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關東第二部(11)
韓老海湊過來說:「是啊,種大田就這一樣不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一不給你下雨就乾瞪眼兒,不比種水田,只要蓄夠了水就什麼也不用怕。你看我這些莊稼,長勢還挺歡,為什麼?就靠這泡子水養著呢。」朱開山說:「說的是什麼?你看你這泡子,地勢高,澆水都不用抽,掘個口子就能放水,還是你有算計。」韓老海說:「七月七了,天再不下雨你的旱地兒就沒大辣氣了。你忙著,我去那邊看看,別跑了水。」說著笑瞇瞇地走了。朱開山站起來,磕磕煙袋鍋子,似乎有了主意。
朱開山回了家告訴文他娘說:「待會兒給我和盆面。」文他娘說:「想吃饃了?」朱開山說:「不蒸饃,今天七月七,你烙些巧果兒。」文他娘說:「烙巧果兒幹什麼?咱家也沒閨女。」朱開山瞪著眼睛說:「你這個人,屋笆開門!有些人情往份兒的不藉著這個機會打點打點?多烙些,我有用項。」說罷向院外走去,「我下地去了,晌午給我準備好了。」
文他娘用模子做巧果兒,玉書拎著禮品來了。文他娘說:「哎呀,玉書來了,你怎麼有工夫了?聽說你在小學堂討了個差事,當先生了?」玉書說:「嗯。」文他娘說:「今天怎麼沒教書?」玉書說:「放伏假了。日子久了沒看見大娘想得慌,來看看你。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文他娘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做些巧果兒。」玉書說:「哎呀,我頭一回看見做巧果兒。大娘,你教教我。」文他娘說:「行啊,洗洗手上面案吧。」
文他娘把手教著玉書說:「麵團兒要揪勻了,揉開了,模子裡要撒上布面,面填進模子要壓實了,模子要往麵團上磕。哎,這就好了。」玉書說:「大娘,這也不難呀。」文他娘說:「不難。老娘們兒活,除了養孩子沒什麼難的。其實養得多了也不難。俺帶傳傑的時候,臨產了還下地拔苞米茬子,拔著,拔著,傳傑就跟頭把式地出來了,俺還沒覺景呢!」玉書咯咯笑著說:「怪不得傳傑到現在還不老實,原來胎兒裡就是個調皮蛋兒。」文他娘說:「傳傑不老實?不會吧?在俺面前可聽話呢。」玉書笑道:「他呀,對我可壞了。」文他娘也笑了,說:「俺明白了,男孩子對女孩子沒有不壞的,要是不壞就沒人喜歡了。」
韓老海坐在屋裡吧嗒煙袋鍋子,看見朱開山拎著籃子登門,故意抹搭了眼皮兒。秀兒娘迎出來說:「哎呀,老朱大哥,你可是大忙人兒,怎麼有工夫出來串門了?」朱開山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大小是個節。平常得了你們不少的幫扶,過意不去,文他娘烙了些巧果兒讓我送來。知道你們這兒沒這習俗,嘗個新鮮吧。」
韓老海說:「我們這兒是沒這個習俗,你們留著自己吃吧。」朱開山說:「七月七是個女兒節,我家一窩小子,從來是不過的,不比你,家裡有個閨女。怎麼的?嫌禮輕了?」秀兒娘對韓老海道:「你這個人,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人家大敬意地送來,怎麼好回了呢?」她掀開蓋在籃子上的蓋布,稱讚道,「哎呀,看文他娘手巧的,你看這魚呀、蓮子呀,多好看!聞著噴香。」
韓老海不動聲色地說:「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沒別的事了?沒事我想到地裡看看,怕水放多了沖了田埂。」朱開山說:「你不提放水我還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韓老海說:「哦?你還有商量我的事?這可是頭一回。說吧,我聽著。」朱開山說:「是這麼回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緩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澆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點水澆澆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後我拿糧食抵,你看行不行?」
