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壓根兒就沒有想把這些錢送給什麼秦書記和勞部長,他連市委大院裡一個小毛卒都不認識。至於郝裕如當不當縣長,他才不管呢。
    郝裕如接屋裡的電話沒有接著,有些納悶。他想,是誰打來的電話,為什麼在他接起以後又掛了呢?會不會是勞部長打來的?可他並沒有向勞部長夫人說他住的地方啊。正這樣犯疑,他的手機就響了。他急忙接起問:「喂,您好,哪位?」
    這是田忠信打來的電話,他現在躲在三亞大酒店的一個角落裡,聽到郝裕如的聲音後,問道:「請問您是河縣的郝縣長嗎?」
    郝裕如感到對方的聲音很陌生,小心地回答:「是,是啊,您是?」
    田忠信說:「我是聽袁秘書說您來了,所以給您打個電話。」
    郝裕如怕沒有聽清,忙問:「您,您是說袁,袁秘書?」
    田忠信說:「是啊,是秦書記的秘書袁力給我說的,我們是好朋友。」
    郝裕如一聽這話,不由得身子站直了,眼睛睜大了。他想,袁秘書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怎麼會知道他來了呢?打電話的人又是袁秘書的好朋友,這難道……他感到定是好事,馬上十分感動地回話說:「是嘛,那好呀,感謝您了!請問您在哪裡?我,我能跟您見面嗎?」
    田忠信似乎能看到郝裕如此時此刻受寵若驚的樣子,他盡量壓住自己歡快的心跳,用平和的口吻說:「我現在在市府賓館,見面可以,只是我現在還正在忙著事呢。」
    郝裕如趕緊說:「那我一會兒去找您行嗎?」
    田忠信心想,他要真能在市府賓館開個房間,叫郝裕如去那兒找他就好了,可惜他身上沒有一分錢,沒法這樣辦,只好說:「這樣吧,還是我忙完事去看您吧。您不是住三亞大酒店338號房間嗎,那裡方便,我們一會兒見。」
    郝裕如接完這個電話,先是###,激動,好像要來的人定會幫助他似的。他立刻整理整理房間,又整理自己的衣著,便迫不及待地等候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了些,才又在心裡嘀咕:要來的人,未必是要幫我吧?是我太想那個了吧?袁力和我沒有任何交往,他怎麼會想到幫我呢?再說,我這次到市裡來的目的,除了我老婆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袁力怎麼會知道呢?打電話的人說是袁力告訴的,知道我來了,袁力為什麼要告訴他這個?袁力不是隨秦書記去省裡開會了嗎?打電話的人到底是誰?問他他避而不說,一會兒就要來看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他一會兒肯定自己最初的判斷,一會兒又否定自己最初的判斷。但有一點他是絕對肯定的,那就是,他感到剛剛接過的這個電話,絕非一般的電話,其中肯定隱###重大的秘密,如果不是衝著他跑官的事來的,難道還能有別的嗎?
    郝裕如忽然想到了一句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想,儘管他是悄悄秘密離開縣城的,儘管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來市裡的目的,但別人不是傻子,或許人家早就知道了,早就猜到了。何況他來市裡這幾天,又找張副市長,又約見李副部長,又到勞部長家裡去,又通過市委機關裡的熟人打聽秦書記的信息,這些活動能瞞得了那些有心人嗎?一定是袁秘書知道了這些,斷定了他的目的,才有了剛才那個電話的。袁秘書不是關心他,是衝著他的錢啊。如果袁秘書拿了他的錢,能給他說話,能解決了他的問題,那不也是幫他的大忙嗎?
