是很忙,怎麼不找她?曲秘書很狡猾,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最近丁副市長有重要事情要辦,每天都在省市之間來回跑,根本就沒有時間。孟茹問:「忙什麼?該不是換屆的事情吧?」曲秘書一愣,立即含糊其辭地說道:「可能吧,具體情形我也不太清楚,要不這樣吧,回頭我幫你轉告他。」說完就掛了電話。孟茹在心裡罵了一句,這主子和奴才簡直是一對狐狸。
孟茹再見丁副市長是在半個月後的一天傍晚,當時孟茹正要收拾東西回娘家,誰知恰在這時曲秘書的電話打進來,問孟茹在哪裡呢?能不能抽空出來一趟,丁副市長要見她。孟茹下樓後,遠遠就看見那輛尾數為8的轎車停在那裡。孟茹走上前去,曲秘書打開車門,孟茹優雅地坐了進去,曲秘書徑直將車開到了龍江市。
在龍江市一家五星級大酒店裡,孟茹見到了丁副市長。老傢伙明顯氣色不錯,一見面就給孟茹端茶倒水,臉上顯現著難得一見的笑容。還沒等孟茹開口說話,丁副市長就搶先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最近農牧局將招考一批公務員,這對於你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只要你筆試通過了,面試我幫你想辦法。」孟茹將嘴一努,故作生氣地說:「農牧局有什麼好?難道我考上了還能去田間地頭輔導農民種田去不成!」丁副市長拍了拍孟茹的肩膀,笑著說:「這你就不懂了,只要你考上了,有了公務員的身份,你想上哪個單位還不是我一句話嘛!」孟茹將眼睛一斜,輕蔑地說:「你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我讓你辦的兩件事到現在都沒有辦成!」丁副市長聽孟茹這麼一說,湊過來摟著孟茹的腰身說道:「那是從前,而今不同了,今後只要你死心塌地跟著我,保準有你的好日子過!」說著,老傢伙一雙祿山之爪就從孟茹的腰間探了進去。孟茹扭了扭身子,本想躲開,卻沒想到為老傢伙更深入地摸索創造了方便。孟茹正待掙扎,卻被老傢伙攔腰抱起,重重地扔在了床上,然後餓虎撲食一樣壓了上來。老傢伙對付女人很有一套,他能在幾秒鐘之內將女人的衣服扒個精光,那熟練程度就如同一個職業屠夫,一點都不含糊。孟茹說:「虧你還是個領導幹部,怎麼粗魯得像一個民工!」丁副市長一邊在孟茹的身上肆意馳騁,一邊得意地說:「領導怎麼了?領導也是人,也有性需求,誰說領導就該禁慾?」孟茹看了看他齜牙咧嘴的醜態,不禁感到有些噁心,索性閉上了眼睛。
丁副市長依舊賣力地忙活著,孟茹在他的身下,說不清是反感還是麻木地承受著,腦子裡卻在想著農牧局招考公務員的事情,她知道這對她或許真的是一次好機會,無論成敗如何,她都該試試!
