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家門時,我基本想通了,這篇調查報告為我帶來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的官運極有可能從此開始,無論是飛黃騰達還是青雲直上,總之是進入了快車道。至於調查報告能起到其他什麼作用,那片讓我魂牽夢繞的深山老林以及正在演繹的故事,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楊倩對我能得到王市長的賞識感到非常高興。她希望自己的老公有出息,老公是個想幹事的人,想幹事而沒出息的人有的是,她老公不該屬於這類人。她求李部長向王市長打招呼時,對老公的才華大唱讚歌,李部長心領神會,為她老公安排了好去處。她需要叮囑老公幾句,教教如何給領導當秘書的絕招。這是她在實踐中摸索出來的武林秘籍。
「給領導當秘書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要管住自己的舌頭。」躺在被窩裡,她開始了諄諄教導。
「我知道,」我摟過嬌妻,點著她的鼻子說,「不就是一切服從領導嗎?不要問為什麼,只要服從就是個好同志。」
「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嘴勤、腿勤、手勤,一切圍著領導轉。」
「他要是個有水平的領導,服從也就罷了,要是沒有水平,那得多難受?」
「王市長的水平如何不是你操心的事,人家能當上市長肯定有自己的道行,退一萬步說,哪怕王市長是個笨蛋,你也要把他當活菩薩供著。這是對秘書的起碼要求。」
「那樣會不會很累?」
「你看我累嗎?」
「你不累,比我活得輕鬆多了。」
「這叫享受工作,享受生活,女人生來就該享受。」
那一晚我從妻子的身上享受到了一個男人的快樂。忽然去掉了思想壓力,如同摘掉了白內障一樣,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景,我需要的是徹底放鬆,徹底瘋狂。男人的原始野性復活了,楊倩為我的野性復活大唱讚歌。楊倩作為一個女人實在是太優秀了,不僅長得漂亮,工作出色,而且床上的功夫也十分了得。她能在釋放激情的時刻讓男人同時釋放激情。我多少次想用野蠻而瘋狂的進入,以及花樣繁多的蹂躪,來讓老婆求饒或是感到什麼痛苦,以此來證明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王者地位,但是我做不到,幾經努力都不行,她是痛苦著我的痛苦,幸福著我的幸福,在我感到幸福的時刻她的感覺肯定是幸福的。今晚也同樣,楊倩身上的白、黑、紅三色組成了一幅充滿靈性的圖畫,讓我沉醉其中而忘記一切。
在激情釋放之後,我很快入睡了。平常我很少做夢,這一夜我卻夢見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不知是誰的,在我腦海裡不停地閃現,如同浩瀚夜空下的兩顆星星,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是茫然、憂鬱、沉思、絕望的神色。當我早晨醒來時,那雙眼睛還在我腦海裡時隱時現,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7
冰涼的雨點像子彈打在我的臉上。我感到很冷,想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古語。我站的樓頂是這一片最高的,狂風暴雨毫無遮攔地抽打著我,像是蒼天在舞動著長鞭拷問我的靈魂。我的改變,在誠實、熱情、平和的心態中加進狡詐、冷酷、貪婪的成分,使我的靈魂開始發生蛻變,也許就是從給王市長編印詩集開始的。
我的前任小田被安排去了Z區,當上了副區長,由正處級變成了副局級。小田的陞遷使我看到了希望。王市長能夠安排小田,幾年以後也同樣能夠安排我,雖然我現在只是個主任科員,離副局級還差著三級,但有王市長作後台,提拔就是早晚的事兒了。再說了,一個堂堂的市級領導幹部,如果讓秘書的職務長期停留在主任科員這一級,臉上也不光彩。所以,從給王市長當秘書的第一天起,我就等候著提拔的通知。老婆已經升到副處了,我沒有理由長期低她一等。雖然楊倩愛我,從不把等級觀念帶進家庭生活,可這並不能消除我心中的塊壘。從各方面來說,我都不比楊倩差,我那如烈火般燃燒的事業心甚至要遠遠超過楊倩。楊倩談不上有什麼事業心,最多是盡心盡力做好本職工作而已。我不一樣,我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需要有一個能和我的事業心相匹配的職務,這是體現我自身價值的平台。
王市長對我心急如焚的事情似乎並不上心,每天都在忙,幾乎天天有會,除了市裡面開會,還有他主管的各個局、總公司的會,有時還要到企業去搞調研。我想幫他一把,比如寫個調研報告什麼的,但是插不上手,王市長不需要寫什麼,他習慣於作口頭指示,要是寫也是到企業後留下個題詞什麼的。王市長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習慣於在講話過程中插上幾首打油詩,用打油詩來高度概括講話的中心思想。我的主要工作是為王市長提著包,陪他滿世界轉悠,而他參加的所有會議,我都沒資格發言,頂多是旁聽,有時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被人客氣地安排在另外一間房內,茶水伺候著,孤零零地一個人無聊地打坐。
我覺得秘書工作太無聊了,找不到工作的激情,特別是對王市長的打油詩,感覺只有兩個字:好笑。什麼「革命形勢一片好,人民群眾幹勁高。抓革命來促生產,喜人景象天天見」,什麼「工人階級不信邪,大公無私學英烈。趕了月亮趕日頭,喜報貼到家門口」。我不知道王市長為何有此癖好,而且不論什麼場合張嘴就來。也許王市長的口才好,充滿了鼓動性,每次朗誦完大作都會博得熱烈掌聲。別人鼓掌我也得鼓,違心的掌聲敲得我耳膜生疼。我不敢笑,怕傷了市長的自尊心,把自己的飯碗砸了。但是,市長的打油詩實在是好笑,有幾次我想起來,看到周圍沒有認識的人,就憋不住大笑起來,搞得從我身邊走過的人紛紛用異樣的眼神瞧我,以為我犯了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