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後一次爭分奪秒按質按量「繳公糧」後,和小羽搬著大包小包出了門。老洪回家了,我想打車,小羽要省錢。我們從國貿下地鐵,從軍博地鐵口氣喘吁吁冒出來,從羊坊路趕到西客站。看著茫茫人海水洩不通大包小包如難民的返鄉潮,小羽挺興奮。
擠車時,先是水果袋子被擠掉了,還沒來得及撿就被踏得稀爛。隨後,小羽的鞋子又被擠掉了一隻,她急得哭起來,我拼出老命蹲下去抓起皮鞋;我的眼鏡又被擠掉,幸虧眼明手快的小羽一把接住。哭著喊著擠上車,又被卡在車門結合部不能動彈。空氣不流通,火車上特有的臭味讓人覺得已不在人間。氣溫驟升,被擠成肉餅的人們無法脫去厚厚冬服,很快臭汗淋漓。我以自嘲代替安慰:「現在體會到勞動人民的疾苦了吧,就當微服私訪吧,我每年來回折騰幾次呢。」
小羽眼睛半睜半閉,有氣無力地說:「有一次就夠啦。」
人們繼續在自己營造的僵局中奮力掙扎,列車員連呼帶罵還推搡,一潭死水終於微瀾翕動。火車開了一小時,才從塞得滿噹噹的過道中東倒西歪掙扎到硬臥舖位。位置早被人佔領,佔領者慢吞吞離開。又爬上臥鋪,奮力將行李架上其他佔領者的行李挪開,這事兒總少不了一些小爭吵,也總會獲得妥協。安頓下來,爬上臥鋪躺下,那才叫一個尊嚴和幸福。
上鋪的小羽很快睡著了,我躺在中鋪看書。天黑後,小羽醒了,伸出脖子好奇地問到哪了。我拿起水杯餵了她一口說剛過石家莊呢,還有二十多小時呢。小羽抱怨就這還特快呢,我說:「知足吧,特快加臥鋪,夠幸運的啦,要是買到臨時客車,搖你個三天三夜。」
小羽擠眼:「反正就一天,那我就忍忍吧,找了你這個外地人,算是倒了大霉。」
「才一天?你別美啦,早著呢。」我伸了個誇張的懶腰,窮極無聊,和小羽鬥起嘴來:「路漫漫兮——其修遠。二十多小時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下了火車,咱們還得坐七八個小時的汽車——如果一切正常的話。」
「還得走啊?」小羽一臉愕然,我一本正經:「到了小縣城,再坐三四個小時鄉村汽車到一小鎮。路不好走,泥漿路,顛簸不怕,就怕打滑失軌。」
「啊——,你要不要我活啊?」小羽眼睛睜得圓圓的,我一付深表遺憾狀:「西部山區嘛,沒辦法。不過快了,到了小鎮再改乘中巴到一個村,也就兩個多小時。路上風景好極啦,懸崖峭壁萬丈深淵五嶺逶迤騰細浪。」
「得啦,還烏蒙磅礡走泥丸呢。」小羽驚呼,「你到底是哪兒的?你不是蒙城的嗎?」
「我是蒙城的,那地方是歸蒙城管嘛——你是北京的,難道不屬於中國嗎?」她被問住了,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問:「那還得多久啊?」
「就快了就快了。」我輕鬆地說,「直線距離並不遠,山區嘛,海拔高,繞來繞去,明天一過秦嶺你就知道啦。到了那個小村,有條大河,沒橋,咱得換車啦。」
「橋都沒有,換啥啊?」
「這個就要看情況啦。」我很內行的樣子,「一般是坐船,如果冬天結冰了但不太厚,或者夏天發大水不敢擺渡,咱就得坐索道。」
「真好玩!」
「別激動,嚴格地說不是坐,座位都沒咋坐啊?」我給她比劃著,「咱在腰間拴根皮帶幫個繩索,繩索上有個金屬掛鉤,掛在一根拇指粗的鋼索上凌空滑過去。有些農民連豬帶驢都這樣滑過去。千萬別向下看,嚇死你!不過比起飛奪瀘定橋來,這也算不了啥——至少沒機關鎗打你。」
