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陸霖尚不知曉妹妹陸雯與栗市長的情人關係。這也許正是隱私所顯示的概念,真正的隱私是不會讓第三者發現並知道的,即使是自己最親最近的人。當然,陸霖也不知道栗市長與夫人羅虹的感情已冷卻到了「冰凍」的境地。當羅虹找到陸霖,托他請在龍城小區居住的易大師為自己測算一番心事時,陸霖不解地問她,你一個榮華富貴的市長夫人,還有什麼心事好測算的。在陸霖的眼中,市長夫人天天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物質鈔票、精神生活,任其享用的富貴生活,更不用像平民百姓天天憂慮工資發放問題,兒女就學就業問題,老人治病住院問題,住宅房屋失修問題,冬夏取暖用冷問題。
羅虹並不正面回答陸老闆的問話,只是對他說,她想請易大師推測推測,老家有點難事。又對陸霖說,每一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呢,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難呢。
陸霖也就不再多問,去找易大師求辦這事。易大師剛從海外飛回來,也許多天不在汴陽市了,求見的人自然積壓了好多,要按規矩排隊接訪,恐怕等上十天半月也難得一見。易大師與人推算交談,不像街頭小巷那類擺攤設點之輩,打著周易的旗幟,實質根本沒把《易經》讀懂或者根本就不懂《易經》。他們這類人以為那深奧的《易經》只是用來為人占卦算命的課本,這種淺陋又狹隘的認識,真是對博大精深又奧秘浩瀚的傳統瑰寶極大的誤會與褻瀆。這號人打著《易經》的牌子,為各色求知問命的人卜測占卦,又往往預測不出真正的命運軌跡,實則又是在踐踏神聖莫測的《易經》。這樣的做法,又誤導一些不知《易經》不學《易經》不懂《易經》的人以為,《易經》也就是那麼回事,是擺攤設點的小人物就能擺弄的。這種結果又是多麼可笑和滑稽啊!自易大師出現在鍾南省城,《易經》的價值和影響於早先就發生了深刻變化,那是對接觸過大師的這個層面的人物。他們方知道《易經》實則是一部偉大的哲學著作,也是一種科學。遵照這種科學去推論預卜尚未發生的事情,是一種科學論證加科學判斷的科學手段,它的結果往往是正確的。易大師的真才實學,贏得了人們的信任,同時也產生了良好的信譽,這樣一來,求見拜訪的人就與日俱增,弄得大師已有點招架不住了。不過,對陸霖老闆托辦的事,易大師還是很給面子的,他破例決定,優先接受羅虹的求訪。
自大年初六那天與丈夫栗致炟鬧僵,羅虹就像斷線的風箏,有點六神無主,特別是丈夫那惡狠狠的毫無情義的殺氣騰騰的言辭,更是弄得她惶惶不可終日,過著備受煎熬的苦難時光。這時候,她突然想到易大師。最近,她經常聽到來自不同的人關於易大師的神奇傳說,自己的前路遇上不知所措的時候,何不求求易大師,請他拿個主意呢?
羅虹在陸霖引導下,走進易大師的住宅,這時候,易大師正在客廳向兩個前來拜訪的年輕人講解什麼,他一邊讓陸霖與羅虹坐在客廳一側的沙發上,一邊對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說,這事就講到這,還有什麼問題以後再說,你們可以——他的話還沒說完,下邊的意思大概是可以走了。他們走了以後,易大師才好和陸霖帶來的客人對話。那倆年輕人卻不想馬上離去,許是他們咨詢的話題還沒說透,就打斷大師的話,問他們說的那兩個人是否必須分開,不能再在一起共事了。看來這兩個年輕人是代人問事,他們可能對易大師剛才的預測還不大明白。易大師就跟他倆打了個比喻,說:
「人們的共同合作,也如家庭夫妻關係一樣,兩人的個性能夠互補為上,而不是說強都強,說弱都弱。兩個都很剛烈的人合作,必將導致分裂鬧崩;兩個都很柔弱的人合作,事業必將繁榮發達不起。也像一對夫妻,男子當以陽剛為上,女子則應以陰柔為佳。各有各的特質,反之,則為陰陽倒錯,有悖陰陽有別之理,這樣的組合不僅達不到優化的互補效果,反而會抵消原本的效能,不利於穩固實力、發展壯大。好了。」這時候易大師已從沙發邊站起來,做出欲送客人的姿態,「你們要想往深處詢問,只能叫他們當事人直接過來,有些事,不見人也不好講的。不過,這個月不行了,從現在到月底已沒一點空閒,下個月我要外出,待兩個月後回來再說。」