韓老海回絕得客氣,道:「哎呀,按說嘛,放點水也沒什麼,水嘛,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吧?要在往年你都不用商量,自己去掘開口子放就行,今年可不行,你沒看見?天旱,我的莊稼吃水厲害,這泡子水恐怕還不夠用的呢。對不起了,你想別的辦法吧。」朱開山說:「這事兒沒的商量?」韓老海說:「你再想想辦法。你會有辦法的,說起種地誰也比不了你。就說今年開春吧,開了犁,你動員大家種山東的高粱,還有大黃煙,說破了嘴,屯裡的人就是不聽,怎麼樣?現在都後悔了吧?你有辦法。」
闖關東第二部(12)
朱開山說:「有什麼辦法?眼下就抓瞎了!」韓老海說:「不說這些,說說孩子。傳武在我這兒幹得好好的,怎麼就摔耙子不幹了呢?是你叫他回去的?」朱開山:「你說他呀?我哪叫他回去了?這孩子,白瞎,幹什麼也沒個長性,在夏掌櫃的那兒不是干到半道就不幹了?沒大辣氣。」韓老海說:「這可是你說的,我看這孩子不錯,挺有人緣的,別人不說,我們家秀兒就和他說得來,兩個小人兒湊一塊嘀嘀咕咕嘰嘰嘎嘎挺有意思的。」
朱開山說:「我們傳武可比不了你家秀兒,秀兒是個知大知小的孩子,傳武呢?驢性子。」韓老海說:「你別說,我就喜歡有脾氣的孩子,那種一錐子扎不出血的孩子,老實有什麼用?我們秀兒也喜歡這樣的孩子。」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誰也不接招兒。裡屋,秀兒隔著門聽得一頭霧水。
朱開山說:「哎呀,坐了有時候了,不耽誤你的事了。我該回了。」韓老海說:「這就走?要不就留下吃午飯吧,我燙壺酒,咱老哥兒倆好好嘮扯嘮扯莊稼院裡的事,和你說回話長不少見識呢。」朱開山說:「改日吧,我請你。」韓老海說:「那好,我等著。對了,不能讓你空手回去,我這兒有點東西捎回去給家裡人嘗嘗。」說著從桌子下拖出一個袋子,顯然是早有準備。朱開山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愣了,袋子裡是一個豬頭。朱開山說:「你這個人,我給你一顆棗,你還我一筐梨,這不是羞臊我嗎?」韓老海說:「咱哥倆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有姑娘,你想著七月七給閨女送巧果兒,你有兒子,不得托人說媒?托媒人不得送豬頭?這就叫你想著我,我想著你。」朱開山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韓老海,做事湯水不漏,我算服了你了!」
朱開山回到家裡,坐在那裡長吁短歎。文他娘說:「他爹,這是怎麼了?」朱開山說:「這個韓老海,真是不好說話。」文他娘說:「就是不讓水?說什麼也不行?」朱開山說:「這傢伙,鬼心眼兒就是多,我聽出他的話味兒了,在打咱家老二的主意呢,說了半天,繞來繞去,就是想把秀兒說給傳武。」文他娘說:「俺看秀兒那孩子不錯啊,要不就應了他?」朱開山說:「我也看秀兒不錯,不過他用這個做交換我心裡不舒服。」文他娘說:「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心路就是窄巴。你看,說著說著老二回來了,我跟他說說!」說著走到院子裡。
傳武趕著馬車進了院,文他娘給傳武撣著身上的塵土說:「傳武,娘跟你說個事。」傳武說:「娘,什麼事你就說吧。」文他娘說:「娘想給你說門親。」傳武說:「誰家的閨女?」文他娘說:「還能是誰家的?韓老海家的秀兒唄。」傳武說:「娘,你別說了,要是願意我早就答應了。」文他娘說:「你這孩子,秀兒怎麼了?多會甜和人的一個閨女!我看配你富富有餘!人長得拿出手去,活眉大眼兒的,見人不笑不說話,多好啊!」傳武說:「誰看好了誰娶,我是死活不願意。娘,你們別逼我,逼急了眼我就尥蹶子跑山上去!」
文他娘有點惱了,罵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盤絲頭,沒有順溜的時候,動不動就拿上山嚇唬俺,打死你這個孽障!」傳武滿院子跑,文他娘滿院子追。傳武逗著娘說:「娘,你打呀!打不著吧?給你根桿子打?」文他娘大聲地喊道:「不好了,娘暈了!他爹,也不管教管教你兒子?」朱開山站在門口,哈哈笑著,突然一口血噴出老遠。娘兒倆驚呼著,把朱開山扶回屋裡。
聽說朱開山病了,韓老海趕過來看望。文他娘扶著朱開山從裡屋出來,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哎呀,老朱兄弟,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特地來看看。沒請先生瞧瞧?」朱開山勉強地笑著說:「我這是陳病,年輕的時候坐下的,躺兩天就好了。」韓老海說:「大意不得,還是找先生看看好。」朱開山說:「老韓兄弟,守著明白人我就不說糊塗話了,我這陳病是怎麼勾起來的想必你心裡清楚,就是一股火。這麼著好不好?莊稼我不能眼瞅著不救,你給我放水,我把侍弄的那垧地的黃煙收了都給你,你看合適不合適?」
