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家宴

    清邁是泰國西北毗鄰緬甸很近的一個府,在泰國是僅次於首都曼谷的第二大城市,在泰國北部應該算是首府。在幾百年前的歷史上,清邁曾是泰王國的古都,如果再追溯到盛唐時期,這片土地還曾經是大唐的藩邦屬國,因此有著極為深厚的中華文明烙印。清邁素以「美女和玫瑰」享譽天下,但又盛行佛教,有建於十三世紀的清門寺。與首都曼谷相比,
    清邁便給人一種天壤之別的時空感。如果說濱海的曼谷是一個喧囂鬧市中性感魅力十足的時髦女郎,那麼清邁這個泰北的內陸城市就是一個還保留著幾分清純悠閒而且又野性十足的鄉村姑娘。
    有關泰北首府清邁這一方水土上的風土人情,秦天貴一路上在屁廖廣播喇叭一樣喋喋不休的介紹中就已經知道了許多。及至出了清邁又跑了一百多公里以後,看到風景秀麗而又地廣人稀的山川地理地形地貌,秦天貴才悟透了孫光頭隱居處在選擇地理位置上的良苦用心。他又轉著奔馳車上GPS衛星定位的旋鈕瀏覽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北面過了夜豐頌就是緬甸,西部是英坦昂山脈,東部是坤丹山脈,中部是濱河流域平原。一旦有風吹草動,北上緬甸幾個小時就可以出境,如其不便,東西兩邊都是大山和原始森林,不用說個把人,就是藏匿百萬雄兵都是絕好的天然屏障。
    秦天貴不由暗自歎服:這個孫光頭可算得是慧眼獨具的人中精怪了。八年前因稅案風波潛逃出境以後,不僅在國外取得了合法居住的資質,還找了這樣一個風光秀麗天高皇帝遠的去處來享受清福。
    孫光頭這條漏網之魚的生存能力還真是活力十足;自己同樣也是一條從網隙中掙脫的僥倖漏網之魚,將會在命運之流中如何去尋找那片任其逍遙的水域呢?
    驟然響起來的手機彩鈴把遐想中的秦天貴喚回了現實。是司機屁廖的手機響了,他好像漫不經心似的點了一下車載藍牙,就開始通話:「就到,就到,田野先生精神很好,心情也挺好,正在欣賞泰北濱河流域的山川風光呢。」
    秦天貴聽出來是孫光頭在問詢他這位不速之客的旅途情狀,心下不由便深感幫扶救助的千金難買,在應酬場上卡拉OK唱爛了的《永遠是朋友》,這時候便隱隱有聲地在秦天貴的耳鼓迴響起來:「千金難買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以誠相見心誠則靈,讓我們永遠是朋友;結識新朋友,不忘記老朋友……」
    奔馳車穿過一個只有一條主要街道稍顯繁華的泰北小鎮,一條波光躍金的清水河在小鎮邊上環繞出了一片豐饒茂盛的橡膠林。每一棵橡膠樹身上都有用膠刀割過的痕跡,順著刀痕自然流出來的天然膠都滴在下面綁著的膠碗裡。有關割膠的方法,屁廖依舊一無遺漏地為他介紹著。秦天貴只管點頭稱是,好像一無所知,其實早在二十年前到西雙版納考察時他就聽專家介紹過膠林管理的基本知識。孫光頭的莊園別墅已經遙遙在望了。屁廖以羨慕而又頗具讚頌的口吻說:「從經營賺錢方面的智能來說,泰國人是沒法和中國人相比的。真是有同行無同利呀!同樣是這座莊園和這片橡膠林,原先的泰國主人經營不善破產了,以不到原市值五分之一的價格賣給了我們主家蘇老闆,到了蘇老闆手裡,這才幾年就發達起來了。人要是該走運氣了,這財神爺就來拱門子。蘇老闆買下橡膠園和莊園別墅的那會兒,天然橡膠才人民幣幾千元一噸,一眨眼幾年就翻跟頭似的漲到了快三萬元一噸。人要是財運旺了,就成了神仙,甚至比神仙變騰得還快。噢,對了,聽說在大陸中國,這畫家也挺厲害,呼啦一張紙上塗抹上半瓶墨汁,就能賣幾十萬?」
