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財務部的秦老太太差不多成了光桿副司令,因為除了黃逸飛,她是在廣告公司堅守的惟一一個人,而且這還不是她的本意,是黃逸飛多次做工作,硬把她留下來的。就在剛才,黃逸飛還在以這段時間少有的慷慨激昂動情地對他的這位遠房親戚說,大浪淘沙,去粗存精,誰都能走,你不能走,相信我,我們公司不是倒閉只是轉行,它一定能夠在不久的將來,在新的領域重新崛起。一定能。
    講完這句話,黃逸飛和安琪雙雙回到了他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辦公室。
    黃逸飛把門一關,便一屁股坐在了大班椅上。為了防止剛才梗著的脖子會像洩了氣的充氣長頸鹿似的耷拉下來,趕緊拿兩隻手撐著了下巴。他發了一會兒呆,又發自肺腑地朝外吐了一口氣,這才把衝著對面牆壁望著的頭顱扭向安琪,似乎有些費勁地笑了。
    安琪覺得黃逸飛仰視著她的眼神,就像一個找她要糖吃的孩子。從進門開始,她就緊緊地挨他站著,拿玉蔥似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幫他梳理著那一頭藝術家派頭十足的長髮,好像這樣可以替他加油打氣似的。
    安琪似乎比黃逸飛的信念要堅定一些,因為她相信黃逸飛的才華與能力。廣告公司運作的疲態不能完全怪他,有很多客觀因素,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一個強勢媒體可供依附,這使得他們與別人可供置換的資源非常有限,而且,他們這樣的公司多如牛毛,你有我有大家有,大家爭著做人脈做關係,維持人脈和關係的經濟成本,就會越來越高。而一旦在這方面出問題,公司的業務馬上就會變成無源之水。
    按照安琪對黃逸飛的理解,在他的特質中,藝術家氣質比商人氣質似乎要多很多,而藝術家往往像孩子一樣任性,因此需要引導與匡正。
    公司轉行其實更多的是安琪的主意,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柳絮總是城門緊閉,還不如另起爐灶,把廣告公司變更成拍賣公司。
    安琪已經打聽過了,拍賣公司雖然是特種行業,但已由審批制改為登記制,只要註冊資金達到一百萬,再加上拍賣師啊拍賣從業人員啊達到一定的數量,工商註冊並不困難。總之,他們的困難是暫時的,只要兩個人並肩攜手,就一定能熬到雲開日出的那一天。
    但是,他們面臨的經濟危機卻不容忽視,上個星期他們把所有銀行存折、銀行卡歸攏到一塊兒,發現可資利用的流動資金已不到一千塊。
    現在的辦公用房是租的,按季交納的房租還可用一個多月,黃逸飛想把房子退了,暫時撤回到家裡辦公。安琪不同意,說節流是土財主的搞法,猴年馬月才能做大做強,重要的是得開源,那才是資本家的搞法。如果把現在的房子退掉,除非不久的將來再換更大更好的房子,否則,將影響公司和個人的形象。再說了,讓秦老太太來家裡上班,她不方便,咱也不方便,我不想我們的二人世界被破壞。
    黃逸飛再次努力地朝安琪笑笑,說你不要對我期望過高。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務之急是要在近期搞到錢。我是不好開口找同學借錢的,不僅丟面子,還不一定借得到,怎麼辦?