    這樣一想,他幾乎又完全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斷。他想,袁力是秦書記身邊的人,他要給說話,肯定沒有問題。要是這樣,他絕對不含糊,就是把身上帶的錢全給了袁力都成,要是嫌少,他還可以再弄,只要當上了縣長,拉下的虧空會有辦法很快補上的。如此想來,就好像他已經當上了縣長似的,心情激動得簡直有點坐不住了。
    田忠信看看那個早已亮起了燈的窗戶,又看看手錶,已在這裡整整地等了一小時了。他欲行動,又站住了腳,心想,再沉沉,他著急,郝裕如肯定更著急呢。
    郝裕如確實著急得耐不住了,他幾次出了門,朝樓道裡張望。由於遲遲等不見來人,他忽然又犯了疑惑,擔心會不會有什麼變卦。就在他心懸起來的時候,秦君書記在一次紀檢會上痛斥跑官買官的講話聲,猛然間撞進了他的耳朵,聲音之大,如同雷鳴。秦君威嚴的面容同時出現在他的眼前,嚇得他渾身顫抖了起來。這一驚,使郝裕如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他想,會不會是組織上設的圈套要試試他呢?
    他要入了圈套,就成了跑官買官的典型了,不但縣長當不成,副縣長也會被擼了,甚至會被雙開的,那他可就全完了。他因此顫抖得更厲害了。
    末了,郝裕如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決定慎之又慎,冷靜以對。他想,怕的是沒有想到,現在他想到了,就不怕了。他一定要注意觀察,試探,在沒有摸準底細以前,絕不貿然行事。
    一個半小時以後,田忠信才朝那樓上走去。當快走到338號房間門口的時候,他的腳不由得停住了,因為他突然心跳加快,膽怯了起來。畢竟是要去騙一個縣級領導,在這之前自己又對政界一無所知,僅憑半天時間得來的那些信息,能不露出馬腳、能不被那個郝縣長識破嗎?他無法不膽怯,不心虛。但他很快穩住了自己,他在心裡為自己壯膽說:怕什麼,沒有膽量,成不了大事。如今你要膽怯退卻,還能去幹什麼呢?只能等死了呀!大膽地進去,要把假的說得跟真的一樣,就像銀髮堂那樣。這些壯膽的話,對他似乎很管用,他的心跳很快平緩了,勇氣大增。於是,他刻意地甩一下頭,放鬆一下四肢後,大步朝338號房間走去。
    郝裕如在門後聽到了樓道裡的腳步聲,他讓自己平靜一下準備開門時,卻忽然有了一個別的想法,趕快輕步離開門,到裡邊坐在了沙發上。
    田忠信走到門前,稍稍停了一下,才抬手敲門:咚咚咚!
    郝裕如聽到敲門聲以後,一邊應聲來了,一邊走過去開了門。他打量一下站在門外的小個子田忠信,客氣地說:「您好。您就是?」
    田忠信也注意看了看郝裕如那張黝黑的臉,說:「我就是一個多小時以前給你打過電話的那個人。」
    郝裕如略表熱情地說:「啊,快請進。」
    兩個人客氣著在屋裡的沙發上坐下以後,田忠信掏出名片來遞給郝裕如說:「郝縣長,來,我們認識一下。」
    郝裕如看了一下名片,心想原來是個搞企業的,隨即恭維道:「啊,是田經理!認識您很高興。」說完,站起來給郝裕如沏了一杯茶。
    田忠信按照自己設計的方案往下進行,他說:「我認識郝縣長的,只是沒有在一起說過話。我也是河縣的。」
    郝裕如一聽田忠信是河縣的,覺得口音也是,驚喜地說:「是嗎?您真是河縣的?」
    田忠信說:「河縣縣城五街的。生在那裡,長在那裡,那裡是我的根啊!雖然現在在市裡做事,老婆孩子還在縣裡,親戚朋友也在縣裡,河縣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的。我知道郝縣長的老家是八道溝村的,是不是啊?」
    郝裕如連連點頭:「是啊是啊,這您也知道?」