天河市領導班子要換屆的事情傳得很快,就連街上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了消息。隨著換屆日期的臨近,大家都說副市長丁偉民鐵定要做天河市的市長,而市委副書記馮剛卻不知什麼原因,這次沒有競爭過丁偉民。
高明開始的時候不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因為他知道丁副市長是個什麼貨色,無論能力水平還是政治素養,都遠在馮剛之下。只是他溜鬚拍馬的本事倒是不小,每當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的時候,丁副市長都像個哈巴狗一樣跑前跑後地獻慇勤,那架勢恐怕就是要他給領導舔屁股他都會幹。領導走了他還會想盡辦法往領導的車上裝東西,什麼土特產品、煙酒糖茶,只要領導喜歡,一定會讓領導滿載而歸。其實人在仕途,學會阿諛奉承倒不是什麼壞事,但高明最看不慣的就是丁副市長在領導面前一套、在下屬面前又一套的德性。雖然在領導面前他裝得跟三孫子似的,但是對下屬卻沒見他有多和氣,往往是頤指氣使、語言粗暴,三句話說不來就會大發雷霆。當然,高明不喜歡丁副市長的最直接原因還是因為孟茹的事,說白了他和丁副市長是情敵關係,而且這個情敵看起來還是如此強大,高明知道論權勢地位自己根本鬥不過他,他常常幻想,如果是在中世紀的歐洲就好了,那時高明肯定會拿著刀劍與他進行一場決鬥,相信那老傢伙肯定不是自己的對手。
馮剛書記這兩天明顯情緒低落,高明進入市委辦公室的一段時間來,與馮剛書記的接觸日益緊密,這個國家正處級幹部不但年輕幹練,而且待人平順溫和,顯示出了良好的道德修養。就在丁偉民為了當上市長不斷在省市跑關係的時候,馮剛書記卻每天叫上高明陪他一起下鄉,去農村做一些調查研究。當丁偉民為了即將當上天河市市長而暗自竊喜時,馮剛卻為天河市貧困山區的許多農民沒有致富項目而發愁。其實馮剛不是不為自己的政治前途著想,只是他更習慣於腳踏實地幹,然後正大光明地接受組織和群眾的檢驗。有那麼幾次,高明在車上聽到有人打電話問馮剛:「我說馮老弟啊,這都馬上要換屆啦,你怎麼不找人疏通疏通關係?」馮書記一邊苦笑著一邊回答道:「該做的都做了,究竟什麼結果只能聽天由命了,如果真的上不去,說明時機還沒到啊!」雖然馮剛把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高明坐在車裡卻聽得一清二楚。
馮剛在下鄉的路上經常會和高明探討一些問題,他曾試探性地問高明:「小高,你怎樣看待國家現行的經濟和政治體制?」高明驚訝地看著馮書記,不知道領導問這話的真正意圖是什麼,為了避免說錯話,高明只得謙遜地說:「對不起馮書記,對於這個問題我還真說不好。」馮剛態度誠懇地鼓勵道:「沒有關係,隨便說說,說錯了也不要緊,交流一下嘛!」高明看馮剛沒有其他的意思,便稍微沉吟了一下,然後說道:「我認為現行的體制中還有一些不太盡如人意的地方,主要表現在經濟發展速度過快,而行政效能卻顯得相對落後,如果這一問題不能及時得到解決,勢必會對我們的經濟建設產生深遠影響。」高明說完之後,為了避免話說得太過,特意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一問題已經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視,種種跡象表明,國家也在一直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高明說完,像等著評判似地等著馮剛的裁決,誰知馮剛兩眼惘然地望向窗外,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是啊,用不了多久了!」這話好像是說給高明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天河市的換屆選舉終於如期進行,市長的選舉已經沒有懸念,那天,丁偉民作為唯一的候選人是英姿勃發、紅光滿面。他穿著筆挺的西裝,隨同市委書記齊向天一起,對代表團挨個進行慰問。每到一個團,齊向天都會向代表們推薦說:「丁偉民是一個非常有魄力的同志,抓經濟工作有一套,敢於碰硬,不怕得罪人,希望大家都能投他一票,確保他能夠高票當選。」丁偉民站在齊向天的旁邊,臉上堆滿了謙恭的笑容,市長演說辭就在他的衣兜裡揣著,他已經背誦了無數次,只等著選舉結果公佈後,他站在主席台上慷慨陳詞。
