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做早飯的時候,任麗蘭發現液化氣鋼瓶內沒有氣了,她將就吃了一口,上班前打電話叫了液化氣站的來取鋼瓶。下班回到家,液化氣站就把鋼瓶送來,放在了門口。任麗蘭想把鋼瓶搬到廚房,一使勁,腰部頓時斷了似的,疼得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她知道自己腰脫的老毛病又犯了。家裡沒有人,她咬著牙,爬到電話旁邊給鄰居打了電話,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扶上床。
程雪週末回到家,看見媽媽躺在臥室床上,一副痛苦的樣子,忙問怎麼回事。任麗蘭便把情況說了一遍。程雪心疼地拿來熱水袋放在媽媽腰上,免不了埋怨了爸爸一番:「我爸也是的,在松花江幹得好好的,偏要去什麼磨盤山,走三個月了一次都沒回來。說起來這也怪你自己,什麼都聽他的,當初你就不該同意他去……」
任麗蘭歎息著說:「你爸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幹起工作啥都忘了。聽到了衝鋒號明知是死也得往前衝,我能留得住他嗎?」
程雪調侃道:「苦了你一個,幸福千萬人,任麗蘭同志,向你致敬!」
任麗蘭用手指點著程雪的腦門:「這個丫頭!」
母女倆正說著,忽然傳來敲門聲。程雪出去開門,看見程銳微笑著站在門口。程雪驚喜地叫了一聲:「爸!我和媽正說你呢,你就回來了!」
程銳笑著說:「想家了,想我的寶貝閨女了。」程雪接過爸爸手裡的包,高興地喊:「媽,我爸回來了!」
程銳邊換拖鞋邊問:「我回來了!夫人為什麼不來迎接我?」
程雪小聲說:「我媽搬液化氣罐,腰脫又犯了,在屋裡趴著呢。」
程銳急忙進屋,看見任麗蘭臥在床上,關心地問:「怎麼樣?怎麼不去醫院?走,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任麗蘭上下打量著程銳說:「腰脫能有啥好辦法,按摩復位慢慢養著。」
程銳轉身質問跟進來的程雪:「你不知道你媽有腰脫的毛病嗎?搬液化氣罐這樣的活怎麼能讓你媽干呢?」
程雪不高興地白了程銳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程銳愧疚無語。
任麗蘭關切地詢問了程銳的身體,得知程銳還沒吃晚飯,讓程雪去廚房下碗麵條。程銳坐在床邊,為任麗蘭輕輕按摩腰部。
任麗蘭回頭深情地望著程銳,三個月不見,程銳黑了,也瘦了許多。她問:「你這次回來肯定又是有事。」
程銳說:「我到東北軍代局開訂貨會,我請他們先給我撥點錢,廠裡快揭不開鍋了。明天我還得去找軍用物資供應處,找他們借點鋼材。我還得找老張他們,爭取拿到下一批軍品訂單。」
任麗蘭說:「我就知道廠裡沒事你不能回來。188廠怎麼樣?很困難嗎?」
程銳點頭承認。他認真地給妻子按摩,手法很專業,說:「明天我陪你到醫院檢查檢查吧。」
任麗蘭說:「不用,我自己就是醫生,這個病我清楚,要麼手術,要麼慢慢養著,沒有什麼好辦法。」然後輕聲說,「你每天給我按一按比啥都強。」程銳疼惜地望著妻子,不語。
煮麵條的空當,程雪來到臥室,和父親說起趙君亮之子趙文信是自己的同學,又說起了爺爺們葬在一起的事。程銳看得出來,女兒說到趙文信時兩眼閃亮,他想和女兒就這件事談一談,又覺得不妥。想了想,決定找機會先和妻子溝通一下再說。任麗蘭提醒程雪去看看麵條。程雪急忙跑回廚房,發現麵條已經煮開,沸騰的湯鼓開鍋蓋,順著鍋壁淌下來。她急忙撲過去,手忙腳亂地關火,打開鍋蓋,一臉的沮喪……
第二天,程銳早早來到了軍代處。在陸軍代表室見到劉大校,劉大校和程銳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同學,也是戰友。老友相見,分外親熱。落座後,程銳開門見山:「老劉,軍品訂單的事你得幫我。」
劉大校把一份材料遞給程銳:「這是這批軍品訂單的標準和技術要求,你好好看看。我只能給你提供一些資料,別的忙我恐怕幫不上。軍品訂貨會上幾個廠家公平競爭,職責所在,我不偏不向,能不能拿到訂單只能靠你們自己爭取。」
程銳說:「我們廠有優勢,我不怕競爭。」
「你有什麼優勢?188廠都什麼樣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廠子雖然窮,但架子還沒倒,我們有科技優勢,軍品科研這幾年積累了不少成果,這是其他廠家比不了的。我們廠設備是先進的,生產能力強,潛力大,軍工老企業的優良品質還在。這批軍火訂單我怎麼都得拿下一半才算贏。」
劉大校說:「你就是嘴硬,我從來就沒聽你說什麼不行!」
「不能因為窮咱就認輸是不是?」
劉大校說:「這次訂貨會除了老產品,還有兩個新的軍品試驗項目,這兩個新產品是軍方根據實戰要求提出的,能不能拿到訂單,最終要看打靶試驗檢測的結果,打不好那就是你的事了。」
程銳信心十足地說:「沒有金剛鑽我敢攬這瓷器活嗎?我們廠的科研實力那可是一流的,我們一定按期拿出新產品,到時咱們靶場上見。」
劉大校說:「我等你的好消息。」
程銳想了想又說:「老劉,軍品生產材料的事你還得幫我說說。我現在沒有錢,幫我說一說,賒一部分軍品鋼材給我,貨款從交貨的軍品中抵扣。我們廠實在是太困難了,一時拿不出錢來採購。沒有這批鋼材,手裡的這批軍品任務很難按時完成。」
劉大校說:「這事我說了不算,軍品材料供應處有規定,你得和許處長商量。」
程銳說:「你和許處長熟,幫我說說話,提前調撥材料這也是有先例的。」
劉大校說:「好吧,我和許處長說說看。」
程銳同劉大校告辭,走到門口回過頭,「我說的事你千萬別忘了。」
劉大校笑了,「我說你怎麼這麼黏呢,我都煩死你了!」
程銳也笑了,端端正正地給劉大校敬了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