「你現在就殺了我吧!」小羽臉都嚇歪了,我安慰道:「別緊張,也許現在還沒結冰。那就坐船,坐小擺渡船,你可以看川江上的船夫啦。」
「是不是MTV《縴夫的愛》那樣的?」她有些好奇了,我故弄玄虛:「哪有那麼浪漫啊?一不留神就船翻人亡,屍體就別找了,不是餵魚就是喂野狗啦。」
「那也忒恐怖啦。」小羽脖子一縮,打了個激靈。
「咱不是游泳健將嗎?上了岸,又得換車了。」
「那咱們坐啥?」
「這回坐拉煤的車,我家附近有小煤窯。」我簡直入戲啦,「得小心了,山風吹來,花香鳥語一概沒有,儘是黑色胭脂——煤灰!到家也就成李逵啦。咱家沒淋浴,但弄點雪水在鍋裡燒開了洗洗還是可以的。」
小羽目瞪口呆:「啊——,你——真的是農民啊?」
「你瞧不起農民啊?咱農民不種地,你們北京人喝西北風啊?虧你爸爸媽媽還當過知青呢。」我義正詞嚴一字一頓,「勞動者是最光榮的銀(人)。」
其他聽了我們對話的人忍俊不禁。小羽有些窘迫:「我就那麼隨便一說。你怎麼越看越像一個人販子啊,是不是家裡早就黃臉婆一個孩子一大堆啦?」
「哎,有這可能。」周圍的人縱聲大笑,我就像一個得逞的騙子原形畢露了,「現在要跑是來不及啦。」
小羽呵呵一笑,順勢和我鬥嘴:「小樣的,你這一說,我倒非要龍潭虎穴探個究竟了。誰賣誰還不定呢。你說,咱們還得換車嗎?」
「換。到了小煤窯,我弟親自開車來接我們。」
「那太好啦,咱這回坐啥車啊?」
「拖拉機——手扶的。我沒和你說過我弟弟吧,他是咱村優秀拖拉機手,除了把幾頭豬摔到懸崖下,人從來沒出過事。」我比劃著說,「到時候他會用一根碗口粗的繩子將咱們給綁結實了。一路風景那叫一個好啊,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原馳蠟像,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那才叫天人合一啊。」
「總算到家啦。」小羽大喘一口氣,我搖手:「別急啊,還有一段呢。冰雪封山啦,有一段路太窄太滑,夏天可以找挑夫或騎毛驢,但冬天只能靠咱用雞公車推著你走啦。」
「雞公車?」小羽一臉茫然。旁邊一小包工頭模樣的人捧腹大笑,忍不住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像濟公(雞公)一樣的人力車,獨輪的。」
小羽還是不明白,此人拿出紙筆草草幾筆就畫了出來,那簡練明瞭的筆法讓我質疑他是木匠出身,一問果然是京郊一傢俱廠技術員。小羽看了圖畫恍然大悟:「電視裡看過,就這啊?」
「你看咱多牛,除了飛機導彈和航母,啥樣交通工具沒用啊?」我說,小羽一臉成就感:「那倒也是。」
一路上,小羽對窗外景象十分好奇,我成了講解員。黃河大橋黃土高原八百里秦川蜀道難什麼的。秦嶺龐大連綿的冰峰霧松、驚心動魄的萬丈深壑和密集隧道尤其讓她興奮。入川後,寒意褪去不少,陽光燦爛,綠油油的麥田補丁似的無規律分佈在山坡田隴間,嘉陵江匍匐蜿蜒,偶見江邊幾隻水牛嬉戲或耕作。小羽一驚一乍,她沒見過大山,也沒見過什麼野外動物。
2
群山坳之間的蒙城火車站鐵柵欄背後擠滿了接客的人,形成了漫長的兩個縱型隊列,接客的大呼小叫,被接的揮手頓足。除了我媽,全家都來了,又笑又揮手,那陣勢就跟一個小縣城裡來了個政治局委員似的。
只有我姐夫來京出差時見過小羽,我一一介紹,小羽笑個不停,我叫啥她叫啥。家人接過行李,簇擁著我們鑽進兩輛車,我弟借了一輛車,還有一哥們來幫忙。