    安琪也不知道怎麼辦。
    兩個人沉默著想了三四分鐘,都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
    還是安琪先開口說話:「你不願意找同學借錢,我能理解。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只有去找她了。找她借錢你會不會介意?」
    黃逸飛問:「誰呀?」
    「你說還有誰?」安琪笑了笑,說,「你如果能找她借到錢,我不介意喲。」"
    黃逸飛明白了安琪的意思,不禁冷笑著搖了一下頭。
    安琪望著黃逸飛,好一會兒,才問:「你是不想找她,還是怕她駁你的面子?」
    黃逸飛說:「都是。」鼻子哼了一聲,繼續說:「找她借錢,那還不如把房子抵押了。」
    「為什麼?」
    「我跟她有言在先,不想跟她在經濟上扯不清。」
    安琪笑笑,不再說什麼。
    可是,千把塊錢能扛幾天?更別說花錢聘拍賣師聘拍賣從業人員、籌措註冊資金了。
    安琪覺得,除非硬是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否則,房子不能輕易抵押。她始終摸不透黃逸飛對柳絮到底懷著一份什麼樣的感情,總覺得他像鴕鳥似的,一碰上她的什麼事,就恨不得把腦袋埋到沙子裡。
    安琪為此很有些鬱悶。
    按照她的想法,拍賣公司肯定要成立,但可以分兩步走,第一步是借船出海,第二步才是自立門戶。他們必須借助柳絮的力量。
    不知道為什麼,她越來越想跟柳絮見面。她覺得自己只要還沒跟柳絮見面,就不能說此路不通,你柳絮不是想離婚嗎?這就可以作為條件來談。談條件的過程就是大家一起權衡利弊的過程,也是你進我退、我予你取的過程。你有你想達到的目的,我也有我想達到的目的,就看能不能找到契合點。
    有了契合點,兩個人的對手棋,才有可能走下去。為了實現主要的目標,就得在小的利益上做出讓步,否則,僵在那兒對誰都沒有好處,就是一盤死棋。
    到了這個份上,黃逸飛對於安琪執意要去找柳絮的想法,再也提不出更多的反對意見。但他心裡總是很彆扭,既怕安琪在柳絮那兒受委屈,又怕柳絮從內心裡嘲笑他:你不是挺有能耐嗎?怎麼越混越回去了?事到臨頭,還要一個小姑娘來打頭陣?P
    兩個人在家裡分手的時候,各自心情完全不一樣。
    安琪倒是信心滿滿,對於要和柳絮談的話,早已在腦子裡預演了若干遍,她希望柳絮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畢竟夫妻一場,給黃逸飛一次機會,不就等於給自己另外一條出路嗎?事情拖著總不是一個辦法,大家都要朝前看、都要朝前走才好,不是一個人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相比於安琪的任務,黃逸飛要去處理的事情並不輕鬆多少。
    上次幫一家酒樓做廣告牌,應該還有一萬八千六百元的尾款進賬,為這事秦老太太不知道已經找了他們多少次。但那家酒樓很賴皮,先是拖時間,然後在他們內部推來推去,一會兒讓你找營銷部,一會兒讓你找財務部,不是這個不在就是那個不在,總也見不到你要找的人。最近調子變了,說黃逸飛他們公司做的廣告牌質量有問題,銅的質量有問題,銅字的大小也有問題,還有螢光燈,不到一個月就壞了四根,而且偏偏不亮的那四根燈管處在很關鍵的部位,本來叫「有味酒樓」,現在叫「冇味酒樓」,難怪生意那麼差,都是你們做的那個招牌給鬧的,還想要錢?我沒找你賠錢就是好的。
    秦老太太捨不得打的,每次都擠公共汽車,到了那裡連口水都沒得喝,還被當作皮球似的踢來踢去。黃逸飛心有不忍,生怕秦老太太路上擠車閃了腰,還得算工傷,也怕她又要辭職,只得趕緊把活兒攬了過來,他不信一個人賴皮可以賴到這種程度,還有一點商業誠信沒有?銅字的質量有什麼問題?之前請你們看過原材料,而且滿大街都是這種銅、這種字,有沒有問題不由你單方說了算,你可以請工商局、質監局的人來檢測驗證。字的大小是合同裡定好了的,當時還好心好意提醒過你們,字可能小了,你們堅持就那尺寸,所以才沒有改,不能說等字上了屋頂嫌小便把責任賴到廣告公司頭上吧?至於說那幾支壞掉了的燈管,更簡單,換了就是。
    黃逸飛早就沒有了藝術家的臭架子,但真的到了親自出馬找酒樓的老闆去扯這種皮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雖然可以在大學講台上口若懸河,可以把到社會上的那些小姑娘哄得團團轉,真正碰到了那些混賬潑皮,根本就是有理講不出來。
    酒樓的老闆是位刑滿釋放人員,一開口就兄弟在裡面的時候如何如何,好像在號子裡待過是一段特別值得誇耀的光榮歷史,他對黃逸飛愛理不理的,說談什麼談?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說我違反合同,可以上法院去告我,我是勞改釋放犯我怕誰?你嫌錢少嫌麻煩,那你還纏著我幹嗎?什麼,你不想為這點小事跟我打官司?那更好呀。行行行,你別跟我扯,反正錢我是沒有得付,要不你把字拆了、搬走。生意不好做,我正準備把酒樓轉讓了哩。