    田忠信說:「這怎麼能不知道呢,你是我的父母官嘛。咱們縣的那些個領導,我沒有不熟悉的。原來的郭書記,是從市裡派下去的,因為歲數大了,調回市裡,到民政局當局長了。現在主持縣委工作的吳縣長,是咱們縣屈各莊的人,大學畢業,有文憑。張副書記和於副書記,一個是浦縣的,一個是山東的,都是大學畢業。常委組織部長王文宣,咱縣風渡的人。常委縣委辦主任長玉柱,也是咱們縣龍佛寺的人……」他把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如數家珍地都說了一遍。
    郝裕如想,這個田忠信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這麼仔細呢?簡直就像個組織部裡的人似的,因此他說:「田經理您真行,您說的這些,有的連我都不知道,您簡直就像個組織部長呢!」
    田忠信聽得出來,對方的話表面像是稱讚,實際包###懷疑。所以他笑笑說:「郝縣長過獎了,我知道的這些,可不是刻意瞭解來的,都是聽人們那麼一說,就留在了腦子裡,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樣,咱畢竟不是組織部長,也用不著去查證落實。郝縣長可能不太瞭解民間的事,老百姓對父母官特別地關注,我一回到家裡,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們聊天的時候,說得最多的就是你們。來市裡找我辦事的老鄉,喝酒的時候,說得最多的也是縣裡鄉里領導們的情況。當然,和我有過交往的縣鄉領導,他們的情況,我自然就更熟了。」
    郝裕如對田忠信有點信任了。田忠信很重的河縣口音,不可能編造的住在縣城五街的家,以及田忠信對河縣情況的瞭解,還有進門以後他的仔細觀察,都讓他覺得田忠信不像是個要害他的人。因此他說:「那是,說明田經理是個很細心、很有記憶力的人啊!」說完這句話,他又靈機一動地加了一句說,「可惜我認識田經理太晚了,不知道縣裡的領導們,都誰有幸捷足先登,早跟田經理認識了啊?」
    問這樣的問題,田忠信事先就想到了。他想,既然要騙得對方的信任,進而引向關鍵之所在,和其他縣領導有接觸不能不說,說了要問是誰,那就不能不繼續往下編了,即是冒險,也只能如此,先把眼前應付過去,至於以後會怎麼樣,那就看自己的運氣了。因此,他毫不打頓地說:「張副書記,於副書記,組織部王部長,還有劉副縣長,侯副縣長,都和我相識。前幾天,吳縣長還找我來著。」說到這裡,他怕郝裕如追問似的,趕快掏出煙來說,「來來來,抽支煙吧。」
    郝裕如這才想起忘了給田忠信拿煙,他要掏自己的煙,見田忠信已將煙遞到了自己跟前,而且是中華,便不好意思再掏自己的紅塔山了,乾脆接住田忠信的煙說:「好好,就抽田經理的好煙吧。」他隨即打著打火機,先給田忠信點上。
    田忠信趁著點煙,注意觀察了一下郝裕如的神態,猜測著他這會兒的思想。郝裕如也看了一下對方,兩個人隨即都微笑一下,彼此點點頭。郝裕如本想就吳縣長前幾天找過田忠信的話題,往下打聽打聽,可他看得出來,田忠信是不願意深說的。而且他覺得打聽這個,也容易讓對方看出自己暗藏的意圖,不如先說說別的,從另外的方面探探對方,於是他說:「我以前是不知道咱們河縣還有個在市裡開公司幹大事的田經理,以後有事我可要找您了。」
    田忠信說:「郝縣長以後有事儘管找我,我是很願意為家鄉人辦事的,對於你們這些父母官,我更是責無旁貸了。」
    郝裕如問田忠信是什麼時候到的市裡,田忠信告訴他是三年以前,那時候他剛當上副縣長不久。郝裕如又問公司的經營情況如何,田忠信告訴他托朋友們的福,生意做得還算不錯。他還向父母官詳細匯報了一遍忠信實業公司的所謂現狀,說什麼資產不到2000萬等。郝裕如聽他說得有根有梢,不得不連連點頭,稱讚他幹得不錯。
    田忠信心想,是他在電話裡說想見見我的,我來了他遲遲不說他的目的,卻在一個勁地盤問我,這樣總是順著他,會讓他覺得我有所求他似的,不如做出要走的姿態,看他會是什麼情況,於是說:「郝縣長,我們算是認識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再來,歡迎到我公司看看。如果郝縣長沒有別的事,我就不打擾了。」