    「啊?那是,那是!不,不過……」秦天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屁廖的問話為好。說不是吧,這幾年有名氣的大畫家一張畫作幾十萬確有其事,如果說是吧,自己頂了個畫家的招牌出來了,真要是非要向自己求一幅畫,那可就捉襟見肘露大醜了。如果要是遇上了一定要求畫的主兒,不畫不行,要畫就更不行,那便如何是好呢?機會方便了,還要想法摘掉這頂畫家的假髮套,反正矇混出境的目的已經達到,名不符實的帽子戴久了沒準還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思忖了半天,秦天貴才自我解套一樣地說:「中國畫這種藝術品市場其實叫有行無市,有大名氣的畫家,國家的行業規定八千人民幣或一萬甚而幾萬一平方尺,特有名氣的大畫家一下筆就是幾十萬或幾百萬的市價,但是讓老百姓來要,誰買?大都是官場上送禮花公家的錢落自己的人情,再有就是有錢人囤積居奇,搞收藏。剩下的就是大部分沒有名氣的一般畫家,狂塗亂抹半天,只能白給或送人留個念想,有的白給沒人要還嫌佔地方。藝術品這個東西如果貨真價實真的是好,要看誰畫也要看在誰手裡,作品以名貴以主貴,同樣是一幅畫,在總統或執政要員手裡就價值連城,在裝卸工手裡就要大打折扣。要不說藝術品尤其是中國畫這種特殊的藝術品,喜歡它愛它,就確實是一件東西,有時可以說是黃金有價,藝術無價;如果不喜歡,不愛好不欣賞,那他就是一張紙上潑了幾攤墨,或就是弄了幾樣色彩糅弄攪和雜拌了一頓,浪費了一些人力物力的資源罷了。」
    秦天貴的這一番對中國畫和藝術品市場褒貶不一的論道,把個屁廖侃得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邊凝眸看路,一邊忽閃著眼球用眼角的餘光重新打量副駕駛座位上的這位稱做田野的畫家先生,暗想:聽口氣特別在行,肯定就是一位不同凡響的大畫家呢!以主家老闆的精明,一定不會結交沒有幾把刷子的朋友,更不會讓他開車專程來接一個笨蛋。
    一路上都是屁廖主講,秦天貴洗耳恭聽,只有快到莊園別墅的時候,貴人語遲的秦天貴才把屁廖忽悠得有點找不著北了。
    奔馳車極為平穩地在莊園別墅鐵藝圍欄的大門前停了下來。孫光頭早已帶著他的妻小,用人和一黑一黃兩條毛色對比鮮亮的守門犬在莊園大門外迎候。
    沒等秦天貴開門下車,孫光頭就拉開車門伸進雙臂,攀著秦天貴的手臂把他接下車位,一邊頻頻點頭萬分親暱地說:「秦市……不,田先生,在中國原先常說『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我們現在是南方亮,大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您也是我們的大救星,全家老小都歡迎!」
    兩隻守門犬見主人對來客俯首恭迎親密得不得了的樣子,也就搖尾掉腚地「汪汪」亂叫,好像在表達「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意思。國家之間的語言上雖有差異,狗的叫聲卻聽不出有啥大的區別來。和孫光頭握手攀臂相擁著表達夠了久別重逢的欣喜之情以後,孫光頭又將妻小和家裡的用人都給秦天貴做了介紹:「這就是內人您小嫂阿廖和咱家三歲半的兒子小旦。」
    秦天貴很客氣而又不失禮貌地和拎著孩子的泰國女人握了一下手,隨口恭維道:「兄弟好福氣喲,夫人是最標準的泰國美女,這乖兒子也是中泰合璧的稀世之寶呀!」說著就順手把小旦抱起來,在臉上親了一下,鬍子茬扎得小傢伙「嗚哇」直叫,兩條腿蹬著秦天貴的下腹,扎撒著小胳膊去撲向媽媽。
    「還跟叔叔認生呀?」秦天貴只好兩手端著小旦的腋下,將這寶貝一樣的兒子奉還到孫光頭的小媳婦手中。順眼再細看這泰國女子,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還真的是有些姿色。一時間對孫光頭跑出來就這麼幾年,不但已經擁有名車幾輛,莊園別墅和膠園嬌妻,還有這麼個活蹦亂跳的寶貝兒子心生渴羨,暗歎:如此天倫之樂,豈不強似在九州市裡當那個什麼煙酒公司的鳥經理呢!
