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人間蒸發了。
從省文物商店分手後,她就一直沒有跟柳茜聯繫。
過了兩天,柳茜打電話給她,想約她出來聊一聊,發現她的手機已經變成了空號。
又過了一天,柳茜接到了賀小君的電話,說想跟她見個面。柳茜聽出來,賀小君的聲音有點低沉,還有點沙啞,腦子飛快地轉了一下,試探性地問,要不要把杜俊一起叫上?賀小君想都沒想就說不用了,就咱們兩個吧。
見面以後才知道,小姑娘跟賀小君也來了個不辭而別。
賀小君一開口就問柳茜:「她真是你表妹嗎?」
柳茜一路上把和賀小君見面之後可能遇到的情況都設想了一遍。她最擔心的是,小姑娘為了洗清自己,會主動向賀小君坦白自拍裸照的事,如果賀小君找她興師問罪,她該怎麼說。
賀小君的問題是無法迴避的,柳茜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賀小君緊接著問:「她怎麼回事?」
對這個問題柳茜就不能不裝傻了,她只有裝傻,才能讓賀小君說出現在的狀況。她張大眼睛望著賀小君,反問道:「怎麼啦?」
賀小君說:「她招呼也不打一個就不見了。」
柳茜繼續裝傻:「是嗎?」
柳茜假模假樣地掏出手機要給小姑娘打電話,旁邊的賀小君直搖頭,說沒用的,我已經跟她打過一百個電話了,都是空號。柳茜像沒聽見似的,還是撥了小姑娘的電話,得到的語音提示當然也還是空號。
賀小君說:「她家裡有電話嗎?要不要跟她家裡打個電話問一問?」
柳茜這次搖了搖頭,回答說:「我們老家很偏僻很窮,至今都還沒有通電,也沒電話。」
賀小君說:「那你說我們要不要報警?上個月白鷺山上有個女大學生爬山鍛煉,不是被人掐死了嗎?她會不會……」
柳茜凝神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她的手機不是關機,不是欠費停機,而是空號。這說明她辦了銷號手續,所以,她的離開是有準備的,應該沒有危險。」
柳茜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賀小君臉上,只看出他正在忐忑不安地替小姑娘擔心,沒有任何針對自己的質疑,不禁大為放心,便忍不住逼問道:「怎麼搞的?你們之間沒出什麼事兒吧?」
賀小君的頭微微偏著,歎了一口氣,把臉轉過來對著柳茜,說:「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那也實在算不了什麼呀。」
柳茜說:「到底怎麼回事?」
賀小君說:「前幾天我叔叔過生日,我把小姑娘帶去了。你知道嗎?我叔叔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副院長,對我的個人問題一直很關心。他當著小姑娘的面倒是沒說什麼,後來把我叫到另外一間屋子裡,談了一會兒,他問我兩個人的關係怎麼樣了,我告訴他我們才認識十多天,感覺還不錯,帶來就是請你看看的。我叔叔又問我知道不知道她的底細,我告訴他,她是杜俊的女朋友——也就是你的表妹,應該算知根知底吧。我叔叔人是個好人,可有時候有點神神叨叨,他說你知道她鼻頭上的那顆痣代表什麼嗎?財帛及色慾。她可能不是一個會守財的人勒,而且……在床事方面會有點索求無度。我說我不信那些玩意兒。我叔叔說,知道你不信,所以才講給你聽,你就當是一個玩笑。可是,有句話你不得不聽,剛才我仔細地觀察了她一下,她的眼光總是很游移,好像不會在某一個地方停頓下來似的,這麼年輕這麼貌美的一個女孩子,似乎有滿腹的心事,這有點兒不對頭呀。像她這種年齡的女孩子,應該很陽光很單純才對呀。我說,她第一次見你,也許只是有點緊張吧?」
柳茜說:「我想打斷你一下,你是不是把你叔叔跟你說的話,學給她聽了?」
賀小君說:「我當然不會那麼傻。她倒是問過我怎麼了去那麼久,都談了些什麼,我忍不住跟她開玩笑,說我叔叔不同意,為什麼呢?因為你太漂亮了,我要是娶了你呀,別的男人還會老是惦記著。」
柳茜問:「你真這麼說的?」
賀小君說:「是呀,她難道聽不出這是一句恭維話和玩笑話?她難道會因為這件事跟我玩失蹤的遊戲?不太可能吧?你告訴我,她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茜覺得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太想胡謅一些什麼話來搪塞賀小君。自從小姑娘明確告訴她她喜歡賀小君開始,柳茜便有點隱隱約約的擔心,不知道由她導演的這齣戲最終會怎樣收場。
