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直到下半夜才將自己弄睡著了一會兒。早上起來時,母親已經上班了,桌上已擺好了牛奶麵包,麵包甚至連果醬也抹上了。
星子知道此乃亦文所為,沒說什麼,坐到桌前便吃了開來。
亦文從廚房出來,坐在星子對面,說:"怎麼樣,服務還周到吧?本人願如此服務五十年以上。"
星子一笑,說:"你今天反客為主了。"
亦文說:"不敢,只是正在爭取。你覺得呢?"
星子說:"我覺得不好。"
亦文說:"昨晚,你們談得怎麼樣?為什麼哭?"
星子說:"你怎麼知道我哭?"
亦文說:"這還不簡單,紅彤彤的眼睛鬆垮垮的臉嘛。"
星子說:"你想知道什麼?"
亦文說:"我想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刀兩斷了。"
星子說:"是又怎麼樣?"
亦文說:"是就給了我機會。"
星子心動了動,她瞥了一眼亦文。亦文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星子笑了笑,說:"太晚了。我們已經把關係定下了。"
亦文說:"真的?"
星子說:"真的。"
亦文說:"你媽媽知道嗎?"
星子說:"你不用搬我媽,這是我自己的事。"
亦文垂下了眼簾,眼睛盯在自己腳上,停了停方說:"那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星子說:"你還小,急什麼。"
亦文說:"這是我的事,你也不必教育我。"
星子暗自好笑。但星子覺得亦文身上有一種東西,已打動了她。星子想,那是什麼呢?
星子匆匆吃罷早餐,回到自己房間。她的頭緒頗亂,星子想人有時喜歡製造些混亂來充填生活。我現在是站在誰製造的混亂之中呢?粞?亦文?水香?母親?抑或自己?星子忽然憶起黃山腳下那老頭兒的話:"姑娘你正站在你一生的關口上,你得留神拿好主意呀。"
星子想,那瞎子還真靈,真該多出點錢討教他這主意該怎麼個拿法。
亦文進門時,星子不知道。直到亦文走到她跟前。她才嚇了一跳。
星子說:"你怎麼鬼鬼祟祟的?"
亦文說:"你自己想呆了,倒怨別人。"
星子忽而見他拎了旅行包,一副出門裝束,吃驚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亦文說:"住得夠久了,該走了。"
星子說:"怎麼這麼突然,得等媽媽回來才能走呀。"
亦文說:"不必了吧,我覺得我已經是不受歡迎的人了。我的優點就是曉得知趣。"
星子說:"別這樣。我一定要留往你。"
亦文說:"留下來對你沒好處,我會搶在那位粞的前面跟你……"
星子一驚,便道:"你胡說什麼?"
亦文說:"別緊張,嚇唬嚇唬你。"
星於說:"聽我的話,晚上媽媽回來後再說你走的事。"
亦文說,"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告訴我你和粞究竟怎麼回事。你媽昨天對我說了好些,我還想聽你的。"
亦文這番話說得很誠懇,也很溫柔,它使星子突然間產生一種傾訴感。她好想把她心裡淤積了許久許久的痛苦疑慮彷惶以及欲愛不願、欲罷不能而產生的千般焦慮,統統地傾瀉出來。
星子點了點頭。亦文坐在了她的對面。於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一寸一寸地從星子心底扯了出。當星子說到水香時便開始了流淚,往後,她的淚越湧越多,最終泣不成聲。
星子不知什麼時候亦文坐到了她的身邊,也不知什麼時候她被亦文摟在懷裡。她將臉埋在亦文的胸脯上,哭得十分傷心。亦文不停地不停地撫著她的頭髮她的肩膀。
亦文說:"你受的委屈大大了。粞不值得你留念,那個水香永遠是一片陰影罩在你倆的頭上。"
星子哭道:"那我怎麼辦呢?"
