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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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黛爾的日記,續
  我們一進門就看到了奎因。
  或者說,我們看到了一個一九七三1973年的大衛??鮑伊正戴著耳機站在DJ台面前。
  奎因的一頭金髮染成了鮮艷的橘紅色,臉上畫著紅色閃電標誌,穿一件深V字領的金色蝙蝠衫上衣,下面是豹紋長褲,腿上緊裹著一雙七十70年代的大紅色漆皮厚底長靴。他現在放的歌正是《ZIGGYSTARDUST》。
  他看到我們揮了揮手,然後側過頭對身邊一個黑髮男孩說了幾句話。那男孩個子不高,戴著哈利??波特一樣的黑框圓眼鏡。他點點頭,奎因摘下耳機交給他,然後向我們走過來。
  「「怎麼了,鮑伊先生,難道今天是華麗搖滾之夜嗎?」」亞歷克斯瞟了他一眼,目光繼續在會場裡搜索。頭頂音樂一轉,變成了鮑伊同一專輯的另一首《火星生活》。
  奎因只是一笑,然後就把眼睛轉到我和戴比身上,點了下頭。,「「歡迎光臨,希望兩位今晚玩得盡興。」」
  「「我不知道你竟然喜歡鮑伊?」」戴比有點猶豫地開口。其實我心裡同樣也有疑問,看奎因平時的裝扮,他應該喜歡更「「現代」」一點的音樂才是,70七十年代的華麗搖滾?那應該是老年人才會熱衷的東西。就好像羅威斯先生,或者歐洛克教授的喜好。
  「「我也沒想到你會喜歡女巫。」」奎因揚起眉毛。
  我看到戴比的臉紅了。,知道她想說,:「「因為這是你的喜好。」」
  「「很哥特,很漂亮。」」奎因微笑著補充。戴比的臉更紅了。
  這時候那個哈利??波特對奎因揮了揮手。「「抱歉,」」奎因說,「「看來我得回去了。」」他無奈地聳聳肩,然後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戴比笑起來。
  奎因轉身離開,突然回頭一瞥,他的眼睛對上了我的。
  「「奧黛爾,你今天也很漂亮。」」
  我僵在那裡,連謝謝都忘了說。因為那個眼神裡似乎有什麼,不是對同學或者朋友,也不是一個男孩對一個女孩所應有的視線。而好像是一種挑釁,對,一種挑釁。就好像,一隻變色龍在自己的領地裡突然看到了另外一隻。
  奎因回到DJ台之後,音樂突然就變成了林肯公園的《Don』』tStay》。
  主唱查斯特拚命嘶吼著DON'TSTAYDON'TSTAY,這絕對不是個友好的信號。但當我看過去的時候,奎因抬起頭對我笑了一下,就好像攝影課暗房中的那種笑,溫柔隨和,充滿了洗髮水和發膠的香味。
  我有點迷惑。我轉身去找戴比,可她明顯還沉浸在剛才短短的幾句寒暄裡。儘管我想拉住她,但是她一步步正在往DJ台那邊蹭,一幅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歎了口氣,回頭想找亞歷克斯,但他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於是我再次落單了。
  其實我到哪裡都是一個人,連攝影課都是。曾經有過的男友還隔著整個大西洋。我站在角落裡看著燈光閃爍的舞池,看著舞池中一對對的年輕情侶。我似乎看到亞歷克斯正在和另一個男孩熱舞,我還看到DJ台前的戴比,仰著臉充滿崇拜地看著她的王子,她的奎因。
  其實有一個人可以去喜歡也是件很好的事。看到她的時候我突然想,那麼單純,那麼美好,因為對方的一個微笑,、一句問候而琢磨上一整天,可以因為很簡單的事情就突然快樂起來。而我卻沒有她那樣的幸運。在人越多的地方,我越感覺孤獨。
  這種孤獨是根深蒂固的。
  我無力改變現狀,我也不想改變。
  「「嗨,美女,要不要我的假血?」」一個滿身是血的殭屍跑過來呲牙咧嘴地說,。我看了好久才認出他是我們班上的尼克。
  「「不用了,謝謝。」」我禮貌地回絕,這傢伙失望地走了。然後又來了幾個狼人,、納粹軍官,、木乃伊,和一些根本看不出人形的傢伙們。他們來邀請我跳舞,但是被我一一回絕。我看著牆上的鐘,鐘擺嘀嗒滴答,萬聖節的午夜馬上就要來臨了。
  這是我參加的第一個學校舞會,我想跳舞,想享受萬聖節。我歎了口氣,最終強迫自己妥協。我在心底默默發誓,下一位,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個全身長毛的狼人,我也會答應他的邀約,做他今夜的舞伴。
  決定下得那麼快,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因為下一秒,一個人影突然就出現在我面前。
  我匆忙低下頭,甚至不敢看他的臉。就是他了,我在心底對自己說,什麼都不要看,什麼都不要想,只管答應就好了————否則我今晚永遠也跳不了舞。
  「「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請您跳一支舞嗎?」」一個聲音居高臨下,彷彿什麼甜蜜濃稠的東西一下子沉了下來。
  「「好。」」我回答得極快,對方似乎都吃了一驚。他愣了一下,然後放出一個低笑。
  我不情願地抬起頭,對上陌生人的眼睛。
  在那一瞬間,綵燈的光剛巧閃爍在他的眼睛裡。一對灰色的眸子,那麼亮,在我看到它們的時候,似乎整個世界都暗了下去。
  陌生人戴著一個黑色的半臉面具。在萬聖節這個群魔亂舞的夜晚,他穿著一絲不苟的全套黑色禮服,身上沒有污漬,也沒有假血。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禮帽,身後披著披風。他微笑的時候露出整齊的白牙齒,我看到了那兩顆熟悉的尖牙。
  我在心底歡呼了一聲。今夜來向我邀舞的陌生人,竟然是一個扮裝優雅的吸血鬼。
  他拉著我的手走向舞池。
  DJ台還在放著大衛??鮑伊,但那是一曲《當世界淪陷時》。
  「「在你眼中深處,有一種悲哀的愛,如同蒼白的珠寶。」」鮑伊輕輕地唱。
  陌生人對我伸出手,黑色面具下的嘴角露出微笑。
  「「愛在你的眼中輾轉,我要把夜空放入你的眼中。」」
  他抓住我的手,拉我轉了個圈。裙擺上的黑色羽毛全部飛起來,就好像午夜的流蘇,劃滑過綴滿繁星的夜晚。我聽到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我的眼睛模糊了,整個學校和舞會像夢境一樣淡出視野,眼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城堡,塔尖高聳而尖削。
  我在夜的上空飛行。,盲目、躊躇、不知所措。
  「「一顆怦怦作響的心正在追尋新的夢想,追尋心底永遠的愛。」」
  音樂響在耳邊,我看到陌生人的灰色眼睛,那麼近,那麼遠。
  「「儘管我們才剛剛見面,但我們彼此命運相連,當整個世界陷入愛河,我會把愛戀留在星與星之間。」」鮑伊輕輕地唱。
  「「淪陷,淪陷,淪陷。」」陌生人輕輕地唱。
  「「淪陷,淪陷,淪陷。」」夜風在唱,溪水在唱,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在眨眼。
  我又看到了那對灰色的眼睛,像兩顆透明的灰色水晶,映出我自己驚慌失措的面孔,然後凝固、定格。無論多少次,無論多少年,生生世世,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就好像一個詛咒,一個烙印,根深蒂固,附骨隨形,。不管我是誰,不管我在哪裡,只要再一次看到它們,就永遠無法從中逃脫。

《天鵝·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