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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副行長的書房回到民族飯店,曹平林仍然沉浸在興奮的心情之中。他拿起客房電話,叫王華宇等幾個人過來打牌,沒想到王華宇在電話裡神秘地說:「老闆,先不忙打牌,我有一點兒情況向你匯報。」
「哦?那你過來吧。」曹平林說。
不一會兒,王華宇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曹平林遞給他一支煙。
王華宇心事重重地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說:「今天早上我去了趟總行,辦完公事後請有關部門領導吃了頓午飯。沒想到大家非常高興,一喝喝了一下午。總行存款業務部的譚處長喝了酒之後,嘴巴向來大得很,他偷偷地跟我說:目前總行保衛部門正在著手調查勝利儲蓄所被搶劫的案件。」說罷,王華宇盯著曹平林的臉不作聲了。
「哦?那個案子不是已經定性、結案了嗎?」曹平林聽了十分驚訝,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
王華宇說:「在我們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廳當然已經結了案,但是他們把案件向公安部上報後,不知公安部哪個多事的人在案情中發現了疑點,經過反覆核查,最後定性為商貿銀行內部管理上存在重大隱患,並且死死地抓住這個問題不放,非要把事情搞大不可。」
聽了王華宇的話,曹平林愣住了。沒想到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竟然出現了反覆。勝利儲蓄所被搶案件,案情很簡單,只不過因為自己的參與和光榮負傷而在全國金融系統出了名。想來也是這樣,越是出名的事情,就有越多的人盯著不放。其實明眼人也能夠很容易地看出案情中存在的疑點,如果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互相放一放,事情也就過去了,也就沒有人再無聊地追究那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了。這樣的事情在地方上是很容易擺平的,該做的工作厲天明早已經替自己做到了位,所以市局、省廳那裡一路綠燈,為自己鋪平了通向榮譽的平安大道。沒想到在公安部這裡卻撞上了紅燈,如果案子被翻出來重新審理的話,難免會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問題,如果那樣,難免不追究自己的責任,那麼現在已經獲得的這些榮譽,將會受到致命的打擊。
曹平林沉默了下來,半晌,他又低著頭問:「其它還有什麼消息?」
王華宇說:「聽說,現在公安部已經向總行保衛部發出了協助調查的通報,總行保衛部門接到通報後,也似乎『興奮』了起來,據譚處長說,保衛部的人也想趁此機會把這件事情做大呢。」
「到底是誰在這裡面作梗呢?」曹平林說著,拿出通訊錄查找譚處長的電話號碼,想再問一問詳細情況。
「你還是不要打電話了,譚處長已經讓我灌得酩酊大醉,估計現在已經說不清事情了。」王華宇說。
「你們一天到晚就他媽的知道吃喝嫖賭,一點兒正事都辦不了!」曹平林懊惱地罵了一句,把電話本摔在床上。
王華宇愣了一下,無可奈何地低下了頭。
曹平林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過了好半天才說:「沒你的事了,你去吧。去把厲天明給我叫來。」
王華宇站起身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已經意識到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曹平林關鍵時候最信賴的還是厲天明,是不會把自己當做貼心人的。想了想,歎了口氣,走出門去。
曹平林見王華宇出去了,拿起手機撥叫了李副行長新房的電話,電話鈴響了半天李副行長才接聽。
「李行長,我是小曹啊。」曹平林略帶歉意地說,「打擾您休息了,實在不好意思。我有個情況想向您匯報。」
「哦,你說吧。」電話裡李副行長的語氣十分平靜。
曹平林詳細地跟李副行長說了王華宇探聽到的情報。
李副行長聽了,沉吟了一會兒,說:「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曹平林說:「我擔心的是,這裡面有人要搞陰謀詭計,搞權謀鬥爭,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現在下這樣的結論還為時尚早。」李副行長說,「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不能讓別人鑽了空子,你放心吧,我會關注這件事情的。」
「給您添麻煩了。」曹平林更加謙恭地說。
李副行長說:「不過你也要做好準備。他們既然開始行動了,不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處理個把責任人,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只要不處理到你的頭上,我們就仍然沒有喪失主動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是,我明白,明白。我一定認真落實您的指示。」曹平林連連點頭,兩人收了線。
曹平林仔細地琢磨著李副行長的話,心裡慢慢地想出了一個主意。
過了一會兒,厲天明神情緊張地走了進來,想必王華宇已經跟他說了情況。曹平林陰沉著臉說:「說吧,你惹下的禍端,現在怎麼收場才好?」
厲天明垂頭喪氣地陷在沙發裡,過了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說:「現在首先要做好兩方面的工作:一個是總行保衛部,通過關係讓他們對這件事不要深究,更不能翻案,大家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件事矇混過去算了。另一方面就是公安部,要讓他們千萬不要再追查此事了,維持省公安廳上報的案情通報不再多事,那麼這件事也就能夠很快平息下來。依我看,公安部這邊似乎好辦些,只要通知省公安廳找到接洽的關鍵人物,用錢是能夠擺平他們的——其實他們死死抓住這件事情不放,也只不過就是有人想弄兩個錢兒花。至於總行保衛部這邊,恐怕不那麼好辦……」
曹平林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踱著步子,說:「任何事情往往都是內部的情況要比外部的情況複雜得多。總行保衛部暗中興風作浪,絕不僅僅是借此事從我們這裡弄些小錢兒花——他們還犯不上為了一點兒小錢兒得罪我,他們一定會有大的動作,這個大動作的目的,就是要直接威脅我的位子,你明白嗎?」
厲天明盯著曹平林的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說:「公安部那邊,我會立即與省公安廳取得聯繫,通過他們盡快把事情辦好。可是總行保衛部這邊,就沒有太穩妥的關係了。要不,通過李副行長給他們施加點兒壓力?」厲天明輕聲地說。
曹平林抬起頭看了厲天明一眼,嚴肅地說:「你就不要再出什麼餿主意了。」想了想,又說道:「我現在要跟你說的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一旦出了問題,你要敢於承擔責任——要敢於承擔主要責任。」
「我?承擔主要責任?」厲天明驚訝地眨著眼睛,不解地問。
「對,要承擔主要責任!」曹平林肯定地說,「毫無疑問,高新區支行在經營管理上存在嚴重的問題,在安全保衛工作上存在重大隱患。你想想看,勝利儲蓄所的報警按鈕竟然安在了觸及不到的位置上,這就給犯罪分子造成了可乘之機,才導致搶劫案的發生,導致我身負重傷。你這個做一把手的能推脫掉干係嗎?」
「可是,那次搶劫案的發生,是因為司機小劉沒有關上營業櫃檯的通勤門,才使歹徒順利進入營業區的啊!」厲天明猴急地爭辯起來。
「通勤門是通勤門的問題,你不要抓住這個問題不放。難道你身上就沒有問題嗎?」曹平林氣惱地站在厲天明面前大嚷了起來。
「我當然有領導責任,但是我們行的保衛工作也不是我主管的,充其量也只應該負間接責任嘛!」厲天明攤著雙手說。
曹平林氣急敗壞地指著厲天明的鼻子說:「不管怎麼說,勝利儲蓄所是你管轄的機構,搶劫案發生在你的地盤上,這樣的事情你能否認嗎?你不承擔主要責任,還能讓誰承擔?難道還要讓我承擔不成?」
厲天明像看著陌生人一樣盯著曹平林的臉,呆住了。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地站起身來,說:「好吧,就由我來承擔主要責任吧。你是我大哥,對於我,要殺要剮,都由你說了算!」說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