    這一招果然奏效,郝裕如急忙擋住田忠信說:「別急別急,再坐一會兒嘛,我們好好聊一聊,這不正聊得投機嘛,坐下坐下。」
    田忠信一語雙關地問:「郝縣長沒有事兒?」
    郝裕如顯然是聽出了田忠信問話的隱意,但他只是回答說:「沒有沒有,我今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我們繼續聊,您坐下。」
    田忠信故作不情願地坐下說:「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還有點事兒,不過,見郝縣長不容易,郝縣長要是還有工夫,我就再陪郝縣長坐一會兒。」
    郝裕如以為對方怪自己繞圈子,生氣了,只好趕快朝正題上轉,說:「謝謝您,謝謝您。我知道,您經營那麼大的公司,一定很忙,事情一定很多。我本來是應該去看田經理的,可田經理堅持要來,我實在感謝啊!耽誤了田經理寶貴的時間,很是對不起啊!」
    田忠信知道他就要說正事了,客氣地說:「郝縣長說哪裡話,什麼寶貴的時間,對起對不起的,我就是有事,還能比郝縣長的事重要嗎?我是怕郝縣長有什麼不方便,所以……」
    郝裕如感到自己不能再猶豫了,趕緊說:「不不不,您誤會了。因為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嘛,我也是怕田經理有什麼不方便,所以……」
    田忠信說:「那是那是,我完全理解,我沒有別的意思。」
    郝裕如試探著說:「您打電話的時候,說您跟袁秘書是好朋友,現在又知道我們是老鄉,所以我想,您肯定是能幫我的,是嗎,田經理?」
    田忠信心想,這個滑頭,他倒###先把窗戶紙捅破了,因此說:「郝縣長不愧是縣長,想事說話真是周全,滴水不漏,很有藝術啊!不錯,也許我能幫郝縣長,但不知郝縣長有什麼事需###幫忙呢?」
    郝裕如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改說道:「事,也沒有什麼事。」
    田忠信做出生氣的樣子,把剛抽到半截的煙在煙灰缸上捻滅,似有告辭的跡象。郝裕如見勢,心裡著急。他想,根據以上的觀察和探問,對方不是組織上派來考驗他的可以肯定了,既然這樣,他再猶豫,再掖掖藏藏,惹怒了來人,豈不把送上門來的好機會弄丟了嗎?因此他趕緊又說:「只是,有點個人的想法,也不知現實不現實?」
    田忠信不動聲色地問:「郝縣長有什麼想法呢?」
    郝裕如遲遲疑疑地說:「是,是這樣,田經理已經知道了,咱河縣原來的郭書記已經調回市裡了,現在是吳縣長主持縣委的工作,如果吳縣長當了書記,縣長的位子就空出來了。自古人往高處走嘛,誰不想有個陞遷的機會。不瞞您說,我也是。」
    田忠信把腿一拍說:「這就對了嘛,郝縣長,有什麼事你早就該痛痛快快地說嘛!也難怪,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你謹慎小心也是對的。既然郝縣長把話說開了,我也就直說了吧。是這樣,袁秘書隨秦書記去省裡開會了,他今天上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你已經來市裡三天了,就住在三亞大酒店338號房間,讓我不妨見見你,別的他什麼也沒有說。但袁秘書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因為我幫辦這種事,不是頭一回了,剛才我說了,前幾天吳縣長來市裡找我,也是這事。」
    郝裕如趁機問:「吳縣長也為他當書記的事啊?」
    田忠信說:「是啊,這個時候來,還能有別的事嗎?別看他現在主持著縣委的工作,可能不能最後讓他當書記,是說不定的,因為瞅著那個位子的人多了去了,光市裡就有好幾個呢。吳縣長是明白人。」