兩個年輕人隨著易大師往門前走的腳步在節節退出,直至走至門口,年輕人隨著易大師口中道出的「再見」,也說出「再見」兩字。易大師看著年輕人走出去,就將屋門關上,回到沙發裡側的大寫字檯邊,坐在高靠背轉椅上,又示意陸霖帶客人坐在他的對面,寫字檯另一側的皮椅上。就開始問羅虹,想詢問什麼問題。陸霖沒等羅虹說話,就站起身來,對易大師說,他還有事要去辦,具體說什麼,羅虹說了,他就不必在場了。說過這話之後,陸霖就出去了,屋子裡只留下羅虹與易大師。
羅虹將頭扭動了個一百八十度,兩眼掃瞄一下偌大的客廳,這裡靜悄悄的,沒有另外的人,也沒有一點雜音,即使這樣,她還是有點吞吞吐吐地說,她想測測自己的姻緣,順便看看近幾年的運氣凶吉。易大師說了句「明白了」,接下來就問她的生辰時日,又問了她丈夫的生辰,之後,就進入他的一套掐算程序,又用筆在鋪就的白紙上畫來寫去,不一會兒,他將幾個寫出的方案讓羅虹看,羅虹點了其中一個,接下來,易大師又是一番極為投入的算計,在紙上寫了畫,畫了寫,而後就翻動放在桌面一側的一本足有十厘米厚的大書,找到了那一頁,他對著其中的一段文字讀道:
四十三四命運低,凡事不利多閒氣。
事事不遂心煩惱,吉少凶多不稱意。
讀過這四句話後,易大師告訴羅虹,這裡說的年齡是中國傳統中的虛歲,比當今人們習慣講的年齡要多一歲。羅虹的生年是一九五七年,四十三四歲時就是一九九九年和二○○○年。接下來,易大師又把這兩年的另外四句話讀了出來:
勾絞凶煞在命宮,同床夫妻性不同。
此煞若不早解破,夫婦將來各西東。
接下來,易大師又是算計一番,就翻到那本大書的又一頁,看著裡面的內容讀道:
四十五六凶星纏,災禍臨身祿不全。
無端口舌常常有,必定破財在此年。
五行解離在命存,陰陽不和豈由人。
房中必然生怨恨,夫婦只怕不同心。
讀過這八句話後,易大師解釋說,看來這是羅虹人生裡運氣走下坡路的時候,一年不如一年了。他接下去又是一番認真的算計,算計過後,易大師的面色有點吃驚,接著他又十分投入地再算計一番,這次出來的數字,與上次完全一樣,他看著這個數字,有點難以啟齒。坐在對面的羅虹大概已看出點奧秘,她鼓起勇氣地說:
「易大師,有什麼說啦,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好吧,早知道總比晚知道好吧。」
「也是。怕只怕有那人接受不了。」易大師已準備實話實說了,他還是想緩一緩,好讓聽話的人做好心理準備,不至於聽到不好的結果當場失態或是暈厥過去。過去他遇見過這事。
「我早想通了,易大師,是禍躲不了!知道了也好有個準備。」女人到這時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底牌到底是啥,儘管那牌十分不好,你要是不叫她知道,心裡會更難受更遭折磨的。
易大師聽到羅虹這話,也就不客氣了,他將翻到的那頁文字讀了出來:
四十七八災難臨,夫婦互克險象生。
先天主定壽不長,荒郊喋血奔黃泉。
這時候,剛才還是話聲朗朗的羅虹突然一屁股從皮椅上禿嚕下來,整個身軀癱軟得連坐都坐不住了,她眼看就要倒在硬硬的石材地板上。易大師趕緊站起來,從寫字檯這邊轉過去,將羅虹扶到沙發跟前,讓她半坐半躺地倚在那裡,又馬上為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取出幾片藥。這種藥是專治由於心悸而暈厥的,易大師經常遇到這樣的經不住噩訊襲擊的女人,也就專門備了這種藥,以供急用。他讓羅虹吃下藥片,又安慰她幾句,告訴她,這種厄運並非沒有破的途徑,只要遵照他指點的辦法去做,就能叫來臨的厄運災難從身邊溜走,結果只是有驚無險。只要躲過這一關,後邊日子就好過了。
羅虹吃了那藥,又聽易大師這麼一說,剛才已到冰點的心,這陣兒就漸漸緩和下來,慢慢地恢復正常了。羅虹直了直腰,把身子坐直了,很是關切地問易大師,有什麼法子能破這災難。
易大師沒有馬上答話,他兩眼打量著天花板,又將目光對視著掛在迎門的那方木製的八卦圖,端詳一番,若有所思地說:
「破這血光之災,倘若說有,可謂有,倘若說無,可謂無。」
羅虹焦急地問,這話怎麼解釋?