見賀小君望著自己等著回答,柳茜知道躲不過,便想盡量把自己撇開了,她邊想邊說道:「其實,她雖然是我表妹,卻出了五服,我對她,嗯,怎麼說呢?其實也不是很瞭解。我想,你也不用太擔心,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沒遭到什麼不測,至於為什麼不辭而別,我也不清楚。要不,如果她聯繫我,我再問問她,或者通知你過來,你看呢?」
賀小君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
柳茜似乎有些不忍,勸慰道:「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就當作是你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你要是這樣想,你就會覺得你其實並沒有失去什麼,你說呢?」
賀小君笑了,說:「是呀,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失戀了。不過,她要沒出什麼事才好呀。」
柳茜只好再次強調說:「應該不會呢。」
不知道為什麼,柳茜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覺得小姑娘再也不會主動聯繫她了,除非哪天偶爾碰見,否則,她應該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
為了證實自己的預感,柳茜跟賀小君分手以後去了一趟鵬程大酒店。這一次,那位年輕的經理一眼就認出了她。柳茜指名要再雇一次小姑娘,經理搖了搖頭,建議她換人,因為他已經沒法聯繫上她了,手機銷了號,連QQ也再也沒上過。經理說,不過,我們中心又補充了新鮮血液,大學一年級新生,美麗單純得很。柳茜沒等他說完,戴上墨鏡離開了。
柳茜馬上聯繫了杜俊,怕賀小君找他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得馬上把他的口給緊了。
杜俊正好也在找她。
讓柳茜沒有想到的是,杜俊找她竟然是為了借錢。
柳茜問:「你要借多少錢?」
杜俊回答說:「一百五十萬。」
「一百五十萬?」柳茜似乎被杜俊嚇著了,這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積蓄。
柳茜說:「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不是要,是借。」杜俊更正道。
「我知道你是借。可你借這麼多錢幹什麼?」
「做點生意,替自己賺點錢。我總不能一輩子當打工仔吧?」
「說說看。」
「說什麼?」
「說你怎麼賺錢呀。」
「我要是告訴你了,不就沒我什麼事了嗎?」
「怎麼,你就打算張張嘴,然後我就把錢借給你?」
「噢,對了,有個附加條件,我得重新追你,然後閃電結婚,是不是?不過,要那樣,就不是我找你借錢了,成了我們共同投資。可是,這樣一來,是你把自己賣了,還是我把自己賣了?」
「什麼賣不賣的?杜俊你聽好了,我可從來沒有逼你娶我。不過你問得有道理,要那樣,你是娶我還是娶我的錢呀?」
「娶有錢的你。看,多難聽。其實,如果我們結婚,也就相當於投資入股,像成立一個公司似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
「跟你開玩笑哩。但做生意不是開玩笑,需要一百五十萬也不是開玩笑。我出項目,你出資金,賺的錢二一添作五。」
「什麼生意?」
「不到一個月就可以賺……我估計至少應該有三百萬吧,應該比炒股票強多了,而且風險絕對等於零。怎麼樣,我們先簽合同,然後我告訴你具體怎麼做,OK?」
特約客
社區"
賀桐的五十九歲生日宴其實是家宴,確切地說,也就是在家裡請了一桌客人。除了賀小君帶去的小姑娘,不是親戚關係而被邀參加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賀桐的同事與下屬、執行局局長曹洪波。
