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2006年9月11日,星期一,晴(42)
  佳佳終於回信啦!
  說實話,這是翟紅兵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
  事實上,自打住進鮑又敢的這套廉租房以來,翟紅兵就沒有收到過任何來信。樓下信箱翟紅兵倒是經常打開,但打開的目的不是收來信,而是收電費、水費、排污費、垃圾費、管理費、有線電視費、網絡費等七七八八各種各樣的繳款單據,以及比這些單據更多的亂七八糟的小廣告。今天也一樣,翟紅兵打開信箱之後,首先就是一大堆廣告,然後就是各種單據。照例,廣告不帶到樓上,直接在樓下丟進垃圾桶。可就在丟進垃圾桶的一殺那,翟紅兵發現了佳佳寫給他的那封信。為此,翟紅兵還後怕半天。萬一稍不注意,把佳佳的信連同那些亂七八糟的廣告一起丟掉,那麼自己不是後悔一輩子?
  翟紅兵沒有在垃圾桶傍邊拆開信封,而是把那封信貼在心口,喘著氣,快速上樓。到了樓上,還是沒有立刻拆,而是久久地凝視著那封信,努力猜想著她的內容。期間,翟紅兵還想到要給鮑又敢打個電話,告訴她這個天大的喜訊。可是又一想,佳佳並不是他和鮑又敢的女兒,在這件事情上,他和鮑又敢不是同一戰壕的戰友,對自己是天大喜訊的事情,對鮑又敢未必是喜訊,下次見面的時候,順便說一下倒可以,專門打電話似乎沒有必要。於是,翟紅兵沒有給鮑又敢打電話,而是把信拆開。
  所謂的「信」其實就是一句話——「爸爸我要電腦。」
  買!
  翟紅兵想都沒想就決定買。衝著佳佳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一條就要買。衝著佳佳信上稱他爸爸這一條更要買。管它花多少錢!管它離婚候協議上明確寫著「女兒的衣食住行及教育費用全部由女方負擔」,翟紅兵堅決要買。
  可是,一旦決定買,馬上就冒出新的問題。
  是在深圳買還是專門回南京買?在深圳買不行,首先是這麼遠托運不方便,其次是萬一買回去之後發覺有問題,難道還要運回深圳維修?所以,只能在南京買。那麼,是翟紅兵特意回南京去買還是把錢寄回去買?當然是自己回去一次。趁機回去一次。回去幫佳佳買電腦,名正言順,又是女兒自己提出的,她總不能不見我吧。翟紅兵大腦中馬上就想像出自己和女兒翟雨佳一起到新街口百貨商場挑選電腦的情景。溫馨極了!
  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錢。
  買電腦需要錢,回南京一趟更需要錢。兩項加起來,起碼要1萬塊錢。況且,女兒第一次向翟紅兵開口,他不能討價還價,萬一女兒看上的不是普通電腦,而是筆記本電腦,價格也不是幾千,而是1萬之上,難道翟紅兵還能說不買?或者說拒絕女兒的要求?所以,這次回去最好能多帶一些錢,比如2萬塊錢。可是,翟紅兵身上沒有那麼多錢啊。
  翟紅兵和前妻離婚的時候,家庭的積蓄包括他個人的積蓄全部給了前妻。離婚之後「退崗」之前的積蓄全部換成了南山的那一套房子。「退崗」的時候總共獲得7萬補償,其中的5萬投入了股市,剩下的2萬多做生活費。一年過去,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特別是上次回了一趟南京,來回飛機加上住賓館,回來之後又先後兩次為了湊整數往股市裡追加一些資金,現在身上只剩下維持一兩個月的生活費。如果沒接到女兒的來信,沒事,這點生活費夠了,等到用完了,焦作萬方也該復牌了,到時候賣點股票就是。可是,現在接到了女兒的這封信,要拿出2萬塊錢回南京給女兒賣電腦,不是愁壞了翟紅兵嗎?
  2006年9月13日,星期三,晴(43)
  000612焦作萬方還沒有復牌,而且看不出啥時候復牌的樣子。翟紅兵恨不能找證券公司吵架。如果吵架確實能夠讓他交易,那麼豁出去也罷,問題是把證券公司炸了也沒用,這不是急死人嗎?
  想曹操,曹操找。證券公司的客戶經理給翟紅兵打電話,讓他有空的時候來營業部一次,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有空。當然有空。焦作萬方停牌,翟紅兵連買賣股票的權利都沒有,哪裡會沒有時間。去。當然去。沒有驚喜也要去。
  去了之後才知道,所謂的驚喜就是一個不銹鋼的保溫杯。雖然談不上驚喜,但總不是壞事情。杯子是新產品,裡面帶網罩,既可以當茶杯用,也可以當咖啡杯用,而且比普通的茶杯或咖啡杯都要好。
  客戶經理對翟紅兵很客氣,一直非常恭敬地笑著和翟紅兵說話,彷彿他是個大人物,搞得翟紅兵很受用。閒聊之中,翟紅兵沒忘記問000612什麼時候復牌的事情。客戶經理說快了吧。一邊說,一邊還習慣性地調出該只股票看,彷彿從中可以看出什麼時候能復牌。當然,翟紅兵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客戶經理能看出來,翟紅兵就能看出來,現在翟紅兵找遍了各種資料也沒有找到焦作萬方何時復牌的依據,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客戶經理怎麼就能看出什麼時候能復牌呢?當然不能。
  雖然不能,但客戶經理態度極好,沒話找話地和翟紅兵說著話,問他是什麼時候買的這只股票,什麼價位買的等等。翟紅兵一一作回答。客戶經理一如既往地誇獎翟紅兵,說翟紅兵好眼力,說該只股票復牌之後一定大漲。
  翟紅兵說是不是大漲他不在意,在意的是到底什麼時候能復牌。
  客戶經理顯然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客戶,有些不知所措,遲疑了一下,問為什麼?