闖關東第二部(13)
韓老海笑著說:「你呀,水泊梁山宋江的弟弟叫宋清吧?他的綽號叫鐵算子吧?你比他厲害,你是鬼算盤。我給你算一筆賬,我把水放給你,旱死我六垧地的莊稼值多少錢?你一垧地的黃煙又值多少錢?我這不是太虧了嗎?」朱開山說:「你的賬不能這麼算,你就是給我放水也不至於絕收啊,也就是歉點收。」韓老海說:「往後天還會旱成什麼樣?你知道還是我知道?我可不敢冒這個險。我是來看你的病的,咱不說這些。」朱開山說:「我是莊戶人,不說這些我就沒話可說了,那就不留你了。文他娘,老韓兄弟帶的禮咱就收下了,不能讓人家空著手回去,給人家打點一下吧。」文他娘說:「早就預備好了。」說著遞了一個包給韓老海。韓老海打開包一看,愣了——包裡是八隻豬蹄子。
3
老崔和雇工們還在睡大覺。傳文進屋,吆喝著說:「一個個還要不要臉了?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幹活!俺白養活你們啊?」老崔起來了,揉著惺忪的睡眼說:「少東家,大伙累得實在不行了,再這麼幹下去都得累趴下,老東家從來不像你這麼心狠。」一個雇工說:「老東家主事,每到夏忙的時候頓頓飯有肉,天天晚上有酒,白面饅頭管夠造。今年你主了事,天天早晨喝稀的,饅頭改大餅子,肉不見影了,酒就更不用想了,吃的喝的跟不上,身上就沒有勁,還要起大早,沒有你這麼使喚人的!」
老崔說:「少東家,要是不衝著老東家的面子,我早就摔耙子不幹了。我跟你實說了吧,現在大伙這個干法是我安排的,我是把頭,他們聽我的,你要是看著不行,我帶他們走人!」傳文軟了,說:「誰要你們走了?眼下不是抗旱嗎?過了這一段,不會讓你們再這麼累。」老崔說:「你成天抗旱抗旱,旱不是這麼個抗法。你聽誰說的靠肩膀挑水澆大田?澆得過來嗎?我跟你說,澆也沒有用,得灌!今天你要是還安排挑水澆大田,我們不幹了,愛找誰找誰!」傳文妥協了:「好吧,今天不澆地了,耪耪地保保墒吧。」
朱開山的病老不見輕,躺在炕上直哼哼。傳文和傳武走進屋。傳文問:「爹,你好點了?」朱開山說:「什麼事你就說吧。」傳文說:「爹,地裡旱得不行了,澆水也澆不過來,再說夥計們也不幹了。」朱開山說:「唉,靠挑水澆大田是不行了,停就停了吧。」傳武說:「那怎麼辦?」朱開山說:「怎麼辦?要麼天下雨,人說了不算,要麼放水灌田,人說了算。」他瞅了一眼傳武說,「可這個人就是不說,我是沒有辦法了,聽天由命吧。」
傳文說:「夥計們對吃的也有些意見,老崔吵吵著要帶著夥計們走。」朱開山說:「該怎麼辦你看著辦吧,我不是放手了嗎?」
秀兒低著頭進了屋門。傳武冷冷地說:「秀兒,你來幹什麼?看我們家的笑話?」秀兒說:「聽說大叔病了,我來看看不行嗎?」傳武說:「我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朱開山發火道:「傳武,你這少教的東西,給我滾開!」傳武和哥哥出了屋。
秀兒說:「大叔,你病好了點?」朱開山說:「秀兒,我沒事兒,叫你掛在心上了。」秀兒說:「大叔,我知道你為什麼病了,都怨我爹。」朱開山說:「秀兒,可不敢這麼說,我這是陳病,不怨你爹。他不放水也是公理公道,我們大人的事不用你們小孩子摻和。」秀兒流淚了,說:「大叔,我看著你病了心裡怪酸的。你不用上火,回去我跟爹說說,求他放水,他不該眼看著你家的莊稼絕了收。」
韓老海正在家裡喝酒。秀兒推門而入,說:「爹,我才從老朱叔家回來,他病得厲害,你幫幫他吧!」韓老海說:「孩子,我幫不了他,咱家的地也需要水,我不能割下自己的肉貼在他的身上,他應當自己想辦法。」秀兒說:「可是他為了水已經病了,病得還不輕,只有你能救他。」韓老海說:「不,不是我不想救他,是他不讓我救!」秀兒說:「爹,你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孩子,我這都是為了你,我就你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我做的什麼事都是為了你。我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可他不走,那我也沒辦法了。」秀兒說:「爹,你給他指了什麼路他不走?」
闖關東第二部(14)
韓老海說:「我的意思很明白,讓傳武娶你,可他就是不吐口。」秀兒說:「爹,這怨不得他,是傳武對我不好,他爹娘是挺喜歡我的,傳武不答應。」韓老海說:「糊塗!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爹娘做主,怎麼說的來?對,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願不願意沒有用,他這是和我較勁。你放心,我不會輸給他的。」秀兒瞪了爹一眼,生氣地抽身走了。秀兒娘有些擔心地說:「他爹,你這辦法行嗎?」韓老海非常自信:「準成!等著看吧。」