對於省高級人民法院來說,今年可能是個多事之秋。先是一個小道消息廣為流傳,說鄭院長因為經濟問題被「雙規」了,緊接著,謠言不攻自破,因為鄭院長在電視裡露面了,親自擔任一起刑事案件的主審法官。後來說不是「雙規」,是叫去問話,重點談一談跟省內某個著名律師事務所的關係。
院裡很自然地分為兩派:挺鄭派和倒鄭派。
挺鄭派認為鄭院長不可能出問題,作為一個在政法戰線工作了將近四十年的老黨員,他一直是省內司法系統的一面旗幟與標桿,他公正嚴明、秉公執法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審核他審理或批字辦理的案件,無不適用法律得當,從未發生過重大的冤假錯案。
倒鄭派人數極少,而且從來不在院裡或行內發表個人意見,但關於鄭院長的一些負面消息,總是在酒樓飯桌牌局茶肆上不脛而走。說他的確從來不會為案子的事跟下面打招呼,他批字也總是言簡意賅,要求嚴格依法辦案。但是,短短一二十個字裡面,卻暗藏玄機。任何一件案子不都有原告被告兩方當事人嗎?鄭院長的批示中提到哪方當事人哪方就是他要關照的對象,這在院裡幾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不過,這種事查無對證。
可是,無風不起浪,誰都不知道鄭院長的事最後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這段時間,柳絮和賀桐聯繫不多,和曹洪波的聯繫也不多,她跟他們本地談情外地做愛的交往模式,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說不出什麼原因,好像大家都只是太忙了似的。
有次賀桐去了重慶,倒是用賓館的座機給柳絮打過一次電話,說重慶真是美女如雲,剛才在解放碑散步,看到一個人,好像她的。
柳絮一笑,謝過了。也不開口說話,等著賀桐往下說。憑著她對賀桐的瞭解,要沒什麼事,他一般不會主動給她打電話。
果然,賀桐主動跟她說了自己過生日時請曹洪波吃飯的事兒,說他們兩個人很坦誠地交換了意見,消除了一些誤會。
「你能想到嗎,咱們的曹局,現在對養狗也有興趣了哩?」賀桐說。
「是嗎?」柳絮問。
「是呀,如果你想和他搞好關係,我建議你給他買條哈士奇。」
「沒問題。可是,為什麼是哈士奇?」
賀桐在電話那頭嘿嘿地笑了兩聲,終於沒有作進一步的解釋。
柳絮擱了賀桐的電話,不禁起了好奇心。她上網查了一下有關哈士奇描述,原來的好奇心上升為疑惑,對賀桐的主意很不理解。
她在網上看的那篇文章,一骨碌列舉了哈土奇的八條罪狀:
第一,哈士奇是神經質的代名詞,總是莫名其妙地做一些讓你崩潰的事,比如走在馬路上,突然啃完青草就開始狂奔,在屋裡到處亂竄,或沒有任何預備活動便開始原地打轉轉,等等等等。
第二,哈士奇是十足的破壞分子,家裡的任何東西,它都會仔細地幫你檢查N遍,以考查你所購買的物品的堅硬程度,所以,你如果要買臉盆呀桶子呀之類的東西,千萬不要考慮塑料製品,起碼得銅的鋁的或白鐵的。
第三,哈士奇極端自由散漫,一出門,馬上會像被你虐待了大半輩子似的逃離你的視線,一般來說,喚回的概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三十,因為它們總覺得兩條腿的主人追上自己不成問題,你想讓一隻長得像狼一樣的傢伙像紳士一樣陪你散步而不是到處亂竄,那是做夢,你最好省了那份心。
第四,哈士奇是精力旺盛的搗蛋鬼,不是跑就是跳,不把你折磨得恨不得跳樓,決不會善罷甘休。甚至在你還沒有睡醒睜眼的時候,就會跳上床以和你玩耍為理由來折騰你。
第五,哈士奇總是熱情氾濫,它對陌生人的黏乎勁兒,很容易讓你心生妒嫉。
第六,哈士奇很容易無視你的存在,只要一到外面,不管你怎麼喊它,它都可以裝作不聽見,自顧自地溜躂,反正不理你就是不理你。
第七,哈士奇敵我不分,不管你對它多親多寵,指望它護主看家那是妄想,說不定它還會屁顛屁顛地陪著小偷偷你的東西。
第八,哈士奇難得伺候,它腸胃特殊,太容易拉肚子,飯後喝多了水拉肚子,吃得太油拉肚子,吃慣了狗糧突然給它吃個饅頭拉肚子,反正動不動就是拉肚子。
網上的文章最後總結道,你要是一不小心養了一條哈士奇,你就等於養了一條超級漂亮、神經質、目無主人、調皮瘋狂的白眼狼,一不小心,它甚至可能讓你萬劫不復。
看完網上的介紹,柳絮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知道賀桐為什麼偏偏要向曹洪波推薦哈士奇,他什麼意思?