    郝裕如接著問:「那,那吳縣長,是,是怎麼弄的呢?」
    田忠信笑笑說:「怎麼弄,你應該知道。不過這事,我是對任何人都不能說的,包括自己的老婆也不能說。人家信任我,我得對人家負責不是?這就像我們搞企業一樣,講究個誠信,不該往外說的話,無論到什麼時候,到什麼場合,就是掉腦袋也不能說的。」
    他這話,讓郝裕如折服得連連點頭。
    田忠信接著說:「我之所以願意幫吳縣長,願意幫你,還不是因為你們都是我的父母官嘛。我又和袁秘書特熟,這是舉手之勞的事。你也知道,現在辦事,全得靠關係,全得靠跑動,全得靠實力。我雖然不在政界裡做事,但通過袁秘書,通過政界裡的許多朋友,對政界裡的事,知道不少。當幹部,和辦公司做買賣是一樣的。辦公司的人是想把買賣越做越大,掙好多好多錢;當幹部的人是想做官,把官做得越大越好。可官是由一層一層上邊的官管著,這就必須把上邊的官維好了。怎麼維?還不是市場經濟啊!可這市場經濟,又不能像做買賣那樣明著來,因為這是政治啊,有黨管著,有好多的東西限制著,弄不好,就把人害了。所以啊,上邊的領導,都特別特別的小心,他們一般都是不直接出面的,都得靠有個非常可靠的中間環節。我這樣說,郝縣長你明白嗎?」
    郝裕如經他這樣一說,心裡好像一下明白了不少,就是說,上邊管官的人,賣官又不願擔責任,通過中間的人,收了錢,不留任何痕跡證據,怪不得他一連三天處處碰壁,原來秘密就在這裡啊!郝裕如茅塞頓開地說:「我明白,我明白了!」
    田忠信說:「那好,下面就不用我說了,郝縣長要怎麼做,你就說吧。」
    郝裕如還是請教田忠信說:「我看還是田經理您給出個主意吧,您瞭解情況,您看怎麼做為好,就告訴我,好嗎?」
    田忠信笑笑說:「看來郝縣長還真是初次做這種事,老實人啊!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打啞謎了。實話告訴你,這事是沒有個價的,確實很難給你出主意的,各人的情況不一樣,就看自己是什麼情況,怎麼想,怎麼做了。反正自己承受得了,又拿得出手,讓人家覺得有份量,自個也覺得有點把握也就是了。」
    郝裕如感到田忠信的話非常實在,但自己更加不知道深淺了,不得不再問:「那是那是,不過,還請田經理給我參謀參謀,比方,吳縣長,他是怎麼弄的呢?」
    田忠信搖搖頭:「郝縣長,我已經說過了,那我是絕對不能說的。如果不是看著郝縣長是同鄉,他來活動的事,都是不能給你說的,我怎麼可以再說其他呢?這樣吧,你就說你是怎麼準備的吧。」
    郝裕如向田忠信伸出了三個指頭。
    田忠信明白了,郝裕如帶了30萬。他想,這是個不小的數字,滿可以讓自己鬆一口氣的,但比起他那60萬的損失來,還差了一半。一不做,二不休,他何不再詐詐他呢?這樣想定以後,田忠信說:「嗯,我知道了。這對你來說,已經不少了,只是……」
    「田經理要覺得少,我可以再籌。」郝裕如馬上說。
    「嗯,是少點。另外,組織部那邊也是需要的。」田忠信說。
    郝裕如認為田忠信說的對:「田經理說的是,組織部那邊一定得有表示,那邊您也可以嗎?」
    田忠信告訴他,組織部那邊他也熟。
    郝裕如還是叫田忠信給他參謀參謀,看他再籌多少比較合適。田忠信怕說得太多,郝裕如不好弄,反而壞了事,便一個手伸出三個指頭,另一個手伸出兩個指頭說:「我看就一邊這個,一邊這個吧。」
    郝裕如明白了,給秦書記那邊30萬,給勞部長那邊20萬,一共是50萬,他還差20萬,就說:「好吧,我明天就回去籌。」
    田忠信見郝裕如往下沒有動作,心想,郝裕如莫不是想回去籌夠了50萬再來一起給吧?要那樣,如果他回去起了疑,改了主意,那眼看就要到手的30萬不就黃了嗎?田忠信的腦子一動,很快有了主意,於是說:「郝縣長,我看這事宜早不宜遲,不足的部分,乾脆我先給墊上吧。」