  翟紅兵啞了,他不知道該說為什麼。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壞消息了,要急著出來?」
  「不是不是。」翟紅兵趕快解釋。
  客戶經理又疑惑了一下,問:「您是不是把全部資金都投進去了?」
  這下翟紅兵沒有急著否認了,但也沒有急著肯定,略微想了一下,說也不是。本來是留了兩萬塊的,可經不住誘惑,每次換股的時候,就高不就低,往裡面貼一點,湊個整數,所以最後就全部貼進去了。
  「那您是不是沒有生活費了?」客戶經理問。
  「那倒沒有,」翟紅兵說,「但遇到了點急事。」
  客戶經理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要多少?要不然我借給您?」
  「啊,不要不要。謝謝!謝謝!」翟紅兵立刻制止,像是客戶經理要找他借錢。
  「沒關係的。」客戶經理說。
  「不要不要,真的不要。謝謝!」翟紅兵怎麼能向客戶經理借錢呢。當然不能。
  儘管不能,但他還是感覺比較溫馨,想著這個客戶經理確實不錯,以前對他客氣,翟紅兵還以為純粹是商業目的的假客氣,現在看來,也不完全是假客氣。這麼想著,翟紅兵就產生一絲愧疚,感覺自己以前傲慢了,有點對不起人家了。
  2006年9月15日,星期五,陰(44)
  鮑又敢來了。鮑又敢仍然是下午來的。彷彿只有下午她才有時間。或者是只有下午才是她認定的最安全的時間。
  不用說,來了之後就要做。可翟紅兵已經沒有當初那麼大的興趣。第一表現是不想接吻了,勉強接起來也是輕輕點水,再也沒有那種一下子想把鮑又敢的舌頭吞到自己肚子裡面的衝動。可事情還是要做。不做說不過去。但做起來非常勉強,不僅要鮑又感主動,而且還要加大主動的力度,動用她的各種器官,才能讓翟紅兵有起色。特別是今天,勉強有起色後,進行到一半又疲軟下來,搞得鮑又敢非常掃興。
  「你心裡有事?」鮑又敢問。
  「啊,是。對不起。」翟紅兵說。
  鮑又敢沒有接受翟紅兵的道歉,但也沒有生氣,而是先把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後認真地坐好,最後才問:「什麼事?還是女兒的事情嗎?」
  翟紅兵點點頭,算是回答。
  「你是瞎操心,」鮑又敢說,「是你的女兒總是你的女兒。就是她現在不認你,長大了也會認你。你不要鹹吃蘿蔔淡操心。」
  翟紅兵看著鮑又敢,沒有回答。
  「怎麼?我說的不對啊?」
  翟紅兵仍然沒有回答,站起來,走到書房,當然,也就是放電腦的房間,取出一封信,遞給鮑又敢,然後打開電視,自己看電視。
  這時候,翟紅兵隱隱約約有一種期盼,期盼鮑又敢能幫他解決這個問題。其實鮑又敢要幫他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借兩萬塊錢給他就行。不過,這話他不能說,要等鮑又敢自己說,如果鮑又敢自己說了,那麼翟紅兵可能假意推辭一下,最後還是會接受的。畢竟,只是借,並不是借了不還,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丟一次人就丟一次人。因此,他估計鮑又敢看了這封信之後,會說很好啊,女兒給你寫信不好嗎?女兒能向你開口要電腦,說明她沒有不認你啊,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怎麼反而不高興呢?
  如果鮑又敢這樣說,那麼翟紅兵告訴她自己眼下的難處,說自己的錢全部投到股票上了,而且正好碰上000612停牌,想賣都賣不掉,所以還真沒有錢回去,沒有錢為女兒買電腦。如果他這樣說了,那麼,鮑又敢肯定就會主動說這算什麼難事?在我這先拿兩萬就是。
  可是,鮑又敢看完信之後,並沒有如翟紅兵估計的那樣說。
  「這事有點麻煩。」鮑又敢說。
  翟紅兵把臉從電視上側回來,並且把電視的音量關小,疑惑地看著鮑又敢,等待她說怎麼麻煩了。
  「你想啊,」鮑又敢說,「你女兒才多大,她哪裡用什麼電腦,你給她買電腦,等於是給她媽媽買電腦,她對你都這個樣,背著你把佳佳的姓改了,還教唆女兒不認你,你幹嗎要給她買電腦?」
  「她」當然是指翟紅兵的前妻吳冬梅。這倒是翟紅兵沒有想到的問題。看來,還是旁觀者清啊。
  「可你要是不買這個電腦,對女兒這麼說?」鮑又敢繼續說。
  經鮑又敢這樣一分析,問題更麻煩了。本來只有單純一個錢字,現在即便是自己身上有錢,買不買電腦還另說了。

《一個散戶的炒股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