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市長看到錢後,既不緊張,也沒有表現出該有的興奮。王市長交給我一張紙,上面寫了五個人的名字,讓我把錢存在這五個人的名下,等書賣完後把存折交回來就行了。
五個人中沒有王市長的名字,我沒敢問這五個人是誰,經驗告訴我,按領導的指示辦就不會出問題。我惟一感到不快的是,王市長在金錢分配問題上忽略了我的存在。正是因為我的付出才有了王市長的收穫,是我殫精竭慮把王市長的打油詩改頭換面,喬裝打扮後才好意思登上詩壇這個大雅之堂的,即使是打苦工的也得給碗飯錢,可王市長卻偏偏忽略了這一點,也許王市長認為我所幹的一切都屬於分內之事,是不需要額外獎賞的。在金錢分配上我可以讓一步,可在其他方面,比如陞遷問題,王市長不該再忽略了。我可以不要金錢,卻不能不要職務。但是如何開口呢?我給王市長辦再多的事,也不能開口要官,否則會犯忌,讓領導覺得做了什麼對不起下屬的事。我只有更加努力地工作,來引起領導的關注。要是王市長的詩集全部賣掉,九十多萬進了他的腰包,他再對我的陞遷問題漠然處之的話,我就要對他旁敲側擊了,提請市長同志關心年輕幹部的成長問題。
為了讓堆在招待所的書日漸減少,五張存折上的金額不斷增高,我使出了渾身解數。王市長主管的八個局、總公司不是一般齊的八個指頭,除了J局之外,還有兩個局表現出較高的積極性,各要了五千本,有三家總公司象徵性地各要了一千本,剩下的H局和G總公司似乎並不買賬,居然只要了十幾本。
在我原來的設想中,王市長主管的局、總公司都應該和J局一樣,積極踴躍地購買頂頭上司的大作,沒料到實際情況和我的設想出現偏差。照目前的情況看,至少有一半,也就是兩萬五千本書要砸在手裡。雖然談不上成本和虧損問題,但王市長的首部著作居然造成了積壓問題,這幾乎可以算作政治事件了,起碼對直接負責經辦此事的我來說,會產生毀滅性的影響。
不能把好事辦砸了,這是我的信念,但如何不辦砸,我的腦筋不夠使了。我天天給那幾個不積極的局、總公司領導打電話,得到的答覆幾乎是一樣的,要開會研究,不能一個人說了算,有的局領導出差在外,人湊不齊,等人湊齊了才能開會,諸如此類,令人既惱火又無可奈何。王市長過問了一下詩集的銷售情況,我不敢說實話,只能半遮半掩地說已經賣出一半了,還有幾個局、總公司正在研究購買數量。
王市長的過問使我虛火上升,牙床子暴腫。楊倩見我身體不適,神情呆滯,一語點破了我的心事,問我是不是在為王市長的詩集銷售問題發愁。
「就是這件事,真撓頭,你說該怎麼辦?」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她,請她指點迷津。
「這還不好辦,」老婆給我上課,「不買書的,把他們報上來的文件壓下來或退回去,他們要公事公辦,你也來個公事公辦,把他們向上的通道關了,看他們著急還是你著急。」
「我憑什麼把人家的文件給退回去,秘書沒有這個權力,這樣會犯錯誤的。」
「憑什麼?雞蛋裡挑骨頭,找碴唄,標點符號,行文格式,錯別字,這些你都在行,挑毛病還不容易?」
「萬一他們直接找王市長,把我給告了,我可承擔不起責任。」
「你只要有拿得出手的理由,就不怕他們告,因為你是在給市長辦事。還有,他們要是請王市長出席什麼會,你一概推掉。這樣一來二去,他們就會明白了,你看他們買不買書。」
「這樣行嗎?」我覺得老婆的主意發餿。王市長的詩集說破天也是個人的事,不能因個人利益影響工作,這是公務員應該遵守的起碼原則。
「如果不行的話,你就直接告訴王市長,說某個人說他以詩謀私,強行攤派,你看結果會怎麼樣。」楊倩的主意不僅發餿而且發壞了。
「這樣做太壞了吧?」
「老公,這就是政治,沒有好壞之分。書要砸在你手上賣不掉,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走人,不當秘書就是了。」
「走人那是肯定的,但你的前途也就完蛋了。你想,王市長如果主動讓你走,他會給你一個好的評價嗎?沒有好的評價,你還想陞遷?」
「也是,我把好事辦得不徹底,反而要遭到滅頂之災了。」
「你明白了就好。所以為了你的市長,也為了你自己,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書賣出去,不要考慮什麼代價,關鍵是能讓錢進王市長的口袋。」
老婆的點撥使我變成長了三隻眼睛的馬王爺。我決定找個頑固分子開刀,打破眼前僵局,這一刀要下得狠,要痛入骨髓,要讓頑固分子知道馬王爺長了三隻眼。我邊翻看給王市長的報批文件邊琢磨開刀對象,忽然眼前一亮,G總公司的出國報批文件跳進了我的眼簾。公司老總孫田要率領一個六十人的代表團去美國參加貿易展銷會。在我向G總公司兜售王市長的詩集時,孫田同志曾在電話裡半開玩笑地說,你讓我買五千本詩集,我是熬著吃還是燉著吃。孫田同志只要了十幾本,還說是看著我當秘書太辛苦的面子。
「是熬是燉隨你便吧。」我把簽著孫田大名的報件抽了出來,把其他文件整理好,送進了王市長的房間。沒有王市長的批示,你孫田的本事再大也出不了國門,豆芽長房高也是菜,這叫一級壓一級,一物降一物,心裡再犯堵也得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