「我弟除了會推雞公車開拖拉機,還會開汽車呢。」我開玩笑,小羽咯咯地笑,家人一頭霧水。
站前廣場同樣人海茫茫,這個國家最不缺的就是兩腿直立高級動物。一片亂糟糟的喜慶。一路上拉起紅布白字橫幅,政治商業並重。街道、建築披紅掛綠,城管鬆懈了,地攤亂擺。背著背簍端著簸箕(註:「簸箕」,西南農村地區一種竹篾容器。)的水果小販四處溜躂。店面前一排排音箱打擂台似的循環播放神經質一樣的劣質廣告。小城氣質和打扮的行人摩肩接踵,小孩們穿著新衣服拿著糖果或鞭炮滿街瘋跑,自行車人力三輪車和出租車擦身而過……小羽好奇地看著市容說很像北京的郊縣縣城呢。我不服氣地說:「說啥呢?堂堂地級市!三省交界處中心!方圓幾百公里就它算老大,歷史悠久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說話間,車子在我家樓下戛然而止,我姐笑:「哈哈,你這中心城市也太大了,五分鐘就到家了。」
小羽下車,驚訝環顧四周,雖然新樓房密集,但除了一座在建電梯公寓,沒有超過十層的樓,她笑著說:「老大,這兒就是您說的蒙城曼哈頓、王府井啊?」
「對啊,小王府。」我邊說邊打開後備箱,「我就是小王爺,現在王爺我帶媳婦回府啦。」
順著坑坑窪窪的院內小道往上走。樓下一簡陋工棚式小餐館過年也不休息,裡面散發出嗆人的油煙,擺在巷道推車上的外賣盒飯招人引蠅。為了讓這家擾民餐館關門,大伙曾鬥爭了很久,無疾而終。
我父母家這幢樓臨鬧市,下為營業房上為家屬樓,幾輪瘋狂舊房改造後,這幢二十年前才建成的樓房居然成了這個千年古城中最古老的建築。十多年前幾個高級別公僕搬走後,這裡就成了被遺忘的角落。房改後,這幾幢樓就更成了爹媽不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棄兒。九十年代初期還傲視蒙城鬧市,瞬間就淪為灰老鼠。前幾年小城市熱衷以創衛做政績,老樓外牆上隔三岔五突擊性地塗點脂抹點粉,就像給一個叫花子喬裝打扮,光鮮發亮,怎麼也掩飾不住其饑饉的眼神和乾癟的腹部,「治標不治本」執政水平可見一斑。
一直傳這片城區要拆遷,室內沒裝修,地板還是水泥地,磨損得起皮了。傢俱也幾乎用了二十年,那排舊電視櫃和舊沙發還是我姐家淘汰後搬過來的。惟一新設施是我在北京「發展不錯」後,買了一台新彩電和窗掛式空調,但我媽嫌空調費電,只在三伏天偶爾一用。四川沒供暖體系,冬天侵入骨髓的陰冷,比北京難受多了。取暖方式五花八門。有錢有權的從容使用天然氣或空調。我們一度用電爐絲或電暖器,乾淨,也不太貴,但取暖空間太小,前胸都成燒烤了,後背還凍肉一塊。最終不得不和廣大小市民一樣燒木炭,這個上千年的辦法,髒些,但滿屋子暖和,還可以順帶燒壺水熬鍋粥涮個火鍋烤個肉包子什麼的。
說實話,我家這條件,在當下的蒙城都算差的。好在北京女孩大多包容性強,要是換個上海寶貝,一見這陣勢,你不拿出人販子的手段,手銬腳鐐強力膠外加拳打腳踢蒙汗藥,她不腳底抹油八女投江狂奔八百里才怪呢。
我媽抱歉小地方沒你們北京條件好,別見笑,小羽很豁達:「這比爸爸媽媽當知青時不知好到哪兒去了。」
「時代不同啦。」我自嘲道,「時代在進步,小王府成哈萊姆(註:Harlum,美國紐約貧民區。)啦。」
稍事洗漱進入熱氣騰騰的客廳,小羽看著一大盆紅浪浪的木炭火,好奇地伸手烤了烤,一個勁地叫好:「太好啦,可以烤串串呢。」