好在賀桐對她不是下的死命令,所以,對於約曹洪波的事,能挨也就挨了,她甚至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採納賀桐的建議。*
沒想到曹洪波主動給她打來了電話,還就是為了讓她陪他去寵物市場買狗。
跟曹洪波碰面之前,柳絮到底沒有忍住,跟賀桐打了一個電話,再次問他為什麼要向曹洪波推薦哈士奇。
賀桐沉吟了一會兒,反問道:「為什麼不是哈士奇?」
柳絮斟酌著把上網查詢哈士奇性情特性的事告訴了賀桐。
賀桐又是嘿嘿一笑,用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背書似的說:「你有沒有查閱其他關於哈士奇的文章?我們務必要搞清楚,類似敵對、咆哮、爭搶等行為是非常糟糕的,如果不加以控制,這些行為很可能會變本加厲,甚至成為潛在的威脅。而另一些行為,例如咀嚼、奔跑、依賴,則是狗的天性,我們不應該一味地去制止,而是要找出一種合適的方法讓它們得到宣洩。例如狗咬膠,就能很好地用來滿足狗的咀嚼慾望,並且可以避免它去破壞物品。」
柳絮噢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賀桐繼續說:「也許有人會認為,狗就是狗,要讓狗服從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採取強制手段迫使它屈從。事實上,強迫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但效果並不理想。當狗因為恐懼而服從你的時候,要麼是一種偽裝,所謂強權之下必生偽善,要麼變得謹小慎微,對自己失去信心。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兩者都很難建立相互依賴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狗會失去快樂的本性,主人則會因為狗的存在而多一種生活的負擔。無論對誰,都是可悲的,你說呢?」
柳絮無話可說,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付了事。
令柳絮沒有想到的是,曹洪波儘管對狗的品種一無所知,卻一眼就挑中了哈士奇。他們在寵物市場上剛轉了不到一半,曹洪波停在一家出售哈士奇的攤位上不走了。
柳絮壓抑著內心裡的驚奇,甚至還笑了笑,問曹洪波道:「為什麼不選別的品種?比如說德國牧羊犬、金毛或者藏獒?」
曹洪波老老實實地笑了,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哈士奇長得更像狼。」
聽了曹洪波的話,柳絮心裡不禁一愣,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定了定神,甚至望著曹洪波笑了一下。
買狗,買籠子,買狗糧,買拴狗的鏈子,買餵食的盆子,折騰完這一切,已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
曹洪波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柳絮開車送了他。車到樓下,曹洪波讓柳絮待在車裡別動,自己一趟又一趟地往家裡運東西。到最後一趟的時候,曹洪波讓柳絮等他,他跟她一起到外面去吃飯。
柳絮想了一下,說:「要不然,改天吧。」
曹洪波倒有點奇怪了,在他的印象中,這好像是柳絮第一次當面拒絕他的安排,不禁盯著她問:「怎麼啦?」
「沒什麼。」柳絮說:「你家裡有個病人,我醫院裡也有個病人。」
曹洪波追問道:「就這原因?」
柳絮一笑,說:「這個原因還不夠呀?」
曹洪波對著柳絮使勁地盯了幾眼,終於一笑,點了點頭,替買狗的事謝過了柳絮。
柳絮把車發動了,曹洪波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聽說你拿下了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對流金世界置業有限責任公司的債權拍賣業務?」
柳絮點點頭。
曹洪波叮囑道:「一定要依法行事,千萬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知道嗎?」
柳絮又點了點頭。
信達資產管理公司對流金世界置業有限責任公司的債權拍賣會,將於上午十點在一誠公司的拍賣大廳裡舉行。柳茜按照杜俊的要求,上午九點鐘準時到了他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杜俊把門反鎖上之後,張開雙臂摟抱了柳茜,並在她的脖子上親了一下。杜俊有經驗,知道這種時候他是不能動她的臉和嘴唇的,那會破壞了柳茜臉上的淡妝。只要一出門,柳茜總要略施粉黛,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觀眾。