    郝裕如說:「那感情好,可讓田經理墊,實在不好意思啊!」
    田忠信說:「這有什麼,我手邊閒散的資金有的是,墊一下先辦了吧,你不必客氣,就這麼著。」
    郝裕如深表感謝,連說那20萬他回縣後會馬上籌齊給田經理送來的。
    田忠信為了趕快把30萬元錢拿到手,這時站起來說:「好,那就這樣,我還有點別的事,就不多陪郝縣長了,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辦。郝縣長帶的錢在這裡嗎?」
    郝裕如忙說在。他趕緊從提包裡掏出30捆錢來,遞到了田忠信的手上。
    田忠信接過錢,裝到自己的提包裡以後說:「好,我走了,我們隨時可以電話聯繫。」說完,他握握郝裕如的手,不讓郝裕如往門外送,很快就離###間,消失在門外。
    郝裕如在田忠信離開之後,心裡咯登一下起了個警覺,趕快往河縣公安局打電話,叫他們查查縣城五街有沒有個叫田忠信的人在市裡開公司做買賣。
    田忠信下了樓,急匆匆地往門外奔,忽然聽到有人叫田經理,嚇得他猛然一驚,抬頭看時,只見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田經理,您怎麼了?」那人問他。
    田忠信注意看時,才看清面前站的是鄭照。「……啊,是鄭師傅,你,你怎麼,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鄭照有點奇怪地看著田忠信,說:「我到門外站了一會兒。田經理,您不是來找我的吧?」
    田忠信這才回過了神,馬上順著鄭照的話說:「啊,是,我是來看你的。到你房間,發現你不在,所以……」
    鄭照熱情地說:「那走吧,到我房間裡去。」
    田忠信看看裝得鼓鼓的提包,恨不得立馬離開這裡,可又不能讓鄭照看出破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鄭照見他猶豫,問他是不是有別的事,他只好說沒有,隨鄭照到了鄭照住的房間。
    鄭照是個實心眼的人,他覺得自己出了交通事故,不但沒有受到處罰,還結交了一個很熱情很講義氣的大款老鄉,對田忠信懷著深深的感激。田忠信說過辦完事要來看他,他晚上還真等著田忠信來,在屋裡等不見來,就去大門外張望,後來才又想,田經理事情那麼多,哪能說來看他就一定能來呢?所以張望一會兒後就又往回走,想不到在酒店的大廳裡碰上了田忠信。他把田忠信接到房間以後,又是遞煙,又是沏茶,格外地熱情。
    田忠信如坐針氈,尋思著脫身的辦法。
    河縣公安局很快給郝裕如打回電話說,縣城五街是有個叫田忠信的人在市裡做生意,他老婆和孩子還在五街裡住著。回電話的人,報告完情況,問郝縣長是否有什麼事,郝裕如搪塞幾句,趕快掛上了電話。得了這個情況,他懸著的心落了地,慶幸剛才沒有因自己的多疑誤了大事,可他同時又為自己此舉感到後悔。他在心裡責備自己說:你為什麼那麼多疑,那麼沉不住氣呢?竟然動用公安局查田忠信,萬一公安局的人悟出什麼來,不是自找麻煩,自投羅網嗎?如果讓田忠信知道了,他以後還能信你,還能為你辦事嗎?郝裕如啊郝裕如,你怎麼這樣糊塗!他後悔莫及地捶打自己的腦袋。
    田忠信想好了個借口,正要告辭,鄭照的手機響了,這讓他更加心驚。在鄭照接起手機,叫了一聲郝縣長的時候,田忠信的屁股不由得離開了沙發。
    鄭照很快聽完了對方的話,說:「我記住了,郝縣長,明天早晨早點起,回縣是吧?」
    田忠信聽了鄭照這話,驚飛的心回落了,他的屁股也慢慢地落回到了沙發上。
    鄭照告訴田忠信他們明天一早回縣的事以後,問他要不要去見見郝縣長。田忠信對此已有了準備,已經想好了推辭脫身的話,他說他還要趕到龍鳳酒樓去會個客戶,不但沒有時間去見郝縣長,也沒有時間多陪鄭照老弟了,只能下回見面請鄭照老弟喝酒時再好好地聊了。