我說當年偉大領袖在延安窯洞裡烤的就是這個,張思德同志咋犧牲的知道麼?小羽像小學生背書一樣:「就是為了這個——木炭。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死得重於泰山——」
「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死就死得輕於鴻毛……」小外甥們跟著背誦起來,革命教育代代傳啊。
小羽給她的三個家一一通電話,我和我媽也和他們拜年。好奇的小羽在家裡到處看,在我住了二十年的小屋裡坐下來,看了我的書架,說我真是個書獃子,又拿出我的影集,從穿開襠褲時的黑白髮黃照片看起,對比一陣,皺眉頭:「怎麼越來越醜啊!」
不是小羽報復心太強,而是性格使然。在北京女孩嘴裡你很難聽到什麼正面評價,不拿你開涮就給你長臉啦。有一張楞頭青照片,一臉桀驁不馴,頭髮長過脖子,好不容易聽到小羽說「這一張還有點帥,有點酷」,馬上被我外甥接了下句「蟋蟀的蟀,內褲的褲」,這屁話夠流行的。我可憐巴巴的威風就這樣被裡通外合聯合絞殺了。到陽台上觀望,人跡稀少,居民樓裡零星放出爆竹或煙花,空氣裡讓我憎惡的硝煙味兒越來越濃。
傳閱我的新書後,小羽拿出禮物,給小孩的居多。再拿出三份紅包,外甥(女)侄子一人一個。我媽也塞給小羽一個紅包,全家人的意思。這驚喜讓小羽眼睛眉毛擰一團,假模假式地推辭一番,收下了。
年夜飯準備多日,由我媽和做過餐館大廚的姐夫聯袂獻出,我會做的那幾樣家常菜與之相比,幼稚如過家家,難怪小羽吃得呼而嗨喲,加上家人的慇勤,就差堵到嗓門啦。
隨後是傳統節目。幾圈下來,麻將新手小羽在這個血雨腥風的麻將之鄉贏多輸少,都誇她牌技高超,連她都當真了。只聽見她不時發出胡牌後的歡呼聲:「老公,我又胡啦!」
小羽私下大多叫我老公或老流氓,公開場合一般叫我老大,這次沒把住嘴,聽得家人笑開了花。小羽贏得不好意思了,「垂簾聽政」的我也有些害臊了。我家早已沒守年夜的習慣,快零點時電視裡傳來老掉牙的《難受今宵》,睡意盎然。起身放了煙火炮竹,散會了。睡前,小羽拿出贏來的錢一點,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老公,進賬六百多呢。」
「還有紅包呢。」我提醒道,小羽拿出紅包,我截過來摸了摸,報了個數:「一千整。」
「啊!有這麼多嗎?」
「不夠我給補,多的你退我。」小羽打開一看,果然兩不相欠。她嘴都合不攏啦:「我還從來沒掙過這麼多壓歲錢呢,你們家人真好。」
我眼睛一輪:「形象工程,能不好嗎?」
3
抽空去了公墓,小羽模仿我們,像模像樣地給老爸磕了頭上了香燒了紙錢報了平安。餘下幾天,我們招搖過市,到屈指可數的公園裡遛遛彎喝喝茶,不時碰到老太秧歌隊農民旱船隊舞獅隊,小羽大開眼界。我還帶她爬上蒙城最高塔,群山之間的城市全貌一覽無遺。塔下公園裡至少上百桌人同時搓麻將,直搓得地動山搖日月無光。小羽歎道四川人好悠閒,我不以為然:「換句話說就是墮落,『少不入川』這句話你聽說過嗎?」
「姥爺說過,你是相反啊。」
兩江將新舊城區化成四塊,我指著腳下的城市問:「這個中心城市,夠漂亮吧,號稱小上海。」
「小巧玲瓏,也就一個回龍觀或半個天通苑小區。」
我抬槓:「大有啥好,大就是傻,傻大黑粗,大大咧咧,大而無當,山大無柴燒,大赤包……;小就是精,短小精悍,小橋流水,濃縮的都是精品……說法多了去了。即使傻,也只是小傻。」