杜俊親過柳茜之後,把她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說:「我出去打招呼,你就等著收錢吧。」
杜俊走了之後一刻鐘,外面有人輕輕叩門,柳茜應了一聲,起身把門拉開了。
一個長得像許晴一樣的女人出現在門口。等她進來之後,柳茜輕輕地把門掩上了。
女人沖柳茜一笑,儀態萬方地坐在了靠牆的布藝沙發上。柳茜想了一下,沒有回到杜俊的位子上去,而是選擇了他辦公桌前面的小圓椅,她把它略一移動,讓它正對著布藝沙發,然後悄無聲息地坐了上去。
像許晴一樣的女人一直看著柳茜,淺淺地笑了一下,用純正的北京話說:「你是柳茜?」
柳茜一邊向她投出探詢的目光,一邊優雅地點點頭。
像許晴一樣的女人繼續說:「我聽伍揚談起過你,據說你和伍揚是MBA的同學?」
「你是?」
「噢,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金順喜,是伍揚的妻子。」
柳茜不禁哦了一聲,旋即笑了,躬一下身,把手伸過去,和金順喜拉了拉。
柳茜本來想問她,伍揚是不是已經出來了,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如果他已經沒事了卻不跟自己聯繫,證明她在他心目中根本就沒地位。如果他還沒出來,跟他剛見面的妻子打探他的情況,顯然不合適。'
金順喜說:「我向這個公司的副總經理杜俊打聽你的情況,一開始他還不想說,說什麼要對其他競買人的情況保密。不過,你瞧,我還是想辦法見到了你。我覺得,拍賣會開始之前,我們見見面,對大家都有好處。」
柳茜笑笑,說:「不知道金小姐有何吩咐?」
金順喜說:「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時間不多了,我想開誠佈公地和你商量一點事兒。」
柳茜衝著她微微一點頭,說:「你說。」
金順喜說:「我知道柳小姐已報名參加今天的拍賣會,而且志在必得。可是,我卻希望你能放棄。」
「放棄?」柳茜略為誇張地重複著金順喜說的最後兩個字。
「你參加拍賣會,無非是為了投資為了賺錢,如果你能放棄,我可以讓你現在就賺錢。」
「怎麼說?」
「只要你不舉牌和我競價,你將得到另外的補償。」
柳茜望一眼金順喜,嘴角一翹,微微一笑。
金順喜迎著柳茜的目光,說:「你是伍揚的同學,你應該想得到,這件事對我來說,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伍揚他……」
「說來話長。我們不談他的事,你要是同意,我們先談談條件?」
柳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神情安詳地望著金順喜,又是微微一笑。
金順喜見柳茜沒有表示反對,優雅地把右手無名指往上一翹。
柳茜讓自己的眉毛稍微揚了揚。
「一百萬。」金順喜好像擔心柳茜不懂她的手勢的意義,開口說。
柳茜一笑,搖了搖頭。
「一百五十萬。」金順喜繼續出價。
柳茜還是一笑,仍然搖了搖頭。
「三百萬。」金順喜邊說邊站了起來,原來她一直需要微微抬起頭才能跟柳茜對視,這時便可以微微俯視她了。"
這正是杜俊的心理價位。柳茜心中一喜,從椅子上站起來,以改變那種被俯視的狀態,語調平靜地說:「這個項目做下來,賺的錢,遠不止這個數吧?可是,如果我們兩個爭起來,只會把成交價抬上去,擠佔了本來有的利潤空間,所以,總得有個人放棄。我不明白的是,放棄的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難道僅僅因為你是我同學的妻子?」
「柳茜小姐果然厲害,是呀,除了請柳茜小姐買伍揚一個人情,還有一個原因,伍揚跟我說過,他曾經帶你去過他的辦公室,有這回事沒有?那你知不知道,他給你看的那份案卷材料,有一半是假的?」
「假的?」
「換一種說法,你可能想不到這裡面的水有多深。如果我是你,不用吹灰之力就能賺三百萬,我會覺得這是一筆相當不錯的買賣。」
「金小姐,你難道覺得我做決定之前,只會聽你老公的一面之詞?而且,既然你今天以伍揚妻子的名義來參加拍賣會,那麼,當初他跟我說那些話的動機,不是不言自明瞭嗎?不過,金小姐的提議還是很有建設性……」柳茜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下來,望著金順喜。
金順喜眉毛一揚,也對著柳茜看了十幾秒鐘,嫣然一笑,說:「那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沒等柳茜點頭,金順喜嘴裡說聲謝謝,朝柳茜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金順喜剛把身子抬起來,門又被輕輕地敲響了。
沒等裡面的人開門,邱雨辰推開門走了進來。
邱雨辰分別望了一眼柳茜和金順喜,問:「請問哪位是柳茜?」
「我是。」柳茜答道,接著問:「請問你是……」
「我叫邱雨辰。」邱雨辰說完,馬上轉向了金順喜,說:「那麼您就是金順喜女士了。」