高明作為計票人參加了整個選舉過程,雖然明知道選舉結果已不可避免,但在內心裡他還是希望能出現點什麼意外比較好。
下午1點整,投票工作正式開始,在歡快的樂曲聲中,所有的代表都做好了投票準備,由於選票上只有丁偉民一個候選人,所以大多數代表只用了幾秒鐘就塗完了選票,然後大家排著隊依次將選票送進了投票箱。清點選票的時候,高明甚至想搞一個惡作劇,他想把選票偷偷地改動幾張,讓丁偉民出出醜。可後來當他無意中發現還真有那麼幾張選票上畫了小叉叉,心裡又得到了一絲快慰。選舉結果正式公佈,373票同意,7人反對,3人棄權。其中一人不但沒有選丁偉民,還在選票上寫上了市委副書記馮剛的名字,這讓丁偉民很沒有面子,滿指望能夠全票當選,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反對他。雖然丁偉民故作鎮靜地開始了他的市長演說,但由於受了這個刺激,本來已經背誦得滾瓜爛熟的演說辭,中間卻卡殼了兩次,實在讓人敗興得很。
高明站在旁邊聽著,心裡暗自叫好,心想:「這就叫民意不可違!」
丁偉民當選為天河市的市長以後,煞是威風,很快就燒起了他的三把火。首先,他在各種會議上大放厥詞,說天河市的經濟之所以發展不起來,主要是政府工作不力,沒有很好地貫徹執行齊向天書記的意圖,今後政府要在市委的正確領導下,加大開發建設的力度,多上項目,上好項目,誰要是貽誤了全局工作,別說齊書記不會答應,就是他丁偉民也決不會答應。其次,他將濱河小區的拆遷工程作為整治重點,親自帶領公安、土地、城管組成的聯合拆遷隊,動用了包括推土機在內的數十台車輛,浩浩蕩盪開始了強制拆遷工作。在拆遷現場,一個70多歲的老太太坐在自家的小平房內死活就是不出來,丁偉民一聲令下:「給我拆!」然後,進去兩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將那老太太架了出來,隨後推土機轟轟隆隆地開過去,瞬間將那小平房夷為平地,全然不顧老太太坐在地上已經哭得背過氣去。丁偉民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將各部門單位統統視察了一遍,尤其是教育、公安、城建、衛生等實權部門,每到一個單位他都要聽領導的匯報,而且在匯報中還專門挑這些部門單位存在的諸如財務支出不合理等問題,然後發表意見說:「你們以前怎麼做的我不管,而今我當市長了,你們就必須按照我的意圖辦,如果有誰不識抬舉,別說市財政不給你們劃撥費用,就是你們的烏紗帽也別想保住!」
丁偉民的三把火燒過之後,上至政府官員,下至黎民百姓,說啥的都有。有人說這丁偉民可了不得,和齊向天穿一條褲子,而且工作力度大,以後天河市就是他的天下了。也有些局級幹部對丁偉民私下裡表示了不滿,說丁偉民太專權,想讓所有的人都拿他當回事兒,可惜他的德行不夠,不能服眾。不過那些瞭解底細的幹部都說,還是識點抬舉吧,聽說丁偉民在省市都有背景,否則也不會這麼順利就當上天河市的市長。
齊向天對丁偉民的表現頗為滿意,他覺得丁偉民雖然霸氣了點,但是還能夠分得清大小王的,在許多場合也都給他面子,把他這個市委書記擺在前頭,而且丁偉民簡單粗暴的作風雖然缺乏藝術性,但是在很多時候還是很奏效的。齊向天認為,只要丁偉民凡事都能給他擺弄明白,他也懶得花費太多精力去抓一些具體事情,正好落得個清閒自在。
丁偉民當選為市長之後,受打擊最大的就是馮剛和高明兩個人。當然,馮剛是因為在政治上敗了一招,而高明卻是在情場上輸給了對方。高明那些日子心中充滿了忐忑,甚至吃飯睡覺都不香,他總在想:自己的情敵都當上市長了,難保以後不被穿小鞋,本來仕途就渺茫,現在又出現了這麼一個攔路虎,高明覺得簡直是倒霉透頂。那些日子,天河市的上空灰濛濛的,高明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對於丁偉民當選為市長的事,高明總覺得有哪個環節不妥,但究竟是哪裡不妥他又說不出來。高明歎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點著了一支煙,現在對於仕途,他是越來越心灰意冷了。
自從丁偉民成為市長以後,孟茹總是想辦法和他接觸,因為她覺得這個老東西還有利用的價值。只是丁偉民好像越來越忙了,接觸孟茹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孟茹隔三差五地會在電視裡看到他,他總是西裝領帶,在隨行人員的前呼後擁下,頗有領導者的威嚴派頭。每當這時,孟茹聯想到丁偉民在她身上嗯啊哼啊的醜陋樣子,就覺得這一切很好笑。