    黃逸飛心裡的小火苗一躥躥地直往外冒,恨不得撲上去對著那張豬頭臉一頓猛砸。但他知道發脾氣沒用,真要動起粗來,自己不一定是那個胖豬頭的對手,而且一旦真鬧起來,那一兩萬塊錢就完全沒了指望。黃逸飛心裡那個憋屈呀,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千萬不能跟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一般見識,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這事要放在以前,黃逸飛肯定會丟句「他媽的」走人,要麼自認倒霉,要麼甩給律師跟他慢慢去磨,甚至可能用損招,找百十個街上撿破爛的,每人發一兩百塊錢,就進你的店子,十桌八桌地坐了,吆五喝六地專點蘿蔔和青菜,吃垮你。你要我不高興,我也能讓你不痛快。你以為你坐過牢了不起呀?我告訴你,知識就是力量,大爺我只要略施小計,就要搞得你吃不了兜著走。
    但這會兒不行,一萬多塊錢對現在的黃逸飛來說,簡直是筆巨款,他沒有資格意氣用事,跟本來就應該是自己的人民幣過不去。
    他只能軟著性子跟酒樓老闆泡蘑菇。
    這期間,黃逸飛接到了安琪發來的N條信息,詢問他這邊的進展情況,黃逸飛隔三差五地回上一條,好像搞現場直播似的。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酒樓老闆終於煩了,談好了打七折,讓黃逸飛叫人把那四根壞了的燈管換了以後拿錢走人。
    黃逸飛最後給安琪發了條信息,告訴她一切OK。他到市場上買了燈管,準備親自爬到樓頂上把它們換下來。
    與此同時,在會客室坐等了兩個多小時的安琪,終於得到了指令,她可以去見柳絮總經理了。
    柳絮並不是有意冷落安琪,她並不知道來見自己的人,是黃逸飛的現任女朋友,否則,她很可能讓底下的人把安琪直接就打發走了。
    她讓安琪在會客室裡等著,完全是因為有點急事要跟杜俊商量。
    郭敦淳給她透了消息,好些個拍賣公司,這幾天都在輪換著請他,他也從他們嘴裡瞭解了不少關於流金世界置業有限公司債權拍賣標書的一些情況,都很不錯,一誠拍賣公司如果要參與,一是不能錯了投遞標書的時間,二是必須博采眾長,拿出自己的殺手鑭。
    安琪沒有向前台說真話,她說自己是一家破產企業辦公室的留守人員,有一筆業務需要跟柳總親自談。接待員問她方不方便留下名片,安琪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
    等到安琪進了柳絮的辦公室,卻開始有點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她本來一直覺得自己非常理直氣壯,這時卻連要不要很快向柳絮亮明身份,都有了點兒拿不定主意,她怕幾句話不對勁兒,會被柳絮趕走。
    柳絮望著坐在自己大班台前面的安琪,笑了笑,等著安琪自我介紹。
    安琪的茶水杯是被前台端進來的,她把它端起來,在柳絮的注視下喝了一小口水,趁機暗自嚥了一口唾沫,然後抬起頭來,迎著柳絮的目光,也讓自己的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笑意,她又拿出手機看了一下,這才開口說:「柳總好忙呀,讓我等了兩小時四十七分鐘。」
    柳絮連忙說對不起,見她杯子裡的茶水已經不多了,準備起身為她續水。
    安琪欠欠身,把柳絮擋著了,用盡可能平緩的語調說:「我想用剛才的兩小時四十七分鐘,換你的十五分鐘,可以吧?」
    柳絮愣了一下,開始有點懷疑安琪的身份了,她認真地看了安琪一眼,笑一下,點了點頭。
    「我不是什麼破產企業的,但確實是來和你談業務、談生意的,我是黃逸飛的女朋友。」
    安琪說完這句話之後先停了下來,卻一直直視著柳絮的眼睛,好像要看到柳絮的反應之後,才確定後面的話該怎麼說。
    柳絮一直在觀察安琪,聽了這話,不禁眉頭一緊,剛才眼裡蘊涵的笑意一掃而光,目光一下子變冷了,緊緊地打在安琪的臉上,過了十幾秒鐘,柳絮把頭微微向上一偏,說:「我跟你們沒有什麼業務、生意談的。」
    安琪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柳絮的臉,柳絮的這種反應,與她設想中的反應相差無幾,所以,她很流利地接著說:「不談業務、不談生意也行。那我們就談談你跟他之間的婚姻關係,可以嗎?」
    柳絮不得不把目光收回來,重新讓它回到安琪的臉上,在她臉上小面積的區域睃了睃,然後盯牢了她的黑棕色的眸子,說:「我答應給你十五分鐘,就給你十五分鐘,請你在這十五分鐘裡把該說的話全部都說完,因為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你用你的手機設定好時間……現在開始倒計時。」
    「你們的婚姻關係已經名存實亡,為什麼不解除它?」
    「這個問題恐怕你得去問你那男朋友,是他一直在拖著。
    「他現在並不反對離婚。」
    「因為你?」
    「因為我,也因為他面臨的經濟危機。」
    「好,我們把這兩個問題分開來談。請問你現在是不是在跟他同居?好,謝謝你的坦率。你既然知道我跟他的婚姻關係續存著,你跟他同居,是一種什麼性質的行為?」
    「非法同居。」
    「是非法同居,還是他已經犯了重婚罪?」
    「這不由我說了算,也不由你說了算。涉及到罪與非罪的問題,由法院說了算,柳總準備起訴他嗎?」
    「如果你們老是這樣纏著我,讓人煩了,有可能。」
