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地裡我見到一隻很小很小的青蛙,眨巴一隻眼睛,另一隻眼圓睜睜,一動不動,直望著我。我知道這就是上帝。
他就這樣顯示在我面前,只看我是不是領悟。
他用一隻眼睛在同我說話,一張一合,上帝同人說話的時候不願人聽到他的聲音。
我也毫不奇怪,似乎就應該這樣,彷彿上帝原來就是只青蛙,那一隻聰明的圓眼睛一眨不眨。他肯審視我這個可憐的人,就夠仁慈的了。
他另一隻眼,眼皮一張一合在講人類無法懂得的語言,我應該明白,至於我是否明白,這並不是上帝的事情。
我盡可以以為這眨動的眼皮中也許並沒有什麼意義,可它的意義也許就正在這沒有意義之中。
沒有奇跡。上帝就是這麼說的,對我這個不知饜足的人說。
那麼,還有什麼可追求的?我問他。
周圍靜悄悄的,雪落下來沒有聲音。我有點詫異這種平靜。天堂裡就這麼安靜。
也沒有喜悅。喜悅是對憂慮而言。
只落著雪。
我不知我此時身在何處,我不知道天堂裡這片土地又從何而來,我四周環顧。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懂,還以為我什麼都懂。
事情就出在我背後又總有只莫名其妙的眼睛,我就只好不懂裝懂。
裝做要弄懂卻總也弄不懂。
我其實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不懂。
就是這樣。
一九八二年夏至一九八九年九月
北京——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