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是他待的地方。」亦風抽著煙,看著熟睡的格林歎了口氣。我閉上眼睛,流下淚來。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動物園。」亦風決定了,打開網頁查詢動物園的電話……
第二天,格林一覺睡醒又恢復了以往的活潑天真,只是感覺他目光中多了一些東西。他和狐狸碰了碰鼻子,相互嗅聞一番,這對從小大的朋友,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我把格林梳洗乾淨,給了他一大塊肉,讓他吃飽,細心地擦掉他嘴角和胸口上的每一粒肉渣,心裡酸酸的,像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兒園一樣,一邊勸慰著,一邊抱著他上了車。上車以前格林明顯對車有些畏懼,死死地抱住我的胳膊。我寬慰地撫摸著他上了車,我以為他會在車裡狂烈掙扎,誰知道車門一關,他像嬰兒一樣無助、害怕,縮成一團在我懷裡瑟瑟發抖。我皺著眉頭,想到分離在即,很捨不得。
亦風拍拍格林的腦袋,開車了……
到了動物園,望著人來人往的動物園大門,我更加戀戀不捨,一個勁兒地沖亦風搖頭,抱緊了格林縮在車裡就是不下來,這個時候我才更加強烈地感受到「這個幼兒園,一旦送進去就別想出來了」。
格林的鼻子聳了兩下,突然極度不安起來,兩隻前爪死死抱住了我的脖子,狹窄的狼臉緊緊挨在我的臉頰邊上,在我耳邊嗚嗚哀叫起來,像個不願離開媽媽的孩子一樣,害怕、排斥,他緊緊抓住唯一可以保護他的親人。我吸了吸鼻子,空氣中一股濃烈的獅虎豹味道衝鼻而來,別說格林了,我聞著都難受,格林雖然從來沒見過獅虎之類的大型猛獸,可對巨獸的懼怕卻是深深鐫刻在他靈魂當中的。
看著格林恐懼緊張的可憐樣子,我心裡對這一決定更加排斥。我抱緊了格林,堅決不下車,就這樣跟亦風僵持著。
亦風大大地歎口氣,轉身走了,過了一會兒轉回來,拿著兩張動物園的門票:「要不這樣吧,我們不通知園方,也不帶格林進去,我們就當是家長考察幼兒園,先進去看看,如果條件好,狼同伴多,我們再來接他好嗎?不然我們來都來了,光守在門口不進去也不是個事兒。」
亦風說得的確有道理,我們找了個味道相對小一些的隱蔽地方停了車,讓格林留在車裡等著。下車後我又擔心地望望車裡的格林,發現他很安靜地縮在座位上,也就轉身和亦風急匆匆地向動物園跑去,直奔狼區。
幾經打聽來到了狼區附近,我和亦風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這裡確切地說應該稱作「猛獸區」,因為獅虎豹等所有的食肉猛獸都安排在一個僅僅幾百平米的區域裡,各種猛獸的味道混合,腥風撲鼻,惡臭難當。為避免遊人投食逗弄和猛獸傷人,每個關押猛獸的牢籠用的都是厚重的玻璃幕牆。一個玻璃牢挨著一個玻璃牢,每個牢房大的不足十平米,小的不足五平米,豺、狼、虎、豹、狐狸等食肉獸的距離近得可以數清楚彼此的鬍鬚。
猛獸區幾十米外就是遊樂常嘈雜的音樂與遊樂器材的尖聲嘶叫,晝夜不停地折磨著野獸們敏感的耳朵。也許這些娛樂項目留住了孩子玩耍的心,也為園方創造了經濟效益,卻喪失了人們來動物園的真正意義——這些動物犧牲一生的自由困在這裡,讓人們去認識瞭解他們,然而他們卻成為了蝸居城市少見多怪唯我獨尊的人類輕侮和逗弄的玩物。
等到終於站在我們設想中的狼區前,我和亦風都傻眼了,所謂「狼區」竟然只是一個不足五平米的骯髒玻璃牢,牢裡關著唯一的一匹毛鬃稀疏的老狼……
所有猛獸牢獄的玻璃牆上都乾乾淨淨,唯獨狼牢不同,那隻老狼一刻不停地在狼牢中跑著狼圈,厚重的玻璃上全是他的抓痕,以至於玻璃花得都無法讓人用相機拍到老狼清晰的模樣。我不知道這隻老狼是什麼時候被關進來的,但他即使老了,仍舊沒有放棄對自由的嚮往。老狼每一次無望的撲抓都是對這看似光明卻毫無出路之牢籠的無聲控訴。狼身可囚,狼心難困!安全而結實的玻璃,這也許符合了人道,卻絕不符合狼道——生命最起碼的是一份擇地生存的自由!死亡對狼而言並不可怕,但在圈養中死去卻是莫大的悲哀!
我和亦風步履沉重地離開那匹可悲的老狼,出了動物園的大門。
「這不是幼兒園,這是牢房!是集中營1亦風憤言。兩人默然無語,各自想著心事。
回到車前,格林在車裡早就等得焦躁難安,他用小爪掌把四面的車窗玻璃都抓得一片模糊,在車裡上躥下跳,一瞬間又讓我想起了老狼的抓痕和跑圈,無論老狼小狼,對自由的嚮往都是一脈相承的。格林一看見我們回來,他立刻趴在車窗上,伸長脖子,小爪子一陣猛抓,嗚嗚叫著,淚花盈盈,比孤兒院裡的孤兒盼望親人的眼神更令人揪心。
我打開車門,抱起小狼:「格林,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