    孔老夫子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文明故國三千年血戰前行的歷史演進中,至聖先師承續香火的這句名言就成了炎黃子孫代為相傳的至理名言。尤其是擁有財富和權勢的男人們,膝下沒有一個自身血脈相傳帶把的後人,就覺得是否前世修行沒有到位,或者便是上帝對自己的無情懲罰。從中國北方太梁山中走出來的秦天貴,這種求子乞福的傳續思想就更為強烈,無奈的是多年身在黨政崗位上身居顯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讓他無法施展擁有兒子的繁衍本能,即便有這個能力,肥水也只能流入外人的田壟裡去了。所以見到孫光頭以後,儘管他擁有了那麼多物質享受的優越條件,最牽情掛懷逗得讓他心裡發癢的還是那個活蹦亂跳叫小旦的兒子。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一旦能夠安頓下來,就抓緊時間也買個小媳婦,無論如何一定要生個兒子。
    勤快的屁廖早已將秦天貴的行包都搬進別墅的客房裡又反身出來了。就聽抱著小旦的孫光頭媳婦沖屁廖說:「阿哥,老爸打電話來說有事,讓你回家去一趟。」
    「好勒。」屁廖很高興地答應著,就沖秦天貴說,「田野先生,失陪了,我得回家去看老爸老媽有什麼事情要打理一下。」
    「好,趕快去吧!百善孝為先,老人有事您就忙去。特別感謝您專程接我辛苦了一趟!辦完了回來喝酒。」
    「應該,應該!理當效勞!」屁廖打轉車立刻就絕塵而去。
    秦天貴這才明白這一家人的關係,原來既是司機又是管家的屁廖還是孫光頭年輕的大舅哥。孫光頭也望著遠去的車影告訴他說,重用這個勤快的管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身在異國他鄉,除了以錢來使鬼推磨以外,剩下的可用之人只能先從親戚和朋友中去找。
    方才剛見面盡顧著介紹寒暄,這時候秦天貴才顧上仔細打量一別多年的孫光頭:體形輪廓還是原先大煙鬼一樣的形狀,皮膚已經由黃變白,車禍留下的左腿傷殘讓他移動起一栽一歪地很是不便,最讓秦天貴驚駭不已的是孫光頭整個臉面和腦袋瓜上的變化,顯然是經過了刻意的整容手術,真正是面目全非了,本來是油葫蘆一樣的禿頂上也稀稀疏疏地植上了頭髮,看上去極像是小學生上美術課畫的人物頭像。
    孫光頭顯然已經名不符實了。如果不是寧西老鄉的鄉音未改,這個面目全非的朋友就是打死也不敢相認了。
    已經改名為泰國名字蘇·頌瑞的孫光頭顯然非常明白秦天貴反覆打量自己的驚愕眼神,便自我打趣地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以前給共產黨干社會主義是一副臉,現在干資本主義當然就得改頭換面了。老兄,你也應該而且必須跟我一樣改頭換面,這副身架是爹媽給的雖然沒法改,但還可以漂白變顏色。人活一輩子可是老大不易,沒有幾副臉,不換兩身皮,想平平安安地活到百歲高壽,沒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秦天貴一邊頻頻點頭贊同孫光頭就事論道的白話,一邊又隨著他走進莊園大門開始打量這座頗具經典歐韻風格的莊園別墅。
    因為有北邊的遠山為背景,這座莊園就佔據了背山面水天時地利的陽宅大吉。孫光頭向秦天貴介紹說,這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英國傳教士請德國工程師設計建造的德式公爵樓,太平洋戰爭後日本人強佔,駐紮過日本憲兵隊,戰敗後資產轉到了一個泰國富商手中,富商後來染上毒癮,吃喝嫖賭抽幾十年財力耗盡,來到泰國正想有個落腳之地的時候,這座莊園別墅還正愁找不到買主。
