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下車,格林立刻側耳傾聽藏獒的叫聲,聳起鼻子嗅了嗅,警惕地觀察四周。他一定聞到了藏獒的味道,只是我猜不到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格林把每個人都看了一眼,就四處轉悠著打探這個新環境,他的精神顯得有些委靡,我安靜地待在一邊,任他自己去探尋故土。他在草叢中找了一塊感覺味道很重的地方立刻陶醉地打起滾來,尼瑪笑道:「我們經常倒一些洗碗或者洗肉的水在那裡,他聞著味兒了。」我微笑著點頭,眼睛一刻也不離開格林。
格林蹭夠了他自認為性感的味道,翻身爬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垂著頭,臉上憋滿複雜怪異的表情,少時,他顫顫巍巍地伸出前爪,尾巴平舉,邁著遲鈍的步伐:一步,兩步,三步……「辟啪、辟啪」細碎的聲音從格林身後響起。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格林繼續走著貓步,終於他加快步伐跑了起來,身後的聲音也更加連貫,「突、突、突、突……」格林活像一台老舊摩托車,放著一連串的屁繞場一周。大家面面相覷哈哈大笑起來,這傢伙到了高原肚子脹氣居然是這模樣。
格林跑完一圈下來明顯暢快多了,精神抖擻,又恢復了一貫的活潑頑皮。前場有幾個工人逗著格林玩,這些工人都知道格林是隻狼,也並不害怕,他們與兇猛的藏獒都生活慣了,當然不會怕一隻小狼。只是他們問起小狼來歷的時候,我絕口不提,任他們猜去。看格林玩得盡興,我也就放心去找自己的房間了。
老林給我指了一間空房:「你就住這間吧,條件艱苦一點,但是有尼瑪和卓瑪在,可以幫襯你一下,你好盡快適應草原生活。」
我看著這個十平米左右簡單乾淨的板房小屋,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小屋的推拉窗戶面向中場,屋子裡除了一張小木頭床,別無他物,但這已經比我想像的要好多了。小屋裡有些漏水,地上潮潮的,我打開窗戶透氣,讓草原的風吹進我的房間。
下午,我和老林商量了一下,把中場的藏獒都關回犬捨籠子,把格林放入中場活動,讓格林先認識一下藏獒留下的味道,看看格林有什麼反應。明天,再挪開格林,把藏獒放出來,讓藏獒熟悉格林留下的味道,動物都是用鼻子思考的,如果雙方光是聞著味道就顯出勢不兩立的躁動,那麼讓狼獒會面就萬萬使不得。
「吱、歐!吱、歐!」格林立刻向我發出尖利而短促的聲音,我馬上站住,這危險的警告聲太熟悉了,我以前進電梯時就聽格林這樣叫過。此刻格林站在門外,四腿微彎,爪子抓緊了地面,身體斜傾,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姿態。看來他對這藏獒的味道是有所顧忌的,狼對不瞭解的事物絕不輕易冒險。我當著格林的面進入中場走了一大圈,然後回到他面前,表示自己安然無恙。格林看看我,疑惑地轉著眼珠子,死死盯著洞開的犬捨門,仍舊不進去。犬捨的兩道大鐵門隨著高原的風吱呀吱呀地晃動,門裡飄出濃烈的藏獒味道和叫聲——格林不放心那道門。
我讓尼瑪把犬捨門關緊,上鎖。格林的逃跑預備動作取消了,但仍舊在中場門外徘徊。尼瑪又使勁拉了拉犬捨門,表示相當結實,絕不會跑出任何東西,格林的戒備才慢慢放鬆下來,一步一顛地跟我進了中場。尼瑪關上中場門的瞬間,格林的狼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我摸著他緊張的背毛安慰了好一會兒,和他一前一後繞著中場走了一圈,他才放鬆下來。我發現格林的神情很奇怪,他會湊在犬捨門縫前仔細地聞味兒,把自己的鼻息噴入門縫,當聽到門裡傳出犬吠時又猛地後跳逃跑,過了一會兒又情不自禁地跑回犬捨門口,再嗅,再跑!動作中充斥著一種既害怕又興奮,既排斥又嚮往的神情。
第二天清晨推窗,一股清新的草香將我淹沒,我迫不及待地帶著格林投身於廣闊的草原中。
第一次踏上這麼廣袤的原野,格林的狼眼閃著奇異的光,和草原一樣的綠色光芒。他張開大嘴,似乎想吶喊,卻一聲也沒有喊出來。他大口喘著氣,他聽到了草原的呼吸與脈動,與他的血管相連,與他的心跳同步。一股原始的衝動瞬間衝向他的四肢,格林突然間撒開腿跑了起來,像一發炮彈向著他目力所及的地平線射了出去!他的狼毛飛揚,狼血沸騰,一雙狼眼像朝霞一樣燃燒,他飛奔著,把他在水泥城市中憋壓已久的激情爆發出來,奔跑變成了他唯一的自由表達。
轉眼間,格林就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