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郝文章的獲救,說起來還要感謝郭小芬。
    就在雷抗美倒地的一瞬間,郭小芬透過麵包車的車窗,看清了襲擊者的面容。坐在裡面拿著棒球棒的是一個長著疤瘌眼的男人。她猛地記起,郝文章被綁架後,那間快捷酒店的大堂經理曾經說過,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疤瘌眼來前台結的賬。
    於是當馬笑中驅車趕來時,她說由自己負責叫人來救雷抗美,讓他只管追那輛麵包車。馬笑中開車一向狂野,野到同事們經常開玩笑說他應該代表市局參加f1錦標賽去。於是一陣風馳電掣之後,他死死地咬住了那輛麵包車,要不是過火車道時晚了一步,讓獵物搶在一列火車的車頭前面過去了,他百分之百能抓到他們。
    饒是這樣,在他的窮追猛打之下,麵包車慌不擇路,在西黃莊撞到了一棵樹上,司機和兇手棄車逃跑。馬笑中立刻組織警力對西黃莊一帶進行搜索,人沒逮到,卻意外地在一間掛著鐵鎖的廢棄倉庫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郝文章……
    郭小芬趕到武警總醫院時,對郝文章還在搶救中。
    「情況怎麼樣?」郭小芬見馬笑中臉色鐵青,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馬笑中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太慘了,他腳筋被挑了,肋骨被打斷了,嘴巴、鼻子、耳朵裡都淤著厚厚一層血,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剛才醫生說未必能救活。」
    郭小芬聽得呆若木雞,好一陣子才說:「他沒有說什麼嗎?」
    「來醫院的路上,他含含混混地說,綁架他的那幾個人反覆問他,誰在第一時間告訴他湖畔樓出事的?誰讓他寫六個人的死因是五行陰陽鏡的輻射?不說就打。然後他笑著告訴我,他硬是沒有說——你要看到他臉上血肉模糊還笑著說話的那個樣子,能掉下眼淚來。」馬笑中說,「我已經派人去接他老婆了,從這裡到省城,來回最快也要六七個小時,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住,見他老婆最後一面。」
    「這一定是健一公司下的毒手!」郭小芬尖叫起來,「你們為什麼沒有去抓那些壞蛋?!」
    馬笑中知道她是在極度憤怒之下,情緒失控,連忙拉著她的胳膊說:「小郭,你冷靜一點。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說明綁架並毆打郝文章的是健一公司的人啊,警方還在繼續抓那個麵包車司機和疤瘌眼,只要能抓到他們,咱們一定能把幕後最大的那個王八蛋給揪出來!」
    郭小芬喃喃地道:「笑中,其實我之前一直懷疑郝文章才是湖畔樓命案的真兇呢……」
    「啊?」這下馬笑中傻眼了,「怎麼會?」
    「你沒有在媒體待過,不知道報紙是怎麼印出來的。一般來說,像《北方都市報》這種晚報,截稿時間應該是在出報當天的中午十二點,據我的瞭解,楚天瑛在狐領子鄉召開新聞發佈會的時間是10月25日的中午十二點整,所以,平面媒體即便是想在當天發佈這一消息,也不可能,他們的稿件的見報時間,大都是在10月26日的早報上——那麼,郝文章是怎麼做到把他的千字大稿登在10月25日的《北方都市報》2版上的?」
    「這個,這個……」馬笑中想了想道,「郝文章不是跟你說,是他跑法制口的老關係戶,正好參加了現場勘察,給他透露的消息。」
    「時間,依然是時間上存在問題。」郭小芬搖著頭說,「從郝文章那篇稿子的內容來看,很多屬於結論性的東西——勘察期間,刑技、法醫各忙一攤,誰也來不及總結什麼,所以可以推斷,這個稿子中的內容,即便真是什麼『老關係』透露給他的,也是在案情分析會期間或會後。我問過楚天瑛,案情分析會的結束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分,然後召開記者招待會,這其間只有二十分鐘,郝文章手再快,想在二十分鐘內採訪、成稿也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馬笑中說,「那個『老關係』肯定是在案情分析會開始前偷偷打通了郝文章的手機,在會議期間與他一直保持通話狀態,這樣一來,郝文章就有充分的時間寫那篇稿子了。」
    「那是案情分析會,不是記者招待會。」郭小芬依然搖頭道,「要是記者招待會,拿到新聞稿就可以發稿了。案情分析會是什麼?是一大群警察群策群力、琢磨案子的各種疑點,換成你是記者,假如你真有個竊聽的機會,你是聽完才動筆,還是聽到一半就寫出來發稿?」
    馬笑中瞠目結舌,「那……那是怎麼回事啊?」
    郭小芬說:「我後來找到《北方晨報》的編輯老陳——《北方晨報》和《北方都市報》是一套采編班子辦的兩份報紙——請他幫忙調查了一下,得出的結果更加詭異。據說是10月25日上午十點,郝文章就把那篇稿子發給了編輯部主任,主任一看是重大新聞,立刻就要頭版出大導讀,文章放在2版頭條位置。但是郝文章說消息的真偽還有待核實,他給一個正在湖畔樓現場勘察的老關係發了個短信問是否有這事,老關係要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所以他馬上驅車趕往狐領子鄉。保證在十二點報紙付印之前給出準確消息,如果是真的,稿子正常上版;如果是假的,就用其他稿件填補2版的空缺位置。這樣,到了十二點付印前的最後一刻,編輯部主任收到了郝文章的短信,四個字:消息屬實!」
    「啊?!」馬笑中不禁目瞪口呆,「這,這就是說……」
    郭小芬點點頭,「我按照一篇一千字的稿子用一個小時寫完的正常速度算,刨除上網、修改等零碎時間,這等於郝文章在10月25日上午八點多就開始寫那篇稿子了,而那時,案情分析會才剛剛開始……」
    馬笑中徹底傻眼了。
    郭小芬猶在自言自語:「誰在那個時間就能把案子知道得這麼詳盡?什麼門窗反鎖的密室,什麼五行陰陽鏡——除了兇手本人,絕無第二個人!所以,我一直在懷疑郝文章才是這個重大新聞的真正『作者』,這幾天我甚至想他是假失蹤,找個地方躲了起來……現在看來,我想錯了……」
    「不!一碼歸一碼。他被綁架是健一公司想拷問出真相,這並不能說明他不是本案的兇手。」馬笑中說,「你這麼一分析,我倒覺得有一點是肯定的:郝文章就算不是本案的兇手,也知道本案的兇手是誰,甚至和他有過直接聯繫!」
    郭小芬揉著太陽穴,「我真的是累了,好像走進了一片假山裡,看上去到處都是路,到處都是可以攀登的地方,但翻來繞去,總是走不出去……」
    馬笑中愣了一愣道:「要不,你給呼延打個電話吧。」
    「你當我沒有給他打?」郭小芬把剛才和呼延雲的對話講了一遍,「你說,他說的是不是一句超級廢話!」
    馬笑中搔著後腦勺,「兇手設置密室的唯一目的,是想讓警方認為那是一個密室——媽的老子完全聽不懂是個什麼意思。」他看一看表,已經凌晨兩點,再看郭小芬一向粉盈盈的小臉黃得跟晚秋的柿子似的,便找來護士給開一間有病床的單間,讓她去休息一下。
    郭小芬身心俱疲,腦袋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不可能倖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