易大師答道,所謂有的辦法,並不好行,所以又謂之無有辦法。
羅虹問,是什麼辦法,怎麼不好行?
易大師說,你與你丈夫離異,血光之災就隨之消去了,這辦法能行得通嗎?
羅虹說,只要能把災難消了,就是離婚,也願意,等這災難消罷了,還能復婚嗎?
易大師說,待血光之災完全消失之後,兩個人即使復婚,也沒有事了,厄運也就是在這個時段。
羅虹心中有底了,她準備照易大師指的路走。臨別,她把準備好的一萬元現鈔從提包裡掏出來,放到易大師的寫字檯上,說,這是付給大師的辛苦錢,可別嫌少,也是自己一片心意,能從大師這裡得到預卜的命運,也是幸事,回頭再好好感謝感謝大師。
易大師注視著態度誠懇的羅虹,卻執意不收她的一萬元現鈔,只是說,陸老闆介紹的客人,不能收費的。況且,他這裡並不缺錢,他的錢根本花不完。易大師說著客套話,硬是把那沓鈔票又塞進羅虹的提包裡,又客氣地推著她往外走。羅虹實在拗不過易大師,也是易大師的態度太堅決了,她只好挎著提包,步出易大師的別墅,走到了龍城小區大門,她上了輛出租車,汽車就往市區駛去。路上,她的心裡默默地自問自答:
「真的要離婚嗎?當然得離婚。這是為避免血光之災啊!不離婚還有別的辦法嗎?易大師沒有說還有其他辦法能化解這血光之災啊!那就是說,也只有與栗致炟離婚,才能保住一家平安,要是不離婚,易大師說了,夫婦互克險象生,還有那一句更嚇人,說什麼荒郊喋血奔黃泉。真叫人毛骨悚然啊!」
出租車終於開至市長住的小區了,羅虹付了車錢,走出汽車,看到已是華燈一展風采的這方貴族天地,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遐想出現了,這種遐想十分活躍地在她的腦際縈繞盤旋,弄得她六神無主了。開始她突然想到前幾天幾個從政協退下的老領導到家裡與栗致炟聊天,她在臥室裡聽見,幾個人在議論住龍城別墅的易大師如何神奇,如何料事如神,如何預測未來一測一個准,如何掐算命運一算一個准。有兩個政協老頭子說,他們親自叫那易大師推算過自個的命運,推算得簡直叫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她雖隱隱約約聽說過易大師的一些傳聞,那時候她對易大師的本事只是半信半疑。當這幾個老領導都在誇獎易大師時,自己能不信嗎?正是從那一天起,她才打算找易大師給自己測算測算。是不是他栗致炟與那幾個老頭子背後商量好的,故意引導自己去相信易大師,然後找易大師問卦,然後受易大師欺騙,上當受騙,與他栗致炟離婚,離婚後他好與那個小妖精成婚成家,將自己踢出門外。好狠毒的心啊!男人都是這樣不顧女人,不管老婆死活,自己另謀新歡。真歹毒啊!當她以為自己把男人的計謀識破時,更覺得這婚不能離的,不能做那種傻事,叫他栗致炟美夢成真,把自己推進深淵,不能,決不能做那傻事。進而,羅虹又想到前不久一家電視台播放的電視劇,其中那個主要人物,是個省一級的高官,也有個小情人,是他們那裡電視台的主持人。因為有結髮妻一塊兒過日子,這花心官員眼看著那塊「美肉」,不能盡情地吃,就策劃了這種陰謀,收買了一個會占卜的人,造輿論稱他是占卜專家,還故意給他營造一些顯示真功夫的場合,叫這個占卜專家展示展示他的絕活。這一弄,還真把那個省級高官的老婆迷惑住了。結果,她就去求那占卜專家問命,那專家也是這樣說的,說她得趕緊與丈夫離婚,不然,家中要發生血光之災呢……女人相信了,就聽了那占卜專家的胡言,辦了離婚手續,說是待凶災過去之後就復婚。結果呢,當她與丈夫離婚剛三天,那個負心漢就與他的小情人公然結婚了。結髮妻看著那結果,方知自己上當受騙,叫苦不迭。可是,到這時候,後悔一點作用也沒有了……
羅虹想到這裡,腳步已踏至屋門口。劉嫂聽到女主人的聲音,立即為她開門。羅虹進了屋,看著空洞洞的場景,不知怎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有些神經質地叫道:
「我為什麼要離婚,這都是小人們出的餿主意,不能!不能!我不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