傳武扛著鐵掀在田里徘徊,看著韓家的水泡子發愣。秀兒也扛著把鐵掀急匆匆走來,說:「傳武哥。」傳武說:「你來幹什麼?」秀兒說:「這是我家的地,我愛來就來,你可管不著。」傳武說:「我是管不著。這下你爹可高興了,你也高興了是不?」秀兒說:「傳武哥,你怎麼能這麼看我呢?大叔病了我心裡難受得什麼似的,不信就扒開我的心看看。」傳武說:「不稀罕看。」秀兒說:「傳武哥,人家勸爹給你家放水了,挨了爹一頓罵,不信你問問我娘。」傳武說:「你替我們家說情?打死我也不信。」秀兒說:「信不信由你。你今天要是答應我一件事,我給你放水!」傳武說:「啊?你放水?你說,什麼事?」秀兒說:「我,我,說不出口。」傳武說:「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秀兒說:「那我說了你別生氣。」傳武說:「你說吧。」秀兒說:「你抱著我親一口!」傳武說:「啊?你瘋了!」
驀地,秀兒扔了鐵掀,瘋了似的撲向傳武,緊緊地抱著他,嘴裡喃喃道:「傳武哥,你想死了我了,為了你我什麼也不顧了,你就娶了我吧!」傳武被秀兒的動作嚇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秀兒趁勢在傳武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一把奪下傳武手中的鐵掀,使勁地挖著,掘開自家水泡子的邊堤堰。傳武更沒有想到秀兒會這樣做,呆呆地看著泡子裡的水嘩嘩地流到朱家的大田里……
朱開山家上屋內,文他娘正在給朱開山餵藥。傳文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內,來到上屋說:「爹,娘,可不好了,不知道誰放了老韓家的水澆了咱家的田,老韓大叔在屯子罵大街呢,說要報官,讓咱家包賠損失,還要蹲笆籬子!」朱開山忽地坐起來說:「誰?誰幹的?把人都給我叫回來,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人和雇工們都站在院子裡。朱開山坐在椅子上,鐵著臉說:「說,誰幹的?今天不查出來我就餓你們的飯!」老崔說:「老東家,我們這些扛活的你就別問了,放水澆你家的田?我們犯不上,還是問問自己家的人吧。」朱開山說:「文他娘一直守著我沒出門,就不用問了,傳傑在鎮上也不用問了,傳文,是你幹的?」
傳文說:「爹,你就是借給俺一百個膽兒俺也不敢啊!」朱開山說:「傳武,那就是你幹的?」傳武說:「爹,我敢對天起誓,不是我幹的。」朱開山說:「這就奇了怪了,難道是鬼幹的?今天早上誰到泡子那兒轉悠了?」老崔說:「我們起得晚,到了地裡看見老韓罵街呢,不知道。哎,今天少東家和傳武起得早,問他們。」
傳文說:「我在地西頭,就看見傳武往泡子那邊去了。哎,老遠地還看見老韓叔家的秀兒也往那邊走了。」朱開山說:「傳武,你說,你到泡子那邊幹什麼了?」傳武一看扯出了秀兒,只好硬著頭皮承認說:「爹,就別問了,是我幹的,要蹲笆籬子我去,不關別人的事!」朱開山咆哮道:「我就知道別人沒這個膽兒!老大,還有老崔,你們給我把這個混賬東西捆了,我要到老韓家登門請罪!」大伙都來求情。
老崔說:「老東家,傳武還年輕,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傳文說:「爹,傳武不懂事,都怨我沒管好弟弟,要捆就捆了我吧!」文他娘說:「他爹,不能啊,這讓孩子以後還怎麼做人哪!」朱開山朝文他娘瞪著眼睛說:「他這兩年一回回地給我惹的事還少嗎?他不是能充好漢嗎?好漢做事好漢當。少廢話!給我綁了!」大伙無奈,把傳武捆了。朱開山說:「文他娘,你給我準備好了厚禮,咱這就走!」大伙推著傳武走出院子。
闖關東第二部(15)
朱開山騎在馬上,牽著傳武上了街。村民們都來看熱鬧。朱開山慷慨陳詞道:「諸位鄉親,各位高鄰,養不教,父之過,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家傳武私自放了韓老海家的水,是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我愧對鄉親們。今天我把逆子捆了,送到韓家請罪發落,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該送官就送官,我朱開山絕不袒護!大伙看著,從今天開始,我朱開山家的人凡是做了對不起鄉親們的事,你們就告訴我,我家法伺候!」
