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孫總,黃處長您也坐。」我沒有起身迎接,而是用嘴吩咐他們。他們欠王市長十萬塊錢,我沒必要對他們客氣。
「我們那個報件王市長怎麼說?」孫總坐下後馬上問道。
「別著急,喝點水。」我給他們倒了兩杯熱茶。
「小宋同志,現在都火燒眉毛了,沒心情喝茶。」孫總說,「王市長在嗎,我去找他說一說。」
「王市長去開市長辦公會了。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飯還得吃,水還得喝,是不是?」我開著殘酷的玩笑,有一種小貓玩大老鼠般的快感。
「是,喝水,喝水。」黃處長端起茶杯。
「你還有心情喝水?」孫總大聲斥責手下,黃處長嚇了一跳,不小心吞下一口熱茶,趕緊放下茶杯撫摩前胸。孫總接著說:「小宋同志,這次展銷會無論從規模上還是水平上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關係到我們能否打開和佔領美國工藝品市場問題,也關係到我們總公司上萬名職工的飯碗問題。現在所有的參展單位和產品都已經落實好了,美國的合作夥伴也為我們交了展銷會場館定金,要是萬一不能按時去,損失可太大了,這個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損失能有多大?」我問。
「別的不說,場館定金就有五十萬。」
「不是美國的合作夥伴交的嗎?」
「如果我們違約了,我們就要賠償人家的損失,而且美國的工藝品市場的大門對我們就永遠關上了。」孫總歎了口氣,又補充道,「那樣的話,我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我被觸動了一下,似乎理解了孫總著急上火的苦衷。作為一個集團的一把手,想奮力打開美國市場,理應得到支持,最低也是同情,憑空設置障礙,為了達到甲目的而在乙問題上做文章,真的是十分卑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卑鄙,我不應該這樣,這不是人幹的事。可是想到王市長的詩集,想到詩集的變現問題,我的心腸又變硬了。楊倩幫我設計的這個局,裡面不應該有菩薩出現。
不管是為市長還是為自己,這個局都要做下去。我從抽屜裡拿出報件,一本正經地指出了報件上的問題,讓他們修改後重新報上來。
孫總接過報件翻了翻,對黃處長劈頭蓋臉地一頓臭訓:「你們的工作是怎麼搞的?這樣低級的錯誤也犯?耽誤了出國時間,我非把你們全撤了不可。」
黃處長諾諾地說:「是辦公室寫的稿子,我只負責政策把關。」
孫總:「辦公室的人也是廢物,回去找他們算賬!」
我不知孫總是在演戲還是真發火,但在市政府機關辦公室裡用牛吼一般的大嗓門嚷嚷,顯然和辦公環境不協調,萬一王市長突然回來,瞭解了事情原委,批評我小題大做,我可就白費心思了。進一步想,孫總要是把心急火燎的情緒傳染給王市長,王市長隨手簽了字,那十萬塊錢的回款計劃就要泡湯。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請走孫總,別在這裡惹是生非。
「孫總,我還有些事要辦,你們抓緊時間辦。」我站起身,表示了送客的意思。
「今天下午就送過來,小宋同志,你一定要親手交給王市長。」孫總叮囑道。
「您放心吧,我會辦到的。」我答應道,但同時需要孫總給我一個承諾:「孫總,王市長的詩集……」
「多少冊?」孫總問。
「一萬冊。」既然下手就下得狠點,我把原來的攤派數翻番了。
「好辦,下午讓財務送張支票過來。」孫總也許意識到買詩集和出國批件的關係了,掂量出了孰輕孰重,所以很爽快地答應了。
「支票送到J局招待所,讓他們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我壓抑著興奮的心情說。
我和孫總握別,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交易成功了,無論你孫總心裡怎麼想,罵娘都沒關係,錢必須得乖乖地送來,否則你就會成為「歷史罪人」。那一萬冊詩集,不管你是熬著吃還是燉著吃,當垃圾扔了也沒關係,因為錢已經進了王市長的腰包。
還有一萬五千冊詩集,給王市長留出兩千冊來送人,剩下的一萬三千冊需要變成現金。二十塊錢一本,一萬三千冊就是二十六萬,誰肯拿出二十六萬來買王市長的閒情逸致呢?我把王市長主管的八個局、總公司的名單拿出來,細細地捋了一遍,發現只有H局買的少,只有十幾本。這是個大局,有的是錢,拿出二十六萬來是小意思,問題是他們並不想拿。由不想拿變成想拿,這需要設計,需要動腦筋,也許需要王市長本人親自出馬才能擺平。
我正琢磨著,電話響了,是H局辦公室主任打來的。這個主任是個五十來歲的胖女人,以不怕男人和能喝酒著稱。在H局搞的新春舞會上,王市長去看望大家,這個胖女人幾乎整晚都纏著王市長跳舞,只要舞曲一響,她那兩個大xx子就會壓到王市長的胸脯上,搞得王市長不堪重負、汗流浹背。
「遲主任,你好,有事嗎?」我心裡一陣竊喜,遲主任代表H局自投羅網來了。
「宋秘書,大姐可想你了,什麼時候賞臉,讓大姐我請你一頓?」遲主任帶著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一鍋煮的熱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