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在國內的一切怎麼辦?老婆、孩子、朋友,還有我的工作?」
「拋棄,把你的前半生埋葬,在這裡開始你的後半生。我可以給你提供溫馨而富足的生活,讓你安心搞文學創作。我的叔叔沒有後代,他那價值兩億馬克的產業將來也是我的。你可以干你想幹的任何事情,包括對楊倩和孩子的經濟補償。你再也不用為了體現你的所謂價值低三下四地苦熬了。」
「我需要考慮考慮,我已經過了憑衝動辦事的年齡。」漢娜的提議讓我動心了。大學畢業快十年了,想一想,還真如漢娜所說,活得很窩囊,對不起自己。我不該這樣生活,也不能這樣生活,可又不得不這樣生活,而這就是我的真實生活。
「你還很強壯,不要小看你的雄性力量。」漢娜繼續攻擊。
我用行動開始反擊。漢娜用激烈的動作和尖叫來發洩瘋狂,大聲咒罵著,說著下流話,把氣氛攪得極為淫蕩。我像個老練的獵手,把獵物玩弄於股掌之間。我成功地證明,作為中國人,我也會用行動說話。漢娜帶給我全新的感受,她的經歷,她對生活的態度,她現在的才幹和未來的財富,以及她做愛的方式,都和楊倩有著巨大差異。我對楊倩的一切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即使在這異國的土地上,我也能把有關楊倩的一切細節回想起來。漢娜就不同了,她帶給我的是新奇、刺激和張力,作為一個生命的個體我被她給予了全新的詮釋。在和漢娜做愛時,我的頭腦裡不停地爆閃著火花:原來人還可以這樣生活……享受過程的快樂,不必關心最後的結果……與其追求虛無縹緲的明天,不如享受轟轟烈烈的今天……未開化的野蠻人,就是要享受野蠻的快樂……在我最終噴射時,我狂吼起來,如同發情的公驢。
我渾身癱軟地摔倒在床上,漢娜默默地將戰場打掃乾淨。然後,她躺在我身邊,拿起電話遞給我。
「幹嗎?」
「給楊倩打電話,告訴她,你屬於我了。」她用手撫摩著我,使我感到有群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
「漢娜,我們需要再考慮清楚,不能太匆忙了。」
「沒什麼可考慮的,為了你,也為了我,決定吧!」
我接過電話,猶豫片刻,按起了電話號碼。我希望電話那邊沒有人接,這樣我就有時間冷靜下來再作思考了。在激情澎湃的時刻,人的智商會大打折扣的。沒想到,電話剛響了幾聲,楊倩就接了:「喂,請問找誰?」
「是我,」聽到老婆的聲音,我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擇餘地。老婆的聲音包容著我生命的全部含義,祖國,家鄉,親人,工作,事業,一切的一切,都在電話的那一端,在這裡的我只是一具空殼,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漢娜和德國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會動了留在這裡的鬼念頭?
「老宋,你還好吧?快回來了吧?」楊倩關切地問。
「還好,你和孩子也好吧?」我感到眼眶有些發緊。
「說和她分手,留在德國發展。」漢娜催促道。
我摀住話筒,對漢娜說:「讓我們說話,你不要插嘴,好嗎?」
「你要不敢說,我來替你說。」漢娜要搶話筒。
我對著話筒說:「我們很快就回去了,你放心吧。」說完,我就把話筒掛上了,並且又隨便按了幾個號碼,防止漢娜通過重撥和楊倩通話。
「姓宋的,你什麼意思?」漢娜直起身子,憤怒地質問。
「漢娜,一切結束了,我們到此為止。」我跳下床穿衣服。
「結束?不!既然開始了,就不能結束。」漢娜和我爭搶衣服,「我不會讓你走的,你別離開我。」
「漢娜,你鬆開手。我不會忘記你的,但我實在無法拋棄屬於我的一切。」
漢娜鬆開手,但旋即從床頭的櫃子裡面拿出一把銀色手槍,舉起來,將槍口對準我:「你要敢走出這個房間,我就打碎你的腦袋。」
我沒有理睬她,繼續穿自己的衣服,等收拾停當後,我對漢娜說:「保重!」
說完後,我向門口走去。
「你站住!求求你,站住吧。」
我沒有站住。漢娜開槍就開槍吧,倒在這異鄉的土地上就算是對我背叛的懲罰,無論楊倩是否知道我的背叛,我都可以向她贖罪了。我向門口走去,漢娜的槍隨時會響,奇怪的是,此刻我卻心靜如水。我拉開門,向門外走去。漢娜的槍沒響,卻傳來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姓宋的,我恨你——」
浸滿涼意的夜風使我打了個機靈。我沿著空寂無人的馬路向前走去。一輪明月像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盤懸在夜空。我抬頭看了看,心頭忽然滾過一陣暖流,生命並沒有因為背叛離我而去,經過剛才那場心靈與肉體的搏鬥,我依然作為一個有價值的載體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德國的月亮不比中國的圓,每月的十五前後,中國的月亮也是很圓很圓的。但我承認德國的月亮比中國的亮,一塵不染的月亮懸掛在頭頂,好似少女純真無邪的眼睛。中國上空的污染物太多,所以月亮看上去不那麼亮。污染物會隨風而去的,總有一天,中國的月亮會比德國的亮,比世界任何一個地方的月亮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