    熱心的鄭照信以為真,聽說他還要趕到龍鳳酒樓去會客戶,就要送他過去。田忠信一再推辭,堅決不讓他送。鄭照竟是誠心堅定,非送不可,臨出門把田忠信的提包也搶在了自己手裡。
    到了酒店大門外,田中信見拗不過,只好上了鄭照的車。在去往龍鳳酒樓的途中,鄭照忽然問田忠信說:「田經理,給您開車的司機不在啊?您一定是好車吧?」
    田忠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個重大疏忽,像他吹得那樣有錢,怎麼會沒有車呢?鄭照那麼老實,都發現了他的這個反常,要是一起待得時間長了,還不看穿了他嗎?他覺得應該趕快離開鄭照。對於鄭照所問車的事,他想,如果順著鄭照的話,說司機病了,自己又不會開車,儘管可以瞞過去,但要說起車來,他是一無所知,是很難蒙過司機鄭照的。因此他很快想了一個蒙騙的理由說:「我沒有買車,我嫌養車麻煩,出門從來都是打的,現在出租車特別多,我覺得很方便。」
    鄭照果然就相信了,還稱讚田忠信很精明,會算計。
    田忠信看著鄭照,忽然想到,如果郝裕如不很快識破他的話,也許那20萬也能拿到手,而鄭照沒準將成為他現實這個目標的重大隱患。鄭照給郝裕如開車,兩個人坐在一個車上,路上總是要找話說的,萬一鄭照說到了他,露出讓郝裕如起疑的情況,不但那20萬會飛了,說不定他們中途就會返回來找他的。有了這個擔心,他就想怎麼才能阻止鄭照不向郝裕如說起他來。他很快就想出了辦法,於是對鄭照說:「哎呀,真是的,我剛才要去看一下郝縣長就好了,總怕誤了那個客戶定的時間,這要讓郝縣長知道我今晚去過三亞大酒店,看了你,卻沒有去看他,他肯定要挑我的禮了。鄭照老弟啊,你記著,你可千萬不要給他提我去三亞大酒店看你的事,也不要給他說我們上午是如何遭遇見面的事情啊!」
    鄭照滿口答應說:「田經理您放心,我不說,我給他說這個幹什麼,我還怕他知道了撞您的事批評我呢。」
    田忠信聽了很高興。他想他虧得讓他送,不然他還想不到自己的疏漏,想不到還需要在鄭照身上再做點工作呢。
    快到龍鳳酒店的時候,田忠信掏出手機,假裝給客戶撥通電話說,他很快就到了,請稍候。因此車一到酒店門前停下,他就提上提包跳下車,說聲再見,便快步進樓去了。和上午一樣,他依然到樓裡看著鄭照開車走了以後,才又出了樓,打個的,匆匆地離開了這裡。
    從把30萬元拿到手的那一刻,田忠信首先想的就是,他該把這些錢藏到什麼地方?他想,只要把錢藏起來,就是郝裕如立馬反悔來找他,他也不會承認拿了他的錢,因為郝裕如手裡沒有任何給他錢的證據,他不承認,郝裕如沒法把他怎麼樣。再說,郝裕如幹的是行賄買官的事,是違法亂紀的,他也不敢把這事拿到明處去說。
    現在田忠信又知道,郝裕如不但沒有起疑,而且明天一早就要返回到縣裡給他弄那20萬。如果幾天不出意外,他得到的將是50萬,差不多補上了他的損失。他壓根兒就沒有想把這些錢送給什麼秦書記和勞部長,他不僅不認識什麼秦書記和勞部長,連市委大院裡一個小毛卒都不認識,他就是想送也沒有辦法的。至於郝裕如當不當縣長,他才不管呢。訛他就訛他,他不也被人訛了嗎?他的錢都是辛辛苦苦掙來的,郝裕如的錢還不知是怎麼來的呢?這樣一想,田忠信毫無自咎之感。唯一讓他顧慮的是,老婆孩子還在縣裡,擔心以後郝裕如會對他的老婆孩子實行報復。不過事已至此,他覺得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所以,他把錢放到一個保險的地方以後,到酒店飽餐了一頓,然後開了個房間,準備好好地睡上一覺。
    郝裕如這天晚上睡得跟田忠信一樣香,他還做了一個美夢,夢見自己當上了縣長,好多人給他送禮,他家裡放了好多好多的錢。
    第三天臨近黃昏的時候,田忠信的手機上忽然收到一條信息。信息的內容是這樣的:今晚九點請到南郊旅店423房間。發信人不是郝裕如,這讓田忠信犯疑了。

《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