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一手拉著一個,都拉到席上,教他遞酒。鄭愛香兒道:「怪行貨子,拉的人手腳兒不著地。」伯爵道:「我實和你說,小淫婦兒,時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馬過。遞了酒罷,我等不的了。」謝希大便問:「怎麼是青刀馬?」伯爵道:「寒鴉兒過了,就是青刀馬。」眾人都笑了。
——第三十二回
《金瓶梅》中採用了大量的雙關語、諧音、暗語、隱語和江湖上的切口,加上敘事中雜糅了不止一個地方的方言,使得個別文字不太容易理解。上引的這段文字,就是最著名的難解例案之一。這段話不太好懂,並不是說文句本身有多麼艱澀深奧,關鍵是對其中的「青刀馬」與「寒鴉兒」作何解釋。
歷來《金瓶梅》的讀者和研究者對此眾說紛紜。「青刀馬」一語,讀上去很像是尋花問柳之輩的習用語或切口,但問題是,連深諳此道的謝希大,都不知道「青刀馬」是什麼意思。他向伯爵問及,而伯爵的解釋等於是沒解釋,卻又多出了一個「寒鴉兒」。有研究者認為,「青刀馬」是妓女的俗稱,但與文意殊為不合,且無法讀通。也有人認為,「寒鴉兒」與「青刀馬」皆為黃巖方言,大意是說,敬酒的儀式過去了,現在該快遞酒,讓我們一飲而盡——這裡的「青刀」,實為「清倒」。這種解釋,更加荒謬。這種解釋不僅與小說的情節風馬牛不相及,更何況,如果僅僅是倒酒,那麼眾人為何「都笑了」呢?
細玩前文,伯爵不耐煩鄭愛香、吳銀兒等人唱曲,讓她們直接來遞酒(伯爵與薛太監有相同的嗜好,喜歡在人遞酒時,在她們的腿上又掐又擰),鄭愛香罵了他一句,說他「門背後放花兒,等不到晚了!」,是在諷刺伯爵性急,亟待入港。從上下文的關係來說,伯爵的「青刀馬」一語,明顯是對鄭愛香的回應,應當與色情有關。
白維國主編的《金瓶梅詞典》(中華書局1991年版),對「寒鴉兒」和「青刀馬」都做出了極為明確的解釋。「寒鴉兒」是「寒鴉兒抖翎」的縮略,模擬兩性在性事中的身體反應,而「青刀馬」指的就是精液。寒鴉兒過了就是青刀馬,實為性事隱語。《金瓶梅詞典》的解釋,當為正解。
至於說全句如何翻譯,語屬不雅,讀者自可理會,這裡不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