金順喜點了點頭。邱雨辰伸出手,主動地跟她握了握。金順喜對邱雨辰哈哈腰,很禮貌地微笑著,又抽空看了柳茜一眼。她注意到邱雨辰似乎並沒有要跟柳茜握手的意思。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兩個競買人是在這兒密謀串通吧?怎麼樣,談好了嗎?」邱雨辰問道。
「我們串通什麼?」柳茜搶著問道,她覺得被邱雨辰輕視了,所以多少有點情緒。
「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不是為了串通,兩個競買人有必要關在一個房間裡嘰嘰咕咕嗎?」
「這跟你似乎沒有什麼關係吧?」柳茜斜眼望著邱雨辰,冷冷地說。
邱雨辰扭頭看柳茜一眼,說:「不僅有關係,而且關係大了。首先,競買人之間的惡意串通,是《拍賣法》嚴格禁止的。除非……沒有人舉報你們,也就是說,除非我也加入進來,因為在五分鐘以前我已經辦理好了競買登記手續。這種遊戲,只有所有的競買人一起來玩,才能玩得下去。兩位同意我的說法嗎?」
柳茜和金順喜很快地對視了一下。
「簡單解釋一下,由於有第三者介入,前面兩個競買人一個付給另外一個錢,以換取對方不參加競價的幕後交易,已經沒有了可操作性,因為第三者不會以前面兩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對吧?」邱雨辰補充道。
「你可以用同樣的方式讓那個人不舉牌。」柳茜提醒道。
「那麼,你真的就是那個被收買的人了。」邱雨辰轉向柳茜,一笑,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你們之間談定的價格是多少?」
柳茜和金順喜很快地對了一下眼風,朝邱雨辰伸出自己的一隻手,搖了搖,說:「三百萬。」
「倒是不貴。好吧,我們快點把這件事確定下來吧,我同意出這個數。」邱雨辰望著金順喜,卻向柳茜豎起了兩根手指頭。
柳茜一笑,說:「我也冒昧地問一句,為什麼她出三百萬,而你只願意出兩百萬?」
「不是兩百萬,是二十萬。這還是看杜俊的面子,據說你是他的前女友?」邱雨辰說。
「這就是你出的價?你開什麼玩笑?」柳茜差點沒叫起來。
「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不,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沒有時間和你開玩笑。你既然不是真的想買流金世界的債權,你就只能賺點……小錢兒。」邱雨辰說。
「誰說我不是真買?這次拍賣會的競價幅度是三百萬,也就是說,我只要舉一次牌,緊跟著我舉牌的人,就要多付六百萬,這是一道非常簡單的算術題。」柳茜說。
邱雨辰對著空中吐出一口長氣,讓自己的眼睛閉了兩三秒鐘,睜開之後不看柳茜,而是看著在旁邊一直不說話的金順喜,話卻是對柳茜說的,她說:「真買的人,一定要把這裡面的法律關係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其一。其二,她得有足夠的實力。我既然知道你是杜俊的前女友,就有辦法查清你的所有底細,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律師?再補充一句,這二十萬不是我一個人出的,是我跟金順喜女士兩個人一起出的,加起來二十萬。你說得沒錯,只要你舉牌,跟在你後面舉牌的人,一次就要多付六百萬,可是,我可以跟你打賭,我們不給你一分錢,看你敢不敢舉一次牌,我賭你不敢,因為我跟金順喜女士很容易達成協議,只要你一舉牌,我們兩個立即放棄,就讓你買。這個項目,別人能賺錢,你不能。你拿到以後怎麼辦?你能按期支付不少於三千萬的拍賣成交款嗎?你能理順其中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嗎?柳茜小姐,你如果真的想買,是不是應該先好好兒掂量一下,你玩不玩得轉?」邱雨辰輕言細語地說。
聽了邱雨辰的話,金順喜不禁往她站的地方靠了靠,淺笑兮兮地望著柳茜。
邱雨辰的話剛一說完,就像給她一個回答似的,柳茜的手機響了。她把手機掏出來,看著彩屏上顯示的號碼,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對邱雨辰和金順喜頷頷首,把手機輕輕地舉到了鬢角邊。
「是我。」裡面一個中氣很足的男人說,「你上次說的那個……流金世界項目,我派人考察了一下,他們都覺得能做,我這會兒手裡正好有一兩個億的閒錢,你幫我操作一下吧。」
「行。」柳茜盡可能平靜地說。等輕輕地推上了手機的滑蓋後,她這才把頭稍稍地偏起來,先看一眼邱雨辰,又慢慢地把目光移到金順喜的臉上。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差不多半分鐘之後,柳茜笑了,她兩邊的嘴角彎起來,就像一個小小的括號。
六目交織。
幾秒鐘後,幾乎同樣的微笑,同時浮現在了邱雨辰和金順喜的臉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