不過,孟茹發現丁偉民講話倒是越來越有水平了,他能把國家的方針政策和天河市的實際情況很好地結合,往往也說得頭頭是道、滔滔不絕。那時孟茹就想,難道這人真的就是放在什麼位置上就能說出什麼話來?如果讓高明當天河市的市長一定會比丁偉民強。在她看來,市長就好比是機械廠的技工、大酒店的廚師一樣,只是一種職業而已,干久了自然就會熟能生巧。
孟茹按照丁偉民提供的信息報考了農牧局的公務員,雖然只招考5個職位,但報名的卻多達200餘人,競爭相當激烈。很多年輕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公務員的隊伍裡鑽,因為大家都知道公務員的待遇會逐漸提高,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裡,都想捧著一個吃穿不愁的鐵飯碗。
孟茹畢竟畢業已經有幾年了,對於文化課也有些生疏,好在複習材料拿到手後沒有多少死記硬背的內容,儘管這樣孟茹還是和領導請假,回家安心複習了一段時間。其實孟茹心裡很清楚,如果筆試通不過,即使丁偉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見得能幫上什麼忙。公務員考試的那天孟茹起得很早,令她很意外的是,丁偉民居然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準備得怎麼樣了,還叮囑她答題的時候不要緊張等等。儘管孟茹打心眼裡不喜歡丁偉民,可這幾句話還是讓她心中有些感動。
進入考場後孟茹才發現,一起參加考試的多半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學生,他們稚氣未脫的臉上還寫滿著對這個世界無窮無盡的渴望,孟茹知道這些孩子將會成為自己強勁的競爭對手。孟茹想起了自己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情景,那時的她也懷揣著一份夢想與憧憬,而今一步步走到今天,每一步跋涉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孟茹欲哭無淚,走到現在她的人生究竟擁有了什麼,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考試終於結束,筆試結果出來以後,孟茹排到了第15名。幸運的是,這次招考5個職位,按照1比3的比例進行面試,正好卡在第15名,孟茹趕上了面試的末班車。這樣的結果同時也讓孟茹充滿了壓力,她總覺得命運好像有意戲弄她似的,顯然,以第15名的成績參加面試不佔有任何優勢。孟茹馬上想到了丁偉民,她知道使用丁偉民的時候到了。孟茹第一時間給丁偉民打了電話:「親愛的,你在哪裡呢……嗯,我的筆試成績出來了……是的,名次不靠前,所以面試的時候你一定得幫我噢……」
為了保險起見,孟茹特意找機會和丁偉民見了一面。這是丁偉民當上市長之後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為了這次見面,孟茹約會了丁偉民好幾次,他總是推托自己忙沒有時間,分不開身,也不知道他是真忙還是假忙。好不容易等到了見面的時機,孟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想要借這個機會再給丁偉民下下「毛毛雨」,讓他無論如何幫自己的這個忙。兩個人一見面,孟茹就撲上前去,摟著丁偉民的脖子撒嬌說:「你這兩天在忙什麼啊?人家都想死你了!」丁偉民一邊脫外套,一邊推開孟茹,表情嚴肅地說:「剛剛和中國天宇集團談一個投資項目,一會兒還要去參加招待晚宴,我的時間不多!」
孟茹受了這樣的冷遇,心裡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心想前些日子見了我還像饞嘴的貓一樣,這會兒當上了市長就擺起譜來了。於是再次靠上前去,像蛇一樣攀在丁偉民的身上,嘟起了小嘴說道:「你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只有你的那些工作!」丁偉民看到孟茹妖嬈的樣子,嘴裡說道:「放心吧,你的事情我已經給你辦好了,這次面試你們的是龍江農業大學的幾個專家加上農牧局的幾個領導,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孟茹聽了心裡一陣竊喜,忍不住替丁偉民解開了褲子的拉鏈,隨後拉著他走到床邊,主動躺了下來。丁偉民從來沒有受過孟茹如此的禮遇,有點驚喜的感覺,心裡面是難以形容的滿足。孟茹說:「我對你好吧,你可要對得起我噢!」丁偉民對孟茹的話聽得很清楚,他知道身下的這個女人並非省油的燈,這天底下根本就沒有憑白無故的付出。