亦文說:"勇志的話是對的。讓粞自己去休養生息,而你,自然用新的生活來沖刷掉你心裡頭的傷痛。"
星子說:可我心裡老是牽掛著粞,我覺得真的離開他會對不起他的。"
亦文說:"是他對不起你。是他忽略你的感情而找了水香,是他不看重你。你既發誓永不嫁他,又何必作這種柏拉圖式的戀愛,讓肉體受折磨呢?你難道一點也感受不到青春的衝動?"
星子叫亦文這麼一說,突然間腦子裡出現昨夜勇志家的一切。她渾身感到不自在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將身體更貼緊了亦文。
亦文便開始吻星子,當亦文的嘴剛一觸到星子的嘴唇時,星子有一種被火燙了一下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將頭向後仰了一下。但當她觸到亦文熱烈地充滿情慾的目光時;星子又軟下了。她感受到了一種召喚,這種召喚超越了她的理智,直接從她的肉體深處得到了回應。星子沒了思維,她閉上了眼沉入這從未體驗過的享受中。
亦文使勁地吻著她,星子感到透不過氣可同時又盼望這吻能永遠下去,許久,亦文終於將手擱在了星子的裙扣上。亦文低聲地問了一句:"可以嗎?"
星子焦渴地答道:"我要你。"
當一切結束後,星子躺在亦文的懷裡,激動未已。星子想,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突然間就成為一個真正的婦人了?我怎麼就這樣輕率地將自己最珍貴的就這麼交給了這個相識不久的年輕人?我怎麼鬼迷心竅了?然而,那一切,又是多麼的好,多麼的不可思議,多麼地快樂。
亦文撫著星子說:"星子,你好像很有經驗。"
星子說:"水香一點一滴都告訴過我。你呢?好像也懂得很多,不致於也有個水香告訴你該怎麼做吧?"
亦文不語。星子翻身坐起。星子說:"你有過?她是誰?"
星子不覺落下了眼淚,亦文慌了,也坐了起來。他笨拙地為星子抹淚,且說:"那是老早的事,一場遊戲而已。"
星子說:"講出來。"
亦文說:"在鄉下,有一回中秋,大家都回去了,只剩我和另一個女孩。我們倆很無聊,晚上就坐在一起說話。有天來了幾個農民,講了好多黃色下流故事。他們走後,我們控制不住,過了一夜。就這。"
星子說:"後來呢?"
亦文說:"後來……寂寞時,也同居過幾回。再後來,我考上了大學,她被招到縣招待所當了服務員,我們都清楚彼此走不到一塊,就算了。以後再也沒有來往。"
星子默然了。屋子想,水香是怎麼說她和粞第一次上床的事的?那桃花何其燦爛。
亦文又擁了過來。亦文說:"星子,我向你起誓,我和她其實連戀愛關係都沒有。我沒愛過她,她也沒愛過我。我們在一起,只是一種需要。那是客觀環境造成的。"
星子再次躺下。星子想事情實際上就這麼簡單。有時人竟為了這麼簡單的事作那樣複雜的鋪墊。男人女人最終直奔的目的只有一個,何故又去製造些中間環節呢?愛有多大意義呢?不愛又少了什麼呢?無非如此。
星子自覺有了一種徹悟。她覺得自己把一個並不要緊的東西嚴密看守了許多年,待有一天拿出來後,才發現也不值什麼。
當亦文再一次湊近星子時,星子仍鼓脹起激情迎接他。星子想這就是男人,這就是女人,這就是享受,這就是淫蕩;這是人類最高尚而又最污濁、最美麗而又最醜惡、最親密而又最遙遠的時刻;是每個人最公開也最秘密、最渴望也最鄙夷、最真實也最虛幻的事。
亦文說:"我們一畢業就結婚。我們要在畢業前拿結婚證,這樣,我就可以不被分到太遠的地方。你同意吧?"
星子點點頭,溫順地偎在他的懷裡。星子忽覺得自己對自己的婚姻沒有一種莊嚴感,反感到有些好笑。星子對自己說:"噢,我就是這個小男孩的妻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