    雖然已是八十多年的舊建築了,經過內外裝修給人的感覺仍舊是富麗堂皇,絲毫不遜公爵別墅的奢華本色,再有一些超現代的豪華燈飾,超大型家庭影院液晶彩顯和DVD功放英國音響點綴其間,圓弧形的大客廳就更讓人目不暇接。入國隨俗,大客廳正面牆上金飾鑲邊的大鏡框中,嵌著泰國國王頭戴皇冠的標準像。
    從臥室、書房轉了一圈,由樓梯上下來又回到客廳,秦天貴很是感慨地對孫光頭說:「這就叫人挪活,樹挪死。特殊情況下該撤退轉移的就必須當機立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而且後果不堪。兄弟這幾年出來沒有白忙活,說一句有稜見角的話,這叫偉大的戰略轉移圓滿成功。」
    「這首先得感謝市座兄弟你呀,多虧領導在關鍵時刻拉了兄弟一把。要不我還蒙在鼓裡,砍不了頭怕也得牢底坐穿。」孫光頭一邊說著,從條裝的軟中華煙中摳出一盒撕開錫紙,伸著鼻頭嗅了嗅,先抽出一支請秦天貴品鑒,自己也點上一支開始品味。「出來以後我還是一直都抽軟包中華煙,沒辦法,就是喜歡祖宗留下來的這一口。什麼三五牌、萬寶路,大鼻子的那玩意兒太衝口燎嗓,咱受不了那香火!生養咱們的大陸中國還是有許多好東西和好品牌。」
    秦天貴吐出一溜煙圈兒答道:「好當然是好,就是現在假煙太多,一不小心就當了冤大頭。這個軟中華還真的是正品。」
    「咱搗騰了半輩子煙草,誰拿假煙蒙咱還不是關老爺面前耍大刀!泰北這個地方離盛產毒品的『金三角』很近,要說大煙是真是假,咱還真沒那個道行。」
    說話間,用人已將沏好的極品龍井端了上來。秦天貴有些口渴了,就先吹拂著熱氣啜了一口,立刻就誇道:「好茶!茶中龍井,酒中茅台,名不虛傳,口感上佳。」
    一邊品茶,秦天貴在閒聊中拜託孫光頭為他找找門路,自己花錢買個泰國名字的護照,代辦一下身份證和去美加歐共體的簽證,說辦妥了想先到加拿大看望妻女,美國、澳大利亞和歐共體轉一圈後看什麼地方合適,再確定安身之處。如果這些地方都不便落腳,也可能再回泰國。這個地方風光秀美,地廣人稀,是個非常理想的休閒度假去處。如蒙不棄,就借這莊園別墅一方寶地作為來去的客棧,匿身的寓所。
    孫光頭非常痛快地一一點頭予以承諾,並極為誠懇地說,既是鐵桿的上下級關係,又是患難兄弟,莫說當年危難中有援手在先,就是一般的江湖朋友,也要拿出兩肋插刀的精神來幫上一把。辦理護照簽證咱都有著非常現成的硬門關係,花幾個錢就更不足掛齒,只是要捺住性等幾天,還要忍受些疼痛做一下整容手術,漂白一下皮膚,避免以後一上街,讓熟人一眼就認出是秦大市長來。同時最為要緊的是為了防範國際刑警的追捕,這麼大的領導突然就掛冠而去,國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恐怕國慶黃金周假滿上班後,市長的失蹤缺位立刻就會引發一次官場地震,省裡肯定會採取相關措施並報北京備案。保不定還要發紅色通緝令追逃。但就不知這九州市長的寶座將會便宜了哪個做夢娶媳婦的傻小子,肯定也會有一場白熱化的跑官買官的競爭仗,管官的頭頭們又有大禮可收,成堆的金銀就要進門了。只是再也不會有這樣勤奮敬業的鐵腕市長坐鎮九州了。
    其實孫光頭所想到的秦天貴早就想過一百遍了,經過孫光頭這麼一番熱心貼肺的忽悠巴結,就覺得兩人近乎得真是穿了一條褲子還嫌肥呢。孫光頭這人雖然跛了一條腿,光頂了的腦門又栽上了毛,還真的不是一個等閒之輩,對國內國外的官場商場白道黑道都瞭如指掌,而且想辦什麼事就能找出什麼道,要不就難以活得這麼滋潤而又逍遙自在。這樣世外桃源一樣的日子,真是神仙難比!給個縣委書記、市委書記的烏紗帽戴上雖然風光,但是問責追究的法條越來越緊,條條縷縷方方面面念緊箍咒的各路神仙還都要捺著性子去奉供,保不定哪炷香燒不到了就吃點掛落。
