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爾赫斯看來,全部科學、歷史學和社會學所建立起來的空間宇宙都是不真實的,他要另外建立一個宇宙,書籍和幻想是構建它的基本材料。時間是這個宇宙唯一的魔法師和主宰。現實科學和歷史學貌似能夠解釋作為人的一切,但唯獨不能解釋人的命運。從這個意義上說,博爾赫斯的小說,的確是超政治、超道德的。甚至像厄普代克所描述的那樣,是超人類的。但我認為,博爾赫斯的寫作並不是一個全新的思想體系,儘管他提供了全新的敘事方法。他把歌德、荷馬、列夫托爾斯泰、塞萬提斯、普魯斯特等人的創作的一部分內容推向了極端。就一個文學寫作者的基本使命而言,他與上述這些人沒有很大的差別,或者說沒有差別。博爾赫斯與人類寫作史的聯繫也不見得比那些人更不緊密,
文學,用托馬斯·曼的話來說,是對現實的神聖的超越的象徵。甚至,這種超越本身也是日常經驗的一個部分。中國儒家在指責道家的超道德、超經驗時,也許了這樣一個基本的前提,儒家學說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超道德、超經驗的,否則的話,孔子也不會有“知天命”的說法了。只不過有一些作家通過描述現實來使現實出現裂縫,從而敞開那些為我們的惰性和遲鈍,為日常生活邏輯所遮蓋的真實,另一些人則直接寫作寓言——博爾赫斯就是這樣一個作家。如果說博爾赫斯有什麼特別,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他的隱喻及其方式基本上不是以現實生活為材料,而是選擇了書籍,如果說博爾赫斯有一點神秘和難以理解也僅僅是因為我們在面對博爾赫斯的隱喻時,缺乏那麼一點知識基礎和背景。他的文體紛繁複雜,技巧深邃老練,但他的語言還是相當清晰的,甚至帶有古典主義的含蓄和優雅。,沒有對現實的超越,文學就不會存在。沒有遊戲,利祿的膨脹就會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