孟茹沒有想到面試會這樣順利,那天走進面試現場孟茹就感覺特別好,也不知是因為有了丁偉民打包票心裡更有底了,還是因為天氣晴朗、空氣新鮮讓她心曠神怡,總之,拿到面試考題後,孟茹稍加思索就從容不迫地侃侃作答起來。那考題也好像是專門為孟茹出的一樣,都是些諸如怎樣看待當前的腐敗現象、如何促進天河市的經濟發展、你對破解「三農」問題有什麼好的建議等問題,而這些問題無論在電視台還是宣傳部孟茹都接觸了無數次,回答起來自然是不在話下。再加上孟茹良好的外形氣質、標準的普通話,贏得了考官們的連連點頭讚許。走出考場,孟茹想即便這次沒有丁偉民的暗中幫忙,或許自己都能順利過關,早知如此就不必低三下四地巴結他了。另外,讓孟茹很納悶的是,整個面試從頭到尾,絲毫也沒有感覺到那些考官對她有什麼暗示,她想如果丁偉民真的從中幫忙說情,考官們總該側面問問她一些情況才對。想到這裡,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丁偉民這廝開的不會是空頭支票吧?」
等待最後結果的日子很難熬,雖然不過幾天,孟茹卻如坐針氈,吃不香睡不好。沒想到她最先等來的竟是丁偉民的電話,老傢伙一開口就直接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面試順利通過了,你以總成績第5的名次被順利錄取,等體檢之後就可以辦錄用手續了。」孟茹聽了,在電話裡忍不住興奮得尖叫起來:「真的啊?太好了!」丁偉民對孟茹的興奮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或許因為他工作太忙,只是和孟茹隨便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撂下電話的孟茹依然沉浸在興奮中,她在房間中央像個孩子似的不住蹦跳著。孟茹知道,從此以後她的命運就會因此改變,她成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機關中人,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她可以頂著公務員這個金字招牌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她的心中裝滿了宏圖偉願,她要讓所有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她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凌駕於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之上。
孟茹忽然決定回家去看望一下自己的父母,順便將考上公務員的事情告訴他們。自從孟茹嫁給郝軍之後,滿以為會依靠婆家的富庶接濟一下貧窮的娘家,沒想到郝軍卻是一個不務正業、游手好閒的浪蕩子弟,這些年非但沒有幫上家裡什麼忙,還因為她和郝軍不斷吵架,反倒讓父母操了不少心。
孟茹特意去市場買了很多魚肉蔬菜,又帶了一些醫藥補品,想要慰勞一下自己年邁的父母。雖然這些年孟茹為改善家中的生活做了不少努力,但畢竟是杯水車薪。如今,她的弟弟正讀大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將來結婚找工作都離不開她這個當姐姐的幫忙。父母雖然在她的接濟下,不用再像從前那麼操勞了,但還是住在那所舊房子裡,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所有這些都成了孟茹的心病,如果不是為了讓這個家過得更好,或許孟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身處社會這麼多年,讓孟茹深深地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都是自私的,在涉及個人利益的時候,誰都會紅了眼睛似的守著自己門前那一畝三分地,在她們家陷入困境的時候,誰又幫了她們家什麼忙?還不是靠著老實的父母辛勤勞動,一點點推著往前走。孟茹想到了向親戚朋友們借錢時所遭遇的白眼,想到了父母躬腰卑膝幫人修鞋做零活的情景,孟茹在心裡對自己發誓,將來一定要讓家裡的日子好起來,要讓父母住上寬大舒適的新房子,讓他們有個健康的身體、快樂的晚年。
