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科長通知葉民主參加3.21行動是在春天一個和風麗日的早上。葉民主雖說是不太情願,可還是服從了。葉民主不情願是因為他不喜歡聯防隊長邱建國。邱建國曾經在部隊當過連長,有過帶兵經驗,因為這個他就成了隊長。邱建國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令葉民主十分地瞧他不起,好幾次都跟人說:就憑他這迷糊樣子,上了戰場還不屁滾尿流?這話自然會傳到邱建國的耳朵裡,有一次,他就找了葉民主一個碴兒,沒等葉民主借調期滿,就攆他回了廠。
    葉民主在捲了鋪蓋走人時,方想,看來迷迷糊糊的人也是不能小視的。這天的早晨葉民主是在他的女朋友家裡起的床。女朋友是葉民主的同學給介紹的。長得不太漂亮。不漂亮所在主要是鼻子稍塌了一點。葉民主的夢中情人總是一個皮膚白皙鼻樑高挺的女孩子。葉民主雖然自己個子一米六八,相貌平平,全然不是女孩子們看得上眼的對象,可他仍然像所有相貌平庸的男人一樣想娶一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葉民主很是勉強地同這個鼻子有些塌的女孩交往,幾天下來,他們便交往上了床。葉民主第一次干了自己老早就想幹的事之後,撫著塌鼻女孩光滑的皮膚想,雖說外表不是那麼滿意,但裡面還是不錯的。於是就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葉民主以後就常在女朋友那裡留宿。女朋友叫百林。葉民主說過幾次睡都睡了這麼多覺,乾脆結婚算了。百林卻不同意,說是你攢夠了結婚的錢嗎?葉民主這時便啞口無言。心自道:你不結算了,只要你讓我睡你,隨便你拖到什麼時候我都奉陪。這樣想過,葉民主也就有了一種沾了便宜的無憂無慮。
    百林有賴床的習慣,早上起床時葉民主為了讓她起來好同自己一同出門,便一邊逗著她一邊為她穿上衣衫。正穿時,百林打了一連串的噴嚏,打完後說:「咦,咦,誰在這麼念我?」
    葉民主拍了她一下屁股,說:「除了你老公我,還有誰呀。」
    百林就笑,說:「就不興有個人念我一下?比方一個身材高大長相瀟灑的男人?」
    葉民主個矮,自是對身材高大這樣的詞格外敏感,便嗤她一鼻子,說:「就你這塌鼻子,我能看上你就不錯了。別的男人哪裡上這個老當。」
    百林這一聽便不悅了,眼淚水嘩嘩就往下流。百林說:「那你走好了。我離了你,起碼會有一個排的人追我。」
    葉民主便笑說:「是不是我原先那個排?要是那個排呀,你肯定挑來挑去還是挑到我。因為我是那裡個子最高的。」
    百林聽這話又忍俊不住笑了起來。葉民主便趁機上去溫存一番,溫存之間又情不自禁,便又把剛穿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這一下便耽擱了半個多小時。等葉民主和百林正式出門時,離上班時間只有三分鐘了。葉民主說:「又得在科長罵聲中成長了。」
    葉民主在鋼廠保衛科做幹事,工作能力用科長的話說是他手下最不強的一個,葉民主自己也很為自己這點慚愧。但好在科長亦說小葉能力雖然不強,可講義氣。因為這個常常不是因為責任而做事而是因為朋友而做事,這一來往往能把很一般的事也當作很重要的事去做,這就有了別人所無法相比的優勢。科長常說,天底下最不好當的官就是科長,人微言輕,屬下一個個皆愛理不理,全都寧願把處長的話當話,而不願把科長的話也當話。多半的時候,當科長的還要向科員討個媚臉,因為沒準哪天提副處,這小子就是一票。所以,葉民主的科長覺得攤上葉民主這樣一個能因義氣而聽他差遣的手下,還算他走運。
    這天葉民主還沒工廠大門口就看見他的科長站在那裡探頭探腦地張望,葉民主心裡便暗道不好,科長抓到門口來了。嘴上卻笑嘻嘻地叫道:「科長,一早就發現新動向了?」
    科長見葉民主立即垮下面孔,說:「你怎麼才來呢?」
    葉民主走到他跟前,才故意壓低嗓子,說:「對不起了,跟百林一親熱,時間拉長了,就不能不晚。別的不可原涼,這個總能原涼吧。」
    科長無奈,說:「你叫我拿你怎麼辦?」
    葉民主便笑說:「老規矩,還是給創造條件呀。」葉民主知道科長年輕時在部隊許多年,長年同老婆兩地分居,倍嘗飢渴之苦,便常在科裡說要給科裡的年輕人創造條件,使他們有更多的機會上床。葉民主知道只要自己說是和百林在一起混肯定能消解科長的火氣。
    果然科長不再追究他遲到的事,只是使勁地扯了葉民主到牆角落。
    葉民主笑說:「神秘兮兮地幹什麼嘛,天下就只剩下你一個人還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哩。」
    科長說:「這回出了個天大的事情,天沒亮我就跟廠長一起被叫到公安局。連楊高都出山了。他是重案組的組長,不是大案要案不動他的。局裡要求我們廠協助破案。他們方面人手不夠,讓廠裡也派兩個人配合。而且說一定要絕對可靠的肯吃苦的能服從命令的。你想咱們科。除了你我,還能有誰?」
    葉民主不習慣嚴肅,還是在笑,說:「出了什麼事?有人把咱們廠的書記給殺了?」
    科長說:「你一張嘴就是這麼毒,怪不得上面幾個都不喜歡你。曉得咱們廠機修車間的李一紅吧?那個卡拉OK唱得像專業的女的?她男人,就是銀行那個朱胖子,從南邊回來了,都傳說他發了橫財,可這一回來還沒到一個月,就出事了。」
    葉民主說:「怎麼了?前兩天我還見李一紅塗脂抹粉帶一手金戒指到辦公樓招搖來著。我還跟她開心說:你老公把國庫的金條都弄到你手上了?」
    科長說:「這些人就是小人味重呀。發就發了唄,何必到處炫耀?這下好,讓那些窮狠了的人盯上了。昨晚上一家四口都讓人給……」科長說著抹了一下脖子。
    葉民主的眼睛瞪直了。他腦子裡想起李一紅著一襲紅衣裙,臉上塗抹得粉白粉白的,風擺楊柳般從他眼前走過去的樣子。當時他還想討了這樣嬌美的女人做老婆真是一生的福氣。
    沒想到他這想法生出才只兩個夜晚,她便成刀下之鬼。葉民主不禁打了個寒噤,顫聲道:「一家人…還有李一紅…全都…完了……?」
    科長說:「李一紅還更慘啦。不光是殺了,殺之前還被奸了,起碼有四個人。你說現在這人是不是都瘋顛了,什麼事都敢做。從半夜起,公安局就在開會,說是同江北的、還有郊區幾起案子做法很相似,江北死的是兩口子,郊區的是一個富婆。這是惡性案子,市領導都發火了,讓限期破案。楊高已經有了點線索。聯防隊讓我們倆今天早上就直接去公安局報到。」
    科長在同葉民主說時,廠辦的車開了過來。司機小文說:「田科長,我已經墮落到給你開車的地步啦。」
    葉民主拉開車門,上了車笑說:「不是看你一向表現好,最近又跟廠長親近得很,要不,你還沒機會給我們開車哩。」

《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