「還有小聰明,小心眼,小肚雞腸,小樣的,小日本,小李子,小兔崽子……你抬啥槓啊?我不一開始就說小巧玲瓏了嘛,那也是好詞啊!——還有小羽!」小羽打趣,「你這人怎麼這麼脆弱啊?」
在蒙城期間,我就這樣處處和小羽鬥嘴,捉襟見肘地維持著鄉下人卑微的自信心。
除了在家湖吃海塞,還去餐館茶樓酒吧和KTV。來自許達寬、王文革、冬瓜和中學老師等方面的宴請一出接一出,以致於我們有時不得不喝完這家趕下家,這家唱罷那家才登場。小羽由衷地讚歎:「還是小城故事多啊!這兒簡直成了安樂窩啦。」
「那咱們就這安家落戶算啦。」我戲謔道,「考慮好啦,我滿大街當駱駝祥子,你在樓下當烤串西施。」
小羽立馬一付非洲饑民痛苦表情:「那豈不是要把人家纖纖玉手烤成非洲豬蹄啦?」
當地文友約我一聚,聽我侃京城創作形勢。電視台做了一個專訪,把我吹成蒙城文化名人,為了證明我在北京「發展不錯」,還讓小羽露了一臉。當局者迷啊,謊言才說了一次,小羽就信以為真啦。
沒想到遇到雪兒和媛媛。在一家服裝店,我和我姐陪小羽看衣服時,忽然有人搖了搖我胳膊,回頭一看居然是她,她和她表妹媛媛正好逛到這家店。媛媛在北京混了一年,也回家過年,她不是當年我那個呆頭呆腦的「僱傭女友」了。都有點錯愕,雪兒很快鎮靜下來:「野,你都上電視啦。」
「嗨,你就別信那了,宣傳嘛。」
「大作家了,藏得深哦。」媛媛笑。
「慚愧。」我笑。雪兒要我送她一本書,我說還不夠送家裡人的。
「行,那我買一本。」她又朝小羽努努嘴,「這是北京女朋友吧,電視上晃了幾眼。很漂亮嘛。」
她又低聲笑說這下賺不了你的錢了,我笑笑。她說她開了個茶樓,請我喝茶。我們互輸手機電話時小羽扭頭看,我若無其事地介紹:「同學——的妹妹。」
大伙禮節性笑笑離開。小羽嘀咕:「穿金戴銀的,看著這麼俗啊。」
「誰不想?你不想嗎?」我揶揄道,小羽笑嘻嘻地:「做夢都想帶上金手銬銀腳鐐。」
小羽笑瞇瞇的娃娃臉,嘴巴甜,很受待見,仨外甥更是和她打得火熱。倆姐堅持給小羽買了一件紅呢大衣,小羽白皙的膚色和娃娃臉頗為搭配。我們按蒙城的標準,再次把她武裝到牙齒。
我們和家人談起了北京戶口問題,他們初聽很高興,一報價格嚇壞了,當時這筆錢可在蒙城買兩套房。我和小羽將老蘇說的話用更靠譜的語氣講了一遍,家人開始覺得有些道理了。我媽說她股市的錢就算贊助我了。小羽馬上說:「您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我們就隨便一說。老大接了個合同,一個月就掙了十萬塊呢。」
家裡都很驚訝的樣子,我外甥再次對我肅然起敬了。
「不是掙了,而是有可能。」我簡單說了說情況,訓斥小羽,「你就不能沉住氣啊?懂時態嗎?你激動啥啊,見過錢嗎?」
小羽像找靠山一樣躲到我媽背後:「瞧,他欺負我。」
「放心,有我在呢。」我媽哈哈大笑,引用她的名言教育小羽,「不要激動,飯要吃到口,錢要拿到手。」
小羽住了不到十天,收到幾條短信,幾家公司約她面試。我趕緊想辦法給她弄票。TMD,每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算老幾。蒙城不是始發站,在春運期間,別說臥鋪票,就是硬座,都恨不得要拿你一條胳膊腿去換。坐飛機貴且不論,還得去成都。折騰幾天,最後還是我姐拐彎抹角找了個關係弄了一張硬座票。每隔幾個小時,小羽就發來短信:「報告老公,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