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馬雪蘭。」小女生使勁點著頭說。
「我找另一個馬雪蘭,昨天晚上她把書落在了閱覽室。」
「生物系就一個馬雪蘭,那就是我,你手裡的書也是我的。」小女生的眼鏡片後面閃出了灼熱的光芒。
「我要找的馬雪蘭至少比你高出半頭,而且也不戴眼鏡。」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小女生轉過身子,大聲吼道:「楊倩,你給我出來!」
她的話音剛落,就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笑彎了腰的楊倩被幾個女生從人堆裡揪了出來。我的眼睛一亮,果然是昨晚那個女生。馬雪蘭從我手裡搶過書,低著頭跑了。楊倩不笑了,追了幾步喊道:「小蘭,我請你吃飯。」說完,她又轉過身,對剛才揪她的那幾個女生說:「你們都看到了,宋大作家可是親自來找我了,你們要請我吃飯。」
「請就請,我們請客,讓宋大作家掏錢。」幾個女生嚷嚷著走了。
我和楊倩就在這惡作劇般的情景下認識了。我大她四歲,都是激情如火的歲月,都是心目中理想的戀人,不僅郎才女貌,而且女才郎貌。很快,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在大學畢業時,我們已難捨難分。我是帶薪上學,所以租間房子不成問題,還差兩個月畢業的時候,我們在外面同居了。
畢業時,楊倩本想出國,她在南開大學當教授的父親安排她去美國留學,她父親的弟子在美國的一所大學當系主任。她徵求我的意見。我說我不想離開中國,學中文的,在國內更有發展前途。她說她再考慮考慮。
當天夜裡,我就把她徹底征服了,用一個男人強有力的野性,把她摧殘得死去活來,她嬌嗔道:「瞧你這瘋勁兒,好像再也要不到我了。」
「你要是去了美國,我可不是要不到了。」
「誰說我一定要去了?」
「那我能要你一輩子了?」
「你不想要都不行。」
「太棒了,老婆萬歲!」
「去你的,我能活一百歲就知足了。」
「那好,老婆同志,我祝你長命百歲。」
第二天一早,楊倩給老父親打電話,回絕了父親的安排。父親問她原因,她明目張膽地說,在美國她找不到愛人。她已經二十六歲了,老父親可能覺得女兒的終身大事要比到美國留學更重要,也就不再勸她了。
畢業後,我分到了B市政府,楊倩分到了K部。畢業沒多久,我們就舉行了簡樸的婚禮,把各自留在B市的大學同學都請來,在一家名叫半畝園的餐廳吃了一頓。婚禮後,我們分別去了天津和京西煤礦,拜見了雙方的老人。楊倩的家就住在南開大學裡面,優美的校園環境,儒雅的岳父岳母,使我心靈深處的自卑感突然變得強烈起來。我只在岳父母家住了一天就趕回來了,害得楊倩的嘴噘得老高,說她還沒有和父母把話說夠。
帶楊倩回京西煤礦是我猶豫再三後才做出的決定。家鄉雖然風景如畫,但那是大自然的產物,和人工雕琢而成的南開大學校園根本無法相比。我想把母親接到城裡來,住上兩三天再送回去。楊倩不幹,她想利用婚假見識一下我的家鄉,看看是什麼樣的水土養育出她老公這麼優秀的人才。我拗不過她,只好先同意下來,再給她打預防針。我告訴她,我的家鄉是窮山惡水,到處是髒乎乎的煤,家裡也只有三間低矮的平房,而且終年瀰漫著羊糞味兒。
楊倩不聽我的,使勁親了一下我說:「你嘴裡也是羊糞味兒,不過我喜歡,誰也管不著。」
我的嘴裡是煙味兒,不是羊糞味兒。自從我下礦井後,我就學會了抽煙,煙齡已有十年了。我第一次吻楊倩時,還事先做了檢討,說我嘴裡有煙味兒。楊倩瞪著眼睛說,只要是你身上的味兒,不管是什麼味兒,我都喜歡。楊倩說完就閉上了眼睛。我緊緊摟著楊倩,不管不顧地吻她的嘴唇,吮她的舌頭,心裡想,如果被一個女人愛上,這個女人就會變得無所顧忌。
楊倩到了我的家鄉,好像魚入海,鳥歸林,興奮得滿山瘋跑。她對婆婆做的菜窩頭讚不絕口,跟著小叔子放了半天羊,和我的弟媳學了兩小時怎麼喂孩子奶。弟媳已經生了第三胎,前兩個是閨女,這一個是小子,有六個月大了。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她非要下到井裡去看看不可。那是男人的充滿危險的世界。她威脅說,如果不帶她去,她就自己去。面對嬌妻的威脅,我只好妥協。坐上纜車,下到巷道,她的膽子忽然變小了,下了纜車就不敢往前走了,縮在我的懷裡像只受驚的貓。我高興地帶她原路返回。路上正好碰見我原來的那幫弟兄,他們用尖厲的口哨向我致意,我攥著妻子的手向弟兄們揮動,在這一刻我沒有自卑感了,因為楊倩的美麗足以讓我挺直腰桿。
婚後的生活歸於平靜後,我們過起甜蜜的小日子。一年後,K部分給楊倩一套兩居室,她的肚子也挺起來了。結婚時,我曾經向領導申請過住房,得到的答覆是,在我前面還有很多人排隊等房,有的人小孩都上學了還租房住,估計在五年以後才能輪上。為這件事我鬱悶了好幾天。說是給知識分子待遇,堂堂的北大畢業生,結婚居然沒有住房,連個礦工都不如,在京西煤礦,礦工要是結婚,領導怎麼的也會給找一間房子。楊倩用妻子的柔情化解了我的鬱悶,躺在我懷裡說,只要是和我在一起,哪怕住狗窩也心甘情願。
搬進新居後,楊倩充分發揮她學生物的特長,把家裡弄得綠蔭婆娑,春意盎然,猶如一座微型花園。我最喜歡做的事,是在楊倩沐浴後,把耳朵貼在她白白的肚皮上,聽著肚皮下面那有力的搏動,享受醉人的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