一村民勸道:「老朱大哥,鄉里鄉親的,不就是放了點水嗎?何至於此?你們山東人做事也太認真了!」朱開山老淚縱橫道:「老鄉台,我們山東人跨江過海來到貴地,承蒙大家不把我們當外人看待,我朱開山已經是感激涕零了,理應報答大家,可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讓我抬不起頭來,也讓我以後沒法做人了,我對不起大家,給大家謝罪了!」大伙議論紛紛:
「唉,山東人規矩就是大。」
「不光規矩大,仁義。」
「要不說這些年山東這麼多人闖關東,大多數都立住腳了呢,山東人就是值得交。」
「其實呀,論起來咱們屯子的人,不少老輩都是山東人呢!」
秀兒咕咚咕咚跑進屋,喘著說:「爹呀,可不好了,老朱叔捆著傳武上咱家來了,說是要請罪呢,你看怎麼辦啊!」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怎麼?朱開山把傳武捆了?這個老山東棒子,給我來絕的,倒叫我不好辦了。」秀兒手指院內說:「爹,人家來了!」韓老海望著院內,無奈地走出屋子。
朱開山牽著捆綁成粽子似的傳武進了院,一抱拳說:「老韓兄弟,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放了你家的水,我知罪,特地帶著逆子來給你請罪,你看著發落吧。傳武,給老韓叔跪下!」傳武梗梗著脖子說:「我上跪天地,下跪爹娘,除了這誰也不跪!」朱開山大怒道:「我叫你嘴硬,給我跪下!」一腳把傳武踹跪下。傳武卻掙扎著又站起來。韓老海忙過來勸阻說:「老朱兄弟,你這是何苦?有話慢慢講。傳武,我問你,水是你放的?」傳武說:「是我放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把我送官吧。」
韓老海說:「傳武,你言重了,我那是氣話,何必當真?」朱開山說:「老韓兄弟,你不當真我可要當真,我們山東人處世做人最講究誠信二字,他今天做出這樣的事和偷和搶沒什麼兩樣,該送官就送官,該怎麼處罰,官家自有規程。」韓老海說:「老朱兄弟,按理說傳武做的這件事就是送官也不為過。可咱們畢竟是鄉里鄉親,為了這點事你讓我把他送官,這不是讓我背了個不厚道的罵名嗎?我可不上你的當。秀兒,把你傳武哥的繩子解了。」秀兒過來解繩子,一邊解一邊哭道:「傳武哥,都是我害了你,我……」傳武瞪眼說:「不關你的事!」朱開山說:「還不謝謝你韓叔!」傳武不情願地說:「謝謝韓叔。」
韓老海說:「不用謝了。老朱大哥,其實都是自家人,何必搞得這麼緊張呢?」朱開山說:「你這話怎麼講?我沒聽明白。」韓老海說:「沒聽明白?慢慢悟吧。」朱開山說:「傳武,你韓叔今天網開一面,這是你的造化,他放過你,我可不能就這麼放過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不會長記性,今天我要當眾教子,給你使點家法!」說罷,一個大耳光向傳武面門扇去。傳武毫無防備,應聲倒地,口鼻冒血。
朱開山還要再打。秀兒心疼得不行,撲向傳武,哭著說:「老朱叔,你冤枉了傳武哥,水是我放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大伙都愣住了。韓老海驚詫地說:「秀兒你……」傳武趕忙摀住秀兒的嘴,說:「秀兒,你別胡說!爹,你打我吧,打得好,打死我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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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海在屋裡踱著步,一拍腦殼說:「咳!這個朱開山,我今天是中了他的苦肉計了!」秀兒娘說:「中了苦肉計?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你想啊,我放出風去了,要報官,也沒當真,就是要逼著他答應傳武和秀兒的親事,他來了這麼一出,對傳武要打要殺的,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就稀里糊塗地放了他一馬,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還讓他賺了個當堂教子的好名聲。中計了,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