回到家裡,推開家門,孟茹看到了讓她揪心的一幕。此刻,父親正一個人在廚房裡做飯,夜幕已經降臨,房間裡卻沒有開燈。家裡用的是那種老式的液化氣灶,需要用火柴才能點燃,父親正腋下夾著枴杖,騰出手來劃火柴。一根,兩根,三根……也不知是火柴受潮了還是其他原因,父親哆嗦著身子劃了半天也沒有劃著。窗外落日的餘暉從窗戶的縫隙中擠進來,映照在父親的身上,愈加顯出了他的瘦小孤單,也許是年紀大了,他竟然拿不住火柴,一不小心從手指間滑落到地上。他想要彎腰拾起,怎奈那殘疾的雙腿讓他哈腰都成了困難,父親調整了各種姿勢努力著,嘗試了半天也沒有成功。孟茹再也看不下去了,眼淚刷地就流了出來,她跑上前去把火柴撿起,然後將父親攙進了屋裡。
孟茹從父親的口中得知母親去買菜了。許多年了,母親總是堅持這個時間去市場買菜,因為這時總能買到最便宜的蔬菜,有時運氣好還能撿到些白菜葉子、蘿蔔纓子之類的東西,回來醃製成鹹菜。孟茹已經勸過母親許多次了,要她不要這麼節省,可她就是不聽。
孟茹去洗手間洗了洗手,然後親自下到廚房,將買來的魚肉蔬菜都逐一下了鍋。正忙活著,母親回來了,手裡拎著買回來的綠豆芽、小白菜之類的便宜蔬菜。孟茹埋怨母親道:「媽,你以後再買菜早點去,這天都黑了,你能買到什麼新鮮東西。」母親一邊放下手裡的東西,一邊看著孟茹說:「媽還想說你呢,一個月工資掙不了多少錢,還總往家裡魚啊肉啊地拎,多浪費!」孟茹說:「你放心吧,如今你女兒都考上公務員了,再怎麼也不會差你這兩個錢。」母親一聽高興萬分:「真的啊,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是該好好的慶賀慶賀!」
這頓飯一家人吃得很高興,都為孟茹考上公務員的事情開心不已。飯後,母親還特意把弟弟的來信給孟茹看了看,孟茹注意到弟弟在信中寫道,他有意大學畢業後出國深造,但考慮到費用太高,他正努力衝刺爭取得到全額獎學金。孟茹見弟弟這麼上進,當即給他回了一封信,信中叮囑他全心全意地學習,不要考慮費用的問題,只要他有這份決心,姐姐會在這邊想辦法為他解決。
從家裡回來的路上,孟茹絲毫也沒有感覺到輕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還很重,還有很多該做的事情沒有做,考上公務員對她來說,也只是邁出了人生的一小步,她還有許多夙願要逐一實現。
孟茹仔細地分析了自己目前的狀況,她覺得將個人前程押在丁偉民的身上沒錯,而將感情的寶押在高明身上是否正確就不得而知了。就目前來看,無論仕途還是感情都還是一個未知數。她覺得丁偉民雖然現在權力很大,但是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不可能無節制地往她身上投資,他們之間也只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而高明,因為有了上次的事件,兩個人之間也出現了難以彌合的裂痕,以後究竟能不能走到一起還不好說。孟茹很清醒地看到了自己的現在和未來,她知道目前最實際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錢!是的,孟茹想要利用丁市長這層關係,盡可能多地撈錢。她清楚地意識到,女人的青春就這麼幾年,終有一天會人老珠黃,不可能永遠都能拴住男人的心。
孟茹雖然打心眼裡不願意和丁偉民見面,但是依舊不忘隔三差五地打個電話問候他一下,順便說兩句諸如想他之類的違心話語。孟茹知道這樣的溝通有助於更好地與他保持關係。果然,沒等孟茹開口,丁偉民就在電話裡說他已經和農牧局打過招呼了,要孟茹先不必去那裡上班,繼續在宣傳部以借調的名義幹著,等下一步有機會了再幫孟茹運作一個好一點兒的單位。孟茹聽了自然高興,當時對著話筒就「吧唧」親了一口,嘴裡說道:「親愛的,你對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