    「那你訴訟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維護你和他的婚姻關係,還是通過這種官司解決離婚問題?先談第一個問題,告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非法同居、犯重婚罪,似乎更像一個怨婦之所為,柳總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希望自己的這件事,成為別人嚼的話題嗎?這種方式能把黃逸飛拉回到你身邊嗎?」
    「誰說我要把他拉回來了?你可以把他當寶貝,我可不會,我早已棄之如敝屣。敝屣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我知道敝屣是什麼東西,我還知道敝帚自珍。小結一下,我覺得柳總狀告黃逸飛非法同居、犯重婚罪的可能性存在,但不是很大,對吧?」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權力在我手上,我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你轉告他,別太囂張了。」
    「謝謝柳總的提醒,順便問一下,這些年,柳總的性生活問題是怎麼解決的?」
    「你?!」
    「對不起,我不是想有意刺激你。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性生活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是一種正常的生理需要,如果這些年柳總從來沒有過過性生活,那你對自己也未免太壓抑了、太殘忍了;如果情況相反,那麼你跟黃逸飛相比,只有程度上的差別,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關係,我不覺得你更有資格從道德上譴責他。柳總,你是一個長相美麗、氣質高雅的女人,在你面前,我自慚形穢……」
    「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得提醒你,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謝謝你的提醒。我想說的是,改變你們這種婚外情、婚外性的狀況的首要途徑,是你們趕緊離婚。我不知道黃逸飛以前是怎麼想的,但我知道他現在不想再拖累你,接著我剛才的話說,只有離了婚,你跟其他男人交往的時候,也才有了合法的資格。」
    「我有沒有資格,還要他來恩賜?」
    「這不是恩賜不恩賜的問題。也許我剛才的說法不準確,可以打個比喻,比方說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也已經過去了,都快要到夏天了,我們還有必要穿著冬天的大棉襖嗎?你和他都需要徹底地告別過去,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我很樂意這樣做,你帶來了他的離婚申請嗎?我可以馬上、立即給你簽字。」
    「很好。但我還是希望明確一點,就是你剛才的表態不是出於某種情緒。」
    「情緒?你太看高你的……男朋友了,我沒情緒。」
    「那就好,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討論一下你們兩個離婚的技術性問題?也就是說離婚的條件,主要有兩方面,一是財產分割問題,二是子女監護、撫養問題。」
    「哈哈哈,哼,小姑娘,你多大了?本事不小哇,你以一個假的身份進了我的辦公室,我給了你一刻鐘的時間,聽你誇誇其談,你呢?你連姓甚名誰都沒有說,就來代表黃逸飛跟我談離婚的條件,你有資格嗎?」
    「如果你認為我沒有資格,你就把我當成一個信使好了。」
    「得了,時間也快到了,你回去轉告黃逸飛,叫他親自來,或者委託律師來也可以,如果是律師,讓他別忘了帶上授權委託書。」
    「既然是協議離婚,我想就不需要律師了,他親自來,我陪他,柳總你看行嗎?」
    「行。」
    「那我們要不要拉拉鉤?」
    「不必了,你去陪他玩過家家吧。」
    安琪還是忍不住有些興奮,她拿起手機看了一下,發現跟柳絮的談話用了不到十二分鐘,她似乎很怕柳絮反悔,馬上說:「那你看定在什麼時間?」
    柳絮早已經從大班椅上站了起來,從上自下地望著安琪,並不說話。
    安琪不想被柳絮俯視,也趕緊站了起來。
    柳絮繞過大班台,替安琪拉開了門,說:「讓他等我的電話。」
    安琪說:「柳總……不會忽悠我們吧?」
    「不會。」
    「那,能不能定一個確切點的時間?比如說三天以內,還是五天以內?」
    就在這個時候,安琪的手機響了。安琪看了一下上面的號碼,是黃逸飛。她沒有接電話,望著柳絮,希望先得到她的答覆。
    柳絮卻示意她先接電話。
    安琪猶豫了一下,按下了通話鍵。
    安琪沒想到裡面會傳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的聲音:
    「喂喂喂,你是黃老闆的熟人嗎?請你趕緊過來一下,黃老闆剛才從樓上摔下來了。」

《紅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