    倉皇出逃剛剛找到落腳之處的秦天貴驚魂方定,就讓巧舌如簧的孫光頭給逢迎得心下熱乎乎的,於是就推心置腹地說:「共產黨的官癮咱也過夠了,至於那市長誰願當誰就當去。咱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只求平安不圖熱鬧顯貴。想到哪能平安落地就是萬福。」
    孫光頭說:「只管放心,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只是弄泰國護照最好取個泰國名字,這樣就更順理成章,上哪都方便許多。您看叫什麼為好,名正才能言順嘛!」
    「這些具體事都由蘇老闆老兄全權定奪,一切以安全順達,不找麻煩為好。」
    「這樣吧!」孫光頭理了理頂上栽植的屈指可數的毛髮,心下便有了主意,「既然咱們是患難兄弟,就順著我的字號找詞吧,我叫蘇·頌瑞,您是兄弟就叫蘇·頌貴,不好,得避開這貴字的諧音,就叫蘇·頌欽吧,欽差大臣的欽,畢竟是這麼多年的市長了,達貴官人就還要有個永享福貴吉祥如意的大名。」
    「好!非常好!就借老兄吉言。」秦天貴將厚厚的手掌向茶几上一拍,又恢復了當市長遇事拍板一錘定音那樣的神態。
    「好,就這樣搞定!」孫光頭見秦天貴有了情緒,就高興地站起來說,「該用餐了,今天是我為兄弟接風壓驚的家宴,初來乍到外場上少露面為好。咱哥倆一瓶茅台,保證是二十年窖藏的正宗國貨。」
    「家裡最好,家裡最好!」秦天貴非常讚賞孫光頭的細心周到。
    為秦天貴接風的餐廳在主樓後院,中間還要走過幾十米的常青籐迴廊,鵝卵石甬道和好幾個顏色的花圃把後院裝點得清爽宜人,花香陣陣。
    還真的沒有想到,孫光頭這個泰國小媳婦不僅是會生兒子,中國菜和泰國菜都燒得滿有滋味。看著她溫順的面容和勤快的背影,這就讓秦天貴油然想到自己那個遠在加拿大名叫晉俊花的前妻來了。晉俊花與他是大學同班同學,雖然貌不驚人,卻是女人皮囊裝了一副爭強好勝的剛烈心腸,不但不事女紅,而且是只愛上廳堂撐門面不願下廚房的鐵娘子,還專門愛摻和男人場中的是是非非。原在省保險公司當業務副總,本來是很多人奮鬥一生都夢寐難求的職位,她卻愣是想君臨一切母儀天下,弄得人際關係非常緊張,最終只好是辭職走人,腿肚子上貼灶王,異國落腳。
    夫妻之間的最佳組合應該是剛柔相濟,用九州市老百姓的土話說就陽坡配背陰。老百姓簡樸的俗語裡經常蘊含著純樸的哲理:要是都是大陽坡,真要熱起來六月天可就沒地方去了,如果都是老背陰,不用說開花結果,連山藥蛋都不串蔓子的。正因為秦天貴和晉俊花夫妻脾氣性格中爭強和征服的慾望太強,遷就和寬容的意識太弱,就注定了是一場失敗的婚姻。雖然同窗四年之後又有兩年的相戀磨合,終究是雙方都在竭力掩飾著自己修養上的缺欠,像電視劇的兩個角色在相熟和並不相知中相處。儘管同學朋友們為他們送了「永結秦晉之好」的婚禮賀匾,也並沒有給他們帶來舉案齊眉的琴瑟和諧。讓秦天貴眼饞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孫光頭和這個泰國女人無論是年齡、經歷還是脾氣性格,都應該說存在著明顯的巨大反差,但是又能融洽和諧地相伴著過日子。
    如果說金錢能夠抹平家政風波的矛盾衝突,貴為一市之長的秦天貴應該說並不缺錢。最終他只能把自己婚姻的失敗和家庭的破裂回歸到孔老夫子「女子無才便是德」中去找答案。
    儘管秦天貴心有千千結,但是平安出境又沒費大的周折就找到了落腳之地和繼續轉移的跳板,胸中那團曾經讓他坐臥不安的拱心茅草,暫時化作了希望的帆索。
    為盡地主之誼和答謝當年援手之恩,孫光頭讓小媳婦帶著兩個女傭燒菜煲湯,把個接風家宴置辦得豐盛異常。他陪著秦天貴開懷暢飲,一瓶二十年陳釀的窖藏茅台酒喝得點滴未剩。

《外逃貪官》